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 吾家有弟初长成 作者:千菊大人 文案: 这是一个农村穿越女带着个落魄的弟弟相亲相爱生活的故事。 又或者是一个乡下村姑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艰辛历程。 再或者是对无血缘姐弟日久生情的俗套情节。 PS:鉴于伦家实在是不会写简介,所以就先这样吧,直白又直接,一眼就知道伦家写的是啥故事。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灵魂转换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长姷,长生 ┃ 配角:长玉,伊太后,苗水儿,宗秀才,晋元柯,李葛 ┃ 其它: 1 长姷这几日总觉得有些头疼,情况严重到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着,成天做游魂状飘飘荡荡,并且不断的唉声叹气。 又是一个无眠夜,月黑风高,蚊子乱飞,青蛙乱叫,时不时还有村里的狗叫声传进破旧的小屋里。 身下的小木床吱呀吱呀的叫着,随着一个翻身,便似要塌了一样的晃了起来。 “你还睡不睡,吵死了!”一声娇呵从隔壁传来,明显带着不悦。 长姷翻身的动作停在一半,也不敢动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等了良久,隔壁的呼吸声平稳以后,长姷才动作甚是轻微的缓慢翻身,改为趴在小木床上,两只大眼忽闪忽闪的眨着,心中惆然。 为什么别人穿越不是锦衣玉食的公主娘娘就是什么江湖上的绝世高手,就算次点也能混个王府的小丫鬟当当,不定哪日飞黄腾达了一跃成了王妃,吃香的喝辣的,一大堆人跟着。 怎么到了她这就变成了一个破落小村里教书先生的女儿,还是那种没了娘的,二娘看不顺眼小妹不待见的丫头。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长姷以前的确想过在大城市太累,不如回老家买块地自己种种,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可她也只是想想,没想到老天这个爷爷太过疼她,她随随便便的一个想法便真的帮她实现了,痛快的让她都来不及后悔。 起初,一跃成了五岁的小娃娃长姷还傻乐了几天,白白年轻了那么多谁不高兴?可没过多久,她便乐不出来了,直叹现实太过残酷。 在现代,五岁的小娃娃能干什么?无外乎吃喝玩乐哭哭闹闹撒撒小娇。可她呢,个子都还比不上灶台高就得伸着小胳膊去做饭,给二娘和小妹洗衣服,活脱脱的恶毒后娘压榨的小奴隶。 关键是她爹爹还不管,成天扯着本书念什么之乎者也,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日子过得比后院的猪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说绝对不是她嘴巴毒讨厌他,而是事实。 她爹爹宗秀才年轻时据说曾经一度是村里的风云人物,识字多还会作诗,在村里目不识丁的人眼里都快成了神仙般的存在,可惜,村民凑钱让他去考取功名,他落榜而归,从此便一蹶不振,村民也越渐看不起他了。 若是只因这点原因长姷不会那么不待见宗秀才,最关键的一点是,宗秀才在落榜回来之后竟然还带了个青楼女子,在她每日操劳养家的娘亲面前大秀颓废堕落风,日子久了,她娘也终于受不了了,一个夜黑风高夜,偷偷摸摸的走了,从此没了音信,独留下她继续在这火坑挣扎。 长姷当真是欲哭无泪啊,但是却不怪她,可能潜意识里,没有把那个女子当做是她娘吧,所以,那女子没有责任带着她一起逃出火坑。 朦朦胧胧中,长姷听见有人叫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立在床边瞪着她,女孩长得稍有姿色,却一脸的娇气,想来不是什么温婉女子。 “你在做什么!”她尖细的嗓音叫着。 长姷翻了个白眼,这女孩是二娘的孩子,也是宗秀才的便宜女儿,叫做长玉,是跟着二娘一起来到宗家的,只比她小一岁。 磨磨蹭蹭的从小木床上爬起,慢吞吞道:“如你所见,睡觉。” 长玉满脸的怒气,道:“还睡什么睡,都什么时辰了,赶紧去做饭!” “你不会啊。”长姷没好气道,手却摸到一旁架子上的衣服穿了起来。 “我就是不会,你不做饭要你做什么!” 长姷一大早实在没心思与这小丫头吵架,随便将头发一挽,故意撞了下长玉,推门走了出去,接着便听见屋子里长玉尖叫道:“宗长姷你个疯子!” 长姷扑哧一笑,也不回嘴,去了灶屋做早饭。 早饭很简单,几个馒头一锅稀饭一盘咸菜,热好了后将其摆在发黑的饭桌上,便没了长姷的事。 从娘走了之后,长姷便没有再上过桌与他们一起吃过饭,无论怎么看,她都是多余的一人,所以,她都是先独自吃完,避免与他们碰到。 二娘也曾经对吃长姷的剩饭很生气,可是现在长姷长大了,她打也打不动了,骂也骂不过,便勉为其难的忍了。 又是早饭做好了很久,宗秀才和二娘才起来,用长姷打好的水洗漱了下,便坐下吃饭,没人理会坐在屋外的长姷。 他们吃完了,筷子便随手往桌子上一扔,该聊天的聊天,该捧书的捧书,该臭美的臭美,一家人没一个有正行的,长姷还真忧心,若是没了她,这一家子不都得饿死了,看来她这个奴隶身上的重担子不小,三口人的性命呢! 刷完了碗筷,二娘又是一箩筐的衣服劈头盖脸的朝长姷脸上扔了过来,道:“赶紧去洗干净,我还要穿呢。” 长姷也不生气,往前走了两步,脚故意在落在地上的衣服上踩了踩,笑着点头:“嗯,我这就洗。” 二娘脸色一变,冲过来作势要打,叫道:“你个臭丫头!这衣服踩坏了你赔得起吗!” 长姷毫不费力的一把捏住她的将要挥来的手,依旧笑:“二娘小心点,你踩到了你自己的衣服。” 二娘果真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脚正踩在衣服上,一时间气的脸红了,一口吐沫吐了过来,骂道:“小贱蹄子!” 长姷一脸的厌恶,忙的避开,但还是有吐沫星子喷在了脸上,没好气的用力推了把二娘,道:“一嘴的屎味儿。” 二娘不慎被推到在地,顿时哭天抢地起来,声音犹如狼嚎,引的村民纷纷来看,指指点点的幸灾乐祸,也没人来帮衬。 长姷好脾气的对着大伙道:“二娘又发疯了,扰了你们真是对不起。” “别这么说,摊上这么个后娘也真是苦了你这孩子。” “长姷你就是太懂事了,什么都忍着,忍不了了便来我家吧,你这么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瞧瞧这一家子,就长姷一人照顾着,还不懂得感恩,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丫头啊。” ............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长姷立即转换为一脸的大义凌然,道:“谢谢大家抬爱了,二娘和小妹脾气不好,也该我忍着点的,现在我还不能走,不然,就没人照顾他们了。” 村民们顿时又是一阵赞叹,长姷听得脸不红心不跳。 直到看热闹的人都走了,才去蹲下身子捡起衣服,边捡边听着二娘恼羞成怒的骂语。 洗好了衣服,长姷伸了伸懒腰,转脸就看见二娘坐在门框上一手拿着瓜子,一手往嘴里送着,磕的满地都是瓜子皮。 长姷心中突升起恼火,每日她累的死去活来做这做那还得不到张好脸,他们一家三口完全是把她当牲口使唤呢!怒火攻心,她随手抄起一旁的扫把冲了过去。 凶神恶煞的摸样吓到了二娘,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瓜子掉了一地,嗓音陡然尖声叫了起来:“啊!姓宗的,你女儿发疯了啊!杀人了啊!救命啊............” 长姷抱着扫把站在二娘身前,好笑的听着她变了调的尖叫,举起扫把猛地拍了下去,恶意道:“一边去!我要扫地!” 二娘一个愣神,顿时眼前起了不少灰尘,呛得她止不住的咳嗽,忙错开身,余惊未了的瞪着长姷,破口大骂道:“你个作死的!” 长姷使劲把扫把往地上一摔,睨了眼二娘:“我去镇里买东西,把门口你吐的瓜子皮收拾干净。” 随即进了屋子换了一套干净衣服,骑着家里唯一最贵重的财产——驴,一摇一晃的出了村子。 “你给我等等!”身后陡然传来长玉的叫声,长姷磨磨蹭蹭的回了头:“干嘛?” 长玉快跑几步,将几个铜板塞到长姷的手里,蛮横道:“给我去买一个簪子。” 长姷掂量了下手中的铜板,嗤笑道:“给你买个木头的簪子。” “你敢!”长玉杏眼圆瞪,声音陡然拔起,叫嚣道:“给我买最好的!银子你若是敢贪一个,我就告诉爹爹,让他把你赶出去!” 长姷笑眯眯的随手将几个铜板往地上一扔,拍了拍驴屁股,晃晃悠悠道:“几个破铜板能买什么最好的簪子,反正我是买不了,要买你自己去买。” 长玉脸色大变,气的满脸通红,狂吼道:“宗长姷你个贱人,和你娘一样贱!” 长姷眼波微闪,冷笑了一声,缓慢的从驴身上下来,行至长玉面前,嘴角挂着奸邪的笑容,手陡然扬起,快速的落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长玉的半边脸迅速红肿,眼眸正惊愣的看着长姷。 长姷看了看有些发红的手掌心,轻轻甩了甩,又凑到嘴边吹了吹,轻声道:“真疼,脸皮厚的人,皮可真结实。” 随后又抬脸看着长玉:“怎么样,想和我打一架吗?” 长玉单手捂着半边脸颊,嘴唇哆嗦了半天,眼眸如蛇蝎一般紧盯着长姷,身子轻颤着,想要说出什么恶毒的话语但却似乎忌惮着长姷,始终没有说出来,终是一个转身,疯跑了回去,尖叫声飘来:“宗长姷!我要爹爹打死你个贱人!” 长姷翻身上了驴子,继续一摇一晃的走着,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心情大好。 其实从前她与长玉没少打架,但因为长玉没她力气大,所以总是讨不到好处,时间长了,就再也不敢和她打架了。 村子离镇并不是很远,但这驴子比人走得快不了多少,一步三晃的,所以到镇里以后,已经从上午变成了中午。 镇里的人大都去吃午饭了,街上并没有多少人。 驴子的蹄子有频率的敲击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哒’声,坐在上面的长姷眼珠子四下扫着,双手甩长了袖子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翻身下驴。 行至一处不算大的饭馆里,长姷这才停了脚步,绕到后门走了进去。 饭馆的人见到她,都是笑着叫了声掌柜的,她一一点头算作答应随后上了小二楼,推开间房见里面没人,只有几本账本摆在桌上,便随意的坐下,开始翻看账本。 这间饭馆名字很简洁,就叫做小酒家,规模不大,甚至在小镇里都算是一般般的,可就是这样的饭馆,花光了长姷每日辛苦卖菜存了五年的银子,还借了不少小摊贩钱,才盘下了这个地方开了起来。2 查完了账本,长姷斜靠在椅子上躺了会,从抽屉里拿出似乎是早已准备好的银子便起身出了酒楼,牵着小毛驴买了些生活必备的物品,将其都打包好让驴子扛着,她径自捧着个烤红薯吃的津津有味。 夏日的午后,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流,长姷走累了,便坐在河边的大树下,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河畔有略带着凉气的风吹在身上,十分的怯意,长姷背靠着大树调整好一个姿势准备入睡,忽然一阵大风袭来,愣是让她本来就瘦弱的身子感觉轻飘了一下,再抬眼望天时,已经乌云遮日。 连忙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马上赶回家,可雨点的速度更快,竟只在这么一会就落了满地,还伴随着阵阵雷声,天色已经完全变成了灰暗一片。 这雨,来的真快! 不过,夏日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长姷没料到会下雨,自然也没有带伞,望了望驴身上已经湿透了的包袱,挠了挠头发,耳畔听着雷声,无奈的叹了口气,牵着驴子缓慢在河畔走着。 天色很暗,前面河畔有几个黑影,看不清楚轮廓,但大抵是男人,只见他们似乎将一包东西扔进了河里,溅起一大片水花,随后匆忙的离开。 有阴谋!绝对有阴谋! 长姷敏感的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味道,飞快的跑到了先前那几人站的地方,驻足观望。 大下雨天的,竟然几个大汉跑出来扔垃圾?还是往河里扔?这个理由太扯了,而且,古代似乎没有人家扔垃圾会用几个看起来有武功底子的大汉,纵然是皇家,也不会这般大材小用。 长姷只知道一般杀人灭口很多人都会将被害者装进包袱里然后扔河里,她没见过,却很熟悉,所以,她猜测,这包里,定是个人。 望着那水面除了雨点敲击而漾出的水波,还有一串水泡,长姷做了几个动作,一头扎进了水里,过了会就拖出来一个黑色的布袋,虽然隔着层布,但长姷确定,这手感的确是人的。 将那布袋顶的绳结打开,露出一张雪白雪白的稚嫩脸颊,没有血色,且已经昏了过去,但好在还有呼吸。 长姷叹了口气,边救人边想,自己是否该给自己立个牌坊? 想她前生加今世活了这么久,可是从来没救过人的,真是连自己都觉得稀罕,太感动了! 仔细伸手拍了拍那孩子的脸颊,虽然他吐出了些许水,可依旧没醒来,一直紧闭着双眸。若不是能听到微弱的呼吸,长姷真的以为他是否是死了。 左右看了看,托着下巴犯了难:这人是救了,可是,放哪里安养去? “姐姐......救......救我......”煞是轻飘的嗓音从那孩子口中传出,在噪声甚大的雨中,并不能让人清晰的听见,就连长姷,也只是视线对着一旁观看,在想着怎么安顿这个孩子,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了,直到感到手心一点冰凉,仿似有蛇触碰的感觉,忙转过头来去看,发现是孩子醒了,正用冰冷的指尖碰着她的手,于是她抬开手,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那孩子无力的垂下手,显然虚弱的狠,依旧小声道:“我没家......姐姐救救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长姷有些惊讶,刚想问他会做什么的时候忽然一怔,拍了下脑门,大雨天的,总不能让他一直淋着,而且看样子,他身体不太好。遂道:“能起来吗?走两步,最好躲在一旁待会儿,我去找辆马车,不然会淋雨的。” 孩子轻喘了几口,每一次都极慢,极轻,且面色更加雪白,看的长姷心里直颤,生怕他下一个呼吸没了力气,就这么死在河边。 “姐姐救我......”喘过之后,他依旧这么说,用那双明显带着怯怯的眼神可怜巴巴的望着长姷。 长姷一个皱眉,想这孩子大抵是怕她偷摸离开。笑了笑,伸手扶起他,一步一步的托着他往一旁隐秘的草丛里走,稍稍离事发地点要远些,以防那些人会回来看,随即将布袋里装上石头往水里一抛,那黑布袋便载着石头的重量沉沉的下坠了去,然后不理会那孩子虚弱的呼唤离开。 没一会,她便牵着一辆马车回来了,眼见那孩子满含绝望的眼神立马变得有神,缓步走了过去,再次将其托了起来往马车里带,边走边说:“去我家吧,我家虽然小,但是估计这镇上想要害你的人不会找到那里。” 孩子上了马车,长姷又下车把驴身上的包袱弄下来放在车厢内,随后自己便开始驾起了马,那驴很自觉的跟在马车后。 “里面有我从朋友家借来的衣服,你自己换上吧,你一个小孩子估计也没办法照顾自己,可以在我家住些时日,待风平浪静了再走。”长姷说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震得脑袋有些晕,忙加快了些速度,想要提早赶回家洗个热水澡,以免自己个那小孩都生病。 车厢内传来软软的童音:“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真好?呵呵......长姷轻笑着摇头。 第一次有人说她好,还只是个一面之缘的小孩子。想她为家里的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当牛做马、累死累活,怎么就没换来一个‘好’字? 有时候真不想再管他们了,可她又没资本独自一人出来闯荡,一个小小的饭馆虽然挣着钱,可前些日子还完旧债已经没有多少可以花的了,只能先忍着。 她还真怕被奴役时间长了,她就真的变成了小奴才,一天不伺候人便觉得不舒服,毕竟习惯难改,而她已经习惯了不少年了。 说来也真可笑,从来了这里,她如无例外,生活都是每日早早的起来做饭,随后下地干会儿活,然后让小驴驮着昨日摘的菜一起赶到集市卖。中午回来了要做午饭,做完了就下地,摘一些地里的菜,留着第二日卖,然后做晚饭、做家务............一天,就这么飞快的过去了。 她一个现代人,能转变成小奴隶这么顺利甚至极其合格,长姷也觉得自己忒伟大了点,虽然那卖菜的钱总是被自己私吞了一大半,作为开饭馆的用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这别人眼中的奴隶,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果然,雷阵雨去得很快,还没到村子前,就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清明一片,雨后的清凉空气中,阳光刺过,似乎又要开始升温了,这清凉也维持不了多久。 将马车赶进村子里,停在一座最......寒酸的屋舍前,长姷冲车厢里面喊:“下来吧,到了。” 马车轻微晃动了几下,帘子打起,一个雪白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孩子缓慢矮着身子出来,面上挂着淡淡的红晕,有些不正常,身子还晃了两下,惊得长姷忙扶住他,带着他下了马车,又将里面的包袱扛了出来。 推开屋舍门,只见里面一人没有,发黑的小桌上胡乱摆放着仨俩小碗小碟,满地都是瓜子皮。 长姷又往外面架起搭衣服的棍子上一瞧,上面的衣服都是滴着水的,显然是下雨天根本没收回来。看来,她不在,他们是能将就就将就,也不会主动做任何一件事。 放下包袱,长姷笑着对那孩子说:“我想你会生病,所以刚才回来之前买了药,你先去我屋躺会,我去给你煮药。” 说罢领着他走向旁边的房间,将他安置在吱呀作响的床上,才转身出去。 长姷顺便又去二娘的屋看了看,发现也没人,不由得纳闷:这一家子干嘛去了? 走进破旧的厨房,翻箱倒柜找出只罐子开始煮药,望着那越渐漆黑的药,到了差不多的时辰便开始装碗。 “啊!” 陡然一声尖叫从隔壁传来,而这厨房的隔壁,就是长姷的房间,那尖叫声,是长玉的。 长姷忙的端着药碗快步走了回去,进门便见长玉惊恐的瞪着大眼望着床上那孩子,孩子则使劲往床角里缩,眼神怯怯的,不敢出声。 看见长姷,长玉尖声叫道:“你个贱人,竟然敢把男人带到家里来!” 长姷走过她,往床边一坐,把药碗递给孩子,温声道:“自己把药喝了吧。”随后站起盯着长玉,说了四个字:“一边玩去。” 长玉一怔,眯了眯杏眼,猛地转身跑了出去,嘴里还喊道:“我去找爹爹打死你!不要脸的!丢我们家的脸!” 孩子喝了药,小心翼翼的看着长姷,空了的药碗始终抱在手里,十分局促不安。长姷见了笑的开心,道:“小家伙你叫什么?” “我......我没名字。”小孩怔了一下,这样说道。 长姷猜到他大概是不想说的,微微歪了歪脑袋,想了会,说:“我给你起个名字吧,长生怎么样?叫起来很方便,我不太会起名字,看你身体有些弱,这名字就当是祈祷了。” 孩子犹豫了下,点了点头,眼睛不安的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我连累姐姐了?” “哪有!我们家就是这样的,刚才那个女子是长玉,我妹妹,她一天起码得说三遍要爹爹打死我,我早就见怪不怪了,倒是你,吓到了?”长姷凑近点,想要摸摸他的脑袋,看是不是很烫,长生却是往后缩了缩,避开了她的手,害怕的道:“姐姐要做什么?” 长姷怔愣,手停在半空,不由得觉得这个孩子想法是否有点不纯洁?她没打算干什么啊,不过是看他发烧的状况是不是很厉害。3 悻悻的收回手,长姷正欲转身出去,忽听外面踏水的脚步声传来,似乎还有不少人,没一会,便由长玉带头的一群人挤进了屋子,其中有脸色难看的宗秀才,当然,必不可少的是村长的儿子廖炎。 长玉说道:“姐姐你是未婚女子,怎可带一个男子回来过夜?炎哥哥知道了定要伤心了。”说完,还悄悄地瞥了眼廖炎。 长姷把被子猛地掀起给长生盖了个严实,笑道:“这孩子是我刚救回来的,怎么成了长玉说的过夜了,昨夜有人见过他吗?” 长玉还未来得及说话,廖炎便上前一步,狐疑的重复道:“刚救回来的?” 长姷点头:“他差点淹死,又下着大雨,我总不能看着他死,长玉你说可是?” 长玉一哽,用力瞪着长姷:“可你也不能让他进你的房间啊,女子的闺房怎么能被男子随便出入?” 长姷好笑的看着这间破烂的房间,委实看不出一点女子闺房的样子,指着满屋子的人笑道:“这么多男子都进来了,也没什么事啊。” 众人一阵面红,几个男子识趣的退了出去,廖炎不赞同的望了眼长玉,冷声道:“以后不许乱说了,你姐姐好心救人倒被人说成这般,若是让人误会了,岂不是要白白损了清誉。”转而又看着长姷道:“他家在哪?可否送回去?总不能让他一直在这待着。” 长姷思绪一转,道:“这孩子现在还不能回去,有人想害他,若是此时回去免不了还是一死,既然救了人,干脆就送佛送到西。” “可......”廖炎眉心一皱:“你个女孩子家,留男人过夜总归不好,不如就让他去我家住着吧,我家也大些。” 长姷坐在床头,掀开一角被角,刚想问长生可愿意,便见长生憋红着小脸摇头,紧张的扯着她的衣袖,如同怕被遗弃的摸样,十分惹人怜爱。 长姷笑了笑,对廖炎道:“谢谢廖大哥好意了,不必了,人是我救的,自然要我负责。” 廖炎眼神复杂的望着长姷,还想再说什么,便被长玉拽了拽袖子,听她道:“炎哥哥,既然姐姐有些留着那男子,就别再劝她了,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很是固执的。” 长姷耸肩,越过众人往屋外走,道:“几位可要留下来吃饭,我马上就做饭了。” 宗秀才一甩袖子,冷声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下雨了,找地方避雨,自然就回来晚了。”长姷爱答不理的回了两句,翻了个白眼。宗秀才绝对不是关心她才问的,她太了解了。自从娘跑了以后,宗秀才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成天摆着一副她欠他百八十万的脸,好似娘跑了是她的错一般。 做好了饭,二娘也回来了,看她那一脸的喜意,长姷就知道,她定是去打麻将了,而且还赢钱了。 饭菜摆上桌,一家三口人便不理会长姷吃了起来,而长姷也早已准备出了一份饭菜给长生端去。 长生长得很漂亮,面皮白净又清秀,吃饭的摸样也极其斯文,长姷想他大抵是富人家的孩子,这吃糠咽菜的倒也真委屈了他。 正吃着,二娘忽然一脚踢开屋门,手里还拿着个吃了一半的馒头,拧着眉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说着,她忽然愣住,看着长生,惊奇的瞪大了眼,飞快的上前两步,直吓得长生再次缩进墙角。 长姷忙问:“二娘干什么?” 二娘一脸的喜意,猛盯着长生不放:“啧啧啧,真是漂亮的人啊!从哪弄来的?” 长姷心中咯噔一声,忽然觉得长生逃过了谋害来到她家不一定是好事,因为二娘这人是只豺狼,瞧她此时看着长生的眼神就能看出来,那分明是赤果果的欲望。 眉头不自觉的皱起,长姷猛地大喊:“秀才,管管你媳妇!” 二娘脸上顿时一阵青红交错,攥紧了手中的馒头,不满的瞪着长姷,终是翻了个白眼出了屋子,屋门也不关,厅里的餐桌正好对着屋内长姷的床,二娘也特意选了个正对床的角度,边吃饭边看长生。 要说这房子的格局也实在不让长姷满意,拢共就四间房,连并在一起,最左边是厨房,与三间屋子中间没有打通,而这三间屋子中间一间便是吃饭的厅,右边是宗秀才和二娘的房间,左边是长姷和长玉分一间,隔断也只是一个木板,长姷被分在开门便能直接看到她床的位置,长玉的小间则完全被那木板挡住,外人看不见。 没好气的起身,用力的将门一关,长姷听见外面二娘不满的惊叫一声,理也不理的再次坐在床边,安慰着长生:“吃吧,现在她看不见你了。” 长生这才往外面坐了坐,捏着馒头轻轻咬了口,面色略带艰难的咽了下去,随后喝了口稀饭,润了润嗓子。 吃完了饭,长姷收拾好碗筷,准备下地摘菜,哪知长生硬是扯着她的袖子不让她离开,无奈,她便带着长生一起下地了。 家里刚好有两顶草帽,长姷给长生带上一顶,还别说,这孩子长得美,即便是穿上破旧衣裳带着草帽也掩不去一张白净的面皮风采,直看得长姷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蛋,惹得他害怕的连动都不敢动。 到了田里,长姷跑到黄瓜架前摘了一根长得极顺溜的黄瓜,用帕子擦了擦,笑着塞到长生手里让他吃。 长生咬唇拿着黄瓜,望了望四周,慢吞吞道:“洗洗?”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长姷又摘了根直接上去咬了口,脆生生的,纯天然绿色无污染,倍儿新鲜! 长生口瞪目呆的望着长姷,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极小的一口。腮帮子轻动,脸色微红,似是不好意思。 长姷道:“你在地头儿蹲着吧,我得干活了。” “我......我帮你......”长生急忙扯着长姷的袖子,神色略带急切焦急和害怕。 长姷想了想,点头:“嗯,也成,我教你。” 说罢,领着他一起站在黄瓜架前,告诉他那些可以摘了,那些还要长长。 长生显然很惊奇,也没见过这些,忍不住抬着雪白的手去摸黄瓜上面的梗,却猛地收了回去,捧着那只被扎的手不知所措。 长姷拿出一双自己织的手套,一只套在自己的左手上,一只套在长生的右手上,笑嘻嘻道:“黄瓜和黄瓜秧子上面都有小刺儿,带上手套再摘就不疼了,最好别碰掉黄瓜上的刺儿,有刺的人家会觉得新鲜,好卖,摘完了就小心放在这只大篮子里。” 长生乖巧的点头,看着手套愣了会,便开始摘了。 开始的时候,长生每摘一根都要问问长姷,让长姷做主,后来,慢慢的,他便记住了大概多大的可以摘,便没再问长姷了。 平常一直都是长姷一个人在地里干活,即便是速度再快,也始终比不上今日的两人,没多久,黄瓜便摘的差不多了,又要摘辣椒了。 辣椒要比黄瓜好摘的,黄瓜秧子到处都是刺儿,摘也要小心,辣椒没那么麻烦,看着差不多大,直接揪下来就成了。 长姷蹲在地里没一会就摘满了一大篮子辣椒,转头一看,长生竟正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辣椒秧旁发呆,手里还拿着个辣椒。 她不明所以,刚想问问,便惊奇的见长生抬起手,把辣椒往嘴里送去,然后,咔嚓咬了口,嚼了两下,瞬间不动了,面颊快色变红,脑袋缓慢的转过来看长姷,眼眸里荡漾着水汽。 长姷见他脸颊越来越红,犹豫不得,忙跑到地头拿了两根刚摘好的黄瓜冲了过来,急切道:“快吃,解解辣!” 这辣椒如她这般爱吃辣的人都不敢生吃,长生却直接来了口,想必此时辣的定说不出话来了。 长生接住黄瓜,飞快的咔嚓咔嚓咬了几口,把嘴里塞的满满的、鼓鼓的,额头被辣出的汗珠晶莹一片,长姷帮他擦了擦,忍着笑道:“你也真是,怎么不问我就吃,万一有毒怎么办!” 两根黄瓜,几口就让长生吃完了,眼里不停的往下落泪珠,伸着小舌头大喘气,手在脸前扇着:“好辣。” “辣就对了,这是辣椒,而且还是特别辣的一种,镇里很多爱吃辣的人都上我这儿买辣椒。”长姷说着,又问:“还辣不辣?” 长生点头又摇头,盯着右手拿着的辣椒看,随后,手一松,将辣椒扔了。 长姷抽了口气,忙将辣椒捡起来,嗔道:“别扔啊,晚上做饭用。” 长生瞪着黑亮的大眼,指了指那被他咬了口的辣椒,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咽了口口水,继续干活。 摘了黄瓜、辣椒、茄子还有豆角,所有的一切弄好,天色已经渐暗,蚊子扎堆的成群围在两人头顶上,时不时咬上一口,长姷倒是习惯了,只是长生很难受,脖子上和手臂上被咬了几个大红包,忍不住一直挠着。 索性活干完了,两人回了屋。 厅里,二娘吃着杏儿,满地扔着皮和核,长生走过的时候,踩到一个一个杏核,差点滑倒,好在身后的长姷扶住了他,却自己也差点摔倒,原因是长生并不比她矮多少,仔细看,两人身高是差不多的。 稳了稳身体,长姷狠狠的拧着眉,斜睨着二娘,道:“下雨天外面衣服也不知道收,吃东西还没人村东的傻子知道干净。” 二娘立马一个拍桌,扬起叫道:“你个臭丫头!你是做什么的!伺候老娘你敢说不乐意!大下雨的你要我出去收衣服!你这是想让我死啊!” “淋个雨就死,您还真柔弱!怎么不怕喝稀饭会淹死啊!”长姷没好气的嘟嚷着,随即将长生推进自己的房中,转身要去做饭,长生大抵是不乐意与二娘单独相处,非要跟着长姷去厨房,长姷想,也罢,省的二娘吓到了长生。4 将厨房的油灯点上,暗黄暗黄的光晕淡淡的充满了屋子,长生好奇的蹲在灶台前,望着那只趴在灶台上假寐的白色长毛猫咪,轻轻伸了手指过去,猫咪叫了一声,随即用脑袋一直蹭着他的手指,十分乖巧的样子,长生惊奇的瞪大了眼,忍不住笑了。 “因为家里有老鼠,所以基本上这里的每家每户都有猫。”长姷淘着米说着。 长生显然十分喜欢这只猫,大着胆子将猫抱在怀里,一遍一遍的顺着猫毛抚摸,静静的坐在这凳子上,边玩猫边看着长姷忙来忙去。 今天的饭菜与往日不太一样,当饭菜摆上桌时,二娘和长玉齐齐变了脸,望着那三盘有些焦糊的菜,最后看向宗秀才。 宗秀才冷着脸将筷子用力拍在桌上,大喝道:“长姷,过来!” 此时长姷正和长生坐在屋外的树上看星星,听到宗秀才的叫声,长生明显晃了下身子,不安的看着长姷,小声道:“对不起。” 长姷无所谓一笑:“没事。” 刚才做饭的时候,长生看见她很忙,便非要帮着烧火,他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会做这种活的,所以,火一会被烧得很大一会被烧的很小,很难掌握火势,饭菜也都糊了。 两人一起从小矮树上跳下来,进了厅里。 长姷淡漠的看着宗秀才,问:“干嘛?” “这就是你做的饭!什么样子!给我去重做!”宗秀才大声喊着,身体气得直颤抖,觉得长姷是故意气他才做出这样的饭菜一般。 长姷低了低头,冷漠道:“废物没资格要求这要求那的,有吃的就不错了。” 宗秀才一下子站起身,身体抖得更厉害,二娘扶住他,气愤的怒视长姷:“你怎么和你爹说话呢!” 随后,一阵霹雳哐啷的碗碟碎裂声,宗秀才掀翻了小木桌,饭菜全部摔在地上,抖着手指指着长姷,满脸通红,怒目圆瞪:“你个不孝女!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个败类!给我滚出去!” 长生怯怯的拉着长姷的衣袖,长姷给了他一个暖笑,眨了眨眼对着宗秀才道:“我可没记得你养过我,五岁之前是我娘每日做工养我,五岁之后似乎是我养你们,这家里的一桌一椅都是我买的,你们每日吃的饭菜也都是我种的、我做的,若要滚,该你们滚才对。” 这次不止宗秀才了,连二娘也跟着一起抖了起来,长玉更是气得要上来与长姷打架,长姷不为所动,一把推过长玉,扯着长生走了出去。 一路上,长姷一句话也不说,长生只安静的抱着猫跟在身后,四周黑漆漆的,小路两旁的树影在风中张牙舞爪的摇摆,不知名的鸟儿时不时怪叫一声。 “呀!”忽然长生惊叫了一声,身子矮了一下,正要摔倒之际,胳膊便被长姷托住,她声音很小,且不见一丝吵架后的怒气,贼兮兮道:“小心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长生愣了愣,点头,又怕长姷看不见,道了声“好。” 随后,他伸手拉住长姷的手,极其的小心翼翼,亮闪闪的眼眸仔细想要瞧清长姷的表情,细声道:“两人这样拉着,就不会摔倒了。” 长姷笑着点头,反手握住长生细腻的手往前走,边走边说:“皮肤真好,不像我的,都是茧子。” 长生手指小心的摸着长姷的手心,细细的又似好奇的摸着那茧子,欢快的笑道:“硬硬的,像个小鼓包,但是手却比我的小了点。” 两人边说话边往山上走,穿过茂盛的杂草丛,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停在一处小木屋前。 “这......”长生望着那木屋黑黑的轮廓,惊讶了。 长姷推开门:“村民们说这座山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没人会上来,平常不锁门都没事。” “姐姐不怕吗?”长生微微歪着脑袋十分天真无邪的摸样问着。 长姷叉腰一阵仰天大笑,引的林中正在休息的鸟而受惊,纷纷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转而又看长生:“你瞧,有什么可怕的吗?” 长生一阵沉默,跟着长姷进了房间,眼睛四下打量着。 这间木屋只有一间,里面的摆设也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套桌椅,剩下的便没什么了。 长生找了张椅子乖乖的坐在上面,亮晶晶的大眼注视着长姷:“姐姐,什么好吃的?” 长姷神秘的笑着,又走出了屋子,来到一棵树下,蹲在一只倒扣的木篮子旁,轻轻敲击了下,便听里面有扑腾翅膀的声音,还有叫声,她欢喜道:“抓到了一只野鸡。” 长生也跟了出来,十分的惊奇:“抓鸡做什么?这就是姐姐说的好吃的吗?” 长姷点头:“我们家没钱,买不起什么肉,我从小就喜欢来这山上抓小鸟或是野兔烧着吃,我的手艺可以一绝,一会给你尝尝。” 长生更加惊讶,看着长姷伸手进篮子里,准确的抓着野鸡的脖子将它提了出来,随后将篮子翻在一边,只见篮子里面被绑上了几块石头,大抵是怕平常的篮子根本关不住稍稍大些的动物,所以压了些重量。 而那野鸡,长生也没有见过,一身的棕黄色,黑色的脑袋,亮亮的眼睛旁是一团红色羽毛包围,不太好看,也不难看,但是看那大小,他和长姷大抵可以吃个饱了。 点了堆火在一旁,把从床下翻出来的锅灌满小溪里的水,吊在火堆上烧着。 火光摇曳中,长姷蹲在一边手法极其娴熟的处理着野鸡,满手满脸的鸡毛和血渍。 长生抱着猫咪,抿着唇四处望了望,又上屋里翻了翻,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便出来了,蹲在长姷面前甩长了袖子给她擦着脸颊赃物。 长姷微微一怔,动作一停,笑了:“你刚才是在找手帕吗?” 长生点头,伸手拍打着粘在袖子上的鸡毛,火光映着他的脸,红彤彤的一片,眸子似乎也更加明亮。 长姷道:“下午的时候还不让我碰,现在深夜野山里,除了咱俩没别人,你倒是胆子大了许多。” 长生面颊一红,没有说话,拍打的动作僵住,不安的眼神四下乱飘。 长姷眯眼笑开,她长得虽然不算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是却生的格外精巧,一笑起来,有两个小巧的梨涡,眼睛也眯起来,只留一条极细的缝,长有黑的睫毛轻颤,很是讨人喜欢。她略带打趣的轻道:“你瞧我像是坏人吗?” 长生嘴唇动了动,使劲的摇头,脸颊更红,不知是不是因为待在火堆旁热的。 长姷望了望,便说:“你往那边挪点,这块儿热。” 长生一个咬唇,愣了会,缓慢的后退,站在一边。 长姷处理好了野鸡,上屋里拿了把大长刀,一个横穿,野鸡被穿过,随后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不时的往上面抹东西,没过多久,便有肉香味飘散出来,长生使劲吸了吸鼻子,肚子叫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肚子,脸颊偏开,避开长姷好笑的眼眸。 长姷低下头,仔细拿着小刀割下来一小块,放在一旁的小碟子里,叫道:“长生,来尝尝怎么样。” 长生犹豫了下,端起小碟子又回到一边,小心翼翼的夹起那块金灿灿的肉放在嘴里,细细的嚼着,眼眸越来越亮,惊喜道:“好吃!” 长姷点了点头,道:“再过会就好了。” “姐姐经常来这山上烤鸡吃吗?”长生轻声问。 “嗯,这山上有许多动物,还有很多不错的野果子,我一和他们吵完架就自个儿来这吃顿好的,睡一夜才回去。”长姷语气平平淡淡,似是早已习惯了,又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长生想了想,清秀的眉微微皱着:“姐姐都不生气的吗?” “生气?”长姷好笑的说:“有何可生气的,无所谓的人,他说什么我又怎么会生气。” 长生听了有些不明白,但看长姷的表情,真的是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还挂着淡笑,眼眸仔细瞧着野鸡,一副馋猫样。轻轻眨了几下眼睛,长生不说话了,乖巧的站在一旁,等着吃鸡。 又过了会,野鸡才完全烤好,长姷将整个鸡切成一块一块的,装在一个大盘子里,端进了屋子里的小桌上。 两人坐下,一人拿了双筷子,闻着诱鼻的香味,长姷飞快的夹起一个鸡腿,笑眯眯的瞧着长生:“不用客气,咱俩一人一半。”说罢,张大嘴巴咬了一口,顿时烫的嘴角发红,舌头发麻,忙的不断的往嘴里吸着气,想让鸡肉变凉。 长生瞧她那摸样,忍不住笑了,嘴角微微挑起,一双流光溢彩的大眼半眯着,十分漂亮。他修长白嫩的手指执着筷子也夹了一块,吹了又吹,才敢放进嘴里。 相比长姷,长生吃的很秀气,两人成了鲜明的对比,长姷一下子傻了,越来越发觉,她从穿越以后似乎变爷们了,不满的一拍桌子,吓得长生不小心掉了块鸡肉,怯怯的看着她。 长姷自知太激动了,轻咳了两下嗓子,扔下筷子直接一把抓起块肉,高声道:“瞧我吃东西!跟我学,你那样吃饭,肯定你刚夹到菜,别人都将盘子扫地儿了。” 长生微微怔了下,果真搁下筷子学着长姷的动作,虽然有些迟疑,时不时偷摸的看眼她,但吃了会,发现的确比用筷子舒服,也吃开了。5 盘子空了,两人也吃撑了,长姷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肚皮,将满桌的骨头一手扫掉地上,咪咪咪的叫了几声:“咪咪,来来来,开荤了哈,多吃骨头,养的肥肥的,让村里的猫都看看咱家过的是啥生活!”随后又走到床上躺下,不雅的打了个饱嗝,仰着头道:“吃饱了就不想动,先歇会,一会带你去那边的河边洗澡。” 长生手一松,猫咪无声的从长生腿上跳下,嗅了嗅地上的骨头,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河边......洗澡......” 长姷侧了下身子,对着外侧,看着长生的脸,打趣道:“怎么着?怕了?” “不怕!”长生咬牙说:“姐姐是好人,我不怕!” “好人?”长姷仰头望着屋顶,径自低喃:“何为好何为坏?即便是好人,也做过不少坏事,就算是坏人,也会做好事。” 长生不明的看着长姷,长姷却不再说话了,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屋子里的小油灯并不是很亮,明明暗暗照在长姷脸上,镀上一层似是温柔的暖意,很温馨的感觉。 没多久,长姷便自动的睁开眼,正对上长生的眼眸,问:“你在看什么?” 长生脸一红,结巴道:“看......看姐姐......姐姐长得很美。” 长姷噗嗤一笑,没有说什么,径直下了床,从床下拉出一直木箱子,打开来,里面是几件衣服,有男有女。 她拿出一件男装,走到长生面前,要他站起来,拿衣服和他的身高比了下,点头道:“嗯,这衣服你可以穿,廖炎的,以前他也经常来这玩,但是现在他家管得严了,就没时间上山来玩了。” 长姷知道这山还是廖炎带她来的,那时候他们经常偷摸跑上来避开村民玩闹,可这两年廖炎基本上就没来过了,大概是他懂得了男女有别,也不再与长姷走得那么近了。 人长大了就不好玩了,还真是那个理儿。 长生抱着衣服愣了下,想说什么却闭了嘴。 长姷淡淡一笑,也给自己找了件衣服,带着长生向外面走去。 山上不比山下那么炎热,总有山风一阵阵吹过,倒添了不少凉意,很是舒服。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长姷因为在山里时间长,所以很清楚这里的路,长生却没走过,时不时被脚下的坑坑洼洼绊倒,最后长姷只得牵住他的手。 小溪离得并不远,所以没一会便到了,长姷指着那溪水道:“你在这边洗,我去那边。”说罢,松了长生的手想稍远的地方走去。 溪水的流动声混合着脱衣的窸窸窣窣声,长生忍不住红着脸往长姷所在的地方看,可只能看见一个不太清晰的黑影,一阵水声响起,那黑影似乎跳入了水里。 犹豫着又四下看着,怕有人来,但想起这山除了他们敢来,就没了别人,稍稍放了心,小心又慢的脱着身上的衣服。 把衣服丢在溪边的石头上,踮着脚尖轻点水面,凉凉的,对于热了一晚上的人来说,舒服的无法言说。 这边长姷将整个身子泡在水里,脑袋靠在石头上,‘咔嚓’的一个轻微的响动在耳畔响起,她紧了紧眉,上了岸湿着身子将衣服穿起,对着长生道:“我去那边看看。” 话音刚落,不远的树后亮起星点火光,两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其中一人举着火把,脸上正挂着娇俏得意的笑,抿着粉色的唇,娇声道:“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大半夜的,与那男子孤男寡女同在溪中。” 长姷十分不在意的笑着,就地往一个较高的石头上一坐,语气轻巧:“怎么?你什么时候养成跟踪人的习惯了?” “不跟踪你,还不知道姐姐竟是这种随便的人呢。”长玉趾高气昂的说着,转而又看向身边的廖炎:“炎哥哥,姐姐这种人是配不上你的。” 廖炎眉头拧着,双目升起点点怒火,抬手指着在水中瑟瑟发抖不敢出来的长生,问:“长姷,你没有做什么对不对?我相信你的!” “炎哥哥!” “住口!我和你姐的事不用你搀和!” 廖炎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近长姷,似是要她给个答案,长姷却指了指地上的衣服,笑道:“今天长生帮我干了一下午活,出了一身的汗,家里洗澡多有不便,所以我将他带到这里了,你的衣服借给他穿穿可好?” 廖炎怔愣,下意识的点了头,长姷忙招呼长生从水里出来,让他把衣服穿上,长玉红着脸骂着转过身去,不敢看不该看的。 随后长姷道:“廖炎还记得不,以前咱俩可是经常来这里玩的,在这小溪里捉鱼,然后在岸边烤着吃。” “嗯,记得。”廖炎点头。 长姷又道:“我可没长玉想的那么多,黑漆漆的两人一个在这边洗澡一个在那边洗澡就成了随便的人,以前咱们不也经常这样,廖炎你觉得自己是随便的人吗?” 若真照长玉的说法,怕是现代去海边或是游泳池玩的人都要被侵猪笼了,习惯就是习惯,她改不了,受的教育思想那么多年,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潜意识里没有古代的思想,也不想为了无所谓的人而改变。 廖炎抿唇,想说什么反驳长姷,可又确实觉得长姷说的是对的,毕竟他们以前不也这样吗!转而叹了口气,道:“长姷,我爹娘都很喜欢你,我也......我也......以前年纪小,现在总归是大人了,都要注意些的。” 长姷笑了,起身拍了拍廖炎的肩膀:“别逗乐了,咱们可是打着长大的,都是好哥们,怎么可能会做一家人,你看看长玉,她可是一直想着你呢,再不济,我也不能抢妹妹心爱的男人吧。” 长玉面红耳赤的转过身怒瞪长姷,廖炎则是不满的拧眉,轻描淡写的说着:“我只把长玉当妹妹看待。” 长玉一怔,娇俏的眉心拧紧,咬牙望着长姷,愤恨的骂道:“贱人!我的事不用你管!”说罢,红着眼眶又看了眼廖炎,转身飞跑下山。 长姷抿唇笑笑:“廖炎,这山上黑,妹妹又第一次来,还请你能送她下山。” 廖炎欲言又止,终是转了身离开,还道:“长姷,我对你是真心的。” 再转过脸时,长生已经穿好了衣服,脸红的如同大红苹果,十分可爱,长姷轻叹,无心去逗长生,带着长生回了木屋。 将被子铺好,细皮嫩肉的长生睡在床上,皮糙肉厚的长姷睡在地上。 屋子里蚊子不少,长生睡的很不踏实,翻来覆去了半夜,才昏昏入睡。 长姷仰躺着,又叹了口气,是时候该为自己做打算了,一直在村子里,迟早要被逼迫着嫁人。嫁人倒不是不可以,可总归要找个自己有感觉的不是,随随便便的嫁了人然后过一辈子,那还不如自己过呢。 还记得前些日子有不少外村的媒婆来说媒,她虽然不是这几个临近的村最漂亮的姑娘,却是人人眼中最勤劳的闺女,所以不少人想要她嫁过去。 二娘自然会借着这个机会让她离开,好让自己的闺女有机会接近廖炎,若不是长姷刚好卖完菜回家,看见二娘要接聘金,被她拦下,她就真的嫁出去了,嫁给一个不务正业喜欢赌博的败家子,蹉跎了一生。 在这个时代,女儿的婚事自然要听从父母的意思,一点都不能违背,即使是前些日子成功的拦下了不少婚事,但她不可能天天看着二娘的举动,万一哪天收了聘礼,她可就真的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如今没有资本离开,也得想个法子让二娘停止这种举动才是。 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了丝白亮。 长姷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坐起来,望了眼床上,长生正瞪着大眼盯着她,安静又紧张。 “姐姐你起来了?” 长姷点头,问:“你要不要回家?” 长生从床上爬起来,眨着雪亮的大眼,怯怯道:“我和姐姐说过,我没家。” 没家?长姷满腹狐疑:“你到底是真的没家还是不想回家?” 长生迟疑了会儿,下了床,主动走到长姷身前,伸手轻轻拉着长姷的胳膊,一脸的紧张之意,轻声说:“姐姐别赶我走,好不好?家里的人都想害我,我若回去,一定会死的,我就留在这,帮姐姐干活,姐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长姷想,这孩子大抵是把她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是,到底是怎么样的家庭,竟让这孩子这么怕?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家庭,她猜测,这孩子的身份一定不普通。 想了想,长姷挠头笑道:“这里的生活很苦,你大概受不了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从前过的什么生活,可吃糠咽菜的生活你定没过过,艳阳天下干农活你也受不得的。” “可我更不想死。”长生低了头,平淡的说着:“我不怕苦,和姐姐在地里干活,很开心,姐姐给我起的名字,也很好听,是我听过所有名字中最好听的,长生长生,长命百岁的活着。” “是吗?”长姷不置可否,也的确,没人想死的,何况这孩子还小,什么都还没经历过,人生也才走了个开端,就这么死了,他定是不甘心的吧。转而,长姷抬手托着下巴重新打量着长生这一身粗布衣,咧开唇,点头道:“这衣服,你穿着挺合适,一会我出去再给你买几件。” “真的吗!”长生立马仰起头,激动的看着长姷,眸间绚烂璀璨,升起点点希望,笑出一口雪白的牙:“姐姐,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什么报答不报答,别累的受不了了偷跑了才是。”长姷说着,起了身,用手指理着头发,道:“我得去镇里卖菜,你且就在这山上,等我回来,我一会去给你摘些果子你先吃着。” 长生乖乖的点头。6 又是一个艳阳天,太阳才刚升起没多久,天气就已经开始变热。 长姷今天直接将菜搁在小酒家的后院里拿了些银两便离开了。 自从开了小酒家之后,想卖菜不想卖菜已经随意了,偶尔的,还会去给那些富人家送菜,比之先前要轻松了许多。 说了要给长生买衣服,可当长姷去成衣店看那些衣服时,突然特别想当个没诚信的人,那些衣服布料不是特别的好,却都不便宜。 考虑了会,长姷还是觉得直接买布自己做比较好,能省去不少的钱,同样的价钱可以买到二等布,成衣却只能买四等布料的,当真不如自己买布做。 特地挑了几匹不错又质量好的布,依旧坐着来时的小毛驴,晃晃悠悠的回了村子。 一路上,总有村民带着狐疑的眼神看长姷,惹得长姷十分不解,直到在村口被一个大娘拦下,一番交谈后,才知道长玉竟然在村里乱说她与长生有一腿。 深吸了口气,长姷觉得自己不该和小孩子计较,于是只笑笑,晃着小毛驴回家去也。 将小毛驴身后的运货的架子车卸掉,喂饱了它,长姷这才进了家门,含笑的眼四下看了看,家里空无一人。 于是她进了长玉的房间,将一些东西撒在长玉的床上,哼着小调又出了房间,抱着包袱打算上山。 “长姷!长姷!我爹爹叫你呢!”忽听背后有声音呼唤,长姷一个转脸,便见村长家的小女儿青青满头大汗的朝这跑着,边跑边喊。 “叫我做什么?”长姷心中知道是为什么,却还是问了一遍。 青青在长姷面前停下,粗喘了几口气,埋怨道:“还不是你家那个多事的小妹,到处乱说话,说你养了个小白脸,现在村里有的人都信了呢,就连我爹爹也信了你不检点,叫你过去问话呢。” 长姷听了小白脸的词儿,当即便笑了:“我养小白脸?我连家人都还养不起呢,哪有钱去养小白脸!” 青青愤恨的点头:“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嘛!可是他们不信,尤其是村子里那些八婆,恨不得闹出点事呢,跟着长玉一起乱嚼舌根子,你也知道她们那张烂嘴,死的都要被说活了,再这样下去,只怕爹爹对你的评价会越来越差,到时候,就是我哥哥闹着要娶你,怕也不成了。” 长姷止了笑,认真道:“你哥哥本不该娶我,门不当户不对,你大哥是京城里的官儿,可以给你哥哥找个家世更好的。其实这样也挺好,你哥哥可以对我死心了。” 青青不满的瞪了眼长姷,骄横道:“我不管!我就要你做我的嫂子,谁都不成!长玉更不成了!没进门就这么能闹腾,进了门我岂不是要看她脸色了!” 长姷没好气的点了点青青的额,斥责道:“才多大点,就一口一个进门的。好了好了,先去看看你爹爹吧。” 村长大院正厅里,一个中年男人正满目怒火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一个茶杯狠狠掷了过去,刚好摔在廖炎的身旁,溅了他一身的茶水。 “你个好小子!长大了,翅膀也硬了,都不听爹爹的话了是不是!” 廖炎不为所动,辩解道:“爹爹你明知道长姷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长玉乱说的,以前你不是很喜欢长姷非要她做我们家媳妇的吗!怎么如今只一个流言就要否定了她!” 廖村长气的脸颊涨红,骂道:“你是傻子还是什么!你大哥在京城里给你谋了个官,更有官家千金听了你的为人处世看上了你,就等着你去京城当官然后嫁给你,你又何必在乎村里的丫头,见识短!你是个男人,当了大官以后什么没有!把目光放长远一点!” “志不在做官,也不想娶别人!”廖炎固执的说着。 一阵脚步声临近,青青带着长姷进了门,长姷行了个礼,三分笑意,看不清到底在想什么,只道:“廖叔叔找我?” 廖村长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勉强的笑着招呼长姷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长姷,听说,你在山上养了个小白脸是不是?” 长姷神色不变,摇头道:“长生不是小白脸,那是我救的,昨天我已经和大家说清楚了。” 廖村长点了点头:“那你何时将他送走,这总归影响不好,外村的人都传开了。” “不会送走了,长生现在是我弟弟,他没有家,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此时赶他走,就等于杀了他。”长姷笑眯眯的望着村长,轻声说道, 廖村长一哽,不软不硬的被长姷给顶了回来,还没有话可反驳,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沉声道:“你是要嫁给二子的,无论你做的好事还是坏事,名声坏了,二子便不可能娶你了,你好好想想。” 长姷低了头,状似大度又委屈,颇有一番委曲求全的味道,道:“不,我不会嫁给廖炎的,他会有更好的前途,我怎么能忍心让他把一切都耽误到我身上。” 廖炎面色大变,廖村长满意的笑了,抢在廖炎前说:“你是个好姑娘,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强迫你,以后我会给你寻个好夫家,不会比二子差的。” “我不同意!”廖炎终是忍不住的吼了出来,瞪着眼睛大声道:“爹爹你别管我的事了好不好!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为自己做主了!” “混账!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多大也都是我的儿子!何况这是长姷的一番心意,你总不能辜负吧!”无论多大的官,都还是官,廖村长说话也不比那些大官要土气,反而倒是很精明。 果然,这么一说,廖炎伤心的去看长姷,终是咬了咬牙,道:“长姷,你放心,等我当上官了,还是会回来找你的!” 长姷没有说话,淡淡的行了个礼退下,背着小包袱上了山。 中途被青青拦下,长姷只道:“入不入你家门,不是我说的算,是你爹爹。”便阻止了青青想要说的话。 上了山,顺道摘了些果子吃着,还未到屋前,便听见前面似乎有动静。 想这山里,除了长姷和长生,没了别人,长姷不禁纳闷,是谁呢。 走近了,才看见,长生静静的坐在一颗石头上,面前站着只威风凛凛的白色老虎,那白虎身上满布深棕色条纹,蓝色的眸子注视着长生,许久,两方都没有动,那老虎似乎在嗅着什么,鼻子轻轻动着,尾巴悠哉的晃着。 而长生则表情中夹杂着紧张,满头是汗,身子轻颤着,努力的让自己一动不动,不敢引起声音让老虎注意到。 长姷挠了挠头,叫道:“长生。” 长生身体猛地一颤,脑袋缓慢的转了过来,当即便掉了滴眼泪,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声音发出,长姷却看懂了他的嘴型,是说‘老虎’。 那白虎一见长姷,缓慢的踱着步子悠哉的向长姷走来,无声无息,每一次步伐都十分缓慢,且很是优雅。 正当白虎与长姷间的距离只差几步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长生陡然一声尖叫:“姐姐快跑!” 长姷看老虎的视线抬起,看着长生高举起的木棍,缓缓伸手靠近老虎,指尖轻触老虎的脑袋,慢吞吞道:“大白不会伤我的。” “大......白......”长生棍子一松,掉落地上,身体当即便软了,眼泪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往下流。 长姷歉意的笑笑,知长生定是被吓到了,想要伸手去拍拍长生的后背,安抚下他,可长生却猛地一把拍开长姷的手,咬着牙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粗糙的布一下子将脸摩擦的发红,想来定是很疼的,长生却浑然不知,瞪着长姷许久,一个转身,跑了! 长姷手僵在半空,过了会,折回来摸了摸大白的脑袋,道:“大白,瞧,你吓到长生了。” 长生生气了,长姷觉得是自己的错,没有和他说这山里其实是很大的,连绵起伏,野兽也自然很多,光她曾经救过的就有不下十种,它们一般都在山的深处,偶尔来这座山上来看看,但是,绝对不攻击人,当然也不会攻击身上有长姷气息的长生。 长姷没拿这事当回事,使得长生吓到,让他一个大男孩流了眼泪,所以,她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十恶不赦。 午饭的时候,长姷特地猎了好几只野兔和野鸡,又从山下拿了些做饭的家伙和蔬菜,特地给长生做了一顿特别丰富的菜肴,以此来安抚长生那颗脆弱幼小的心灵。 可长姷似乎高看了自己哄小孩的能力,又或者小看了长生的脾气。一桌子饭菜摆上桌,长生竟连看一眼都不看,被子盖过头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长姷坐在椅子上,拿着筷子苦了脸,一巴掌狠狠拍在大白的脑袋上,喝道:“都赖你!吓到长生了,赶紧过去道个歉!” 大白蓝色眸子望了会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长生,没动窝。 长姷又坐到床头,笑眯眯道:“小长生,乖,不生气了哈,我忘记告诉你了,不过,这不没什么事吗!瞧,咱谁也没缺胳膊少腿啊,来来来,别盖被子了,大热天在捂坏了可不好了。” 说着,她伸手扯了扯被子,却愣是没扯动,看来是长生在里面拽着呢。 叹了口气,长姷不说话了。 长生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可听了许久,忽然间就没了动静,他忍不住想要伸出脑袋看看,可又想到了什么,负气的冷哼了一声,继续把自己捂在被子里。 陡然一声尖叫传来,只听长姷惊恐的喊道:“大白把小白吃了!”7 长生心猛地一紧,小白就是那只大猫,他总喜欢抱着玩的。连忙掀开被子,只见长姷正笑眯眯的坐在椅子上望他,而大白则趴在地上啃着一直鸡,小白卧在桌上安静的不动。 被骗了! 长生心中松了口气,却更加生气,磨着牙瞪着长姷,满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被捂的。 长姷拍了拍桌子,厚脸皮的笑道:“小长生,赶紧来吃饭了,为了给你做顿饭,我可是连家里的饭都没顾得上管啊。” 长生这才稍稍消了些火,抿了抿唇,变扭的下了床,拖拉着鞋子走到桌边。 长姷看他这举动十分惊讶,不可置信道:“长生,你这动作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长生扬起头,撅着嘴巴冷哼道:“跟你学的。” “跟我学的?”长姷这才明了,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但是......转而又道:“才多久,你就学会这个了。” 长生皱眉,一把抓起一只兔腿,狠狠的咬了口,抬起一只脚支在另一个椅子上,嘴边蹭到的油渍则直接抬起袖子一擦,闷声吐了两个字:“傻子。” 长姷顿时一阵无语,心中更是无限苍凉,瞧瞧瞧瞧,一个好好地孩子,才跟了她两天,就成了这副痞子的摸样了,她还被他叫做姐姐,她这个长辈当的,可真是失败。 轻咳了两下嗓子,长姷将自己放在架着二郎腿的动作摆正,手规规矩矩的拿上筷子,慢条斯理的夹住一块拌黄瓜,缓慢的塞入口中,温柔的笑道:“你该学我点好的。” 长生愣愣的看了会长姷的动作,摇头道:“那样不舒服。” 长姷一哽,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既然叫我声姐姐,那我就有资格说你,更有资格教育你,我的习惯不好,你最好不要学,或者在家里怎么样都成,在外面就注意些。你若像我一样一丁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那就随你便。” 长生被吓了一大跳,忙的拿起筷子,咬着唇皱着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筷子划过几道菜肴,终是停在半空,夹了道拍黄瓜搁在自己碗里,半响不动,委屈道:“明明是姐姐教我的。” 长姷回道:“以前我不是你姐,你爱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 长生听了,一阵发呆,后竟然笑了,夹起黄瓜放在嘴里,咬得脆生生的。 长姷看的莫名其妙,只觉得小孩子果真难理解,上一秒阴云密布,下一秒竟春光满面了。 吃完饭,大白走了,两人一人一顶帽子下了地干活。 没给家里做饭,长玉二娘他们竟然没人来问,就如同忽然间忘记了她这个人一般,倒让长姷十分不自在,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过仔细一想,由着他们一家三口去折腾,撑死了也顶多弄出个太阳雨,对他们来说暴风雨技术太高了,折腾不上去,这么想着,也就放了心。 但是关于流言,大抵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加上这是关于美人的流言,村里有些平常不下地的妇女们都纷纷抱着瓜子花生聚在长姷家的地头儿,看似一大群围着聊天,实际上却眼睛时不时往长生身上扫着,鄙夷中夹杂着赏心悦目,或是贪婪。 长生被看的十分不自在,一头扎进了黄瓜地里,想让黄瓜秧掩去自己的身影,挡住她们的视线。 长姷眉心轻皱,用一句话来形容长生现在的状态就是:一只凤凰落在了鸡窝里。 妇女们见瞧不见长生了,有的便状似十分亲切的走到长姷面前,手上帮着摘辣椒,笑眯眯的问:“这就是你养的小白脸?” 长姷摘辣椒的动作一顿,客气的笑道:“您平常不是不干农活的吗,怎么今个倒是帮我了,真是不好意思,您还是去那边歇着吧,若是晒黑了可不好了。” 每个村里总有那么一群不爱下地干活的人,又很喜欢打扮,干活怕弄脏了自己的手,又或是怕晒黑了,总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愣是当自己是个有钱人。 对于她们这些人的懒惰,村民都是有目共睹的,平常都是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或是当做教育自家孩子的范例,却没人像长姷这般当面说的。 那妇女当即便冷了脸,被长姷直接给嘲弄了,自是十分生气。抬手径自无趣的搓了搓,口中鄙夷道:“瞧瞧你这个小姑娘,才多大,就知道养小白脸了,这以后可怎么好哇!原以为你一直是个乖孩子呢。” 长姷依旧笑:“您这么有钱的都养不起小白脸,我这一天不干活家里就揭不开锅的就更养不起了,您太抬举我了。” 妇女脸一下子红了透底儿,怒瞪着长姷,愤恨道:“牙尖嘴利!活该你爹娘都不要你!”说罢,气冲冲的转头走了,边走还边故意的踩坏了不少辣椒秧子。 长生忙的跑了过来,碰了碰长姷的袖子:“姐姐?” 长姷看着那些踩断了秧子,深吸了口气,将怒火平息下去,对着长生笑笑:“没事的。” “姐姐是为了我才得罪她们的对不对?”长生问道。 长姷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些人大抵都是闲的,不捅点事出来就浑身不自在,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对她们客气的。” 长生点了点头,情绪有些低落,低头看着自己沾满尘土的黑色鞋子,犹豫道:“她们,会不会报复?” 长姷噗嗤一声笑:“你把人想的也太坏了吧,不会的,放心吧,都是街坊邻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们哪会做这种事惹人骂。” 长生不赞同的抬起头,指了指那些踩坏的辣椒秧子,长姷却已不再看他,只低头摘着辣椒,声音无波无澜,静静的说着:“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是这样,总有不如意的人不如意的事,无需要一件一件的念着,一直想着只会让自己不开心,视若无睹也是种境界。” 长生自是不懂,但也不再说话了。 那天深夜,长生已经睡着了,却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被一阵甚是轻微的响动吵醒,睁着眼看一片黑暗中,长姷起了身,披上外衣,轻轻的走了出去,然后关上门,屋内便陷入沉寂,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回荡。 慌忙的也起了身,轻手轻脚的跟了出去。 山里的夜路很不好走,不但无法看清方位,还要小心的不踩到树枝之类的引起声响。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长生只能一点点的摸索着前行。 此时已经完全看不见长姷的身影了,长生停在半路上,不知往哪里走,忽然想起下午的事,便顺着山路下了山。 到了地里,却根本没看见长姷,长生站在地头有点迷茫,陡然一阵脚步声在暗夜里响起,长生连忙藏在黄瓜架边上,看那几个人的身影,绝对不是长姷,因为那几人太胖了,和下午看到的几个妇女倒是很像。 “臭丫头!养了小白脸还嚣张,不要脸的!若是村长查到了证据,定要扒了她的皮!” 听到这声音,长生猛地一颤,当真就是下午的妇女。 “还用什么证据,没看外村里人都传开了吗,说咱们村里有未出阁的姑娘养小白脸,都笑话咱们村呢,丢人都丢在外面去了,村长不会饶了她的。” “那倒是,最好把她赶出去,她娘跑了,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瞧她爹那样,也就他能养出那样的闺女!”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赶紧弄吧,你们说话那么大声,小心别吵了村里的狗,被人发现了,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随后,几团黑影手中拿着什么,狠狠的打着地里的菜,所到之地,所有辣椒秧子都被打断。 长生惊恐的瞪大了眼,拳头狠狠地握紧,气的牙齿不住的上下直打架,又怕又其,终是忍不住冲了出来,指着那三人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没想到会有人,三人都是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要跑,长生岂能让她们跑,忙的追了上去。 可这一追,便让三人瞧见只是个瘦小的长生,不由得停了脚步,纷纷笑开,其中一人更是道:“呦,可让我撞上你了,只可惜天黑,也瞧不清脸。” 长生一个哆嗦,强撑着道:“你们凭什么毁了我姐姐的菜!” “凭什么?就凭我想,怎么?看不惯?不是我说你,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你那个姐姐可不是个好人,跟着她你会吃苦的,要不来我家的,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另一人边说,还边靠近长生,伸手想要摸他的脸。 忽然,长生伸手迎了上去,冰凉的小手握着那人的手,那人还未来得及笑,骨头的脆响传出,陡然一声惨叫冲出喉咙。 长生咬着牙用力的掰着她的手,然后猛地松手,她便疼的摔倒地上,转而怒视那两人:“不许再惹我和我姐姐!” 那两人大抵是吓到了,顾不得扶起地上的人,疯跑着回了村子,嘴里还不住的大喊着:“杀人了啊!杀人了!”8 长姷抱着只幼小的白虎回到木屋时,总觉得屋子少了什么。 因为怕吵着长生,她不敢点灯,自是没看见长生不在床上。 待躺在被窝里一会,兴致勃勃的逗着小白虎时,听着它微弱清晰的呼吸声,才猛然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屋里,只有她和白虎的呼吸声! 她的直觉竟迟钝到了这种程度了吗!果然,人不能太安逸,否则就会忘了危险的存在。 连忙起身出了屋子,大喊着长生的名字。 大半夜的,长生到底去了哪里? 找了许久,都没见到长生,甚至连茅厕都翻了一个遍,也没发现人,不由得心里开始着急。 山间的风凉凉的,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山下本该暗黑的一片,此时却是升起点点火光,有狗叫声飘飘忽忽的传了上来。 长姷站在高高的树杈上,凝望着山下的火光,利落的从树杈上翻下,快步向山下跑去,路过自己家的田地,直接飞奔到了村长的大院里。 院子里点着火把,围了一群村民,中间长生被五花大绑绑着,旁边还站着三个妇女。 “跪下!”有人喊道。 长生将脸转开,站着不动。 “性子挺倔呀!”那人说完,走到长生身后,抬脚狠狠的踹在长生腿上。 长生一时吃痛,直接跪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那坚硬的地面碰到膝盖上,疼的长生冷汗直下,眼眶红了又红,眼泪终是没落下来,转头怒视那人。 长姷看了会,才缓慢的拨开众人,走到村长面前,行了个礼,道:“不知我弟弟犯了什么错,大半夜的兴师动众的抓他来。” 被扭了手的妇人当即大喝道:“你养的好小白脸,弄断了我的手,他要杀了我啊!” 长姷低头看了眼长生,长生抿唇不语,转而一笑,望向那妇人:“不知三位大半夜的到我家地里做什么?你们的耙子还在我家地里呢,辣椒秧子全部毁坏,敢问,三位与我有何过节,需要这般狠毒?” 话音落,所有视线都转向那三个妇人,有怀疑,有了然。 大半夜的突然说自己被打了,本来就有疑点。如此这般话听来,大家都想到大概是那三人去人家地里毁坏东西才被长生打的,而且各家的农用工具都是有标记的,以防混在一起,所以,不可能冒充。且众目睽睽之下,长姷个孩子,该是不敢撒谎的。 村长拧眉,满脸皱纹的脸上都是不悦,眯眼看着那三人,冷声道:“可是你们做的?” 三个妇人自然说不是,村长立马派人去长姷家的田里看,果真如长姷说的一般,这样,便有可解释了,三人再不能抵赖。 长姷低头,抹着泪,抽着鼻子道:“没了菜,这还叫我们家怎么活,分明是想饿死我们啊!你们怎么会那么狠毒!我到底是如何惹了你们?村长,你要为我做主啊!”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与长生跪在一起,斜着眼睛睨了眼长生。 村长怒不可遏,种地的人都知道,没了粮食是多么可怕,最忌讳去毁坏别人家的地,有这种行为的,活活被村民打死的都有。 三个妇人吓得脸色发白,仓惶跪下,不住的喊着饶命。 村长寒声道:“你们到底为何要做这么歹毒的事?” 其中一人连忙回道:“她养小白脸,咱村里人的脸都丢到外村去了,我实在是气愤看不过啊!” 长姷不冷不热的说:“看不过,所以要害死我们全家?你好生歹毒的心,若是日后村里人谁不小心说什么惹了你,岂不是要被你活活弄死!” 周围人纷纷倒抽了口冷气,本是同意那妇人丢脸之说的人也不禁偏向了长姷这边,更有甚者,直接扔了石头过去,大喊道:“太阴毒了!不要脸!” 长姷自是不会认为村民是想帮她,不过是她的话让他们感到了威胁而已,人都不喜欢会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人,所以,他们只是为了自己,长姷也不感谢他们。 最终,三个妇人被执行一人五十藤条的刑法,惨叫声凄厉,旁边围着的众人没一人觉得可惜,甚至觉得这刑法太轻了,还不断的往上砸东西。长姷更不觉得可惜,只挡住了长生的视线,安静的跪在地上。 一顿刑法下来,三人连半条命都不到了,半死不活的被人抬了出去,所有人将目光再次投在长姷身上,长姷知道,是该解决小白脸丑闻之说了。 叹了口气,长姷道:“长生是我捡来的,看着可怜,又无依无靠,我总不能让他死在外面,就带了回来,本想让他住在家里,可是,你们也知道我那个二娘,我实在不忍心啊,所以就放在了山上,认作了弟弟,我想,无论是谁,看到了长生也不会扔了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众人又看长生,看他白净的脸上满是倔强,眼眶红着却没有落泪,很是惹人怜惜,听着长姷的话,众人都是点头同意,人前装好人是所有人缺点,生怕被人认为是个没心没肺的坏人,更何况刚发生了那三个妇人的事,谁也不敢说长姷的话不对。 长姷明白同样的话在不同的时机起的作用是不一样的,即便是人心里依旧是那种不堪的想法,可面上都装得一副慈善好人的摸样,但这就够了,够日后长生便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在这个村子里了,再没人敢说什么闲言碎语了。 村长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挥了挥手,让众人离开,临走前,皱眉看了眼长生。 长姷解了长生身上的绳子,状似不经意的瞥了眼那个先前踢了长生一脚的人,笑眯眯的摸样找不出一丝不对劲,可却平白的让人慎得慌。 那人忙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踢疼了吧,我也不知道事情的,若是长生你实在生气,不如就踢我一脚还回来吧。” 大抵他以为长生不会踢的,也的确,长生是没打算踢的,可是长姷却笑道:“既然人家都说了,长生你不还回来他也不安心的,长生,轻轻地踢一脚吧。” 长生莫名的看着长姷,只见其笑的甚是灿烂,于是他点了点头,飞起一脚直接踹在那人腿上,愣是将其踹倒在地。 那人惨叫一声,长姷忙怪道:“长生,怎么能这么用力!”随即又脸转向那人,道:“您别生气,长生还小,不太懂事,而且天生力气大,自己也不好控制。” 那人连连说没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姐姐,我腿疼。”走在漆黑的山路上,长生慢吞吞的跟在后面,唤道。 长姷头也不回,不冷不热道:“刚才踢人的时候不是没事吗?” 长生听出长姷似是不高兴,忙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山路尤其的不好走,长生走得磕磕绊绊,时不时疼的倒抽气,长姷在前面听着,终是于心不忍,蹲下身子,道:“上来,我背你。” “姐姐?”长生明显被吓到了,声音不稳,有些不可置信。 “别废话!回家再教训你!”长姷不耐烦的说着,只听后面慢吞吞的脚步声,然后身上一重。 深吸了口气,猛地站起来,重量却比想象中的要轻许多,站起来时力道过大,引的两人差点摔倒,长姷忍不住惊讶道:“长生,你怎么这么轻?” 长生趴在长姷后背上,手小心翼翼的伸到长姷身前交叉在一起,口气十分不开心的道:“是姐姐力气太大了,我才不轻呢!” 长姷一怔,又冷了脸,沉默的背着长生向前走。 长生脸贴在长姷背上,眼睛注视着一路的黑色树影,听着林间的风声,手指无意扫过她的脖颈,湿润了一片,身上没有女子该有的香气,只有汗气在鼻尖弥漫,他轻甩了下袖子盖住手,感受着大致的角度,用袖子向她脸上擦去,乖巧道:“我给姐姐擦汗。” 长姷吱唔了两声,微微偏开脑袋,无奈道:“你擦得是嘴,再往上点。” 长生一喜,音色有些高扬:“姐姐不生气了吗!” 长姷顿了下步子,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可知道,我若是今天没找到你,你定要被人借机逐出村子了,穷人家虽然不比富人家的勾心斗角,但人大多都是自私的,因为你,村子被人笑话,村长看着和善,其实最为势利,你让他觉得自己脸上无光,他自会无论借着什么由头都要赶你走的,我今天下午与你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懂?” “视若无睹吗?这么说,姐姐就是知道了迟早会出事的吗!那为何不阻拦?那都是姐姐亲手种的菜啊!”长生想起地里的菜,此时还是忍不住握着拳头,咬着牙说道。 长姷一个用力把长生往上托托,边走边道:“如你这般管,差点被反咬一口,是吗?” “我......”长生沉默。 长姷笑笑:“你以为村长和村民都是傻子吗?出了这等事,粮食被毁坏,他们自然也会担心自己家的,肯定会认真查的,到时候不难就会查到那三人,我们只需要做个受了委屈的受害者便可,也能借机除掉那些看你不顺眼的人。虽然今天也没吃什么亏,还让村民们接受了你,但是你可知道有多危险,我若没去你怎么办?” “姐姐?”长生惊讶,忍不住叫了声,转而闷声道:“可那是姐姐的一切,没了那些,我们还怎么办。” 长姷停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天:“你放心,一定不会饿着你的,田里又不是只有辣椒一种菜可以卖,再说,这山上的东西也很多啊,我们都饿不着。” “那姐姐的家人呢?”长生问着,陡然想起那三人说过的话,犹豫了下,小声问:“他们不是姐姐的亲人吗?” 长姷不冷不热的回道:“算是吧,只是有点血缘而已,二娘和长玉是秀才带回来的,我娘早走了。” 长生手一紧,使劲的勒住长姷的脖子,紧张又迫切的说:“我与姐姐没血缘,那我可是姐姐的家人?” 长姷被迫仰起头,无奈的沙哑着嗓音道:“是是是,手快放开,要勒死我了。” “呵呵......”长生笑了,如同个调皮的孩子,声音清润又夹杂着开心。 长姷惊奇道:“长生,你笑了?可惜呀,我背着你,看不见,不过,我家的长生长得漂亮,笑起来定是更美的。” 仔细想来,长姷没怎么见过长生笑,有那么一两回,却远不如现在这般真心欢快。 笑声戛然而止,脖颈间的手又紧了紧,没了声响。 半响,长姷感觉背后的衣裳湿了一块,有轻微的抽气声传来,夹杂着山间的风声,听得不是很真切,过了会,声音平息,沙哑的嗓音响起,极小声,也极轻“真想一辈子这样走下去。” 长姷不禁摇头,这样走下去,她还不累死? 到了山上的小屋时,长姷轻唤了几声,没有回音,大抵是长生睡着了,无奈的一笑,轻手轻脚的把长生放在床上,打量着他的瘦弱身板,琢磨着需要什么补补。 低下身子从床下拉出个箱子,长姷随手挑拣着朋友给的一些瓶瓶罐罐,良久,才拿出一个药包,见上面写着几排小字,主要是介绍这包是强身健体的草药。9 第二日中午回来,长姷刚卸了驴子身上的架子车,还未等歇息一下喘口气喝口水,屋内,一阵碟子碗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二娘神色慌张的冲了出来,对长姷视而不见,仓惶的跑开。 长姷略一思索,便进了屋子,只见宗秀才焦急的敲着长玉的房门,口里还不断的说着:“长玉,让爹爹瞧瞧,你娘去请大夫了,一会让大夫看看,一定没什么事的。” “不让不让!”长玉在屋子里嘶吼着,又是一阵桌椅板凳踢倒的声音,她哭腔道:“马上炎哥哥就要去京城了,我这副样子,还怎么和他一起去啊!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长姷非常好心的将这两天卖菜得来的银两拿出一半搁在桌上,看了会紧闭的门,又看了看宗秀才,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 宗秀才一声冷喝:“站住!” 长姷回头,用眼神问道:“有事?” 宗秀才愁容的叹了口气,转身坐在椅子上,提着杯子喝了口水,拧眉道:“做饭去!” 长姷笑了笑,非常平和道:“妹妹也长大了,该是学会做饭洗衣了,也该懂得在家长姐为大,我不要求她伺候我,一些小事,总不用我事事亲为。” 宗秀才一下子冷了脸,眯眼看着长姷,用危险的口气问:“你说什么?” 长姷轻轻地摇了摇头,指了指门:“我是说,妹妹年纪也不小了,想我五岁的时候就知道洗衣做饭了,她都这么大了,该是学会操劳家务了,不说让她每日如我一般下地干活,但总不能一直这样待着。” “谁要干活!要干你去干!”长玉用力的开了门,尖叫声陡然传了出来,刺得长姷忍不住捂住耳朵,不满的看向长玉,却见其满脸红点点,惨不忍睹,平日里注意保养的皮肤完全变了样,十分的骇人,在加上她有些扭曲的表情,更是可怖。 长姷惊骇的捂住嘴:“长玉你这是怎么了?” 长玉气息不平,愤怒的指着长姷,大吼道:“你心里定是在笑话我对不对?贱人贱人贱人!都是贱人!我不能和炎哥哥一起走,你们也别想过上好生活!” 宗秀才脸色十分难看:“长玉!会治好的,你先别慌,马上大夫就来了。” “我怎么能不慌!”长玉尖叫过后,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带着哭腔,抬手摸着脸:“我这个样子,还如何能见人?都怪你们,平时说让你们买好点的布做被子,这下好了,定是被子布料不好弄得我全身都毁了!” 宗秀才不满的看向长姷,长姷无辜的眨了眨眼,虽说被子是她买的,可是还没听说过谁用布料差的被子会全身起红点子呢。 “长姷,下回买好点的。”宗秀才向来说话不经大脑,从未挣过一分钱又如何知道挣钱的苦?买好的?怎么不说让长姷直接去抢啊。 可大抵是习惯了,长姷并不生气,更深深的理解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个道理,所以只是微微为难了下,十分歉意的说:“我眼拙,实在分不清好坏,不如还是长玉自个儿去上街买吧,对了,你们知道昨晚地里的菜被人毁了吗?” 宗秀才大惊:“什么!” “昨晚的事,村长已经解决了,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我还有事,走了啊,长玉的身子也好好养哈,一家老小还指望着你飞上枝头做凤凰呢。”说着,长姷就要出屋。 “等等,你要去哪里?”宗秀才问。 长姷理所当然道:“上山。” “不许!”宗秀才想也不想就直接否决了:“长玉说的事我还没问你,你竟和那男子一条河里......洗澡?” “嗯,怎么了?”漫不经心的口气。 宗秀才怔愣了会儿,脸色铁青:“长姷啊长姷!我这张老脸可是让你给丢光了!你说说你,你个女孩子家的羞耻心都去了哪里!” 长姷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压根就没听谁教过我那玩意,不要脸也是应该的,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以后我就住山上了,正好长玉一直觉得自己房间小,这样也好,给她腾地儿了。” 宗秀才自然是不同意的,可长玉却先他说道:“好哇!最好滚得远远地,别让我在看见你!” 长姷抬脚出门:“我滚了哈,以后做饭洗衣什么的,没我事了。” 不等人说什么,飞快的跑了,路上又遇到领着村东头李大夫往回走的二娘,二娘自是焦急着呢,没时间找长姷的茬。 长姷一路回到木屋,手中捧着几个果子,推门进去。 阳光一下子冲进了屋内,将那瘦弱的身影镀上一层明亮朝气的光,流光溢彩的眸子里带着生涩和紧张,白净的脸轻微的一个动作,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是笑。 长姷一下子怔了,没料到进屋就看见长生对她笑,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你,怎么了?” 长生笑容僵了,缓缓的拉回嘴角,抱着小白虎的手微微用力,愣了良久,才小声道:“没,没怎么。” 长姷走近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果子放在桌上,道:“饿不饿?先吃点垫垫肚子,我马上就给你做饭。”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却忽然停在了门口,笑道:“昨日没看着,今天见了,的确,长生笑起来很好看。” 长生低头失落看小白虎的眼猛然抬起,欣喜的望着长姷的背影,对方轻巧的转过身来,也回了一个笑,不花枝招展,也不倾国倾城,简简单单的,却很温柔。 在火堆上架起了锅,翻炒着菜,另一个火堆上蒸着米饭,长姷忽然觉得,是不是该弄个厨房? 两人个住在山上,不比一个人的时候,能凑活就凑活。 正想着,身边有动静,微微转了脸,便见长生抱着小白虎蹲在一旁,笑的很是灿烂,莹白的手指戳了戳小白虎:“姐姐,这个好漂亮,和大白长得很像。” 长姷点头:“那就是大白的孩子,和长生一样漂亮。” 长生微怔,抿了抿唇,陈述道:“大白不是人。” “我知道,可是却很漂亮。”长姷也陈述着。 长生不说话了,过了会,才又问:“它叫什么?” 长姷饶有兴趣的摸了摸小白虎:“不如,长生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长生明显犹豫了:“我,我不会。” “没事,我也不会取,但是不都给长生取了吗!” “那,那,那就叫二白吧。”长生说完,先红了脸,小白和大白都有了,取个二白,正好。 长姷忍不住咳了两声,涨红了脸,忍不住道:“长生,你学了我起名的真谛啊!” 长生脸色越来越红,张了几次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抬手不满的拍了下长姷的胳膊,抱着小白虎扭头钻进了屋里。 长姷笑了,抬头望了望蓝色的天空,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这日子,真好! 做完了饭,长姷让长生先吃,自己则翻出个药罐给长生煮药,长生说他不喜欢喝药,长姷道:“这药可是好药,外面千金难求,里面加了些特殊的草药,既可以去苦味,又能强身健体。” 长生听了,也不吃饭了,守在长姷身旁,静静的看着她煮药,非要等她一起吃饭。 吃完饭,依旧是下地干活,大抵是长玉的事,引的宗秀才和二娘都十分着急,所以根本没时间来管长姷。 长姷径自想了会,有些不解,自己在长玉床上扔的药粉据朋友说只会让人浑身痒痒一段时间,根本不会起红点子啊,难道是长玉自己得了病? 这么一想,长姷猛地一拍额,早知道如此,就不给长玉下药了,白白浪费了一些粉末,真是的! 这事隔了一段时间,长姷才知道,原来是有位喜欢廖炎的女子偷偷给长玉下的药,不想让长玉有机会跟着廖炎去京城,但这女子手段实在不太高明,李大夫诊断了一番,便知道了是被人下药了,长玉又想起起红点子之前的一天那女子要请她吃饭,三猜两想,便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当即便冲到那女子家里把那女的挠了个满脸血印子,最后,谁也没去成,廖炎独自上了京。 能被长玉这个笨人猜出来的敌人,长姷只能说,没那个手段就不要惹事,自己都顾不好,还去害别人,委实太笨。 廖炎走之前,还特意来看了长姷一次,聊些有的没的,眼神时不时瞟向长生,最后竟笑道:“不如我把长生一起带去京城长长见识吧。” 长生望着廖炎,歪着头眯了眼眸,唇角挂着不太自然的笑,转而又拉扯着长姷的袖子,紧紧地,也不说话,只抬眼看着长姷。 长姷知道长生大抵是不愿意去的,而且,她也不放心把长生交给廖炎,于是便笑着推脱了。 廖炎又劝说了几次,始终没能让长姷改变心意,只好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了下头,看了眼长生,却见长生也在看他,笑眯眯的样子,乖巧道:“希望哥哥能谋得高官,听说京城的美人姐姐很多,哥哥一定会抱得佳人归。” 廖炎情不自禁的皱眉,直觉这话从长生口中说出来有些怪异,可一时间又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便摇头,看着长姷道:“我不会在京城娶妻的。” 廖炎走后,长姷没好气的戳了下长生的脑袋:“你怎么知道京城美人很多,小小年纪的。” 长生捂着脑袋,变扭道:“很多人都这么说的啊,大燕京城美女最多,廖炎哥哥,一定会娶个非常漂亮的姐姐的。”10 长姷又戳了下长生的脑袋:“是不是你也想娶个漂亮的姐姐?” 长生忙的摇头,抬头看长姷:“我才不想呢,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娇气,我才不喜欢。” 长姷思绪一转,忽然认真的问:“长生,老实说,你多大了?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长生看她语气转变,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紧了紧清秀的眉,眼神胡乱一瞟,小心翼翼的说:“十一岁了?” 长姷惊讶的张着嘴:“我问你多大了,你干嘛问我?你不会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吧。” 长生低着头,犹豫了半天,反问:“姐姐多大了?” “十三了。” “那我就十一岁了。” “......” 长姷怎么觉着,长生没说实话呢。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他并不看她,只是低着头。忽然,长姷神经一紧,惊讶的望着长生:“你该不会比我大吧?” 长生果然紧张了起来,抬头无措的看长姷,忙说:“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十一了。” 长姷眨了眨眼:“真的?” “真的!”长生一个犹豫,继续道:“只是姐姐看起来不像是十三岁的。” 长姷脸一僵,半天才无力的趴在桌上,半死不活道:“很矮是不是?连长玉都跟我差不多了,我这八成是长不了多高了,人家都说是累的,天天在地里扛东西,压得不长个儿了,瞧瞧,你这十一的都和我一样高了。” 长生瞧她那么失落的摸样,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长不高我就替姐姐长,地里的东西我也帮姐姐抗。” “也就你会安慰安慰我了。”长姷一叹,不再说话,顺手捞起一旁缝到一半的衣服埋头做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长生长得漂亮,村子里的小姑娘都没见过这么白净的人,所以,经常长生和长姷在地里干活,地头就站几个小女孩看着,有的还借着帮长姷干活的由头,和长生聊天。 长生不太爱说话,对人家女孩子总是爱答不理的,惹得人家都十分不痛快,但又估摸着这可能就是长生的性格,也就不会生气了。 若说人家小女孩看看也就看看了,年龄到了,自动也就会思个春什么的,可每次长姷看到低头坐着的二娘,都觉得场面太过滑稽。 二娘的确长得不丑,可到底是年龄大了,还非得往人家小姑娘堆里扎,看着要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 喜欢看美人没错,有夫之妇喜欢看美人也没错,可她总得注意些吧,不说让她窝在角落里偷摸的看,可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长长生身上了呢。 又是一个炎热的下午,长姷这边弯着腰摘着贴在地面上的黄瓜,热得满头大汗,嘴里干的吐沫都没了,直起身子喘了口气,看了看旁边也在摘黄瓜的长生,问:“喝水不?去地头儿喝口水歇会?” 长生头也不抬,直接摇头。 细看之下,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长生已经从白净的如同画中走出的美少年变成了土孩子,肤色有些黑,头发也有些乱,上面还沾着朵黄瓜花,脸上都是汗珠。 但饶是这样,也掩不去他一身的娇气,纤弱的身材,染着脏印却纤细的手,精巧的脸,干活斯斯文文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农家的孩子。 就说同样是摘辣椒的活,长姷是一看到差不多的就直接伸手过去利落的拽下来,有时候是拽一把辣椒下来,而长生,总是轻轻的去摘,小心翼翼的扒拉着辣椒秧子,普普通通的农活,愣是让他干出了那么点艺术的感觉,看起来很是讲究似的。 长姷透过黄瓜秧中间的缝隙观看了会长生摘黄瓜的动作,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摇了摇头,吁了口气:“我去把水给你拿过来。”随后,走到地头。 地头有一桶水,是每日干活前放着的,农户家的人一般都爱这样,干活本来就容易渴,总不能渴一次就回家去喝,太费时间也太费事。 而此时,两个小丫头和二娘就坐在桶的旁边,边说话边瞧着那头儿的长生。特别是二娘,面前还摆着一小碟瓜子,动作跟个正在看戏的阔太太似的,只是这景不对,从阔太太一下子变成了农村不讲究的妇女。 大热天的不回家也不干活在这炎热的日头底下待着看人,真是有病。 长姷走过去想把桶从她们身边提过来,刚好二娘靠在桶上,看了看,她说:“让让,我拿桶。” 二娘转脸瞪了眼长姷,身子倒是移开了些。 长姷把桶提的离她们远了些,蹲着身子拿着桶里用葫芦做的水瓢舀水,咕嘟咕嘟的喝了半瓢,水流的脖子里都是,正好解凉,她也不擦,又舀了瓢水,朝那头儿的长生走去。 身后的那俩丫头对着长姷的背影指指点点,无论在哪里,在哪个时代,太乖太勤快的人,似乎都要被人说的,没恶意,可却有点轻嘲的意思。 “你瞧瞧,她怎么那么能干?成天这样,太厉害了,要我我可做不来。”春香说着,还像样的摆了摆手。 “我更做不来了,看她一天天的,也不见和咱们村里的人玩,从小就这么干到大,真的就和个老农民似的,人是勤快,估摸着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我就纳了闷了,她怎么就不觉得烦啊?”美娇一口老成的摸样,说的好似她不干活就能有多大出息一般。 这刚走几步,离得也不算远,所以长姷能听到她们的对话,再走远些,就听不真切了,手中稳稳地端着瓢,一点都不为所动。 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傻丫头,没点上进心,不知道打扮,人家的女儿,就是再穷,也知道自己是个女的,打扮好了,指不定能嫁到不错的人家,享点福,而她这完全是把自己当牲口用呢。 也的确,她就是个人们中的另类,谁人没个做有钱人的梦,可她就没有,谁人没个不甘平庸的斗志,可她就没有,谁人没个自己是人群中特殊的一个的感觉,可她还是没有。 所以,长姷很庆幸,自己不是个男的,不然一定是个安于平庸没有上进心的男人,不可能让自家的妻儿子女过上不平庸的生活。 对于她们的指指点点,长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个乐子听了。 没办法,她没资本要求这要求那的,也没时间去做不平庸的梦,更没精力去打扮指望着嫁个有钱人,不每天干活,肯定没嫁有钱人之前就饿嗝屁了。 要说啊,那俩丫头只是没人逼着,若是也如她这般一天不干活就没饭吃,指不定比她还勤快呢。 把瓢递给长生,长姷说:“歇一会吧,喝口水。” 长生扯着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接过水,细细的喝了几口,好似这普通的水都能让他喝出了琼浆玉液的味道。 长姷笑着看他喝完把瓢拿来,直接把剩下的水往地里一泼,拉着长生在离这不远的树荫下坐了会。 “黑了。”长姷坐在地上,手里折着垂下来的柳条,说着。 长生靠在长姷身旁,瞧她折柳条,他也拉了根到面前,手指攥着,也不折,只看着,听到长姷的话,脸一红,点了点头,他知道长姷是说他皮肤黑了。 长姷又说:“还受得了吗?” 长生明显身体一僵,转脸来看长姷,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笑眯眯的说话,愣了愣,他点头,说:“累,但开心。” “开心就好。”长姷仔细算来,一个多月了,每天去镇里,没见什么风吹草动,丢了这么个大活人,镇里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想了想,她问:“你不是镇里人对不?” 长生嗯~了一声,笑脸瞧着长姷:“我是村里人。” 长姷扑哧一笑,望见长生肩膀上垂落的一缕发,大抵是绑头绳松了的缘故。她伸手挑起那发,看着发端研究了会,说:“上面都分叉了,干枯干枯的,跟把草似的。” 长生也有模学样的挑起长姷的一缕发,点头:“摸着真像干草。” 长姷没好气的拍掉他的手,嗔道:“嫌弃你姐了啊!” 长生收回手,上面被拍了个红印子,倒不是因为长姷用力,而是本来就容易留印子。 长姷也收了手,继续折着柳条,编出了个绿帽子,还别说,真的挺好看的,就是有点不太敢让长生戴。 扔了帽子,长姷由坐改成弯着腰,让长生挪了点地,好让自己站在他身后,把手当成梳子用,帮他整理头发,手指不急不慌的穿插于他的发间,不敢太用力,一点一点的理顺了发,然后用绑头绳绑在头顶。这样虽然容易把脖子晒黑,但是不热又利落。 长生一看就是被伺候大的,被长姷伺候也不会不自在,只是脸颊有些红。 弄完了头发,长姷一屁股坐在一旁,指了指那帽子:“长生,敢戴不?” 长生看帽子一眼,咬了咬唇,轻问:“不戴成不成?” 长姷哈哈大笑:“怎么可能真让你戴!日后娶了媳妇万一出了点事还不麻烦了。” 话刚说完,就被长生推了一把,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树荫下的地都很凉,身体贴在地上,很是舒服,弄得长姷都不想起来了。 长生站起了身子,十分生气的瞪了眼长姷,拾起帽子往怀里一抱,抬脚走了。 长姷忙喊着:“不逗你了,别去日头下,再歇会。”话喊完,她就也跟着站起来了,看了眼远处正往这边走得俩丫头,抿唇不语。 长生是不喜欢村子里的丫头围着他的,所以除了干活的时候,她们想要和他说话,他都会避开。 长姷知道他这性子,也跟了过去,继续干活,早干完就歇息。11 天刚擦黑,活就做完了,长姷提着装黄瓜的篮子一筐一筐的往驴车上装,长生则抱着地里头的江豆角也往驴车上放。 每次走过辣椒地,长生都要仔细看一眼,不知道看什么呢,而且表情不好,长姷猜他还是在生气菜被毁坏的事,开导了几句,没用,也就不说了。 辣椒地早就枯了,只有那么几十颗生命力顽强的,或是根没被打断的还在长,其它的都死完了,被太阳烘烤的黄叶子一大片一大片的,死气沉沉的,看起来十分荒凉。 长生把地里的江豆角都弄到了车上,然后飞快的跑到辣椒地里,摘了一把子辣椒兜在衣服里,长姷问他干嘛,他说今晚想吃辣椒煎面。 长姷想了想,琢磨着家里应该还有点白面,就同意了。 其实按理说,她这样的家庭状况,该是吃不起白面的,毕竟现在是一家五口靠她一人张嘴吃饭,白面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不算很贵,可她不是普通人家,她是特贫户,当然,这个特贫户之女也只是在宗家面前表现的。 在和宗秀才一起住时,她从来没有吃过白面,可是和长生一起搬到山上了,她就时不时从外面买些白面回来,无论怎么样,长生还小,正在长身体,她不想让他营养不良,和她一样不长个儿,至于宗家,她没那个善心花钱让他们享受,现在养着他们的老,他们就该知足了。 干完了活,长生理也不理俩女孩,跟着长姷就走,还是二娘喊了一嗓子长姷他才跟着停下的。 二娘吃了不少瓜子,嘴上磕的都黑了,她也没注意,只怕了拍身上的瓜子皮,起身走到长姷面前,居高临下道:“成天在山里住,住的就那么舒坦?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说你爹爹,说我,说你妹妹,三人欺负你一人,把你逼走了。” 长姷干活时袖子是撸起来的,干完了活也没弄下来,此时站着不动,一只蚊子就嚣张的飞了上去,稳稳地停在手臂上,长姷看了会,猛然伸出另一只手,啪的一声响,把蚊子拍死了,正好黏在手心上,还有丁点血在蚊子尸体周围,她笑着看手掌心,嘀咕道:“这喝的可是我的血,怎么说,也是我的血亲了,我怎么就一巴掌把它给拍死了呢!” 二娘让长姷吓了一跳,拧着眉,直接开口道:“我还没问你,在山上你天天吃的都是什么好的啊?手里有银子了是不是?你爹爹说让我别管你,你没钱饿着肚子就知道自己回来了,我可是小瞧了你的胆子,还敢自己私吞菜钱了啊!这些个日子,你吞了多少啊!还给他买了新衣服,要不是瞧见这衣服,我还不知道,我天天教你蒙着玩呢” 长姷指了指地里的菜:“我吃地里我自己种的菜,怎么了?我花我自己挣的钱,怎么了?” “呦喝~自己种的自己挣得?长姷你长本事了啊!你也不问问这地是谁的,你个半大的丫头,怎么就那么胆大,连你爹娘都敢骗了。”二娘嗓门一下子高了起来,尖尖的,让人听了觉得很不舒服。 长生咬唇站在长姷身旁,满怀警惕的望着二娘,听长姷不耐烦道:“你说话小声点,听着跟鸡叫似的。” 二娘想错了,以为长姷是怕人知道,觉得羞,更是大声嚷嚷着:“你还要脸啊,和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住在一起,怎么就没见你知道羞呢!我告诉你,你吞了老娘多少银子,都给老娘一文钱一文钱的吐出来,不然,老娘饶不了你!” 正是天黑,不少人都从地里回来了,有从长姷家地路过的,纷纷立起了耳朵听,倒也有不想搀和事的,直接绕道走了。 长姷挠了挠头发,斜眼瞄着二娘,道:“你们家的地,成啊,自个儿种去吧,我不管了,走长生,回去吃饭。” 长生被长姷扯着袖子,怀里还抱着辣椒,听长姷这么一说,愣了会,转而直接把辣椒往地上一扔,扭头就跟长姷走。 二娘瞧着心里起火,吼了一嗓子站住,快步走到长姷面前拦住道,厉声道:“宗长姷,别忘了我还是你名义上的娘,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把钱给我交出来!” 长姷不说话,不是不敢,而是懒得说,忽然听身后有脚步声,二娘一把推开长姷直接跑了过去,大叫道:“秀才,瞧瞧你养的好女儿,就是个白眼狼,自家的银子拿去养什么小白脸,这还叫咱们怎么活!” 宗秀才脸色不好看,长姷也不在意,他压根就没对着她有多好脸色,早就习惯了。可这次似乎有点不一样,一看就是怒极了,什么都不说,走近长姷,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长姷脸偏开了点,有些愣,可也只是一瞬间,随即仰起脸看着宗秀才,此时真想一巴掌还回去,可惜,不能,就像二娘说的,二娘是她名义上的娘,宗秀才却是她血缘上的爹,打自己父亲的事,她还真有点干不出来,虽说这爹她一点都不亲。 长生却不一样,他和宗家三口子什么关系都没有,看见长姷被打,立马极了,使劲将长姷扯到自己身后,一巴掌就要还回去,长姷飞快的拉着他的手,笑眯眯的望着宗秀才:“怎么,什么事让您这么动怒啊,这一巴掌,打的可真脆啊!” 宗秀才打完似乎还觉得不够,本来还要再打,但长生挡在面前,他动作顿了一下,没打出去,虎着脸怒视长姷:“你给我出来!” 长姷身子要往前站,可长生死活不让她去,她只好道:“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我能听得见。” 宗秀才抬手指着长姷,吼道:“给我站过来。” 长姷吁了口气,不耐烦了,道:“有事就说,没事就滚,你看我烦我看你也烦,别在这磨叽,村民可都看着呢。” 这话长姷觉得自己说的太客气,要是可以,她也想打人,这一只耳朵嗡嗡嗡的响和半边脸的发麻的疼可真不好受。 宗秀才似乎气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使劲喘了几口气,竟再次说道:“你,站过来!给我快点!” 长姷笑了,怒极反笑,或许是那一巴掌的气,她抬起手指指着宗秀才,不客气道:“秀才,这一巴掌你打了,但因为你是我爹,我不跟你计较,我也不打回去,但请你最好说个理由,能让我接受你没事抽风伤人的理由!” 宗秀才大怒,直接就要冲过来打长姷,长姷并不害怕,她是故意嘴欠,她不能和他动手,还不能气气他了。 “你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从你住到山上我就天天盯着你出去,没想到你竟自己在外面开了个饭馆,长姷啊长姷,你真有本事啊!”宗秀才边往这边冲还边吼着。 二娘本来就不拦着宗秀才,她还巴不得宗秀才多打长姷两下呢,可忽然听秀才这么一句,有些缓不过神来了,惊讶的瞧着长姷。 长姷一愣,怪不得有时候觉得有人跟着她,可她没在意,就她这样的,抢劫的碰上可能都觉得后悔,要脸蛋没脸蛋,要钱没钱,有什么可抢的啊,没可抢的,就更没什么可被人盯上的条件了,可没想到,原来是宗秀才啊。 “奥。”长姷恍然大悟,随即嗤笑:“怎么地?现在瞧上了我开的饭馆了?成啊,送给你你要不要?” 宗秀才停住了脚步,胸口不停地剧烈起伏,瞪着长姷半天,挤出了几个字:“和你娘一样吃里扒外!” 长姷眨了眨眼,忽然觉得什么脏话都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情绪了,想想从穿越至今,她一个那么淡漠的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总想发火的人了呢,想来想去想明白了,是因为有过美满。她曾经希望有那么一个家,有爹娘,而宗秀才在在落榜前,和娘很恩爱,对她很好,她觉得一切都满足了,可惜没多久,一切就变了,但她真的把宗秀才当过父亲的。 后来,没了娘,爹也不再疼宠她,她是失望了,可她体会过父爱时便被无意识的灌输了一种思想:无论怎么样,秀才都是她爹,他们是血亲,再怎么样,只要他不过分,她养着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可是现在,长姷拉着长生不住颤抖的手,看着他红了的眼眶,忽然觉得真不值得,太他妈的的不值得了,不值得的东西有必要付出吗?不值得的东西有必要执着吗?答案是否定的,所以长姷深吸了口气,认真道:“说说你想做什么吧,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我合计合计,若是可以,咱们就分家吧。” 宗秀才见长姷这么冷静,心里有火,可是场面闹不起来了,他也就安静了,死盯着长姷:“你开饭馆,我不怪你,这虽然不是好事,一个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可若是真的对家里好,我也就忍了,但你那银子一分都没往家里拿过,还给这小子买了那么多东西,吃里扒外,当真是吃里扒外!” 长姷垂眸,安慰似的给了长生一个笑,抬首对宗秀才道:“什么都别说了,饭馆是我自个儿攒钱盘下来的,你若是要,给你不就成了,但是,给了你饭馆,咱们也就算是恩断义绝了,你也不是我父亲,我也不姓宗,以后各走各的路,这么多年我做的,就当还你恩情了,你说,成不?” 二娘首先反应过来,惊叹之余,更是气愤,不料这个长姷竟这般有本事,可是却一直瞒着家里,开饭馆挣的钱一分都没拿回来过,怎么能不让她生气。 忙快步走到宗秀才面前,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长姷,你这话说的也狠毒了吧,我们是惦记着你那点东西的人吗?若不是你做的太过分,秀才也不会气成这样......” 长姷摆了摆手,打断二娘的话:“就说要不要吧,我是有条件的,饭馆给你也成,本来也是新开张的,开饭馆的时候借了不少钱,现在才刚还清,盈利没多少,你要,也都给你们,但是,这家里的地契,给我,这些地你们也不会种,留着也没用,一块地换一家饭馆,值不值自己心里去算,今天我的话就到这了,不想解除父女关系也成,饭馆什么的,你们也别想得到。” 说完,长姷拉着长生转身就走,丁点不理会身后的叫唤,变相来说,她这是在逼宗秀才,可他若真的有一丁点的父女情,想必也不会惦记着饭馆的银钱。 看只看,宗秀才最后的选择了。12 走在山路上,长生一句话不说,却时不时的看长姷的脸,明知道这时候天黑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就好像能看到长姷脸上的巴掌印似的,气的使劲捏长姷的手。 回了屋子,长生一把把长姷按在椅子上,自己则跑到床下拉出药箱子,翻来覆去的找药,最后找到一瓶药,狠狠的摔在长姷面前,往旁边一坐,眯着眼睛盯着长姷,半天才吐出俩字:“傻子!” 长姷点头笑:“嗯,我是傻子。” 长姷这么一说,长生气的更狠了,扯着嗓子吼:“你干嘛拦着我不让我打他!你干嘛把饭馆给他们!他们那种人,就该剁成一滩烂泥才好!” 长姷下意识的一惊,神色复杂的望着长生,脸色一沉:“说什么呢!”她能理解长生生气,可是这话,是否太重,而且,还说的那么认真,长生一直都是文文静静又爱害羞的,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长生瞪着长姷半晌,终是不说话了。 长姷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了,看长生忽然红了的眼眶,忍不住心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让你打他,是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大,长生,我们生活在村子里,就该入乡随俗,你要记得,吐沫星子砸死人是万年不变的道理,今个你若真打了他,一传十十传百,那日后你还怎么在这村子里待?有的人正愁找不着理由把你赶走呢。而对我来说,他再不济,也还是我爹,我就更没理由还回去了,难听了说,他打我一巴掌我挨着是应该的,就算他把我打死,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顶多觉得可惜了点,可我还回去,那就不一样了,怕是今个晚上,村长就要罚咱们了,挨了一巴掌还得被罚,那惩罚还不定多重呢,你觉得值吗?” 长生低着头,红着眼眶细声细气道:“他们都不管别人会被打死,又凭什么去管别人还个巴掌,未必太多事了。” 长姷摇了摇头,笑:“没办法,人就是这样,一个二个都喜欢看别人的丑闻,不论真假,他们只要觉得有趣,又怎么会管别人死活?死了,可惜一下也就那样了,活着,就必须要受着,忍着,除非你想死。其实每个人都一样,他们在笑话别人拿别人的事当谈资的时候,自己也在别人口里被说的面目全非了,长生,咱们虽然生活在山上,可下面不少眼睛都在盯着咱们呢,若不想被人说的面目全非,被村长觉得蒙羞而赶走,你就得小心,万事不能冲动,此时受一点委屈又如何,迟早都会还回去的。” 长生懂,可却不想懂,在气头上呢,谁会想这些大道理,相比长姷,她则是不在乎,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很随意,亦无所谓,这个地儿不成就换个地儿生活,再不济就一人深山老林里不出来了,与世隔绝都没关系,但她现在有长生了,长生是个孩子,她得教育他,让他懂得,人与人相处其实不简单,即便是在小村庄。谁让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琢磨起来是很难的。 径自扭开头,长生生气道:“那也不需要把饭馆给他们,那是姐姐的东西,地也是姐姐的东西。” 长姷扶额,揉了揉眉心:“我在外面开饭馆,他们也都知道了,肯定想着从我身上拿钱,而我不可能不给,也没办法不给,他们要的多了,我没有,他们一定会说我不孝敬,不如就在那饭馆被他们败光之前换点东西在手里,分完了家,除了每月给他们点银钱,各过各的谁也不管谁,咱们也吃亏不到哪里去,起码这是最不会吃亏的法子。” “可我从没听过女的分家。”长生皱眉道。 长姷笑了,伸手碰了碰长生:“你放心就好,总之我不会让你饿着。” 长生猛地站起,咬唇望着长姷:“那姐姐可会饿着?” “自然不会,即便去偷去抢,也不会饿着。” 和长生说了会话,长生似乎没先前那么气愤了,只是看着长姷的脸,总是皱眉。 两人一起坐在饭桌前吃饭,长姷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刚想说什么,就听长生道:“迟早都要还回来的,对不对?” 长姷怔愣了会,没有说话,这一巴掌,怎么可能还回来,再怎么样,宗秀才都是她父亲,哪家孩子被打了还想着怎么从父亲那还回来? 她碰上这样的家庭,只能说自己运气不好,但是,她以后还真不太想对宗秀才再客气了,父女关系到这里,已经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正吃着饭,忽听有敲门声,长姷和长生对视一眼,由长姷去开门。 外面站着的是宗秀才三口子,长姷一看,当即便鄙夷的笑开了,让开了些步子,道:“进来吧,是说分家的事吧。” 宗秀才首先进来,二娘和长玉跟在身后,三人一同打量着这木屋,宗秀才没啥特别的表情,倒是二娘两人,那一脸的鄙夷可都是清清楚楚的。 屋子里没有多余的椅子,长生一个,长姷一个,便没了,宗秀才四下看了看,下意识的便要坐在长姷的椅子上,哪知长生伸手一把把椅子拉到自己跟前,笑着拍了拍,叫道:“姐姐,过来坐。” 长姷忍不住想笑,却没坐椅子,反而还把长生拉了起来,说:“咱俩坐床上吧。” 说着,沿着床沿坐下,笑眯眯的瞧着宗家三口。 宗秀才脸色不好,但也没说什么,直接坐下了,二娘也坐了个凳子,长玉左右看了看,秀眉拧紧:“我的椅子呢?” 长姷道:“你的凳子在山下呢吧,要不你自个去搬上来?” 长玉眼睛立马瞪得老大,手中的帕子死命的攥紧,声音扬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对了,秀才,有事赶紧说,我这还等着吃饭呢。” 长姷说完,三人同时把视线转到桌上的饭菜上,一道辣椒煎面,一道土豆炖牛肉,饭食是白面馒头,和自己吃的,竟然是天差地别,纷纷脸色不善起来。 本来秀才只是想和和气气的说说饭馆的事,如今这么一看,又是满肚子的火,他这叫养的什么女儿,也太会和人耍心眼了,一拍桌子,喝道:“长姷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长姷摇头:“气死你我有什么好处?有话赶紧说好不?” 宗秀才狠狠的咬牙,心里当真的气到了极点,说:“分家的事你别想,你个女孩子家,分什么家!马上就给我搬回来,饭馆的事,给你二娘处理,她比你个小丫头会做生意!” 长姷看向二娘,只见其阴笑了一声,道:“是呀,长姷你还小,饭馆这事又大,万一叫人坑了可就不好了,你说说你,怎么不知道提前说呢,这么累的活也不知道叫家里人帮忙,是不信我们还是怎么着。” 长玉得意的笑,非常直白道:“姐姐,你还没嫁出去,在你户头上的饭馆就是咱家的饭馆,叫谁人说不是这个理儿,爹爹这是在给你一次机会,你若非要分家,不说这女子没有分家的先例,就说分到的东西,也没啥值钱的,你自己在外面,怕是很难顾得上自己的,总之,饭馆是不会分给你的。” 二娘点头:“咱们家的饭馆是要养活一大家子的,不会特别分给你的,秀才心疼你,无论你怎么做,他都还想着你,先前在家里秀才就说了,不会分家的,不能让你在外面吃亏。” 长姷忍不住抓了抓头皮,怎么听他们这说着说着,饭馆就易主了,而且,他们还成了怕她吃亏的好人了,想了想,长姷说:“若是一定要分家,你们给我什么?” 二娘状似为难道:“你瞧瞧,咱们这一大家子,拢共四口人,你若是分出去了,这边还有三口子呢!都是要张嘴吃饭的,自然给不了什么东西的。” 长姷点头,她的意思就是,净身出户咯,扯着嘴角笑了笑,长生就靠在她身边,紧紧地,手里还抓着她的手,趁着长姷沉默的这一会,冷声道:“饭馆是姐姐的,地也是姐姐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宗秀才早就看长生不顺眼了,当即吼道:“你,给我出去,我的家事,你个外人听着就算了,插什么嘴,你娘没教你到人家家做客要老实的嘛!” 长姷一直都没生气,就算二娘说让她净身出户她也没生气,可现在,脸色立马阴沉了,嗤笑着望着宗秀才:“瞧你这样是不打算好好说了吧,那得了,你们走吧,饭馆的人啊,就认我这一主子,谁去都不会交账的。” 长玉马上抬手指着长姷道:“你生什么气!爹爹不就是说了这小子一句吗,到底是他亲还是爹爹亲,姐姐你连这个都分不清了吗?” 长姷呵呵一声笑:“我只知道,我给长生一口饭吃,长生会叫我声姐姐,我给长生一顿饭吃,长生会哄我开心,我给长生一天饭吃,长生会顶着太阳帮我干活!你说,比起天天给饭吃给钱花还不知足的人,哪个更亲呢?” 长玉被长姷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一时说不出话来,二娘忙接上:“长姷,不是二娘说你,我们才是至亲的家人啊你别忘了,你流的是秀才的血,怎么外人对你丁点好,你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呢!” 长姷冷脸:“那你倒是对我丁点好试试啊。”13 “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我们对你不好一样,长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不是往人心窝子里戳呢吗!”二娘一脸的伤心,说着这话,还抬手捂着胸口,就好像真的被伤到了似的。 长玉瞪了眼长姷,忙过去给二娘拿帕子擦眼睛。 长姷仔细瞧了半天,说:“甭擦了,没流出来。” 二娘和长玉同时一僵,长生扑哧一声,身子开始颤抖,紧紧地靠着长姷。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即便是娘不是你亲娘,可是你掏心窝子问问自己,娘她亏待过你吗?你瞧别人家的后娘,都是让孩子为奴为婢,天天打骂,不让吃饭,比起来,咱娘对你多好!给你吃给你喝给你穿,这些你都看不出来吗?”长玉干脆收了帕子,直起腰板怒视长姷,一句一句说的,当真把长姷说成了白眼狼。 长姷弯腰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听长玉的话,知道她和她娘都是不讲理的,又脸皮厚,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讲,而且,二娘也只是这两年不打她了而已,她小着的时候,还真打过几次,她又打不过,但也不会平白挨着,二娘打她,她就不干活,或是直接拿着刀出来吓唬二娘,时日长了,二娘就不敢动手了。翻了个白眼,她道:“吃喝用的哪个不是我自个儿挣的,要不长玉,我给你把刀,你掏心窝子问问?” 长玉脸色一白,马上看向宗秀才,宗秀才喝道:“说什么鬼话!你想杀了你妹妹是不是?你怎么就这么恶毒!” 长姷手掌使劲往床上一拍,也喝道:“我就是恶毒了,不乐意看就赶紧分家,谁也别想留着我这个苦力还能白白得到饭馆!” “你这是在逼我吗?”宗秀才冷声道:“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你若真这样,那我们就去村长家里问问,这饭馆到底该你的还是该我的。” 长生手紧了一下,紧张的望着长姷,长姷一笑,示意他别着急,也的确,这样对她很不利,让谁说也都是该给宗秀才的,毕竟她是宗秀才的女儿。 “逼你?一个那么大的男人,还天天惦记着孩子手里的东西,秀才,传出去你也不怕丢人。” 宗秀才一僵,半天说不出话来,可二娘却是不怕丢人的,喊道:“长姷,你这可是不要家庭和睦了,那也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秀才,走,这就去村长那。” 长玉得意一笑,鄙夷的瞥了眼长姷,与爹娘一起离开。 长生抓着被子的手指紧了紧,抬头问:“姐姐,怎么办?” 长姷道:“别担心,没什么事的,继续吃饭吧。” 两人又坐在饭桌前开始吃饭,长姷边吃边用毛笔在一旁写写画画,计算着日子,长生问她做什么,她说:“看看下一茬种什么菜,辣椒地得早早的整理出来种上东西,地一直闲着太亏了。” 长生忍不住皱眉:“姐姐还有心思算这个吗?饭馆都快叫人抢走了。” “怎么没心思?有了长生,我得好好挣钱,以后给长生娶个漂亮媳妇。”长姷打趣着,手里写画不停,直到吃饱了,才搁下笔,不雅的打了个饱嗝,走到床下,打开放衣服的箱子,把衣服全部都拿了出来,敲了敲箱子底,指甲沿着缝隙扣了扣箱子底上面盖着的木板,没扣出来,就把整个箱子倒扣下去,只听哗啦哗啦的一阵声响,再拿开箱子时,地面上多了好多银子。 长生惊讶的嘴巴都闭不上了,指着银子不知是笑还是怎么样,兴奋的说:“姐姐,银子,真的银子!” 长姷点头,哈哈大笑,忙的对着长生招手:“来来来,把门插上,过来数数有多少。” 长生从和长姷在一起,就没见过这么多钱,瞬间有种民间说的暴发户的感觉,笑容忍都忍不住,要知道,长姷身上一直都只有铜板的,生活过的不说拘谨,但也很节省,猛然看到这么多,都不知道拿什么表情表示自己的开心了。 当即麻利儿的把门插好,和长姷一起蹲着,两人紧紧地挨在一起,两颗脑袋也碰在一起,把银子遮的严实极了,像是怕人看到一样。 “姐姐,哪里来的这么多?”长生极其小声的问道。 长姷摸了摸脑袋,亦是小声道:“饭馆挣的。” “这么多?”长生欢喜道。 长姷轻笑:“饭馆没开多久,这才刚盈利,也没挣到多少钱,先数数有多少。” 长生刚想数,忽然扯了扯长姷的袖子:“姐姐,饭馆这么能挣钱,给他们岂不是亏了。” “呵呵,一个饭馆而已,没了它,我也还有其他法子挣钱,只会多不会少。”长姷说完,开始数银子,反复数了几遍,一共三十两。 长生手里还捏着一个,手指扣来扣去,又放在牙上咬了一口,傻兮兮的笑道:“有了这些银子,姐姐和我就不怕饿肚子了。” 长姷没好气的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没追求!怎么也得让长生过上好生活啊!不说让人三五成群的伺候着,也不能让长生总是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长生脸颊一红:“姐姐好厉害,竟然能自己开饭馆。” 长姷得意的一笑:“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作为一个穿越女,要是能活生生的把自个儿饿死,以后传出去,怕是在阴曹地府都没法混了,太没脸了! 数好了银子,长姷把银子都装好,又把木板子盖上,然后把衣服堆在上面,熄了灯,两人休息了。 第二日,长姷早早的就回来了,既然他们都知道饭馆的存在了,也不需要瞒着什么了,她直接把菜往饭馆后院一搁,就回了家,领着长生去了温婆婆家。 一进门,就能闻见一股子非常难闻的味道,屋子里很是阴暗,一眼便能瞧见一张小木床上躺着个人,那个就是温婆婆了。 她有个儿子,但是前两年死了,孙子在一天赶集的时候被人流冲散,也失踪了,儿媳妇则改嫁了。还有另一个大儿子,以前人不错,后来学会了赌博,有了不少钱,但温婆婆不想儿子来钱不正,也不接受他的银钱,直接给轰走了。 温婆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全家人就剩她一个,倒也很是可怜,村民经常有事没事瞧瞧她或是给点吃的,生活过的苦,却也不至于饿死。 长姷提着篮子往旁边一放,从篮子里拿出个煮熟的鸡蛋,坐在床边剥着皮,笑道:“婆婆,吃鸡蛋了,渴不渴?长生,看桌上壶里有没有水了,没有就去外面打点。” 温婆婆费力的从床上坐起身子,眼睛使劲凑近长姷,口里大声说道:“吃什么?吃鸡蛋?这是长姷吧?傻孩子,给我鸡蛋做什么,那得多贵啊,留着给自己吃吧,正长身体呢。” 长姷瞧着温婆婆浑浊不清的眼,知道她眼力不行了,而且,耳朵也不太好,和她说话得大声:“婆婆,不贵的,这是山上野鸡下的蛋,不要钱。” 温婆婆点了点头,见长姷把鸡蛋往她嘴边递,忙推开:“我吃不了这东西,味太大,地里那野菜就不错,鸡蛋还是留着给你吃吧,瞧你这又瘦了吧?你爹娘是不是又打你了?” 长姷硬是把鸡蛋往她手里塞,非要她吃。 长生跑出去没一会,就拿着杯子进来了,将水递到温婆婆面前,腼腆道:“婆婆,喝水?” 温婆婆使劲眨了眨眼,又用袖子擦了擦,这才看清了长生,问:“这是哪家的孩子?长得可真俊俏!来来,孩子,把这鸡蛋吃了,我这把老骨头,吃这好东西是浪费。”说着,把手里的鸡蛋往长生手里放。 长生无措的看着长姷,长姷冲他摇头使眼色,长生了然,也不接鸡蛋,说:“婆婆吃,姐姐给婆婆煮的。” 温婆婆咦了一声,伸手拉着长生,仔仔细细的瞧着他,转头看长姷:“这是你弟弟?” 长姷笑了下:“嗯,其实今天来也是有点事求您的。” “啥事?怎么会用求呢,你说,要是我能帮着就帮着。”温婆婆拍着长姷的手,眼睛一直使劲眨着,总有水从里面流出来,长姷就拿着旧却很干净的帕子给她擦着,说道:“长生是我捡来的,也忘了家在哪里,我想着他也找不到家了,就跟我在这里住着,认个弟弟,可是他身上也没有户籍,这以后查起来怕是会有麻烦的,逼不得已,才来求婆婆。” 温婆婆听着,时不时看眼长生,表情十分慈爱,听完了,便让长姷扶着她下床,絮絮叨叨道:“哎,当初蛋子丢了的时候,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可也不信他是死了的,户口也就一直留着。如今这几年,也始终是没影,那东西,留着也没用了,蛋子若是在,年龄和长生也是差不多的,蛋子的户口,长生用着刚好......” 长姷有些不好意思,她来正是为了蛋子的户口,长生没有,她就想借来用用,可总感觉自己有点戳人家心口子,让人家再度想起了孙子失踪的事。 好在温婆婆却是个心肠好的,年轻的时候一直都是村里最能干的,且性子强,老了也特别有骨气,不然也不会把有钱的大儿子轰走,前几年见二娘打长姷,还曾经拦过,偷偷地塞给长姷吃的,长姷一直跟她挺好的,所以,这回才来让她帮。14 温婆婆走到柜子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个小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有不少东西,最上面一张,就是蛋子的户口,她翻着瞧了瞧,叹了口气:“到底是找不回来了,现在若是活着,怕也认不得家了。” 长姷道:“蛋子乖巧,自有福相,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温婆婆倒也看不出多伤心,或许是早就过了那个伤心的劲了,现在只想着自家的孙子能好好在外面活着,哪怕记不得家。 长姷拿了户口,又说了会话,就要走了。 到了门口,长生使劲吸了口新鲜的空气,脸憋得有点红,长姷知那屋子的味道确实难闻了点,他也不是嘲笑,而是确实受不了那味。 长姷笑了笑,把户口交给长生,两人一同往外走,刚好出了院子的时候,一团粉色的身影扑了过来,正好扑在长生身上,愣是把长生给扑倒了。 “哎呀!”一声女子娇喝。 长姷却没去管那女子,而是去扶长生:“长生,怎么样了?” 长生倒在地上,后背摔得地方,刚好有块石头,这么一磕,疼的脸上的汗都冒了出来,牙齿咬得紧紧地,泪花当即便在眼里直打转,却还是说:“我没事。” 长姷把他扶了起来,伸手轻轻的揉着他的后背:“磕着哪了?” 长生摇头,转而去看地上的一个女子。 “珠儿!”小院门口不远处一对大抵是夫妇的人急忙跑了过来,那妇人急得扶着那女子,怒瞪长生:“把我家丫头撞倒了,怎么都不知道扶一下,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长姷看他们一家子的打扮,都是城里人才穿得起布料,只觉得这三人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奥,原来是温大婶和温大叔啊,回来了啊。” 凤大娘一听,给自家女儿拍身上尘土的动作顿了顿,没好气道:“攀什么亲!叫什么大婶!” 长姷丝毫不在意,只笑道:“这么多年没见,温大娘您还是这么有脾气!” 温珠儿抬了下眼,不在意的睨了眼长姷,转而看向长生,当即脸色一僵,冷哼道:“你家给你说亲了?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你配得上不。” 长姷客气道:“这是温珠(瘟猪)、儿吧,几年没见啊,怎么出落的这么漂亮了。” 温珠儿杏眼圆瞪,生气的一跺脚,指着长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我什么,把你嘴巴放干净点!” 长姷无辜的眨了眨眼:“我说什么了我?我夸你瘟猪儿长得漂亮都要被骂?” 温珠儿脸一沉,转而跑到自个父亲身边,不依不饶的叫道:“爹你瞧瞧她,她欺负我!从小就叫我猪瘟的那个瘟猪儿,我说了要改名,你非不同意,改个名字能花多少钱才!现在你就瞧着她欺负我嘛!” 温时雨颇为不耐的皱了皱眉:“咱们是来看你奶奶的,你老实点,别瞎折腾,吵了你奶奶到时候我可不护着你。” 要说这温家的俩儿子,长姷还真挺佩服温婆婆的,不说怎么样,她养出的儿子都是特别孝顺,即便是外面混蛋,在温婆婆面前,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就是孙子孙女也是。 据说,温婆婆教育孩子是从小打到大的,而且珠儿这个娇弱的小孙女,小时候也挨过打,珠儿小时候调皮,把人家孩子直接推河里去了,差点出了人命,父母疼她没揍她,温婆婆可不含糊,直接在闹事的河边上顺手折断了跟带刺的树枝子,给了珠儿那么两下,后来珠儿就乖了不少,再也不敢欺负别人了。 珠儿被打,就是温大娘都不敢吱个声,该孝敬还是孝敬,到珠儿大了,也没听说她记恨温婆婆,还特别爱往温婆婆身边跑。到底这个温婆婆还是挺疼孩子的,有什么好的都留给他们,若不是因为大儿子赌博,她也不会把温时雨轰走,一个老人独自生活着。 温珠儿冷哼一声,撇了撇嘴巴,不屑的瞥了眼长姷,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进了院子。 温时雨和长姷打了声招呼,也没说什么,拉着温大娘就走了,却忽然停了脚步,弯腰拾起地上的东西,打开来看了看,又神色奇怪的看着长生,长姷刚想把那户口要回来时,就听温时雨激动的叫起来:“蛋子你回来了!” 长姷愣了,长生也愣了,他无措的看长姷,她无辜的直摇头。 此时温婆婆的屋子突然热闹了起来,温婆婆倚在床上,温家三口各自坐着,长姷和长生也搁屋里莫名其妙的陪着。 门开了会,屋里难闻的味道就散去了不少,窗子也开了,阳光照进屋里,一时间显得挺亮堂的。 温时雨轻咳了两声,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眼睛瞧着温婆婆,细声道:“娘,身子怎么样了?” 温婆婆表情不变,一句话不说。 温时雨感到有些尴尬,悻悻的径自搓着手掌心,瞧了眼温大娘,使了个眼色。 温大娘嗓门挺大,一嗓子大喝吓得长姷和长生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她说:“娘啊~您这还是在生孩子他爹的气吗?都过了这么久,您就消消火吧,要不我们这心里头也真是难受啊,您瞧瞧珠儿,天天搁外面嚷嚷着想奶奶了,可我们都不敢回来瞧瞧,我们是有错,可孙女没错吧?您舍得让她一直在外面不回来吗?” 温珠儿立马跑到温婆婆面前,两手抱着温婆婆的一条胳膊,轻巧的晃来晃去,口里略带委屈的撒娇:“奶奶,珠儿想奶奶了,奶奶都不想珠儿的吗,珠儿好伤心。” 温婆婆一直板着的脸这才稍微松了一些,温时雨见她这样,想着再说点高兴的事让温婆婆彻底原谅了他们,连忙一把扯过长生,笑道:“娘,蛋子回来了您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这可是大喜事啊,一会得摆宴庆祝庆祝。” 长姷瞧着长生,又瞧了瞧温婆婆,忽然想到,或许让村里人觉得长生就是蛋子比较好,这样大抵会更安全些,即便是有人刻意来查,也有村民作证这是蛋子。 她不了解长生的实际情况,只知道有人害他,不知道此时还有没有危险临近,如此这般冒充某个人在村里生活必然是最安全的法子。 这么想着,长姷立马给长生使了个眼色,转而坐在温婆婆身边,眼神略带可怜兮兮的意思,使劲瞧着温婆婆。 温婆婆依旧没有表情,还是不说话,只是另一只手拍了拍长姷的手。 温珠儿见长姷抢了她的位置,立马气不打一处来,气愤道:“她是我奶奶,你凑那么近干嘛!” 长姷笑了起来,又回到椅子上,说起来,她和温珠儿没什么大过节,只是平常吵吵嘴而已,温珠儿这人不坏,也不是很娇气,且性子直。 长生不乐意的缩回被温时雨拉扯的袖子,跑到长姷身边,长姷笑道:“长生受过刺激,忘了许多事,现在就和我亲。” 左右蛋子失踪那么久了,容貌也早被人忘记了,且现在小孩子都是一直长着的,变了样也不会有人怀疑。 温珠儿听了父亲的话,这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长生,抿了抿唇,靠近了点,问道:“你真是蛋子?” 温时雨立马说:“肯定是啊,蛋子从小长得就白净,一点都不像咱们农户的孩子,长大了还是这么白净,多好认啊,而且他还拿着蛋子的户口呢。娘,您放心吧,这等喜事我定会大摆一桌,让您老人家乐呵乐呵。” 温大娘一直点头,如今就想着怎么高兴怎么来,只要能让温婆婆不生气了。 温婆婆神色略微缓和了些,口气一般:“浪费那个银钱做什么,蛋子回来了就不会再跑了,有那个闲钱摆宴不如好好攒下来留着给珠儿做嫁妆。” 温时雨讪笑几声,摸了摸头发,道:“没事,珠儿的嫁妆早就攒好了,蛋子的事是大事,得庆祝,让村子里都瞧瞧是咱们家蛋子回来了。” 温婆婆脸色又板起来了:“你那钱要是干净随你想怎么折腾。” 温时雨抿了抿嘴巴,脸色一阵发红,说:“娘,我现在已经不赌了,从您把我赶出门我就不敢再赌了,不信您问珠儿,珠儿可不会对您说谎的,我现在做的小生意,钱都是干干净净辛辛苦苦挣回来的。” 温珠儿忙在一旁点头:“奶奶,真的,奶奶不信爹爹,还不信珠儿吗?” 温婆婆皱眉:“真的不赌了?” “真的真的!”一家三口人在那使劲点头。 长生望着长姷,小声道:“姐姐,我们走吧?” 长姷嗯了声,说:“婆婆,我带长生先走了啊。” “不成,你带蛋子走做什么!蛋子是我家的。”温珠儿当即便拦住了长姷。 长姷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蛋子现在只认我和婆婆,蛋子受过刺激,是我救回来的,他不认你们的,就算你要认亲,也总得等他正常点的时候再说。” 温珠儿半信半疑的瞧着长生,小心翼翼道:“蛋子,还认识姐不?” 长生后退几步缩在长姷身后,一句话也不说,长姷就道:“你瞧,是不是?” 温婆婆咳嗽了两声,叫道:“珠儿,你是蛋子的姐,长姷也是蛋子的姐,蛋子还是长姷自个救回来的,不会害蛋子,就让蛋子跟长姷走吧,也好给长姷做个伴,她一个人住在山上也怪孤单的。” “咦?”温珠儿惊愣:“你住山上了?不会是那座不干净的山吧,你胆可真够大的啊!没看见什么东西吗?” 长姷歪着脑袋:“看见啥?” “就是那个啊!”温珠儿道。 “那个是哪个?”长姷问。 温珠儿立马瞥给长姷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我说的那个就是鬼啊!听人说那上面以前被人吊死过一个女的,死相可恐怖了,那女的死的无辜,后来就一直徘徊在山里害人。” 长姷当然知道,正想说什么呢,身后一阵动静,她转头一看,竟是长生在发抖,且脸色发白,眼睛里都是恐惧,死死地攥着长姷的手,力气大极了。 长姷连忙抱着长生,瞪了眼温珠儿,随后哄着长生道:“你珠儿姐是在骗你的,山上没有那东西。” 温珠儿笑容僵在嘴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忘了蛋子以前最怕这个了。” 长姷一想,果真如此,蛋子从小怕那个怕的要死,如今长生这般表现,竟和蛋子不谋而合。15 “蛋子不怕,姐不吓你了,你要是真怕,就别去山上住了。”温珠儿对着长生说着,声音十分轻柔,像是蛊惑似的。 长姷马上把长生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说:“长生得跟我一起上山。” 温珠儿眼神一冷,口中气愤又带着嘲讽:“你没瞧见他害怕吗?是不是因为你也害怕,所以才想让蛋子陪你?” 长姷也不生气,转头问长生:“你想待在这里吗?” 长生愣了半天没说话,眼里载着害怕,手上又是用力几分捏着长姷的手,半天,摇了摇头:“我家在山上。” 长姷不否认,自己松了一大口气,脸色不是先前紧绷的摸样,缓缓放松,对着温珠儿说:“你瞧,长生愿意和我一起住山上。” 温珠儿不满的瞧着长姷,眼神里一时都是讨厌和生气,冷哼一声,她伸手欲要牵着长生的手,道:“姐陪你一起去山上瞧瞧。” 长生手飞快的缩起手,又往长姷身边蹭了蹭,扭过脸不瞧温珠儿十分难看的脸色,只道:“姐姐,咱走。” 温珠儿还想说什么,只听温婆婆道:“珠儿,过来让奶奶好好瞧瞧,都是个大姑娘了。” 温珠儿抿了抿唇,皱眉看着长姷俩人离开,这才转身去看温婆婆,说了半天话,突然问道:“奶奶,蛋子现在该十三了才对,怎么才和长姷一般高矮?莫不是长不高了吧?” 温婆婆笑:“你个傻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十六岁之前,女娃长得快,男娃长得慢,你没瞧村子里孩子都是这样的吗,同龄男女男娃个头比不过女娃,就是那个比你大两岁的龙龙,现在也跟你差不多高,不信你俩站一块比比。” 温珠儿了然的点了点头,忽然扑哧笑了一声:“奶奶,我瞧着长姷今年是不是没长个儿啊?我俩和蛋子都是一个年龄的,只是月份大小相差几个月,蛋子不高是因为长得慢,这长姷怎么也这么矮啊,我都比她高小半头了。” 温婆婆佯装生气的拍了下温珠儿的肩膀,小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长姷肯定还能长的。” 温时雨俩见温婆婆和温珠儿说话,也不插嘴,就在一旁候着听着。 听得差不多了,温时雨才开口:“娘,要不和我们一起进城吧,还有蛋子,小弟走了,他的孩子我自然是帮他照顾好,视若己出。” 温大娘也在一旁说:“是呀,娘,这蛋子回来了,可告诉过蛋子的娘?她虽然改嫁了,可是儿子到底还是她的,让她瞧瞧,也是高兴的。” 温婆婆叹了口气:“不成,蛋子娘改嫁这两年现在刚过舒坦了,夫家才给个好脸,一知道蛋子还在,蛋子他娘还不马上就要把蛋子带在身边啊,我也是当娘的,知道当娘的心,他娘也是个固执的,到时候怕是宁愿被休也要和蛋子在一起的,你们这不是给他娘找事呢吗。” 温大娘脸一红,嘀咕道:“那也不能让她不知道啊,这事村里村外的也瞒不住啊。” “瞒不住的时候再说。”温婆婆用拿袖子擦了擦眼,温珠儿见状,忙自己抽出绣着花的好帕子递了过去:“奶奶,用我的。” 温婆婆把帕子推开:“珠儿的帕子是好东西,给我用亏了,没事,我就这么擦吧。” 头顶太阳烈,就这么在村子里走着,只觉得像是烘烤皮肉似的,长生的鼻子额头没一会就出了细密的汗,长姷递给去帕子叫他擦。 本来她是没拿帕子的习惯的,在这村子里,讲究不来那个,出汗了热了,拿袖子一擦,不麻烦还快。 长生接了帕子,动作悠悠的,柔柔的,在头上擦着,眼睛瞧着前面房屋的阴凉处,拉着长姷在那站了会,说:“姐姐,这样好吗?” 长姷知道他说的是顶替蛋子的事,也没有直接回答,吁了口气往地上一坐,望着不远处几棵大树下玩闹的小孩子,说:“婆婆同意了,那你就是蛋子了,以后多去看看婆婆,她以前挺疼蛋子的,蛋子丢了后她一下子病的起不来了,这两年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你多看看她,让她也开心开心,就当是还她的恩情了。” 长生闷闷的嗯了声,低声说:“我不想当蛋子。” 长姷身体往后靠了靠,后背贴在墙上,觉得挺凉挺舒坦的,正好解热了,对于长生的话,也没听清,问了一遍,长生说没什么,她也就不再问了,叹了口气说:“这天热的,弄的我都不想干活了。” 长生说:“那就不干了。” 长姷慵懒的眯着眼望长生,半死不活的咕咕哝哝道:“那哪能成啊,不干活就得饿死,想做生意吧,可没钱也是不行的,手头上三十两对于咱们现在来说是不少,可做生意就差得多了,看来,得想个法子啊。” 长生也瞧着长姷:“那就我帮姐姐干。” 长姷眼睛猛一睁开,扑哧一笑:“那就更不成了,咱们家长生这细皮嫩肉的,让人瞧着就想呵护,怎么可能让你受累,要是有座金屋,铁定有人想把你藏进去,来个金屋藏娇。” 长生脸又红了,一手伸到长姷胳膊上,缓缓掐住,慢慢用力,长姷立马一个惨叫,他视若无睹的把脸转开,小声道:“叫你乱说!” 长姷揉着胳膊,伸着脑袋往长生身前凑,想看他的表情,却还口里委屈的唱道:“这怎么成啊~还没养大呢就知道掐我了,以后这可叫我怎么活啊~我这是养了只白眼狼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长生连忙把脑袋转回来,紧张道:“掐疼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长姷一愣,破口大笑,戳了戳长生的脑袋:“我这撒泼的腔调纯正不?跟村头的金花大娘学的,调调像唱歌似的,逗死我了。” 长生听着,神色越渐低沉,好看的眉皱起,末了,却什么都没说,看向一旁的孩子。 那孩子不知何时站在离长姷不远的地方,听到长姷的话,愣是从长歪了的脸上挤出一丝愤怒,手指指着长姷:“你敢学我娘说话!你笑话我娘!你个小贱人!” 长生二话不说,站起身子就要冲过去,长姷一把用力拉下长生,让他乖乖的坐在身边,转而瞧着那孩子笑,他是金花的儿子,长得眼歪嘴斜的,十岁大概,村里人都爱叫他小眼歪。 “我娘说你娘是个荡妇,你是她生的,你也是个荡妇!”小眼歪见长姷不说话,嘴巴一张,在那骂开了,当真是得了她娘的真谛。 村子里几个孩子刚才还在树下玩,这一听有热闹,纷纷跑了过来,推推搡搡的,一群人大笑着。 长姷翻了个白眼:“你娘这嘴里吃的什么,怎么满嘴跑大粪,好好地一个儿子,也教成这吃粪的摸样。” 几个孩子哄然大笑,有孩子站出来故意偷瞄了眼小眼歪:“以后可得小心点,不然他嘴里的大粪乱喷,在喷到咱们身上了。” 笑声更大,长姷也跟着笑,她向来和金花一家不对付,他们家是典型的懒人多作怪,不干活也就不说了,还到处去偷人家的菜,看着她长姷好欺负,就天天偷她的菜,长姷急了,就花大钱买了一把子的老鼠夹子,往地里一扔,当夜金花和小眼歪再去偷,就负了伤。 心想着他们受伤了,大抵能老实些,谁想到他们大要脸到极点了,非要让她赔医药费,不给就天天堵她,半夜三更的在她家门口哀嚎,大白天的躺在地上装死人。最后这事还是二娘解决的,大抵是受不了金花他们家的骚扰,扔了点银子给打发了。 可即便是给了钱,这怨还是结下了,金花又是大嘴巴的,天天捉着长姷身上的那点破事在村里唧唧歪歪,瞧,现在连金花的儿子都知道长姷的事了,出口成脏啊。 小眼歪见众人笑话他,一急,叫道:“笑什么笑,都滚一边去!你们才是吃大粪的呢!你们祖宗都是吃大粪的!” 村里平常吵架骂骂都很正常,可这骂人祖宗的就极为少了,谁也不乐意被人骂祖宗,一骂,准急眼。 几个孩子刚才还在那笑,此时听了小眼歪的话,就都不笑了,一个二个冷了脸,有那冲动的,直接卷起袖子就扑上去了,一人起头,跟着,就全部冲上去了。 群殴小眼歪自然打不过,这挨一下,那挨一下,疼的他直叫娘,边叫还边骂,惹得一群孩子更气,下手也开始没轻重起来。 长姷就坐那瞧着,她自觉没本事平‘民愤’,最好就是不参合了,再说,这小眼歪也却是欠揍,一见面就骂她是个荡妇小贱人,还不兴她说说她娘了。 瞧着瞧着,忽然平地一声雷,一嗓子怒吼就传了过来:“小兔崽子们干什么呢!” 长姷抬头一瞧,竟是金花大娘,她拖着粗壮的身子一步飞起一阵黄土的跑了过来,嘴里也在骂着,长姷忙扯起来长生,冲着那群打的正兴的孩子叫道:“快跑,金花来了!” 这一喊,一群孩子立马撒腿就跑,有的还趁着空,踢了脚小眼歪才跑。然后边跑边朝金花大娘嚷嚷:“你个大兔崽子!大肥猪!”16 金花大娘一怒,脸大红,疯跑着捉住一个跑得慢的孩子,直接上手就掐,嘴里吼道:“叫你打我儿子叫你打我儿子!瞧我不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那孩子疼的哇哇大叫,有过路的瞧见了,忙去招呼村里的人过来。 小孩子打架大人拦着倒是没事,可这上手打,还真是头一回,何况这孩子年龄不大,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摸样,犯了错也不能别人父母打。 长姷扯着长生跑,那可真是玩命的跑,虽说她没打小眼歪,可金花那个不讲理才不管这些,若是真让捉着,定是下手极狠。 金花平常的确是不讲理的,但是却绝不动手,今个宝贝儿子被打,那也是急眼了,长姷才不会撞上去找打。 跑了会,见后面没追上来,反而来了不少村民,长姷这才停了脚步,和长生靠在刚才一群小孩子待的树下使劲喘气。 长姷喘着,还指着金花大娘那边笑,直到稍稍平复了下激烈的心跳,才从嘴里吐出俩字:“活该!” 长生转脸瞧长姷,歪着脑袋,说:“先前姐姐说最好别在村子里惹事,怎么现在......” 长姷一愣,无辜道:“我没惹事啊,是他们一群孩子打人,我被人骂了还不能还嘴了?谁料到小眼歪自己去骂人引起众怒,这事可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长生犹豫了会,问:“小眼歪是不是惹过姐姐?” 长姷一屁股坐在树根上,不屑道:“一个瞎孩子,和她娘学的,一见我就叫我小贱人、荡妇,成天嘴里就说这点词儿,她娘教不好他,这孩子是毁了。” 长生神色一冷,立马大步往金花大娘那边走,瞧那架势,倒像是要去再把小眼歪打一顿。 长姷忙的拉住他:“不用的,那孩子没少在我和小筝手里吃亏,这次我也没白挨骂。” 长生被长姷拉了回去,脚没站稳,直接坐在了地上,气呼呼的又要站起来,听了长姷的话,才稍稍缓和了下神色,忽然问:“小筝是谁?” 长姷想了想,说:“金花大娘相公的大哥的女儿,前两年跟着个采药的走了,说要学医,这两年每年回来一个月,现在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这个时候正好很忙,她挑这时候刚好可以帮家里干活。” 长生一阵头晕,听那小筝似乎和小眼歪有关系,脸色就不好看了,鄙夷的哼了一声:“和他们家沾边的都没什么好人。” 长姷惊愕了一下:“长生,你这农村调调学的也不赖呀!不过小筝不一样,小筝虽然和小眼歪有亲戚关系,可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性子很好,若是今日她在这,就冲小眼歪那话,指定现在被揍得鼻青脸肿。” “有这么好吗?”长生撇了撇嘴,不满的问着。 长姷当即一拍长生的脑袋:“那是自然,小筝是我唯一的朋友。”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金花大娘哭天抢地上了,长姷和长生同时一惊,都看了过去,只见金花大娘扑在小眼歪的身边,抱着他一个劲的抹着鼻涕眼泪,口里喊着:“我可怜的儿啊,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了,你出了点事这让我以后指望谁去啊,他们都是杀千刀的啊,太狠了,不是自己的儿子就下这么狠的手,一个二个没良心的啊!” 人群里爆出一声笑,一个刚才参与打架的小孩说:“他当然不是我儿子,我要是有这儿子,铁定扔了也不丢人现眼......啊!” 说着,这孩子尖叫了一声,明显是被自家大人给打了一下让他住嘴。 金花大娘使劲晃着怀里的小眼歪,哭的满脸泪痕,听了那孩子的话,气愤的扯着嗓子骂道:“你们还傻瞧个什么,还不敢进给我儿子请大夫,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都别想好过,赔钱不说,还得养着我们家一辈子!” 先前那个被金花大娘打的孩子拽着自家娘亲青嫂子的袖子,委屈的喊道:“娘,我疼。” 青嫂子一见儿子这样,也来了火,冷眼瞪着金花大娘,把儿子往怀里搂了点:“还没弄清什么事就赔钱,你眼珠子里还能瞧见别的不?别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一来就瞧见你打我儿子,我告诉你,你儿子是肉长的,我儿子也是肉长的,我儿子有个好歹,你也别想跑!” 金花大娘回瞪过去:“是你儿子先打我儿子的,有什么好歹也是他活该,谁让他惹我儿子,没死就乐去吧!” 青嫂子顿时气得浑身直哆嗦,可这事她似乎也却是占不上理,忙看向村长,红着眼眶说道:“村长,您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啊!我儿子怎么就那么不招人待见,现在还被人咒上了!” 廖村长瞅着金花一阵火大,转身看了看几个孩子,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都说说。” 金花大娘立马又喊上了:“这还用问吗?他们一起合伙打我儿子啊,村长你不能放过他们,让他们都赔钱!再都让我儿子打过来!” 廖村长不耐烦的摆手:“闭嘴,没问你。” 金花大娘悻悻的闭了嘴,拿眼睛狠瞪一群小孩,那摸样,跟要吃人似的。 本来小事闹成了大事就害怕,此时又被瞪,有孩子吓得直接就哭上了,廖村长问了半天才问清,又把在远处瞧热闹的长姷叫了过来询问一番。 金花大娘瞧着长姷,伸手指着她直哆嗦,口里骂道:“你个小娼妇!又是你起的幺蛾子,没你骂我儿子,我儿子能骂别人嘛!还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呸!扫把星!当初把我脚伤成那样,现在又伤我儿子,看我儿子这样,下半辈子就得你养着,我们一家老小都叫你们宗家养!” 长姷沉着脸:“你这又是扯得猴年马月的事?伤你的脚?你没事跑我地里偷东西,伤你脚是轻的了,要是换了脾性大的人,怕是你那两条腿都别想要了!我骂你儿子?你儿子不天天捉着我骂我骂他干嘛?你最好叫你儿子嘴巴放干净点,我不打他,可不代表别人不打,瞧见没,今天就被打了吧,他也可真是个胆大的,直接骂人家祖宗,咱们村里那么多人一下子叫他骂了一个遍,真随了你的好本事。” 长姷说完,后退了两步,瞧着在场的村民都怒了,故意对着金花大娘笑了一下,继续道:“养你们一家?村子的孩子平常打架谁没个伤?就你家儿子金贵,连身上的淤青都没瞧见就要死不活了,那青嫂子家的呢?她那儿子可是叫你打的鼻青脸肿,比你家儿子伤重多了,你怎么赔她?” 青嫂子当即就落了泪,抱着儿子给村长跪下:“村长,平常小孩子打架,哪有大人搀和的,今个她这么对我儿子,我以后还怎么敢让儿子出家门?” 廖村长正要说什么呢,长玉从一旁挤出来笑眯眯的说道:“姐,你的银子不是挺多的吗?给青嫂子家的儿子和金花大娘家的儿子看看这伤成不?请大夫也花不了你多少钱的,而且都是村里人,闹成这样也都不好看,你就行个善吧,本来这事也都是你起的头,不然也不会闹成这样。” 此话音儿一落,所有人都好奇的瞧着长姷,长姷一噎,这长玉是成心黑她呢!定是她不肯把自个儿攒的钱拿出来,惹了二娘和长玉不痛快,找机会算计她呢。 长生小手扯了扯长姷,神色担忧,长姷咧着嘴巴一乐,示意他别担心,心里也打算好了她不可能出钱,指不定她这一出银子,所有罪名都落在她身上了。转而,她对着长玉委屈道:“我什么时候有钱了?这么多年我挣的钱都给了二娘,谁不知道,长玉你是我妹妹,平常你在外面胡乱编排我我就忍了,今个怎么连这等瞎话都说出来了,成心让大家伙误会我吗?” 长玉也不着急,从衣襟里抽出帕子挥了下,擦了擦额头的汗:“姐,你在镇里开了个饭馆,怎么会没钱?莫要在村里人面前装穷啊,不要给他们请大夫就直说嘛!咱也不求着你了。” 长姷暗笑这长玉果真是个没脑子的,一个小丫头在镇里开饭馆,让人听了怎么想都不可能,何况她家里情况还那么特殊,有个尖酸苛刻的二娘,手里怎么可能有钱,这事村子里的人也都是知道的。随即,她更委屈的说道:“我若是真的开了饭馆,还不早被二娘拿走了,怎么可能留到今天让你惦记着还在大家伙面前说出来,虽然这话难听,可若真有,你和二娘也肯定攥在手里了,我在家里是个什么地位,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的,反正大家伙都知道,就是比那狗都不一定好到哪里去。长玉你今天说这番话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把大家都当傻子糊弄吗?” 长玉一张脸马上变得青红交错,吼道:“长姷!你什么意思,你明明就是在镇里开了个饭馆,问你要你还不给,非要拿地交换......”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刚挤进来的二娘一把拽住了,拖出人群就往远处跑,末了停了脚步,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个傻丫!说什么鬼话呢!她手里攥着的钱,那不就是咱们的吗!给别人出钱请大夫,亏你想得出来!”17 长玉刚被长姷顶的发火,如今又被娘骂,心里气极了,道:“她能把那银子饭馆给咱们吗!万一她不给咱们怎么办!” 二娘狠掐了把长玉:“我怎么就生出你个笨蛋,她才多大,只要这事去和村长一说,他肯定让长姷把饭馆交出来,谁家的孩子能拿着那么大的饭馆?银子也不可能留在她手里,又不是儿戏!” 长玉疼的叫了一声,忙闪开身子,气愤的吼道:“我笨蛋?分明是她那脑子长得不对!爹都打听了,那饭馆都开张一年了,还是一次性盘下来的地方,这得多小的时候就开始算计啊,天天住在一屋,我都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这个,她压根就是吃里扒外,和她娘一个德行!” 二娘忙捂住长玉的嘴巴:“别叫了,再叫马上别人都要听见了,娘这不也是为了你以后着想,那银子花出一分,以后你的嫁妆就少一分,你连这层都想不到吗!” 说到嫁妆,长玉这才平静了些,撇着嘴巴,听她娘继续道:“好在那丫头也是猴精,不肯出银子,不然这可就亏了!不过,其实这次闹上一闹也是好的,她今个在大家伙面前说自己没有饭馆,以后这饭馆到了咱手里让村里人知道了,肯定就知道是她说谎,那她名声也好不到哪去!” 长玉一想,也果真如此,马上笑开了。急切道:“娘,咱啥时候去找村长说?” 二娘捏了捏长玉的鼻头,笑道:“一会这事完了后,和你爹一起去,到时候你可表现好点,以后指不定能嫁给廖炎呢,得先把公公哄好了。” 长姷踮起脚尖往人群外瞧了瞧,见二娘和长玉不知嘀咕什么呢,笑的特别得意,没好气的送了个白眼过去,随后继续看这出闹剧。 青嫂子抹着泪:“村长,我儿子才多大,她怎么就下得去狠手,虽说一起打人是的确不对的,可是您听听她家娃子骂的什么,搁咱们大人这也是不乐意的!” 众人一阵点头,对着金花大娘指指点点,金花大娘狠咬牙,叫道:“小孩子说话没轻重惯了,骂一句又怎么了?又没少块肉,你们这群死孩子才把我家儿子打的起不来呢!” “说谁死孩子呢!”村民这回怒了,几个妇女和壮汉上前走一步,围着金花大娘,那脸色很是不好看。 长姷和长生被挤了出去,也正好趁着这时候,两人走远了。 山间树木多,树荫也大,能挡住太阳的温度,去了不少热气。 今天,两人没走往日特定的山路,而是长姷带着穿梭在没有路的林间。 这里空气阴凉而又清新,有不少小动物,也有不好宝贝,比如珍惜的药材,只是知了叫着稍微有些吵。 长姷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前面一棵树:“没想到这还有野樱桃呢!” 长生跟在后面走的艰难,时不时要拨开半人高的草,听到长姷的话,正好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直接向着长姷的后背扑了过去,眼见马上就要栽到长姷身上,他忙叫:“姐......” 事实上,不用他提醒,长姷都已经下意识的自动闪开了,然后就听身后一声闷哼,她连忙转过身,就见长生趴在地上,她惊讶道:“长生,你要偷袭我?” 长生一愣:“为什么要偷袭你?” 长姷也是一愣,马上讪笑开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习惯习惯,没想到是你。” 长生也不起来,头脑转了转,四下看了看,疑惑道:“不是我,还会有谁?姐姐,你很奇怪。” 长姷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着,陡然一拍大腿,豪言道:“你懂什么,这山里其实是危机四伏的,你见过狼没,有的狼会用前爪子趴在人的肩膀上,人以为有人叫他,然后回头的一瞬间,狼就直接咬断他的脖子。其实,这山里就有,只是平常都在山深处,再加上有大白护着,它们不敢来。” 长生沉默了会,静静的站起来,然后轻手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叶子,走到长姷身边,歪着脑袋问:“姐姐遇到过没?” 长姷笑笑,然后点头:“你看见咱屋里有个大刀没,以前没大白的时候,我都会一直拿着,但是呢,这是山林最外侧,一般猛兽不喜欢过来,极少能用得上,无非就是杀个鸡宰个兔。” “姐姐都不会害怕的吗?” 长姷蹲下身子,瞧见长生身上的衣服被划开了几道,笑道:“其实野兽也有不吃人的,也有记恩情的,你看大白不就是这样的吗。我要跟你说过我还进过狼窝喂过小狼,你是不是又要惊讶了?” 长生的确惊讶了:“姐姐狼是会吃人的!” 长姷陡然一声嗤笑,低着头,眼眸状似慵懒的眯起:“长生,这你就不懂了吧,狼的确是会吃人,可是狼也是有良心的。” “有良心......”长生嘀咕着这几个字,明显的是不信,他用力的扯着长姷的袖子:“姐姐,这事太危险,以后不许做了。” 长姷立马点头,指着那颗樱桃树,问:“你见过这个没?” “没有。”长生回答过后,又晃了晃长姷的袖子:“你还没说你做不做了呢!” “好好好,我不做了!这下成了吧小祖宗?”长姷笑呵呵的说完,接着往前走,边走边说:“你这衣服上又划开了几道口子,一会回去给你补补,这两天咱们就不干活了,先歇着。” 长生听后立马扬起笑脸:“当真?” “真的。” “可是......”长生又犹豫上了:“其实,也不一定要歇着的,我不累的。” “那可不成,咱们家小长生长得细皮嫩肉的,本来让你干了这么多活就已经天怒人怨了,再不让歇几天,我怕遭天谴啊!”长姷说着,脚下已经走到了樱桃树前。 樱桃树不高,但是树干看起来挺粗壮的,枝杈上一片翠绿中,红色小粒的樱桃簇在一堆,上面的参天大树中有阳光泄露出来,打在红扑扑的樱桃上,竟看起来红的发亮,十分好看。 长姷站在树下瞧了瞧,踮起脚尖摘下来一颗,然后递给长生:“你擦擦再吃。” 长生提着樱桃上面的把儿,指尖轻轻捻着,樱桃就随着把儿转着,看了会,他才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擦着樱桃,生怕把它擦坏了,然后搁在鼻尖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味,末了在放入嘴中,将把儿咬断,也不敢嚼,直接一吞,咽了下去,然后说道:“没味儿。” 长姷一阵无语,纳了闷的道:“你别告诉我你没吃过这个。” 长生顿了会,手里无措的拿着樱桃把儿,终是诚实的点头,脸颊红着,好似承认了多么丢人的事一样。 长姷叹了口气,径自又摘了俩,给了长生一个,说道:“这个呢,叫做樱桃,变红了,就是熟透了,可以吃了,吃的时候把把儿揪掉,放在嘴里咬着吃,里面还有籽,那个籽就直接吐出来,别吃下去,就像吃杏儿不吃核儿一样,明白了吗?” 长生嗯了声,擦了擦樱桃,然后搁在嘴里,牙齿一用力,就把樱桃咬烂了,香甜的汁液一下子流了出来,他忙把那个硬硬的籽吐了出来,惊喜道:“好吃!” 长姷得意的笑开:“是吧!不过,你以前都没见过这东西的吗?” “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长生说着,自个儿去摘了樱桃,摘一个,吃一个,后来又嫌麻烦,干脆摘了一捧子,兜在外衣上,专门分成两堆,一堆是去了把儿的,一堆是等待去把儿的,然后笑着抓了一把往长姷面前搁:“你吃,我择把儿。” 长姷忍不住赞道:“真是个好男人,以后谁嫁给你谁就要享福了。” 长生动作一顿,咧开嘴轻笑:“不一定。” “咦?”长姷惊疑了一下,眼睛瞅着长生:“为何?” 长生却不说话了,只安静的坐在树下,一颗一颗的择着樱桃把儿,长姷撇了撇嘴:“跟我还玩神秘。” 说着,又往嘴里添了颗樱桃,腮帮子鼓动几下,一枚樱桃籽夹在双唇之间,一个用力,籽飞出好远,然后站起来,往前面走着,边走边看着两旁的树木,时不时摘下一枚叶子仔细查看,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叶子,食指与拇指夹住叶子轻轻地擦拭,末了对着跟在身后的长生笑:“我给你吹首曲子。” 长生兜着樱桃,愣了下:“这里没有乐器。” 长姷扬着手中的叶子,又指了指树:“乐器很多,不一定只有人做出来的乐器,单一的叶子也可以吹出乐音。” 语毕,随地一坐,刚好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又招了招手:“长生,来,你也坐这。” 长生依言坐了过去,静静的靠着,手里捏起一枚樱桃,含在嘴里,一个咬破的瞬间,听见耳边轻柔的乐声响起。 乐声单一而不华丽,带着清脆之感,悠扬的在林间飘着,音调缓而轻,没有多么轻快,高高低低起伏之间,一种静逸安详的感觉倾泻。 长生嘴巴含着樱桃半天没有动,转脸看长姷的侧脸,她红唇间含着一片绿叶子,被不白嫩却洗的十分干净的纤长手指轻巧的夹着,脸颊有轻微的红晕,似乎是热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长长的睫毛眨也不眨一下,配着那从唇间倾泻出的乐声,让人瞧着,像是一幅静逸的画卷,赏心悦目。18 长姷只吹了短短的一曲,吹完了,便拿下叶子,抬起头瞧着高大的树木,有微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一道道从树叶缝隙中穿过的光线不时的改变着角度,她饶有兴趣的瞧了会,才道:“忙里偷闲,就这么一直在这里坐着,其实也挺舒服的。” 拿着叶子的手被轻触,长姷低头,便见长生拿着她刚才吹过的叶子也有模有样的搁在唇边,学着她的动作,使劲吹了口,结果,音儿吹出来,叶子倒是烂了。 “哈哈哈哈!”长姷捂着肚子大笑起来:“长生你太可爱了!” 长生见叶子坏了,长姷还在笑她,脸颊涨红,愤愤的起身,跑到一边,过了会,抱着一堆叶子跑了回来,一屁股坐下,把叶子往地上一堆,带着小小的得意,道:“我有这么多呢!” 长姷笑的岔了气,没了力气一般躺在地上,也不怕脏,把手臂枕在头下面,眼睛也不睁,咕哝道:“叶子多有什么用,得挑合适的,太嫩的不成,容易发不出音,太老的不成,吹出的音不柔美,太大的或大小的,发音不集中。你得找那种两面光滑、柔韧差不多的叶子,老嫩中间那种的,大抵这么长,这么宽。”说着,另一只还比划着。 长生听着,当即就皱了脸,蹙眉手指拨弄着一堆叶子,还上手揉搓着,嘀咕道:“什么样的才叫差不多?什么样的才叫老嫩中间的?吹叶子,这么难吗?” 长姷闷声笑:“自然是不简单的,不过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左右咱们这别的不多,就树叶够多,够你吹坏的。” 长生咬唇,想了会,拾起一枚叶子,学着长姷的先前的方式,将叶子轻擦干净,然后搁在唇边,一只手一如长姷吹叶子时的动作,先是轻轻的吹了口,没出声,他也不将叶子拿下,转脸问:“这样,可对?” 长姷不说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长生用脚尖轻踢了下她的腿,她才一跃而起,喝道:“小长生,你不孝顺!你踢我!” 长生好看的眉一皱,磨蹭了会:“那你踢回来。”说着,就要站起来。 长姷忙将他按下,一脸的讪笑:“开个玩笑认真什么,来,再将你那动作给我做一遍,我瞧瞧。” 长生瞥了眼长姷,再次将那枚选好的树叶搁在唇间,然后以眼神示意‘这样对不?’ 长姷认认真真上上下下的瞧了翻他的动作,末了把叶子拿了过来,歪着脑袋瞧了一眼:“太嫩,我给你挑,你以后若是学会了,就自动知道自己该选什么样的了。”转而蹲下身体,在叶子堆里拨弄了一番,选出几枚叶子交给长生:“够你今天吹的了,明个要是想吹再来找,哎对了,长生,你会吹口哨不?” 长生摇头:“是不是街上那些小混混嘴里吹的那种?” 长姷想说什么的话愣是让长生给堵在了嗓子眼里,脸色难看的问:“小混混吹的口哨?” 长生专心摆弄着手里的叶子,没有瞧见长姷的表情,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我见人吹过,我......娘说那是不雅的,小混混才喜欢,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长姷脸色稍稍缓和,第一次听长生说起他娘,一时间好奇心就起来了,忙问:“你娘?你还记得你娘?” 长生依旧摆弄着叶子,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旁的话似乎一点也不想说。 长姷眨了眨眼,索性也不问了,从他手心里拿出枚叶子,动作缓慢的放在唇间,开始吹了起来,长生则瞧着,动作认真的一丝不苟,终是在吹破了十几片叶子后,吹出一声脆响,短而尖锐,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一阵风拂过,长姷昏昏欲睡的眼猛地睁开,愣愣的瞧着前方,迷糊道:“我刚才听见敲门声了。” 然后,再是一惊,望着前方空地,忙的转动脑袋:“长生?长生?跑哪去了?” 脑袋顶上忽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许多叶子飘了下来,长姷连忙起身离开树下,站远点,驻足观望。 哗的一声响,长生的脑袋从绿叶中伸了出来,煞有介事的手指搁在唇边,嘘了一声,小声道:“姐姐,别出声。”说完,他脑袋一缩,被绿叶掩去了整个身影。 长姷挠了挠头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又回到树下,抬头往上瞧了瞧,没瞧见长生,想了想,她撸起袖子,抱着树干,使劲往上爬。 她本就没少爬树,爬起来并不是很难,而且这树的树干上长了颗‘瘤子’,大的狠,只要手扒着那,就能轻易的攀上第一个枝杈,上面枝杈多了,爬上一个再够着另一个,一会,就爬到了一定的高度,抬眼一瞧,就能瞧见长生坐在一个枝杈上,那树杈离她不远,比她所在的树杈要高上一节。 “长生,你干什么呢?”长姷奇怪的问着。 长生低头一瞧,瞧见了长姷站在树杈上,手扒着比她高的树杈,似乎还要继续往上爬,他忙说:“别上来,太高了,危险。” 长姷满不在乎的一乐:“长生,给你表演招,你瞧好了啊。”说着,手上紧紧地抓着头顶上树杈旁的一个分支杈,那分支不太粗,但也不细,手能握住一大半,她手臂缓缓用力,脚下一个用力,直接从垫底的枝杈上离开,身子一荡,像是划了半个圈,然后稳稳的坐上了更高的枝杈上。 长生脸一下子就白了,手下意识就要伸过去扯住长姷,见她没出事,才松了口气,脸色却依旧不好看,咬着牙瞪了眼长姷:“若是在这里摔下去,不死也残!” 长姷听他那口气,知道他定是吓得不清,忙哄道:“我上上辈子是只猴,猴在树上玩闹会摔死那就相当于说蚊子吸血能噎死,太不常理了,长生你别气,我这不也没事的吗!对了,你在这上面看什么呢?” 长生脸一扭,不看长姷,也不说话,长姷鼓了鼓腮帮子,张嘴就要说。 ‘咚咚咚’‘咚咚咚’,又是一阵激烈的敲门声,直接把长姷的话堵住了,长姷转头拨开了些叶子朝外望去,这里离小屋不算远,此时又坐的高,刚好能看见小屋前站着几个人,敲门声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嘁,又是他们。”长姷鄙夷的一声,便不再出声。转而抬头看长生,他的发昨天才洗过,此时干干净净黑黑亮亮的,随着丁点微风轻轻的扬起,有种飘逸的感觉。长姷又伸手执起一缕自己的发,暗叹了一声:自己这根祖国的小花朵,如今算是彻底枯败了,和杂草没啥分别了。 长姷拨弄着头发,从里面挑出一根来,然后顺着头皮把头发揪掉,仔细研究着分叉的头,俩手一手揪住一个分叉,愣是把一根头发分成了两颗。末了,她悲戚的一手拿一根,使劲瞪着远处还在敲门的几人,怒道:“都把我摧残成这样了还不放过!太狠毒了!” 扑哧一声,上面的长生笑了,肩膀轻微的抖动着,却不看长姷。长姷忙道:“长生,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话音一落,长生便不动了,似乎是还在生气。 长姷扔了两根头发,身体歪在树干上:“长生,干嘛不让我去?” 长生半天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几个不厌其烦一直在敲门的人良久,才道:“他们是来要饭馆的,不能给他们,那都是姐姐的。” 长姷眉梢轻挑起,嘴角忍不住勾起:“你都不问问,那饭馆是如何开起来的?”那是她偷存了饭菜的钱,才开起来的,这个时代的人,都该是认为那是属于家长的。 “无论如何开起来的,也是姐姐的。”长生回答的干脆,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和淡淡的怒气。 长姷呼了口气,说:“长生,下来吧,不用躲的,如你说的,那是我的。是我的,就谁也抢不走。”说着,她扒着树干,缓缓下去。 向来都是爬树容易下树难,长姷此时这么往下一瞧,还真有点怵得慌。待下到一定的高度时,长姷猛地往下一跳,安安稳稳的落在地上。 转而,去看长生。 长生下来时也是小心翼翼的,攥着树杈的纤细的手根根骨节泛白,却能轻易的托住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长姷就不明白了,他那样瘦小的身姿,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忽然想起那夜村长院子里,那妇人说长生扭断了她的手。 长姷想着问长生,可那夜回了屋,长生就睡着了,后来她也忘记了,此时想起,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口:“长生,你学过武?” 长生落了地,一听长姷的问话,倒没多大的惊讶,只转了身瞧着长姷:“嗯,防身,可我学的不好。” 长姷一想,也是,如果他是什么武林高手,又怎会被几个人差点害死。可如今这么高的树,长生说爬就爬,当真有点危险,长姷马上提醒道:“长生,以后别爬树了,以免摔着,走,回去吧。” 长生却不动,蹲在地上拾着刚才为了爬树而扔下的樱桃,小声道:“那你还爬......” “我没跟你说嘛,我上上辈子是只猴。”长姷无奈的笑开,和长生一起蹲着拾樱桃。 长生怔愣了会,先前就听长姷说上上辈子,他还以为那是口误,可再说第二遍,她还是这么说的,难免让人奇怪。他抬眼仔细盯着长姷:“为什么是上上辈子?” 长姷一乐:“因为我上辈子是个人。” “你怎么知道你上辈子是人?”长生这话直接就从嘴里溜了出来,连想都没想,说出来了,才觉得这话有点像是骂人,脸颊一红,微微偏开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长姷坏心一起,使劲伸着脑袋去看长生的脸,嘴里打趣道:“长生,你怎么那么爱脸红?刚才明明还一脸的生气呢。”她越往前凑,长生就越往后躲,看半天长姷都没瞧见他的脸,缩回了脑袋,摇了摇头:“哎,小孩变脸就是快。”19 此时,小木屋前立着几人,廖村长,宗秀才,二娘,宗长玉。 敲了许久的门,门都没开,外面也没上锁,可使劲推,也打不开。廖村长不急,可宗秀才三人急,二娘更是急得直跺脚:“那丫头别是跑了!” 长玉伸手抱着二娘的胳膊,两人紧紧地站在一块。微微低了头,杏眼也是夹杂着不耐烦和担忧,极轻的说:“娘,说什么呢,让廖炎他爹听到了多不好!” 二娘连忙一抬头,冲着明显不悦的廖村长笑着,厚着脸皮维持着她那早就所剩无几的脸皮,笑呵呵道:“哎,我这也是担心我那宝贝女儿,明明没去干活,怎么屋里也找不见呢,别是被那老虎给吃了!” 廖村长听这话,脸色也缓没过来,反而更难看。二娘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是清楚的,即便是她再掩饰什么的,也只是让人看着好笑。可她最后说那一句,却是让他心头一紧。 长玉一恼,趴在二娘肩膀上急切道:“娘,您这是急糊涂了吗!一会再把村长吓走!” 二娘猛地一拍脑袋,讪笑一声,立在一边,不敢再说什么了。别人面前她可以丁点脸面都不要,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廖村长不一样,她是巴结着他的,想着自己的女儿可以嫁过去。 小木屋周边没什么树,根本挡不住天上的太阳,站了这么久,几人已是满头大汗。宗秀才这几年一直都是躲在屋子里看书的,何时这么晒过?再加上心急,此时身子有些受不住的歪了一下,忙扶住门板子,心头火气更重。 长姷和长生慢慢悠悠的走过去。见到宗秀才那副模样,长姷没好气的一哼,冷笑起来,道:“当真该晚会出来,多晒上他一晒。”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像是故意大声的。长玉一听到,立马火就起来了,使劲的瞪着长姷,也不顾着村长还在就说:“和野男人上哪鬼混去了?树林吗?真是个好地方!” 长生手一紧,眯着眼睛望长姷,看她皮笑肉不笑的来了句:“妹妹你懂得真多!”他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长玉脸上一阵青红交错,转而瞪向长生,朱唇狠狠的吐出仨字:“野男人!” 长姷拧眉,把长生往身后拉了拉:“刚吃过屎吧,没刷牙吧,真臭!”说着,还像模像样的扇了扇鼻子,鄙夷的说着。 宗秀才急忙向前一步,颦眉道:“我平常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别在村长面前丢人!你怎么那么不懂事?这么说你妹妹!” 长姷动作一顿,拧眉望向宗秀才,要笑不笑:“怎么,今个来是来教育我的吗?” 宗秀才眯眼:“长姷,养出你这么个女儿,是我的耻辱,你二娘一直说你没了亲娘,不懂事也是应该的,大家都忍忍也就没什么事了,可如今看来不是如此,朽木不可雕也!” “木匠不好,再好的木也雕不出什么好样子。”长姷一扭头,不屑的说:“不是说分家的事吗?既然不是,就请你们走吧,恕不远送。” 宗秀才望了望村长,心底一怒,再上前一步,快速的扬起手,大义凌然的说道:“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巴掌带着风,在炎热的天气下,浮动着长姷耳边的碎发,在即将落下的时候,长姷面无表情的接下,不大却有力的手拦住了宗秀才的手,语气泛着丝丝冷意,眸子嘲弄的盯着他:“第一次你打我,我就说过,咱们的关系到此为止,所以,这第二次,你认为你还有什么权利打我?”转而戏谑的笑开,一把推开宗秀才,瞥见其惊恐的后退几步,才说:“小心点,别摔着了,我赔不起。” 村长一阵惊讶,可惊讶过后,却是冷然的瞪着长姷,心想着没让长姷和廖炎订婚果真是对的,以前不知长姷的性格,如今可算是都看清了。 从宗秀才身后托住他欲倒的身体,村长说:“长姷,这是你爹。” “我知道。”长姷淡淡的说:“村长,您今天来是有事吧,那咱就赶紧说正事吧。”说罢,转身去开门。 门上没有上锁,可如宗秀才那样撞门是打不开的,因为门的里面在下方有个坎,打开的时候需要把门往上提才能打开。 长姷打开后,退到门边,客气道:“村长,进来吧。” 村长轻咳了两声,往前走了几步,抬眼打量了下这屋子,沉稳的走到椅子前,往上一坐,然后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说:“秀才,这事今天就摊开说吧。” 宗秀才点头,然后坐在了村长对面,斜眼瞥了眼长姷,道:“这事我说不好,不如就让内人说吧。” 二娘和长玉一起进来,两人冲着长姷笑着,二娘说:“其实这事说大也不大,惊动了村长也实属无奈之举,还望村长海涵。”说着,瞄了眼村长,村长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们家的情况村长也是知道的,日子不富裕,每日都要辛苦的操劳,一日不干活明天就别想吃饭,一直是守着家里的几亩田地辛苦度日,可自打那个小......长生来了之后,我家大女就搬到了山上,平时也都不回来吃饭了。 前些个日子秀才想着长姷别饿坏了,也实属好心,就跟着长姷去集市瞧瞧,谁知这一瞧,竟知道了长姷私自在外面开了个饭馆。知道了这些倒也没什么,只是,一问之下才得知,那饭馆开张了一年,听说生意还挺好的,可这事,我们一直都没听长姷说过,且那饭馆的盈利,我们也一分钱没见到过。 家里本就日子苦,这么大的事她竟一直与我们藏着掖着,您瞧瞧长生的这一身布料,全都是长姷给他买的,昨个我们来,还瞧见了长姷吃肉吃白面。 说实话,女儿过得好我们也是开心的,可我们是一家人,她如此这般对待我们,我们也当真是难过,可想想她也还不大,只当她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才为了一个不知打哪来的男人欺骗我们。 昨个秀才还说了,她一个小姑娘家的在外面如此抛头露面是不好的,索性就让我低下脸皮接了饭馆,不光是为了长姷着想,也为了这一家子着想,也省得长姷被人骗,可她不但不同意,还说要分家。 您说,这不是往人心窝子里戳呢吗!我和秀才难过的一夜都没睡好,不说让她为了我们考虑下,也要为了她妹妹长玉考虑下吧。”说着,二娘抽出张帕子开始拭泪,满含期望的瞧着长姷:“长姷啊,听娘的话,你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不好,把饭馆交给我处理吧,现在还来得及!其实娘也不想闹到村长这,有损你女孩子的名声,可是不知道那男的对你施了什么迷魂汤,你从前那么听话,如今是一点也不肯听娘的话了,真是让人伤心啊!” 长姷越听,眉皱的越紧,却也不打断她的话,直到听完,才莫名其妙的说:“娘,你糊涂了吧,我哪里有什么钱开什么饭馆,我挣的钱不都是交给你的吗?而且,你说长生的衣服,那是我送菜的那家饭馆老板给的,她见我那么辛苦,就送了我两套,尺寸我爹穿也不合适。再说我们吃的饭菜,那也都是饭馆老板给的,都是饭馆里客人剩下的东西,我再怎么样,也不能拿别人剩下的东西给你们吃啊,这算是不孝。可你昨天不明不白的和我这大闹一通,非要什么饭馆,我是什么情况村长最清楚不过的,哪里来的钱去开什么饭馆?你这是要逼我啊,不然,我又为何要分家,我为这个家做过多少村民们都有目共睹,你们这样才是真的伤了我的心!” 语毕,长姷无赖似的一笑。其实大家的脸皮早已撕破,各自几斤几两也都清楚,村长也不是傻子,知道宗秀才再是胡闹,也不会开这个玩笑,可她长姷就是不承认,他们又能怎么着她? 长玉和二娘对视一眼,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长玉忍了忍,道:“你的意思是说爹娘没事找事?” 长姷不点头也不摇头。 村长沉着脸,看了眼长姷。他以前倒是挺喜欢长姷的,觉得她老实肯干,踏实,可今个,竟发觉完全变了个人,且那开饭馆之事,他不信宗秀才无事生非,所以,长姷定是早就算计好了。心里更加失望了。 “长姷,你说的可都是实话?切勿骗你爹娘。” 长生往长姷身边靠了靠,手轻轻的拉着她的手,一摸,手心里全都是汗,大抵是热的,正要松开,长姷反手握着他的手,冲他一笑。 长玉眼尖瞧见了,忙的一转头避开,嘴里提醒道:“姐,注意一下,村长爹娘还都在这呢,怎么说也是个姑娘,这般不注意可不好。” 长生手一僵,下意识的就要拿出手,可长姷不放,说道:“我早就说过,这是我弟,长玉你怎么总往歪处想呢?一定要毁了我的名声才甘心吗?” 长姷一噎,气红脸道:“谁要毁你名声,是你自己不知道检点!” “都少说两句。”村长冷着脸说:“长姷,你当真没开饭馆?” 长姷立马摇头,语气诚恳道:“廖叔叔,我们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有那么钱去开饭馆?您若是不信,您可以去找镇里小酒家的饭馆老板问问。” “长姷,你......你一点悔改的心都没有嘛?”宗秀才脸色难看之极,冷声说:“小酒家我早就问过了,确实是你开的,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不死心的狡辩吗?” 悔改?长姷听着心里想乐,忽然扬起声调怒气道:“我没有就是没有,你要我怎么给你?”在村民们面前闹那一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饭馆给他们了。说她垂死挣扎也好,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赖也好,不给就是不给! 她长姷辛辛苦苦打拼了那么久才换来的东西,怎么样也不能不情不愿的给别人。再说,如今她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有长生要照顾,她还要为自己以后打算,即便是如今二娘同意给她地,她也不换,换了,在村里的名声就彻底臭了,本来就吃亏的买卖,这么一算,就更吃亏了。 最后二娘在宗秀才耳边嘀咕了几句了什么,只见宗秀才一脸决然,搁下句“我再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不然,就请官老爷治治你这逆子!”就走了。 长玉前几句被长姷的话气得不轻,如今一听宗秀才的话,便耀武扬威的笑起来,轻声道:“如今你就是再装你没有,只要官老爷一查,就知道那饭馆是你的,你不但得给,指不定还会吃牢饭,不孝可是大罪,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所有人都走后,长姷一把把门关上,径直往椅子上一坐,脸色一个转变,不见笑意,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冷意,沉默着不说话。 长生在一旁静静的瞧着,仔细看了会长姷的表情,忙到桌前倒了杯水,乖巧道:“姐姐喝水?” 长姷神色略微缓和,接过水轻轻苦笑:“血缘还抵不过一个相识没多久的人,讽刺,真是讽刺,他也真无情,竟都想到了要告官。呵......” “饭馆保不住了是吗?”长生细声问,转而有些恼怒的说:“明明那就是姐姐的东西,凭什么他们说抢就能抢走!” 长姷叹了口气,笑笑,忽然兴致勃勃的问:“长生,你喜欢这吗?如果要离开,你最想去哪里?” “姐姐?”长生一下子愣了,直愣愣的瞧着长姷半天:“姐姐,想让我走吗?” “哪有,我怎么可能把那么乖巧的长生赶走,我就是那么一问,如果我们必须离开了,你舍得不?或是最喜欢什么地方,想要去哪里?” 长生紧绷的身体松了下,轻轻的松口气,瞬间扬起明媚的笑,细长的眉飞挑起:“姐姐说去哪,咱们就去哪。” 不得不说,长生长得真是漂亮,流光溢彩的黑眸分外引人注目,翘挺的鼻子下一张薄薄的粉唇,一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看起来像个不懂世事的天真少年。长姷自问不花痴,可如今这么一看,竟把刚才心里的不快都抛去了,只剩下满心的自豪,好似长生是她儿子似的...... 抬手把长生拉着坐下,揉着他的发,长姷笑道:“长生,你笑起来特别好看,一看见你笑,我就忽然觉得再大的事都不叫事了,就想着,我身边还有长生呢。” 长生红脸低头,修长纤细的手指扯着袖子有些无措,半天才小声道:“那我以后多笑笑。” 长姷忙说:“那倒不必刻意,长生开心的笑比较好看,感觉又天真又烂漫,让人特别想保护。” 长生本来红着脸,听到这一句,一下子冷了,眉也揪起,撅着嘴巴道:“我也可以保护你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让女人保护。” “女人?”长姷不知怎地,听这词特别想笑。搁在长生头上的手滑下,捏了下他的脸蛋:“好,等你长大了就叫你保护我。” 长生却感觉长姷这话说的不认真,脸立马生气的扭到一边,哼了声。 长姷忙哄他。小孩子性子还没定,一会刮风一会下雨的,一句话不对就马上翻脸,有时候长姷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哎,真是无辜啊。 夜半三更,伸手不见五指,村里的人都睡着了,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犬鸣,倒也是万籁俱寂。 山上小屋也早已熄了灯,此时与夜色融在一起,看起来竟像是要被吞噬了一般,轮廓也只是依稀看得清。 屋前,穿着一身白色寝衣的人儿静悄悄的站着,黑亮的眸子注视着前方那黑色轮廓,表情被夜色遮掩,只能看出来透着淡淡的难过,牙齿咬着唇,一张漂亮的唇像是快咬出血了。 此时没有风,炎热的气流在四周浮动,空气让人感觉十分粘稠的挤在身边,挤得汗不停地流。 长姷站在离长生不远的地方,背后背着一个包袱。黑夜里并不能看清长生的视线,但是却如针扎般忐忑不安,因为这个状况维持了将近一刻钟了。 就在长姷考虑是否要上前看看时,对面的长生开口了,声音略带沙哑:“你......背着银子,去做什么?” 长姷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笑着上前一步,陡然耳边一道尖厉的嗓音响起。 “你要走了是不是?你不要我了是不是?你明明说过我们一直在一起的,骗子!长姷你是个大骗子,你不想要我,叫我走就是了!” 骗子?长姷明显懵了,她往上背了背包袱,里面沉甸甸的银子发出瓷实的响声。转眼看长生,他消瘦的身体似乎在发抖,弄得她的心也跟着一块抖。小声道:“长生,你小点声。” 长生抿唇不再说话,长姷立马上前,可她上前一步,长生就后退一步,末了长姷无奈道:“本来不想叫你的,可是看你这样,似乎是不成了,你说说你,不好好睡觉起来做什么!” 说着,飞快的伸手扯住长生的袖子,长生想要一把甩开,可甩了几下都没甩掉,索性就不动了,冲着长姷咬牙,一个一顿的说:“不想叫我,就别叫我,你走吧。” 长姷倒抽一口气,直接把包袱拿下来扔到长生身上:“你想什么呢,把我扔了也不能把你扔了啊!你这孩子!”顿了顿,继续道:“我不就看你睡的香不想吵醒你吗,反正也只是去镇里一趟,天亮就能回来,早知道,还不如把你叫醒了一起去呢。刚才看你在门口站着半天没动,吓得我以为你在梦游,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你骂......” 长生眨了眨眼,愣了半天才问:“去镇里做什么?” 长姷回道:“送钱。大骗子去给贪官送钱。”20 夜漆黑,土路坑坑洼洼的,道路两旁有杂乱的草和树,一片一片的黑影,时而被忽然明亮起来的月光罩住,影子印在地上,张牙舞爪的摸样。 “长生,小心点,牵我的手。”脚下踩着一个树影,长姷回头看身后的长生,抬着手对着他。 长生脚步一顿,低头认真看路的眼抬起,看着那手,没有说话,怀里抱着银两从长姷身旁走过。 长姷叹了口气,静静的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半天才说:“我知道你生气好不容易挣来的钱就送了别人,可是也总比饭馆被他们抢走的好,那时候,我们可就是一分钱都没有了。人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若是青山没了,柴也就没了。” 长生低着头,抱着银子的胳膊紧了又紧,听到长姷继续道:“长生,银子挺重的,我抱着吧。”。他下意识的走快了几步,和长姷之间拉开了些距离。 长姷步子一停,继续走。 夜里的灯火太过显眼,这又是荒郊野外的,总不好照亮了路,却引来了歹心的人,所以长姷没点灯。 她还好,毕竟这是走了几年的路了,可长生就吃不消了,崴了好几次脚,却非要一声不吭。最后长姷看不下去了,愣是冲到他面前把银子抢过来背在身后,一手握住长生的手,冷声道:“跟着我。” 长生一愣,轻声道:“姐姐,一定要这么做吗?” “那不然呢?”长姷扭头问,眼睛亮亮的,半眯着。 长生低声说:“万一他觉得不够呢,那这银子不是白搭了?” 长姷一乐,点了点长生的额头:“不生气了?不过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转而瞧着前方黑漆漆的路,笑道:“不够又能怎样,我只有这么多了。你个小孩子,别想那么多,凡事有我呢。” 长生突然鼓了鼓腮帮子,一只手伸进衣襟里摸了摸,摸出两张类似纸的东西,直接塞进长姷的手中,别扭道:“以前不怎么带银子,落水前,身上也就这么点了,姐姐用吧。”转而小声嘀咕道:“早知道这样,当时就该多装点银票。” 长姷耳力很好,清晰的听见长生的话,当即就一巴掌拍在长生的头上:“你傻啊,早知道会落水,你就该避着点的,哪有还想着银子带的够不够我花!” 长生吃痛的一声,忙抬手揉了揉脑袋,偏开头嘟囔:“不落水,还有其他的招数,都一样。” 长姷一听,立马不说话了,攥着那两张银票,对着月光辨认上面的字,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对于她这种小农民,不是小数,可对于长生,大抵不算什么。就像前世,有的人几百万不屑一顾,有的人一块钱都掰着花,贫富差距,古代和现代都一样。 长生一个不大的孩子,随便出门就能拿几百两,定是非富即贵。富贵的人大多心思复杂,或许,长生落水是最安全的危险,起码能碰到她救了他。 笑了笑,长姷把银票上面的褶皱抚平,动作轻柔的折好,又放在了长生的手中,认真道:“长生,这钱留着吧,无论怎么样,我也不能花你的钱。” 长生一急,又塞了回去:“我的就是你的,万一他觉得银子不够,这也刚好可以用。” 长姷捏着银票忽然有些哭笑不得,一个做姐姐的,竟然差劲到要花弟弟的钱,是不是特别无能?见长生神色不容拒绝,长姷只好把银子收在衣服里,笑说:“那姐姐给你存着。” “不用你存。”长生不满的回嘴:“我以后会自己挣钱。” 长姷呵呵一乐:“成成成,你会自己挣。”说着,牵着长生,小心翼翼的走着,时不时回头提醒他地上有个坑,或是高了一截子,要小心走。 这个点,街上没人,到处黑乎乎的,只能大概的看清房子的轮廓。平常看起来热闹的镇,此时一片死寂。 长姷带着长生敲响了小酒家的门,没一会,里面便传出不满的声音:“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觉?” 说着,门就开了,开门的人是个二十左右的女子,面容姣好,身上穿着白色的寝衣,外面披着件外褂,睡眼惺忪。 长生头一下子转了过去,眉微微皱起。 长姷也皱了下眉,虽说女子穿的保守,皮肤没露出过分的地方,可是,古代女子对这个可是大忌。 寝衣是女子闺中之物,怎可轻易的露给外人看。 “你又这样。”长姷十分无奈的说道。 那女子瞧见是长姷,一个惊讶,忙把门打开,看着她身后背的包袱,问:“怎么,又半夜被赶出来了。”又看了眼长生,和两人牵着的手,惊愕道:“私奔还是怎么着?” 长生和长姷同时倒抽了口气,长姷直接把包袱摘下来往她身上一砸,喝道:“能说点好听的吗?” 女子接着包袱,只听见里面哗哗作响,手指抠着包袱一摸,更加惊愕:“果然是私奔啊,压箱底都拿出来了!长姷啊,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如今怎么干出这事了?” 长姷一噎,瞬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扯着长生进了饭馆。 饭馆收拾的很干净,凳子都放在桌上。长姷随手放下两个凳子就和长生坐下,那女子便笑着跟着坐下,眼睛光明正大的看着长生,嘴里赞道:“长姷,你眼神不错,这小伙子,长得真俊!” 长姷瞧着长生嘴巴干干的,说道:“五月姐,倒杯茶过来的,顺便穿件衣服遮遮。” 五月不甘心的瞄了长生几眼,又别有深意的瞥了眼长姷,起身去倒茶。 趁着这个当儿,长姷说:“长生,你别在意,五月姐就这样,其实人心不坏,她一直帮我看着小酒家。” 长生红了脸,手有些拘谨的攥着长姷的手,心里忐忑,眼珠子想看四周,又有点不敢,小声道:“这里,很好。” 长姷瞧他那拘谨的摸样,有心让他不紧张,说道:“长生,这是我开的,你看看怎么样。”想了想,问:“长生,那些要害你的人,还在这里吗?” 其实长姷并不知道长生的家在哪里,可是长生能肆无忌惮的跟着她来到当日差点被害的镇里,就证明大抵是没有危险了。所以,长生一定不是镇里人。 果然,长生摇头:“肯定早该回去了,我没那么重要,让他们大费周章,而且,家丑不可外扬。” 长姷颦眉,觉得有些听不明白,但又不喜欢瞎猜,左右长生说的意思就是他现在安全了,那便没什么事了,于是她道:“嗯,那就好,日后也能带你来镇上玩了,总是憋在家里肯定很无聊。” 长生明显很开心,呵呵的笑起来,忽然问:“姐姐,怎么不离开,在村里不好,就搬来这里住啊。” 长姷往桌子上一趴,打了个哈欠:“饭馆刚还清债务没多久,还没时间去想那些,而且,那时候还想着要养家,饭馆只能算是我给自己偷偷存的私房钱。”顿了顿,继续道:“这镇里时不时有村里的熟人来,若是被有心人瞧见我住在饭馆里,肯定会传到村里,到时候二娘和爹肯定是一通闹,我也得不了好处,除非攒够那个钱,去远些的地方开饭馆,一辈子别让他们看见。” 长生点了点头,听长姷忽然来了精神头似的扬声道:“一辈子太不实际,所以我现在就想着,一定要和他们分家,不然我有什么,也都是他们的。等这事过了之后,我就在饭馆里弄好多新菜,多挣些钱,然后给他们一笔钱,把家分了,以后各过各的,咱们就离开村子,去外面远地方挣钱,就算再被他们瞧着,我也可以说分家了,你们惦记不着我,我的就是我的。长生,你说这样好不?”说着,长姷兴致盎然的看长生。 长生一愣。从未见过长姷笑的如此灿烂过,就好像那好日子就在眼前一样,心里跟着也开心了起来,略带腼腆道:“嗯,很好。” “好个屁!”突兀的一声响起,五月沉着脸把茶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有茶水从壶盖流了出来,正好溅到离得近的长姷一身。她却如没看见一般,一屁股坐在长姷对面,冷冷的瞪了眼长生,转而看长姷:“听你刚才的话,似乎是你爹娘知道了你在镇里开饭馆了?” 长姷点头,随手拿着袖子擦着胸前的水。五月是个聪明人,稍有蛛丝马迹就能知道什么,瞒不住的,况且她也没打算瞒。 五月眨了眨眼,不满的骂道:“真是群狼,我都怀疑他们那眼睛是不是长你身上了,这么隐秘的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饭馆里的人嘴巴快,只叫了那一声掌柜的,就被跟踪的秀才知道了,当时我都没注意,谁会想到他竟然会跟踪我。” “呵!”五月冷笑一声:“长姷,好在你不是个软柿子,不然早被捏烂了,他们也当真不要脸,跟踪自个儿女儿的事也能干出来,说说吧,如今大半夜的出来定是出了什么事,给我详细说说,我帮你想想法子。” 长姷没犹豫,把他们知道了饭馆且要告官的事说了,末了,还掂量了下包袱:“这是送钱去的,想着官老爷能帮衬我们这边一下。” 五月沉默了会,一把把包袱抢了过来,说道:“送什么钱!有钱也不给他呀!他就是个无底洞,拿钱不干事的事他干了不少,你这回要是送过去,还不如给我让我没事打水漂玩呢。” 长姷一愣,摸了摸脑袋:“我就听人说他是个贪官,没听说拿钱不干事啊,五月姐,你什么时候那么了解他了?” 说到这,五月一脸的鄙夷,突然神秘的笑着凑近长姷,轻悄悄的说:“要不要我去帮你给他吹吹枕边风?” 长姷脸色一变,阴晴不定的看了眼长生,也同样小声的说:“你什么时候跑到他床上去了?” 五月看见长姷那小心翼翼的摸样,当即缩回脑袋,手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长姷你藏什么藏,我就是青楼里出来的,还怕人知道吗!你旁边这小男人瞧着细皮嫩肉的摸样,定是富贵人家的,肯定也没少去青楼啊,又不是不知道。” 长生一下子瞪大了眼,望着五月看他那明显不喜的表情有些无措,脸色却有些冷,沉静道:“我没去过。” 五月嗤笑一声:“长姷,若是你真的要跟这种被人迫害的男人在一起,我第一个不同意!你不怕惹到麻烦,可我怕你被连累死了饭馆就倒了,我也没地儿挣钱去了。” 长姷单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静静的道:“他不是我男人,他是我弟,我得护着他,有麻烦我也要护着他。” 五月一急,骂道:“连你男人都不是你抽什么疯护着他啊!还你弟呢,从哪认识的就是你弟啊,刚才你们说话我可都听全了,这男的绝对不简单,咱们这种小百姓惹不起,听姐的话,让他哪来的回哪去,不关你的事,你一点都不要管,姐比你阅历多,比你懂得人心的复杂,不会害你!” 长姷摇头:“不,他就是我弟,除了我,他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想让他回哪里去?” “爱回哪回哪,反正你不能管,他就是饿死在街头也和你没关系!你可知道他们这些贵族人家的水有多深,你只伸个手指进去,都能把你吞的尸骨无存。”五月说着,还冷冷的瞪着长生。 长姷就不明白了,皱眉道:“你怎么就一定认为他们家是贵族的人家?光是用细皮嫩肉来判断,那我村里村长的女儿也细皮嫩肉啊。” 五月被长姷的话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刚想到词反驳,就见长姷眯眼瞧她,怪腔怪调的问:“五月姐,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五月当即全身一紧,脸色复杂的望着长姷,深吸了口气缓了缓,口气没有了先前的冲劲,苦口婆心道:“长姷,你知道姐曾经是干什么的吧?是在青楼里接客的,京城的大青楼,天下数一数二的,去那里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在小百姓眼里,什么迫害杀人都是遥远的词儿,活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碰到,可在他们那些有权有势人的眼里,这些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那就是他们那个圈里的生存方式。你说你旁边的这个男人被人害,就是瞎子都知道不是小百姓的事,你怎么就犯了傻的往上撞呢!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孤单,我就给你找一群弟弟,找哥哥也成,反正就是不能管他。” 长姷被最后那句话逗得乐了起来,气的五月直掐她,,长姷忙的求饶,轻咳了几声,摆正了脸色:“五月姐,你知道的,我这人性子倔,不会扔下长生不管,而且,他也说了没事了。” 五月直接被气乐了,抬手指着长生:“他说没事就没事?那我说的话呢?他不会比我认识你时间长,我说的话你都不听就听他的,你真是气死我了!” 长姷叹了口气:“我认识长生的时候,正好看见几个人把他装进袋子里扔进河里,我不能不管吧。后来也想着让他走,可是人不都是有感情的吗,时间长了,就舍不得了,如今,你就是再说什么,我也不会扔了他,他现在是我弟,以后也是,一辈子都是,若是真有什么事,我就帮他扛着,反正我也就一人,怎么样也都无所谓。” 五月脸色一冷:“我怎么就那么想抽你呢!” 长姷立马伸着脸过去,嬉皮笑脸道:“若是抽我你能消气,你就抽我吧。” 五月一僵,一把把她的脸推开,看见长姷这摸样,就是再气,脸上也绷不住了,烦躁的一挥手,无奈道:“我这辈子没服过谁,可是长姷,你是第一个让我服的,其实我就挺纳闷的,看见人害人,一般小姑娘早该躲得远远的了,你怎么就还往上冲?你吃什么了胆子那么大?” 长姷笑说:“若不是因为这个,也不可能和五月姐你认识啊。” 这么一说,五月的火气瞬间就消了,神色有些凄凉,显然是想起了旧事,低声道:“你碰见我那天,我差点就死了,若不是你胆子大装鬼吓走了那群人,我怕是此时尸体都烂在野地里了,哎,罢了罢了,你就这混蛋性子,我这个当姐的,既然怎么劝你都不听,那就随你吧,但是记得,有任何麻烦了,都要和我说,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走通关系什么的,还是可以帮你一把的,饭馆的事你也别管了,这事我包了。现在饿不饿?饿了我就喊胖子给你炒俩菜。” 长姷转头看长生:“你饿不?” 长生看了眼五月,心里陡然就松了口气,乖巧样的点了点头:“嗯。”走了一晚上的路,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长姷站起身,撸起袖子:“五月姐,别叫胖子了,他肯定现在正睡着呢,还是我去做吧,你也许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吧。” 五月姐神色缓和,嗯了声,斜眼睨了眼长生,道:“小子,喝酒不?” 长生一愣,没及时说出话来,五月立马不耐烦的说:“问你话呢!” “不喝。” 五月轻哼一声,突然道:“长姷可喜欢喝酒了,存了好多酒呢。” “我喝。” 五月心里一下子翻起浪来,眯眼看长生:“你不是不会喝吗?还是别喝了,我和长姷喝就成了。” “我可以学。”长生静静的瞧着五月,声音软软的,口气硬硬的。 五月当即便紧了眉,腰身一扭,去拿酒了。21 平顺镇属于几国边界,虽然比不了旁边的镇繁华,但因为地理原因人流量也是很大的,而长姷的小酒家就在平顺镇的边上。 镇边上不是很热闹,选在边上,是因为租金比镇中心要便宜,且长姷有把握把饭馆开好,就如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那句话。 而如今,饭馆的小名声也打出去了,生意越来越好,听五月姐说,有的人从城里赶来吃饭,赞不绝口。 这样有前途的饭馆,长生对当初长姷要给二娘的决定很是奇怪,便问:“姐姐怎么舍得给她?” 长姷捏着酒杯,轻笑:“给了她,我就再开一家,把这里的厨子全都撤掉。” 五月听了大笑:“没了这俩厨子,这饭馆也就和平常饭馆没什么区别了,只是个空壳,长姷你真黑。” 长姷不屑的嘁了一声:“什么便宜都让他们讨走了,我岂不是要饿死。” 长生听着竟认真的点头,手执着筷子小心的夹着菜放入口中,动作轻而缓,且优雅,平平常常的菜,似乎要让他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味道。五月看着又是脸色一沉,嘴里怪声怪气道:“长生啊,吃饭没人伺候了是不是感觉很不自在?” 长姷怔愣了一下,瞥了长生一眼,没说话。对于他的过去,她好奇,但是不在乎,他现在只是他弟,这点就够了。 长生筷子一顿,眨了眨眼望五月,又望长姷,道:“没有不自在。” 长姷突然猛地咳嗽了起来,搁下筷子头低着使劲咳嗽,咳的满脸通红,五月忙的给她灌了杯酒,结果长姷咳得更厉害了,半天后才半死不活道:“嗓子正疼,你给我喝酒,这下好了,更疼了。” 五月不好意思的笑笑,忽然又扬起下巴,鄙夷道:“哪那么多事!” 长姷抬手捏了捏脖子,深吸了几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长生,问:“你以前吃饭都得人伺候着?” 长生犹豫了下,点了点头,成功的让长姷脸色更加难看,她问道:“五月姐,这的有钱人吃饭都得人伺候吗?” “是啊,很正常啊,试菜布菜夹菜,端着碗一旁伺候着,主子吃完了递水递帕子擦嘴。”五月神色不变,轻巧的回答,说完径自灌了口酒。 长姷使劲挠了挠头发,叹道:“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啊......” ‘叩叩叩’深夜安静的街上,陡然传来这么几声敲门声,瞬间让三人同时噤声,一起转头朝着门口看去。 门口此时站着三个人,打头的一人长得最为打眼,个头高不说,长得还很壮实,五官如同刀刻,一双漆黑的眸子闪耀着莫名的寒光,看的直教人浑身寒战。 长姷只与他对视一眼,便别过了脸,多年来的经验与感觉告诉她,这人,不好惹! 刀刻男子身后有俩人,一个男子眼神看着总有种奸邪的感觉,另一个则是女子,长得很是漂亮,而且,又丰韵又壮实,眼角都是媚态,唇红红的,像是刚喝了血似的。 这三人,不像是本国人。 五月好歹也在青楼里那种鱼龙混杂的场合里待了几年,眼力自是不比长姷差,一瞧见这三人,立马就一个皱眉,却马上未语先笑开,站起来走了过去,客气道:“几位,吃饭?” 那男子身后的一个矮个男子当即一喝:“不吃饭来着做什么?” 他的声音硬硬的,说这话的时候像是怕咬到舌头似的滑稽,都变了调,一听就不像是这边的人。 五月嘴角一抽,转头对着长姷用了个鄙夷的眼神,鄙夷的是说话的男子,然后又笑对那男子:“这位客官瞧您说的,我这不问一下嘛,我们这已经打烊了,您们还是找别处吧。”最后一句话,五月说的很不客气,伸手拉着门就要关上。 那个变调男子马上拱着门不让关,神色十分凶的摸样:“轰我们走?” “呦,哪能轰你们走啊,您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饭馆早打烊了,您再去看看别家?”五月毫不在意的笑着说道。 变调男子眯着眼扫了眼长姷,半唱歌似的说:“打烊?那她们呢?”说着,还伸出手指指着长姷。 五月回头看了眼,呵呵笑开:“他们是我弟我妹,半夜饿了,张罗着做点饭给他们吃。” “那我们也要,你既然做了,就再做一次。”变调男子蛮横的说道。 五月颦眉:“不成啊,我的手艺上不了台面,厨子也都回家了,您瞧这客官......” “长姷来了!都吃上了,怎么不叫我做啊,自家的厨子客气啥啊!”五月那边说着,这边,胖子一脸笑意的围着围裙走出来了,手里拿着菜刀,没在意外面站着的人,径自说道:“我还说等你啥时候来我把后院我那自己养的乌鸡宰了呢。” 五月脸色一僵,长姷浑身一紧,长生莫名的看着胖子。 沉默了会,变调男子瞪着大眼指着胖子:“这不是厨子是什么,不想做直说,你们就喜欢玩心眼,还当我是傻子呢!” 五月干脆抱着胳膊往门上一靠,扬起下巴睨着变调男子:“不想做,你们走吧。” 变调男子脸色一冷,当即一摸身侧,拔出一把手臂长短的弯刀,两手一拉,寒光乍现,直逼五月眼眸。 胖子一瞧,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大抵知道是自己的出现惹了祸了,握着刀的手一紧,直愣愣的冲了上去,把五月推到一边,寒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五月愣是被胖子推了倒在地上,虽说他是好心,但这动静也太不招人喜欢了,紧了紧眉,道:“胖子,能小点力吗?” 胖子愣了下,脸颊一红,拿着刀的手想要摸摸脑袋,意识到有刀时,忙正了正神色,怒气的望着变调男子:“大半夜的拿刀,你们是想做什么!” 变调男子一脸的阴冷,教人瞧了十分不喜,扬了扬刀眯眼道:“你不也拿刀?” 胖子一噎,憋红了脸:“你不拿刀,我拿刀做什么!” 那边长姷让长生老实的坐在椅子上,便将五月扶了起来,把胖子拉到身后,对着那三人客气道:“吃饭是吗,成,我这就让厨子去做,想吃什么?” “这还差不多。”变调男子一哼,往旁边退了退,刀刻男子走在最前面,女子走在第二,他走在最后。 长姷跟着他们,看他们落了座,道:“三位客官,点些简单的饭菜吧,厨子就一个,点麻烦的忙不过来,回头让你们久等了就不好了。” 刀刻男子斜眼睨了眼长姷,没有说话,旁边的女子紧紧依靠着他,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饭馆,末了望着长生笑了起来,手指指着长生,吐出俩字:“弱小。” 长生一僵,脸色有些挂不住了,看着长姷,长姷则是颦眉:“五月姐,带长生去后院,先睡胖子的床。” 五月点头,瞪了眼变调男子,领着长生去后院了。 长姷把菜单子搁在桌上,对着客人摆好,笑道:“请看。” 变调男子望了眼刀刻男子,随即拿起菜单,越看,眉越紧,终是把菜单子往桌上一放:“看不懂,你念。” 看不懂就对了。长姷轻笑,她刚才故意把菜单子反着放,男子看的时候也没反过来,想必,他们不是文盲就是外国的。于是长姷拿起菜单,光念些简单的菜名,听得变调男子直摆手:“要鸡肉,要鸭肉,要鱼肉,你的菜名我听不懂。” 长姷歉意的笑:“不好意思,肉类做起来太麻烦了,你看素菜吧。” 变调男子一拍桌子:“让你做你就做!再废话就对你......不客气了!”说着,又掏出了刀,十分嚣张的说着。 长姷拿着菜单子,笑容僵在唇边,半天不说话,就在变调男子得意洋洋以为吓到了她时,她啪叽一声把菜单子摔在桌上,喝道:“不吃就出去,小饭馆做不起鸡鸭鱼肉,伺候不起你们。” 在座三人纷纷一怔,刀刻男子这才正脸看长姷,目光如冰,似是十分不喜她在他面前摔桌子。 可长姷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人看着不好惹,但败就败在他们不是本国人,在本国地盘,由不得他们放肆,她惹了他们,他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变调男子一时间气的红了脸,当即把刀拔开,在长姷眼前晃了晃,长姷就冷眼瞧着,末了喊道:“胖子,把咱店里的杀猪刀拿来!” 胖子一直站在后面,听到长姷的话,立马一乐,托着肥胖的身子使劲的往后厨跑,一看就是拿刀去了,没一会,拿着一把杀猪刀冲了过来,十分恭敬的弯着腰将刀捧过头顶,摸样像是在伺候皇帝似的。 长姷一把拿过杀猪刀,直接往桌子上一扎,横道:“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 早就看他不爽了,可人总不能太意气用事,忍忍也就过了,可这男子分明就是只螃蟹,举着钳子以为谁都怕他似的。 丰韵女子脸色一寒,眯眼瞧着长姷,拍了拍变调男子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别冲动,转而用生硬的口气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长姷白了眼女子,指着变调男子:“这就是你们的做客之道?” 女子冷哼一声:“我们是客!” 长姷听她那口气就好像再说客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般,冷笑起来:“我是主人,现在我要轰你们走,你们就得走。” 女子颦眉,血红的唇轻启:“不走,你能怎么样。” 长姷不是没碰到过无赖,人总是要吃饭的,无论地痞无赖还是达官显贵或是贩夫走卒,这饭馆都接待过,碰上这等事的,也不少,此次自然是不能怕了的。 “成啊,你们在这待着吧,我睡觉去了,走,胖子,给我腾出张床。”长姷说着,打了个哈欠,使劲把桌上的杀猪刀拔了出来,提在手里扭头就走。 胖子跟在身后道:“没了,现在就两间屋子能住,五月姐的屋就一张床,我和瘦子那屋两张床。其他屋的都堆上东西了,一时整理不出来,要不就我和瘦子挤一张床,你和五月姐睡,刚才那个小孩自己睡,哎对了,那小孩是谁呀?” “我弟长生。”长姷笑眯眯的回答:“好看不?” 胖子忙的点头:“是挺好看的,不像咱们这的人。我常年宰肉,就那身皮啊,一眼就能瞧出来贵贱好赖,那孩子绝对是个养得好少爷。” 长姷汗,问:“那你瞧瞧我这身真皮。” 胖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竟真的回答道:“你的皮结实,能卖个好价钱。” 长姷顿时无语了,真不该跟傻帽认真,因为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说错了话。22 丰韵女子一瞧长姷他们真的要走了,面色更为不善,手搭在刀刻男子胸前,眼神询问的神色。 刀刻男子表情不变,偏那眼神睨着长姷,像是在瞧蝼蚁一般,长姷转头,正好就看着这个眼神了,心里当下有些不爽,嗤笑一声,和胖子一起把外面的门咣当一声关上。 这关门声音挺大,又是突如其来,吓得变调男子再次拔出了刀,冷眼瞪着长姷:“你们想干什么?” 长姷手里还惦着杀猪刀,好笑的瞧着他的反应:“关门啊,不成?” 变调男子一直都很谨慎的摸样,似乎是十分怕刀刻男子受伤的摸样。如今这前门一关,有种关门放狗的感觉,他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前走几步横在刀刻男子前,冷道:“把门打开!” 长姷不说话,手指轻轻摸了摸刀刃,陡然扬起右手,两指夹着刀尖,一个用力,刀旋着飞了出去,直直逼着变调男子的耳边,冷风一样划过他的耳边,瞬间削断他耳边的发,叮的一声,插入他身后的墙壁中,长姷道:“既然来了本国,就收起你的狂妄,这里不是你们的国家,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说罢,睨着丰韵女子的脸色,对之灿然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姑娘,你长得真丰韵,比我家后院养的猪都壮实。” 丰韵女子听懂的话并不多,却知道猪这种普通的动物,一提到猪,不是吃就是骂人,她自是知道自己被骂了,当下脸上表情难看起来,可却依旧看着身旁人的脸色。 刀刻男子神色轻微表换之后,淡淡的开了口,拢共四个字,咬得很清楚:“素菜,银子。” 随即掏了掏衣服,从里面拿出一种不属于本国的钱币,大方的搁在桌上,然后静静地看着长姷。 胖子伸着脑袋使劲往那桌上看,像是想看清钱币的摸样,末了为难的皱眉:“这钱不是本国的。” 长姷却眼前一亮,立马走到桌子前收了钱币,眉开眼笑道:“早态度这么好啊,胖子赶紧去炒俩素菜。” 胖子不赞同的也走了过来,小声在长姷耳边嘀咕:“你要这个干吗?这钱收了咱也没法花啊。” 长姷咧嘴一笑,同样小声的回答:“这钱留着总没有错,你可知道在隔壁镇上这种钱有专门兑换的地方,若是想兑换,得花大价钱呢,比咱们这里的钱值钱多了,左右你都你起来了,有送上门的生意就做了吧,今天给你加工钱。” “你都不生气啊!”胖子气问。 长姷撇嘴:“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估计他们现在比我还要生气,抵消了抵消了。左右人也赶不走,现在有钱你不赚?” 要说如今这被人不轻不重的说两句,长姷还真不放在心里,想当初,她以前还因为过某种原因做做酒店服务员,遇到脾气好的客人,笑脸相迎,遇到脾气不好的客人,依旧要笑脸相迎,还得笑的更好看。 索性,她现在是老板了,可其实老板更苦,老板要担心客流,要比小二对客人更殷勤,毕竟是自己手头上的生意。 她今日的举动,作为同行来说,十分的嚣张,稍微过界点也就算了,她还要开门做生意呢,倒是胖子,让她挺无奈的。 后厨的人不直接接触客人,根本不知道笑脸相迎这几个字怎么写,如从前当服务员的时候,后厨的人说前台的人憋屈,前台的人说后厨的人思想简单,若是没他们的笑脸相迎,哪有顾客,他们后厨都可以下岗了。话都说得这么白了,后厨的人依旧我行我素,笑话前台的人憋屈。 不是一个岗位的,根本没办法沟通,就如胖子,此时非常不情愿,长姷劝了他很多遍,才让他成功的去做菜。 长姷站在桌前对着那刀刻男子笑了笑,然后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凑到墙边上去拔那把刀,拔下来了,在手里转了几圈,眼角一瞥,变调男子全身紧绷,谨慎的看着她,好似她是吃人的怪物一般。 长姷想了想,把刀往身后一背,笑问:“几位,喝酒不?” 变调男子僵硬的点了点头,在长姷要走时,慢半节的加了一句:“要好酒。” 长姷离开后,变调男子马上看向刀刻男子,拗口的叫道:“少爷。” 刀刻男子点了点头,沉声用自国的语言道:“......”(小心点,此人不好惹) 变调男子低头,应下。 没一会,长姷抱着酒坛子出来了,瞧见那三人,当即吓了一跳:变调男子此时嘴角僵硬的挤着一丝笑,丰韵女子虽然没对她笑,却也没了之锋相对的感觉,刀刻男子大抵是不会笑的,也是此时最正常的。 长姷咽了口口水,有点感觉不自然,可还是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去,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笑道:“几位客官慢用。” 刀刻男子陡然一声冷喝:“站住!” 长姷一怔,磨磨唧唧的回过头,莫名其妙道:“吼我作甚?” 刀刻男子轻咳了几声,僵硬道:“没有。” “我们少爷只是一时着急,且不太会说这里的话,声音没控制好而已。”变调男子不笑了,摆起了刚才那副跟个大奸大恶之人似的的表情,生硬的解释。 长姷奥了一声,点头,然后歪着脑袋瞧刀刻男子:“叫我干嘛?” “姑娘,身手,很好。”刀刻男子说话很慢,也很生硬,本来看着不好惹,可这说话的样子,委实大大降低了他让人害怕的感觉。 长姷笑:“我的,身手,不好。” 刀刻男子一怔,眉头一皱:“你,学我,说话。” “我怕,你听,不懂。”长姷好心的说着,结果刀刻男子脸色更难看了。人家不都说,不太熟练的语种,听和自己口气最相似的话语最能听得懂意思嘛,长姷觉得自己纯属好心。 刀刻男子紧抿着唇瞧了眼长姷,最后摆了摆手:“你走,吧。” 长姷点了点头,去了后院。 后院不大,就那么几间房,摆了许多杂物之后,就只有两间房能给人住了,此时长生待在其中一间屋里,局促不安的坐着。 看到长姷推门进来后,忙的跑了过来,紧紧地扯着长姷,眼神带着警惕的看着坐在床边坏笑的消瘦男子。 “瘦子,你捉弄长生了?”长姷瞪了眼他,对着长生笑开,伸手给他整理衣领,介绍道:“这也是饭馆的厨子,和胖子是多年好友,身材互补,性格也互补,一个好人,一个坏人。” 长生颦眉:“坏人......他杀过很多人吗?” 瘦子一听这话,差点从床上吓得翻下来,白着脸道:“杀人?哎呦我的妈呀,这小孩太狠了,看来我是真的老了,比不上你们这后一代的了。” 长姷拍了拍长生的肩膀:“杀人的不一定就是坏人,不杀人的就不一定是好人。” 长生眼神一亮:“真的吗?” 长姷不明所以,却诚实的点头,与长生一起坐在屋子里配套的椅子上,道:“瘦子,今个长生睡你这屋,你可别打坏主意。” “嘿!我能打什么坏主意啊,我这人这么善良,还没这孩子狠呐,您就别打趣我了。”瘦子嘻哈着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了下衣服坐在床上,问:“他睡哪张床?和胖子睡?” 长姷扑哧一声笑,摇头:“和你睡,胖子睡觉不老实,我担心长生被他踢下床。” 瘦子脸色一变,忙说:“我睡觉也不老实,你别让他和我睡,瞧他这比我还瘦弱的摸样,真怕一脚就伤了他,再说,我又不认识这人,五月姐说他是你弟,她还真是你弟啊?” 长姷皱眉:“自然是我弟。” 瘦子咂了咂嘴:“小长姷你不老实,跟你这么久也没听你说过你有弟啊,就知道你有个吃饱撑的没事爱撒欢的妹。” 长姷抿唇:“瘦子,她好歹是我妹,你就算要说她也得背着我说啊。” 瘦子不屑:“就因为你是她姐,面上内里都不能骂她,我这不是替你解气呢吗!”随即又道:“长姷,我跟你说认真的呢,这孩子你哪拐来的?虽说吧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作奸犯科拐卖诱骗的事咱可不能干,你瞧他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少爷,你怎么骗来的?赎价多少?” 长姷莫名其妙的看了眼长生,说:“瘦子,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再下评论吗?” “成,你说。”瘦子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摸样,等待着长姷的长篇大论。 只见长姷咳嗽了一声,郑重的说:“这是我捡来的。” 瘦子一听,当即嗤笑起来:“小长姷啊,你这撒谎的本领不太好啊,那好我问你,你哪捡来的啊?我也去捡个啊。” 长姷语塞,索性闭嘴不说话。 长生略有不满,小声反驳道:“我就是她的弟弟,不是骗来的!” 瘦子不但没相信,竟还笑的更欢:“呦长姷,你这是让他吃了药,这么听话,还替......” 瘦子的话并没说完,因为突然传来哐当的一声动静,大概是饭馆里出事了。 长姷与瘦子对视一眼,瘦子先跑了出去,连鞋子都没穿,长姷看着长生:“你在这里好好待着,若是困了就睡觉吧,我去前面看一眼。” 长生连忙拉住长姷的袖子,不自在的四处看了看:“姐姐,别去。” 长姷笑了笑,拉下长生的手:“我一会就回来,没事的。”说罢,跑了出去。 长生在后面喊了两声,也没喊住长姷,眉头忍不住皱紧,想了想,也出了门,打算去前面瞧瞧。 院子里很黑,没有屋子里的光照到的地方更黑,此时,墙上几团黑影动着,还有小声的说话声。 “人引到前面去没?” “引了,老三在前面呢,咱们跟了一路的肥羊也在前面落脚了,正吃饭呢。” “这一票估计会大赚,还真没白下山,果然还是镇里的东西好到手,老子天天在山上跟个猴似的,干完这个,再也不回去了!” “嘘,小声点!你说这老大打的什么主意,干嘛要咱来这里,什么人让老大那么喜欢,非要大费周章劫了去?” “蠢货,老大的眼光不是咱们能理解的,跟你说,其实老大啊,好那口!”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啪的一声响:“你丫给我小点声!咦,老八快瞧瞧,那门口站的人是不是老大说的那男的。”23 此时饭馆里门被人破开,门砸落一边,几个手执大刀的壮汉堵在门口,满脸凶悍,晃着大刀,为首一人叫嚣道:“统统把银子拿出来!” 长姷和瘦子跑到前面就听到这句话,长姷忍不住纳闷,本国皇帝到底是多无能,连强盗都胆子肥的敢光明正大的来抢劫了。 “五月姐呢?”长姷看了一圈,没瞧见五月,转头小声问瘦子。 瘦子摇头:“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呢。” 长姷嗯了一声,去看刀刻男子三人,一看之下,当即佩服起来,强盗当前,他竟然还能坐的十分端正,慢吞吞的抿着杯中酒。倒是他身边的两人都站了起来,显得有些紧张,大抵是要保护他的。 强盗头子见没人理他,一下子恼了,大刀一砍,一扇桌子碎裂脚下,巨声响起,虎虎生威的眼眸一瞪:“快去给我拿银子!” 胖子脖子一伸,往长姷身前一站,扬了扬菜刀:“你们的胆子好大!” 强盗头子瞧他这架势,当即一乐,其身后一人嘲笑道:“拿着菜刀耀武扬威,你活得不耐烦了!” “哼!你们才是活得不耐烦了呢!深夜抢钱,官府马上就是闻风而来!”胖子虽然拿着菜刀,粗着声音说这些话,但总让觉得有一种书生和兵讲道理的感觉,长姷忍不住扶额。 四处瞄了瞄,长姷随手抄起一边靠在墙上的铁锹,咧嘴一笑:“我这人特别抠,别说全部拿出来,你就是要我一个铜板,我也不会给你!”转而数了数强盗的人数,望向刀刻男子:“哥们,你那俩手下身手怎么样?一个人能挑几人?” 刀刻男子慢悠悠的抬起头,轻描淡写道:“坐下。” 一男一女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但还是老实的坐下了。 刀刻男子看了眼长姷,冷冷道:“和我,没关,系。他们,是抢,你的。你们,打吧。” 长姷还未说什么,强盗头子就吼道:“和你没毛的关系!老子就是跟着你来的,拿钱拿钱统统拿钱,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长姷眨了眨眼,突然一笑,扯着瘦子和胖子往后退了几步,客气的对刀刻男子道:“人既然是你引来的,那就你处理掉吧,小心点哈。胖子,把那张坏了的桌子记在他们账上,一会打完了在仔细清算。” 胖子愣了会,忙转去要记账,强盗头子顿时急眼了,再次劈坏了张桌子,粗着嗓音吼道:“你也给我去拿钱,小娃娃,乖点,去叫你爹娘来拿钱,这样叔叔才可以给你个痛快!” 小娃娃......长姷垂着脑袋看了看自己的手脚,火气蹭蹭蹭的上窜,身高问题是她的硬伤,这人戳的可真准!半天才反应过来,摸出自己身上的钱袋,在手中掂了掂,佯装出一副要落泪的摸样,冲着强盗头子哭腔道:“叔叔,我先给你这些可好?叔叔不要杀我可好?我会很乖的,我告诉叔叔我爹娘藏银子的地方。” 强盗头子顿时一乐,以为吓到了长姷,大刀一挥,抗在肩膀上,勾了勾手指:“乖,来,过来叔叔这。” 长姷眼皮一抽,就要走过去,瘦子忙的拦住她,长姷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硬是挣脱他的束缚走了过去。 强盗头子也往前走了两步,还蹲下了身子,长姷乖巧着一步一步靠前,却突然停了脚步,离那强盗还有几步的距离,颤声道:“叔叔,刀。” 强盗头子看了看手中的刀,不屑的一哼,把刀扔到身后的小强盗手里,继而笑的如同拐骗小孩子的罪犯一般,招了招手:“小娃娃,乖,过来吧,把银子给叔叔,跟叔叔走,叔叔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长姷娇俏一笑,又走近了几步,轻声道:“真的给我买很多东西吗?” “嗯。”强盗头子忙点头。 长姷缓慢的抬起拿银子的手指,指了指那两张碎裂的桌子:“叔叔给我买那两张桌子可好?” 强盗头子陡然间脸色一变,就要骂出口,结果,出口却成了惨叫,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长姷拖出身后的铁锹,狠狠的再一拍而下,骂道:“小娃娃?老娘比你爹娘都岁数大!你该尊称我一声姑奶奶!”说着,几铁锹继续拍下:“抢老娘的钱?老娘还想抢钱呢!把钱都给老娘交出来!不然,一锹拍死你!” 强盗头子惨叫连连,吼道:“你们还不赶紧救老子!” 小强盗们早就傻眼了,听到吼声才回过神来,提着大刀就要冲上来,长姷一声冷喝:“站住!”随即把铁锹对上了强盗头子的眼,邪恶道:“你们说,我一铲子下去,你们家老大的脑袋还是整个的不?” 小强盗立马停了脚步,脸色白了一层又一层,进退不是。 长姷趁着这个功夫,又狠拍了一下:“落在我手里了还敢嚣张,信不信我剁碎了你做人肉包子吃!” 强盗头子马上求饶:“姑奶奶饶了我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错手拔了老虎须,求姑奶奶饶命!” 长姷手一顿,刚想乐,那强盗头子竟然拖着身体一跃而起,一巴掌就要扇过来。 若是平常小女孩,这一巴掌不把人扇飞了也够呛,可长姷却不一样,因为她手里拿着铁锹,下意识的就把铁锹挡了上去。 结果是,一声激烈的惨叫声划破黑夜,强盗头子的手撞上了铁锹锋利的头,力道太大,即便是看见了铁锹也没法闪开,一阵血雾喷出,一只手就这么被铁锹划断飞了出去,刚好,飞到了刀刻男子的桌上。 刀刻男子眼神复杂的望着长姷,又看了看那只染满了鲜血的手,眉头一皱。 长姷拎着铁锹一时也傻了眼,眨了眨无辜的眸子看着强盗头子疼的在地上打滚,半天才道:“怎么这么脆?一碰就断?”转而仔细看着铁锹:“真锋利!” 胖子额头开始流汗,白着脸道:“那是我昨天闲的没事刚磨的,是磨的太锋利了。” 长姷奥了一声,算着时间,这么大动静,大抵官府的人就要被吸引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着铁锹抵在那打滚的强盗头子脖子上,他立马吓得不敢动了,长姷笑眯眯的伸出手:“赔我银子,你弄坏了我的两张桌子,毁了我一扇门,血还把我们饭馆给弄脏了,把钱拿来吧,看你断了只手的份上,我就不抢你了。” 强盗头子狠咬牙关,手上撕心裂肺的疼,脸白的吓人,死命的瞪着长姷,就在长姷以为他非暴力不合作时,他说话了:“拿银子!” 小强盗们步步后退,谁也不敢去送银子,最后终是推出一个瘦小的强盗出来。 那小强盗两腿直打哆嗦,步子都走不稳,半天都没送过来,长姷不耐烦的一挥手:“扔过来就成了。” 小强盗马上把钱袋子扔了过去,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要去扶强盗头子。 “慢着!”长姷一喝,小强盗陡然趴下了,狼狈不堪,浑身抖得厉害,哭腔道:“我不敢惹姑奶奶,姑奶奶放我走吧。” 长姷皱眉:“放你们走?等你们报复吗?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蹲在那,一个都不许走,等官府来!” “姑奶奶饶命!我是刚上山的,我以前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小强盗干脆趴在地上哭起来了:“我上有老下有小,若是没了我,他们得饿死啊!” 长姷想了想,问:“若是你们抢到了银子,会不会杀了我们?” 小强盗一愣,以为有戏,忙说:“平时会,但是姑奶奶是特例,我们活得不耐烦了才敢杀姑奶奶。” 长姷一听立马扬起铁锹,冷声喝道:“给老娘蹲那边去,不想进官府的也成,多给你们个选择。” 强盗们马上竖起耳朵,就听长姷阴阳怪调的叹息道:“这年头,什么都贵,肉更贵,我们饭馆都快买不起肉了,不如,你们留在我这吧,容我一刀一刀的割肉做菜,但是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们死的,毕竟人活着才能长肉的嘛,这样肉就永远吃不完了,你们说可好?” “姑奶奶别说了,我们等官府!”说罢,几个强盗往墙角一顿,如看恶魔一般看着长姷,集体抖着身子可劲的往里面缩。 长姷一乐,眯眼笑道:“真乖!”继而踢了踢脚下躺尸的强盗头子:“你的选择呢?” 强盗头子大概是真的怕了,半天没说话,哪怕长姷用铁锹拍他,他也一言不发,过了会,过了怕劲,才反应过来的叫道:“兄弟们,他们人少!怕个鸟啊!给老子剁碎了这臭娘们!老自己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哈哈哈......” 强盗们顿时意识过来了,纷纷扬起大刀站起身体凶红着眼睛冲了过来。 长姷怒不可遏,扬起铁锹一锹打在强盗头子的脑袋上,将其愣是给打晕了,并且,有血流了出来,她吼道:“去你娘的好汉!就你这孬样,顶多能当王八!不对,王八可贵了,你不配,你就他娘的是条茅坑里的蛆!” 眼见强盗们就要冲了过来,长姷眸子一寒,扛起铁锹阴笑,霸气道:“成啊,都来吧,来一个我剁一个,所以呢,你们下手最好别含糊,不然,死相可是很惨哦。” 强盗们下意识的避缩一下,又马上冲了过来。 长姷挑衅一笑,看了看四周,给胖子使了个眼神,道:“别忘了收钱。”随即,扛着铁锹跑了! 强盗们一愣,红了眼的追了出去,理智全无,有人还喊道:“有种你别跑!” 长姷骂了一声:“你是傻还是二啊,不跑等你们砍啊!一群蠢货!” 强盗们更怒,挥舞的着大刀一群死命的追着。 “替老大报仇啊!” “臭娘们别跑!” “弄回山里使劲折磨,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杀完再奸!” 最后这一句气到长姷了,她骂:“老娘要是武林高手,把你们全都绑起来孝敬老公猪!”24 这一番折腾,不知不觉,天渐渐亮起,热闹杂乱的街瞬间恢复沉寂,只偶尔传来两句骂声:“你个臭娘们!弄死你!” 长姷气喘吁吁的站在一群官差面前,两腿一个劲的抖着,跟抽筋了似的,汗流浃背,听到骂话,也没了力气回嘴。 官爷是个大胖墩,看着长姷笑眯眯的,眼睛里都是不正经,口中异常正派道:“姑娘好厉害!本官十分佩服,不如,去本官府上一坐?本官好好赏赐定姑娘。” 长姷蹲下身体,想要控制腿的抖动,面上笑的灿烂,心里却把官爷骂了个底朝天! 她跑了那么久,且先前饭馆里又那么大的动静,这个人竟然现在才带人来捉盗贼,她都感觉自己快要跑断气了。 本想利用强盗们的一时火气大、理智全无而将他们引到街上,他们一时想不到要逃跑,造成更大的动静,也让官府的人好捉,可这帮当官的,真太对不起她了! 回想这一路上,可真谓是险象迭生啊! 有几次,强盗们差点抓住她,好在她手快,一锹拍了回去,继续跑。 强盗们也不是笨蛋,追了一会就不想再追她了,有人说先逃跑,长姷立马回身离他们近些,然后捡起石头飞了过去,把一人砸的头破血流,再次激起他们的暴怒。 还有两回,他们兵分两路,一条街上两头堵着长姷,几把大刀同时劈下差点让长姷分尸了,长姷没法,只好出了个下流的法子,铁锹一划,从几个近处的强盗人裤裆间划过,于是,又是几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长姷苦巴巴的念了句阿弥陀佛,继续脚底抹油。 回想至此,长姷眼睛不自觉的瞄了几眼被官差架着的强盗裤裆位置,顿时升起一股子罪恶感,苦哈哈的皱眉,问那正色眯眯瞧着她的官爷:“官老爷,你说,我会不会也进牢房?” 官老爷又凑近了一步,眉开眼笑道:“怎么会,你立了大功呢!” 长姷正色,扬了扬手中的铁锹,道:“您有所不知,请您仔细看看那几个人,其实,都被我阉了,我这铁锹上面的血,都是他们那里的血,当时我这铁锹划过去的时候,他们叫的那么叫一个惨啊,让我听了都心生不忍啊,现在手还吓得正哆嗦呢,而且好像受刺激过头了,一看见男人,我这手就不听使唤的想拿铁锹过去砍两下他那里,你说,我这以后会不会沦为阉人的罪犯啊!” 官爷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去看那几个强盗,看见裤子上血淋淋的一片,立马捂住了裆,苍白的笑着后退了几步,离长姷远了些:“不会不会,你赶紧回去看看大夫吧。” 长姷颇为感动的上前几步,结果官爷就后退几步,她委屈道:“官爷,你这是做什么?”说着,还扬着铁锹指了指他。 官爷腿登时一软,差点没站稳,忙的摆手:“你离我远点,我能听得见你说话。” 长姷刚想继续说什么,那边就听一个强盗吼道:“阴险小贱人,臭娘们!等老子出来非弄死你!” 长姷刚才一直听这伙人骂她,心里也没什么火,可如今听到他们还有机会出来,登时一怒,撒腿冲了上去,拿着铁锹一个一个的狠拍了一遍,喝道:“老娘阴险?老娘若不阴险早就死了!等你们出来弄死我?好啊,你这话正好提醒了我,俗话说得好,斩草要除根!老娘即便是现在不能除根,也要把你们打到以后见了老娘绕道走!” 说完,狠狠扬起铁锹狠打起来,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官差都傻了眼的瞧着长姷,有几个更是吓得不断后退,心里直呼母老虎! 待到长姷打完了,强盗们都昏了,官差也差不多了,有俩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颤声道:“其实我发觉,我家那娘们还挺温柔的。” “是啊,太温柔了,一会回去就和我媳妇说,我再也不做对不起她的事了,这世道,太可怕了!” 长姷耳朵尖听见了,嘻哈一乐,无意识中做了好事,多了几个幸福家庭,太感动了! 继而潇洒的扛着铁锹,霸气的摆了摆手,一副不用送的摸样,颠簸着步子离开,只留给他们一个深沉的背影。 到了饭馆门口,长姷深吸了口气,挂着胜利者的笑容走进了饭馆,五月等人立马迎了进来,一番关切过后,突然陷入沉默,气氛一时间很是沉寂。 长姷左右看了看,问:“你们,怎么了?” 胖子立马就要说话,五月忽然抓着胖子的手,轻缓的摇头,胖子的话到了嘴边,愣是咽了下去。 长姷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转而看瘦子:“你说。” 瘦子摇头:“没什么事,累了吧,先好好休息吧。” 长姷颦眉,陡然间站起身子,快步朝后院跑去,几人拦截不及时,就看着她跑了过去。 五月气的一拍桌子:“你们怎么不拦着!” 胖子低下了头,不语。瘦子却是毫不客气的将火撒到外人身上,望着那三个还没走的人,冷声道:“吃完了就该走了吧?” 变调男子当即就站了起来,被刀刻男子按下,望了望后院的方向,道:“饭菜,很好,吃。我们,会再,来的。” 话落,三人一同离开。 瘦子不屑的呸了一声,随即起身踹了踹地上躺尸的强盗头子,道:“胖子,把他绑起来送官府去!” 胖子磨磨蹭蹭的站起来挪到强盗头子面前,正要弯腰将他弄起来,哪知强盗头子竟然是在装昏迷,人一靠近,他立马就窜了起来,一个飞腿,把胖子踹的人仰马翻,哐当一声摔倒一边,他则冲到门口,马上就要逃脱成功。 “想跑?!”长姷的声音陡然在小饭馆里响起。 强盗头子仅仅回头看了一眼,充满怨恨的摸样,喝道:“待老子回来定会剥了你的皮!”说罢,抬脚就跑。 长姷四下一扫,立马抄起一个凳子用力砸了过去。 凳子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强盗头子身上,竟应声而裂,他身子前倾,狼狈的趴到了地上。长姷逮住机会立马上前钳住他的胳膊,脚踩在他背上,怒声道:“我弟呢!” 强盗头子丝毫不畏惧,甚至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是不是那个长的特别俊俏的小孩?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放开我,跪下给老子磕几个头!啊!” 咔嚓的一声,一条胳膊就这么被长姷掰断了,强盗头子惨烈吼叫,长姷狞笑道:“给你磕头?呵呵,我不怕你不告诉我我弟在哪,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说出来,胖子瘦子!过来,烧锅热油,今天给你们看看油炸活人是什么样的!” “有种你一刀解决了老子!”强盗头子怒喊:“恶毒妇人!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长姷冷哼一声:“嘁,你该担心的是你做鬼我会不会放过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下子就死的,我会用油慢慢的炸你,炸出一层酥皮,然后再捞出来把酥皮剥掉,在上面撒上层盐,刷上酱,架在火上慢慢的烤一遍,然后再用刀子一块一块的切肉剔骨!怎么样,这法子不错吧,是特意为你想出来的。” “贱人!贱人!贱人!杀了老子吧!”强盗头子开始死命的挣扎起来,额角渗着冷汗,身体一个劲的抖着,奈何被长姷脚用力踩着,他根本没法起来,哪怕一柄大刀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也只能看着。 烧好油后,长姷拽着强盗头子的一个胳膊拖着旁油锅旁走,随即将他的一只手往油锅里按去,强盗头子最终是畏惧了,恐惧的说:“我说我说!” 长姷一顿,眯紧含着隐隐怒火的眸子道:“早说啊,不然怎么会受这种苦。”继而,把他的手使劲往下一拉,一阵惨叫声过后,她才将他的手从油里拉出来,奸邪的笑开:“我只是试试油温,似乎很热。” 强盗头子立即瞄了眼门口的大刀,从未有那一刻如此时这般一心求死,不甘的吼道:“老子不甘啊!栽在一个乳臭味干的小丫头手里!” 长姷一脚踢在他身上:“感叹个头!给老娘站起来,走!若是让我发现你耍我,我这手里的刀子可是不会留情的!” 五月担忧的颦着眉,看着长姷跟在强盗头子身后出了门,忙追了过去拉住长姷:“你且等着,我去叫官差来一起去。” 长姷不屑的一乐:“就他们?连刀都拿不稳,我不怕他们帮不到我,就怕他们拖我后腿,后院里遗留了这伙强盗的刀,我想大概长生被带到他们的老窝去了,你说,是不是?”说着,踹了一脚前面想要跑的强盗头子。 强盗头子步子顿时停了,忙的点头,表情却阴戾之极。 五月姐扯着长姷的手更紧了,斩钉截铁道:“这就更不成了,他们的老窝你进去容易,还出的来吗!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叫官差,一会让他们去就成,你犯不着为了一个相识没多久的人以身犯险。” 眼见五月转身就跑,长姷无奈的笑了笑。若是这帮官差官兵有用,那这强盗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来镇里抢劫,定在没下山时就被诛灭完了。 这个国家,越来越乱了,宦官当权霍乱朝纲,皇帝年迈只求长生,太子好色骄奢淫逸,嫔妃摄政秽乱宫廷,众官贪污结党营私。 哎! 本一直想着她一个小百姓只安安静静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不招惹谁,也不被人欺负,可如今来看,并不是这样,上面的政策直接影响到下面人民的生活,这不,没惹事都被事找上,平白长生就被嚣张的强盗掳走了,真是......好怒! 但,她长姷不想惹事,却并不代表怕事,躲不过,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吧,一群强盗而已,比起从前碰到过的对手,不算什么,简直就是不值一提。25 如小强盗所说,他们的老窝果然是在山上,虽然山头不大,却步步惊心。 谁都知道,一说到山,必然就和陷阱一系列的联系起来,何况是这伙山贼的老窝,自然陷阱不会少。 行走在山道上,长姷手里攥着杀猪刀抵在强盗头子的后腰上,一觉风声不对,就不深不浅的给他来一刀,恶狠狠的说道:“给我老实点,若是我踩到陷阱上了,先解决了你!” 强盗头子苦不堪言,表情更加的阴毒,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宰了长姷,怒的全身都在不停的颤抖。 长姷瞧他那摸样,郁闷道:“你发羊癫疯了?” 强盗头子灵机一闪,立马躺在地上不停的哆嗦,断断续续道:“救......我......” 长姷默默地注视着他,半天才道:“你缺心眼吧?”转而,虎虎生威的一脚踢在强盗头子身上:“给我起来!带路!今个就是你残废了,滚着也得给我带到地方!” 强盗头子惨叫一声,愤恨的爬了起来,凶狠的睨了眼长姷,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从山下到山顶,并没要太多时间,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山顶,入眼是一个村落摸样的山寨。 长姷和强盗头子躲在树后,远处寨子前有不少强盗来回巡视着,看来进去找到长生并不会很容易,可长姷看了看刀尖顶着的人,笑了。 寨子的某个房间里,一个魁梧大汉坐在椅子上,一双无端让人瞧着恶狠狠的眼眸盯着角落里缩着的小人儿,满布茧子的厚重手掌摩擦着桌上的茶杯,粗哑的嗓音响起,问着旁边站着的鼠头鼠脑小强盗:“这孩子是大哥捉来的?” 小强盗应是,他继续问:“那大哥呢?” 小强盗一乐,道:“看上一头他国的肥羊,说让我们先把这人带回来,他去宰羊,就是不知道怎么现在还没回来,二爷,您瞧这人长得,不如,趁着老大没回来,您先享用?” 二爷阴气森森的笑开,摆了摆手,让小强盗出去了,随即,他故意放缓了步子,悠哉的走到长生面前,弯腰俯视长生,细细的打量着。 长生面无表情,而被绑在身后的手却越发的攥的紧,对上二爷的视线时,身体不经意的抖了一下,嘴角却勾勒出与心理不相符的笑容,极其灿烂,状似迷茫,又似卖乖,声音清润中夹杂着丝丝软绵绵的感觉,道:“想做什么?做完了可会放我走?” 二爷下意识的一怔,未反应过来就听长生继续道:“解开我的绳子可好?我逃不了的。” 二爷稍稍思索了下,并未听长生的话,反而大手抚上长生的下巴,丝丝凉滑的感觉很是舒服,他凶狠一笑:“小子,不简单啊!不是镇里小户人家的孩子吧。” 长生想要避开那只手,却被对方用力钳住,心里发慌,面上怒极反笑。冲二爷这冷静的摸样,就知道他根本不是强盗头子那种精虫上脑容易轻视对手的人,相反,他似乎心机很深。 “那你怎么才肯放了我?”长生努力冷静的问。 二爷笑着,可却无半分暖意,冷声道:“进了这里还想出去?别做梦了,也别想着耍什么花招,否则,你死的很快。” 长生咬紧牙关,身后的手抖得更厉害,闭了闭眼睛,他道:“放了我,我会给你很多银两。” “不放你,我也可以有很多银两。”二爷松开了手,直起腰板藐视着长生。他的方法很多,比如绑票勒索。 长生沉默了,静静的缩在角落里看着地面,如那日落水一般,心里恐惧的发疯,可却什么都做不了,无数遍的喊着他不想死,依旧被冰冷的水淹没了头顶,眼前是一片漆黑绝望,心里也是一片漆黑绝望,终究是谁也帮不了他,谁也救不了他。 或许,最可怕的不是绝望,而是连绝望都不想在继续了。 二爷见长生不说话了,眉心一紧,刚要说什么时,就听外面响起了巨大的动静,杂乱的声音,貌似是有人闯了进来。他望了望长生,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长姷一把刀架在强盗头子的脖颈间,望着周边围着的一群小强盗,明媚的笑道:“小子们,让开点,让我进去可好?” 这话听得小强盗们无端的气愤,好似大姑娘被流氓调戏了一般,个个急得红了脸,却不能向前冲,毕竟自己家的老大还在人家手里呢,只能乖乖的都闪开了。 长姷笑的更加灿烂,步步沉稳的前行,她的身高与强盗头子差的太多,所以,她命令强盗头子弯着腰,好方便她把刀架上去。 二爷跟着报信的小强盗来的时候就瞧见长姷狐假虎威的往这边走,当即一喝:“站住!” 长姷睨了眼二爷:“闲杂人等让开,不然你家老大必定见红!” 二爷一听这话,怒极反笑,望着自家大哥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在乎?” 长姷还未着急,刀下的强盗头子倒是急了,骂道:“你说什么!你个白眼狼!我就知道你一直惦记着杀了我!只恨没早除了你这个祸害!” 二爷挑眉冷笑:“可惜,你没机会了。”随即取过一旁小强盗手里的箭,将弓拉满,箭头对着强盗头子的脑袋,直直的就射了过来。 长姷一惊,怎么没给点准备就上来就要杀人?手也下意识的移开,身体迅速的闪到了一边。 那强盗头子也不是个废物,脖颈的危险去除,马上一个跳跃闪到了一边,恶狠狠的瞪着二爷,直接抢走小强盗手里的大刀冲着二爷砍了过去,嘴里喊道:“我今天就要除了你这个祸害!”顿了顿又道:“把那个小娘们给我捉住!” 随即,一大群小强盗冲着长姷就杀了过来,长姷顿时苦不堪言,真是出师不利,刚好碰到人家叛乱正想着铲除老大呢,她怎么就这么点背? 正念叨着,几柄大刀砍了过来,长姷飞快的后退,跑到屋檐下,蹬着地上摆放着的杂乱木箱子,翻身一跃,跳上屋顶,心想着估计安全了点,谁想到,这些小强盗里竟然藏龙卧虎,有几个轻易的就上了屋顶继续对长姷围追堵截。 长姷愤恨的直咬牙,没了命似的在前面跑,却从未踩漏一个屋顶,身轻如燕,从一个屋顶跃到另一个屋顶,来回在房顶上飞窜,终是在累的喘不过气时,发了怒,在房顶上蹲下,掀起几块瓦片,手法娴熟的飞了过去。 第一块瓦片正中一个用轻功飞在天上的强盗,使之如断了翅膀的鸟摔落地面,惨叫连连。 第二块瓦片正中一个准备用轻点脚尖飞起的强盗,使之运起的气瞬间崩溃,身子一重,破屋顶而入房。 第三块瓦片是长姷手滑了打出去的,打到了一旁高架上的火盆,并且将其打翻了,掉落俩离得近的强盗身上,使之惊恐的乱跑乱撞,到处都点起了火苗,强盗们再也顾不上纠缠她了。 长姷下意识的一愣下子,跳下了屋顶,捉住一个小强盗问:“带来的一个漂亮男孩藏在哪里呢?” 小强盗被抓住,害怕的身体抖得厉害,忙的摇头:“没有,我不知道!” 长姷见四周都燃起了大火,一时间心里急得直咬牙,放开了小强盗,抢走了他身上的弓箭,飞快的跑开。 正打的难分彼此的二爷与强盗头子突然停了手,齐刷刷的将脑袋转开,看向一旁拉满弓箭对着他们的长姷,阴沉着脸不说话。 长姷弓箭上搭着两只箭,各对着一人,眯眼问道:“把我弟藏哪里了?” 强盗头子冷哼一声,不回答,下一刻,一支箭正中手臂,疼的他嘶吼了一声,只听那放箭的女子寒冷道:“我弟若是伤了一分,你们两个便加倍奉还,现在,带我去找我弟。” 二爷鄙夷的睨了眼强盗头子,转身就走,今天被劫来的男孩只有一个,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长姷余光瞥了眼一旁地上的大刀,脚狠狠一踢刀柄,大刀旋转着飞了出去,刀柄磕到强盗头子的脑袋上,直接将其打昏,随即她则放心的跟着二爷走。 她就一双眼,不好同时看着两个人,所以,先解决一个再说。 二爷知道长姷不好糊弄,倒也老实的带着长姷往长生所在的房间走,可是,到了房间后却发现人去楼空,根本就没有长生的身影,而房外看守的人则倒在地上。 二爷两手一摊:“他跑了。” 长姷挑眉,箭头缓缓对上二爷的胸口,冷笑道:“骗我?”长生那点身手根本不可能跑的了! 二爷何其无辜的摇头:“没有,你若实在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长姷忍不住磨牙,努力平复了心情,笑着道:“你想死吗?” 二爷脸色大变,陡然冷笑:“小娃娃,一直拿着箭手挺累的吧,不如,放下吧!”随即,整个人一个飞起,直接朝长姷冲了过来。 长姷动也不动,对着二爷把箭放了出去,然后马上蹬上桌子取下墙壁上挂着的刀。她知道这一箭必定没射到二爷身上,就算射到了,也必然不会影响他的杀伤力,因为没有人明知是死还会往前冲。 果然,那箭射中了二爷的胸口,却像是撞到了什么似的掉落地上,并未入身体一分,见到长姷手里握着刀,更是嗤笑道:“好好地一个姑娘家,摆弄这些刀剑做什么,来,给我吧。”接着,人已经到了长姷面前。 长姷看似绝对不含糊的一刀奋力劈下,实则心里瞬间惊讶到极点,这刀——太重!她一时间根本掌握不好!26 二爷嗤笑,轻巧的伸手拉住大刀,往后一拽,差点把长姷顺着给拽趴下,长姷忍不住心惊肉跳,暗自咬牙,面上做笑,突然虎虎生威的一脚朝二爷面门踹去。 二爷往后一闪,大刀掉落地上,他喘着粗气,眼神惊疑的瞪着长姷,道:“小丫头,没人教你要学乖点才能活得久些吗?” 长姷抄起桌上茶盏往他身上扔,不冷不热道:“没,我就知道,我乖了,只能做条狗,我若不乖,还能当个人。” 二爷表情狰狞了起来,眯紧眸子:“你这是找死!” 长姷立在桌上,身子一弯,拎起只花瓶放在身前,轻巧的勾了勾手指,笑道:“你猜,这瓶子能不能把你砸的头破血流?” 二爷眼神奸邪的眯起:“要不我试试?”随即,就要前走。 哗啦的一道声音刺耳的响起,二爷步子顿下,缓缓的转过身,只见长生静静的站在他面前,他的脚下,一地的花瓶碎片,还有滴滴血红落在顺着脖颈划过,渗透在衣服里,然后落在地上,滴在白色的碎片上,一时间,竟觉得刺目之极。 二爷抬起手,想要做什么,可终是昏倒了,咣当一声倒在碎片上,血流的更多了。 长姷轻巧的跳下桌子,嗤笑:“要当强盗就别搞得那么文艺,屋里放那么多花瓶做什么!”继而望着长生,走上前去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见他并未受伤或是衣衫不整,这才舒了口气,勉强的笑道:“还好,你没事。” 长生依旧是静静的,眼神如一汪死水平淡无波的注视着长姷,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身体却慢慢的开始颤抖,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来救我了?” 长姷点头:“嗯,我来救你了,长生,走,咱回家。”说罢,牵起长生冰冷的手,缓慢的握紧,步步前行,口里轻巧道:“刚才真是吓死了,心都快跳出来了,下回再也不留你一个人了。” 长生只觉得那攥着他手的力道过于用力,有些疼,却没有说,只道:“这是你第二回救我了,有姐姐,真好。” 长姷哈哈大笑,突然停了步子,扯着长生又回了房间,利落的剥下二爷的衣服,只见里面穿了件奇怪的黑衣,薄如蝉翼,大约就是武林传说中的护身东西了,随即把那宝物脱下直接套在长生身上,这才走出了房间。 长生摸着身上的东西,十分稀罕,问:“这是?” “防身的东西,可以挡刀剑。”长姷刚回答完,长生立马放开她的手,动手要把那宝物脱下来,长姷忙按住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长生认真的看着长姷:“我不穿,你穿。” 长姷一笑:“还是你穿吧,你的身手不好,外面还有很多小强盗,一会刀剑无眼再伤了你。” 长生后退几步:“那若你受伤了怎么办?” 长姷状似为难的摸了摸脑袋:“那你就背我回家!呵呵,开玩笑的,我怎么会受伤,一帮乌合之众,若是连这都搞不定,怎么配做长生的姐姐?” 长生一咬牙,立马把宝物给脱了,扔到长姷手里:“我不穿!你穿上!” 长姷叹气,说了几句长生都不听,最后只得发了火:“叫你穿你就穿!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长生见长姷发火,干脆把脑袋撇开,自己往外面走,看都不看长姷一眼。 长姷捧着宝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终是无奈的叹气:“长生,乖,穿上,我身手好,不会受伤的,你若是不听话,我可就不带你回家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长生猛地停住步子,飞快扭脸跑了回来,把衣服胡乱的往身上一套,红着眼圈瞪着长姷,问:“真的不会受伤?” 长姷笑:“自然是不会的。” 长生咬牙抹了把眼,狠声道:“好,我就信你这一回。” 长姷迷茫的愣在原地,傻兮兮的望着长生的背影。刚才他那话什么意思?合着他压根就没信过她啊!太失败了!她这个做姐姐的真是太失败了! 外面的火势比想象中要大得多,还伴随着不少惨叫声,走近了才发现不是火烧的,而且官兵来了。 寨子前两方人马已经开打了,各种刀光剑影,还有弓箭乱飞,长生刚一跑出去,还差点被官兵射中了,长姷眼疾手快带着长生躲开,随即骂道:“丫长不长眼,往哪射呢!” 其实长姷猜错了,官兵根本不是误射,而是对着她和长生射的,那挂在树上放箭的官兵只知道,从寨子出来的必定就是山贼,那就都得死,他并没有做错,要错,只怪上头没吩咐详细。看到长姷似乎骂骂咧咧的,他怒火一起,大喝旁边的几个兵友,道:“去射那俩人,他们好像骂我呢!当了贼还这么硬气,我呸!射不死他们!” 此兵话音一落,更多的箭朝长姷这边飞射来,长姷无法,只得带着长生躲在一棵树后,暂时挡住箭,然后大声喊道:“我们不是山贼!别射了成不?” 那官兵一愣,冲着树下的官兵问道:“上头说了这里除了山贼还有百姓吗?” 下面的官兵摇头:“没,只说把这帮山贼杀光就成,这山里可有不少好东西呢,杀了他们,咱们也偷偷拿点。” 谁说兵就是兵,而匪就是匪?其实有些兵和匪一样,或许比匪还要没人性,但他们拥有所谓的合理,更拥有杀人抢劫不犯罪的权力,还能备受称赞,说白了,这些兵其实就是披着所谓正式兵服的匪。 长姷见官兵们根本就不听她的话,且还有几个官兵拿着大刀冲了过来,一时间心里气急,随地捡起一柄大刀。 长生急忙拦住她:“姐姐,你要杀这些官兵?” 长姷睨了眼长生:“谁管他兵匪,我只知道他们要杀我们,长生不想死的对不?” 长生歪了脑袋:“然后呢?” 长姷笑着拍了拍长生的脑袋,一副大姐姐的口吻道:“姐这是在教你,有些时候,不必管那些所谓的正与邪的划分,只要我们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任何人想要我们的命,那都不要手软。”说罢,挥舞了下手中的大刀,嘀咕道:“有点不顺手。” 长生却固执的扯着长姷的袖子:“杀了他们姐姐是会坐牢的,可能还会被砍头。” 长姷一愣,咧唇笑开:“可现在骑虎难下了不是吗?再说,长生没事了不就好了吗。” “那姐姐也不要杀了他们,下手轻点,大概就没事的。” 长姷没有回答,却在士兵冲来之际,把刀丢下,从地上踢起一块石头,准确的打在那士兵的头上,将其打昏,随后又喊道:“我们不是山贼,你们看清楚点成不?山贼有我们这样的吗!” 挂在树上的兵一乐,接道:“那你说山贼是什么样的?” 长姷一噎,无话可答,边手下留情的打着官兵,边想着词,半天才回道:“你瞧我们这么瘦小,哪是当山贼的料啊!” 那士兵再次笑开,瞄着长姷的背影放出一箭:“就冲你这身手,还敢说不是山贼!别把爷都傻子蒙着玩!” 长姷一怒:“你和傻子有什么区别,说你是傻子都是侮辱了傻子这个词!”随即又一脚踢倒了身前的一个士兵,对着长生道:“去,上树上,你在这碍事,会让我分心。” 身后的长生身体猛地一震,瞪起眸子望着长姷的背影,精巧的眉缓慢的皱起。他碍事?她觉得他碍事? 是了,他是挺碍事的,不然为何家人要杀他?不然又怎么会连累长姷进了这贼窝?多没用啊他!真是人人都觉得他多余呢,呵呵...... 视线转开,长生不在看长姷,而是看向那些士兵,紧紧地抿着唇,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弯着腰捡起刀,陡然间发疯似得砍倒长姷面前的一个士兵,笑的灿烂之极,仔细瞧着长姷震惊的表情,道:“我没那么多余的,对不对?” 长姷却顾不上说什么,只瞥见那傻子兵一箭射来正对着长生的胸膛,她下意识的就抱着长生,直接被箭射中,疼的一呲牙再呲牙,环绕着长生身体的手摸着他的宝物衣服,叹气道:“忘了你穿着这个了,真是的,别胡闹了。长生一点都不多余,长生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这些事,我得站在你面前帮你挡着,待到何时长生长大了,那时候就由长生站在我面前可好?现在,乖乖的躲起来,可好?” 长生一下子就愣了,手里被滚烫的液体划过,他愣愣的低着头望着手中的刀,那刀上染着红色的液体,刀刃正对着长姷的腹部,不知怎地,突然就想笑,特别的想笑,结果就真的笑了出来,笑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手指松开刀,任由其落在地上,他举起满是血红的手,道:“姐,我给了你一刀。” 长姷脑袋垂在长生肩膀上,虚弱的喘息道:“嗯,我知道,所以大人们说的是对的,小孩子不要胡乱玩刀,那是很危险的。” 长生僵硬的点头:“那我以后再也不碰刀了,姐,疼不?” 长姷费力的半睁着眼,刺眼咧嘴道:“有点疼。” “那我背你回去,咱回家?” 长姷只觉得眼皮特别的重,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昨天折腾了一夜太累了,如今才丢点血就熬不住了,说话都十分的费力,每一次一喘气,都觉得腹部份外的疼,后背也特别的疼,原来前后夹击的感觉是这样的,真他妈的疼! 迷迷糊糊中,她记得她说:“好,回家。” 若要长姷说这辈子最倒霉的事,不是被敌人给了一箭,而是莫名其妙就撞上了自己弟弟手里的刀。27 长姷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一呲牙,手摸了摸腹部,轻轻地深吸了口气,腹部便随着呼吸的动作狠狠的痛着,脸颊都有冷汗滑下。 “姐姐,你醒了?我去叫大夫!”长生一直守在床边,看到长姷醒来,立马揉了揉红红的眼眶,撒腿就往外跑。 长姷忙的出声喊住他:“不用了长生!我口渴,给我倒杯水就好。”左右这里的大夫治病一是喝药二是伤口上撒药,她觉得对她来说没多大用,只要止住血了,也就没什么事了。 长生抽搭了下鼻子,手忙脚乱的倒水,然后小心翼翼的拿着勺子要喂长姷喝。 长姷脸色十分的不自然,当然,长生是看不出来的,因为长姷此时的脸色本来就不好。 “长生,我没残,能自己喝。”长姷艰难的说着。这腹部的伤口伤的位置不对,若是在后背,也就不至于一说话就痛了。 长生咬牙摇头:“我喂你!” 长姷眼神四下瞟了下,问:“我昏迷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长生回答,随即问:“是不是特别疼?” 长姷忙的转过脸:“长生,别问我,本来能熬着的,你这么关心的一问,就觉得特别疼了。”顿了顿,又道:“这么短的时间,大夫不会还没来呢吧?” 长生点头,咬牙道:“他来的太慢!我去再找!” “别!”长姷叫住他,随即仔细闻了闻,果然没闻见空气中有什么中药味,腹部和肩膀上也只是被简单的裹上布条止血,大概是刚从山上下来没多久。 这屋子也不是熟悉的山屋或是饭馆,想来是匆忙之间只能安排她在离山最近的地方先住着。 长姷笑了笑,伸出手拉着长生微微颤抖的手:“怕什么,又死不了。” 长生眉头越来越紧,终是忍不住泪珠划出眼眶,瞪着雾气的眼望长姷,吼道:“不许你这么说话!” 长姷一愣,竟然被长生给吼了......好惊讶......好莫名其妙......好迷茫......她回过神来,努力温声道:“长生,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长生反问,随即指控似的抬手指着长姷,边骂边哭,声调略微颤抖,声音略微哽咽:“你是傻子吗!怎么看见箭还往上冲啊!我是你的谁啊你救我!我们又没有血缘,我吃你的花你的住你的,你怎么还能给我挡箭?你怎么不让我死在山里,你去管我干嘛啊!离我那么近,活该你受伤,你就是个傻子!我现在讨厌你了!你知不知道,我看见箭的时候,差点就要推你出去了,可你却自己迎上去了,呵呵,真傻,我讨厌傻子......” “长生......”不知是不是太过泪眼朦胧,长生没有看清,也不知何时,长姷就这么带着伤自己站了起来,轻轻抱着他,温柔的说:“差点,那就是没有啊。长生,人都是怕死的,面临死的时候,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可你却没有那么做,所以,长生,别讨厌自己。” 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哥,若不是怕死,细皮嫩肉的长生又怎会委屈自己干粗重的农活、吃粗糙的饭菜、住破旧的什么都没有的山屋? 她离长生最近,她看的明白长生这样的小孩子多怕死,一切都还只是个开头,就这么死了,多不甘心? 面对一支直直冲着心脏的箭,可以令人一命呜呼的冷箭,哪怕是个大人站在长生的位置都要干出什么自己不想做却必须那么做的举动,可长生没做,他说的是差点,但他的手并未把她推出去。 他口口声声说讨厌她,但话里更多的是自我遗弃,分明是讨厌自己,长姷觉得,她太不了解长生了,原来平常温温柔柔乖乖巧巧的孩子也能说出这种自暴自弃的话,原来他是这么难过,一边渴望的活,一边又觉得自己该死。 长姷说是抱着长生,实则是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长生身上了,脸色越发的白,看长生一个冷笑的表情似乎又要说出什么话,长姷忙哎呦了一声:“长生,我疼!” 长生果然面色一变,心里慌张手上却无比温柔的将长姷扶到床上,斥道:“疼做什么还乱动!” 长姷仰脸一笑:“长生,别说那些话了可好?不是都说了吗,我是长生的姐姐,就该站在长生面前保护长生的。” 长生眼神忽然悲伤起来,幽幽的说:“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你死,怎么办?” 长姷歪着脑袋问:“咱俩是仇敌吗?” 长生不明所以,却摇头。 长姷一笑:“是呀,不是仇敌,怎么就不能一起生?” 这话果然把长生问住了,他愣了半天没话回答,最后手足无措道:“我,我伤了你。” “你又不是故意的。”长姷拉着长生的手让他坐在床边,笑道:“其实我挺佩服长生的,竟然没拉我去挡箭,特别惊讶呢。” 长生听到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咬牙道:“你果真还是傻子。” 说着话,外面也传来了迟到的脚步声,五月走在最前面,手还扯着一个背着药箱老大夫的袖子,那老大夫一脸发白,直呼:“姑娘你轻点,老骨头禁不住你折腾啊!” 五月一怒:“散架了我也会给你接上!”说完这话,就看到睁着眼的长姷,下意识的一喜,丢了老大夫的袖子就冲了过来,一脸又惊又喜:“长姷,你醒来了!?” 长姷眨了眨眼,示意她的确是醒来了,接着,五月便猛地抱住了她,紧的她伤口疼痛脸色又白了一层。 长生一见如此,当即满目怒气的使劲拉扯着五月:“你起来你起来!你弄疼我姐了!” 五月忙的放开了长姷,拍了拍胸口深吸了口气,望着长姷哽咽道:“差点叫你吓死!下回不能这么吓我了!” 长姷点头,歉意道:“五月姐,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 长生往长姷身旁一挤,抱着长姷的一只胳膊对着老大夫喊道:“快来!” 老大夫急着喘了几口气,本想歇会,可见长生那表情,也不敢耽误了,立马上前把脉上药缠绷带开药方,动作一气呵成,末了都弄好了才道:“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哎,老了啊!” 长姷扑哧一声笑,接着便倒抽了口冷气,轻轻地眨了眨眼:“对不住了,五月姐,一会给他多拿些铜板。” 五月刚过了担心焦急的劲头,便满腹怒火了。眼神一冷,道:“自己还没顾好,就想着别人了?” 长姷无辜的望了望五月,没有说话。却见身旁的长生颦眉,好似突然间变得十分不喜五月。 其实长生并不是突然间不喜五月,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且经历刚才山上被五月威逼利诱抢走了长姷,对她的不喜便更深了,可以说是异常厌恶,她让他感觉到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好似她就是那掌控全局凡事都能做主的人,他和长姷的事她总能横插一脚,明明他才是和长姷最亲的。 此时听见五月呵斥长姷,长生心里一冷,面上愣是笑了出来,十分乖巧道:“五月姐,我姐伤的很重,要休息了。”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五月眼眸转向长生,带着丝丝寒气,寒声道:“长生,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长生脸一扭,看着长姷,用行动表示他不去。 五月却不生气,懒洋洋的抬起手看指甲,状似无心道:“长生,长姷腹部的一道伤,是你做的?。” 长生和长姷面色齐齐一变,长生立马站起身,抿唇看了看长姷:“姐姐,我一会就回来。”随即,率先走了出去。 五月满意的笑笑,就要跟出去,忽听长姷叫道:“五月姐。” 五月不明所以的回头,只见长姷眼眸定定的望着她,一字一顿,咬字格外清晰的说:“他是我弟。” 五月眉心不经意的一紧,转而笑开:“所以呢?” 问了话,却根本没给长姷回答的时间,说:“长姷,姐是在帮你。”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本来她便是不同意长生这样的孩子待在长姷身边的,如今长生更是失手伤了长姷,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再在长姷身边呢? 昨晚长姷说的她已经松了口,只要不造成什么危险她就不管长生这个不安稳的因素,可如今...... 一想到长生那么小的孩子要独自漂泊,五月其实也于心不忍,可他和长姷相比,只能算个陌生人,是死是活,有何重要? 曾经在刀口下被长姷捡回了条命,说她是长姷的姐那是客气话,长姷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她本就帮不上长姷什么忙,可摆在长姷身边一个危险,她总不能还眼睁睁的看着。 出了房间,长生便站在外面走廊里,这是一家山脚下的客栈,破旧不堪,长生看起来那么娇贵的人,显然和这里实在不搭。 五月皮笑肉不笑的抬手指了指隔壁的空房:“去那里。” 长生点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手心里却出了层薄薄的汗。 五月落了座,手搁在桌上,认真的望着长生,仔细瞧他那眉宇间掩饰不去的贵气:这只凤凰,到了鸡窝里,也依旧改变不了是凤凰的事实,迟早都要飞回自己凤凰该待的地方。 “我也就不和你废话,你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猜,只请你离开长姷,念在她对你这么好的情分上。”五月一副冷漠无情的口吻说道,淡然的看着长生无措的表情,心下有点点不忍,却很好的掩饰起来了。 长生静静的站在五月对面,眼神从刚开始的无措变为现在的宁静,轻缓的开口:“为何一定要我走?我没碍着你。” 五月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听着叫人心里发慌。她笑了笑,并未回答,道:“你若是没钱在外面生活,我可以给你,说个数吧。” 长生沉默了,压低了脑袋望着自己的脚尖,那上面沾满灰土,裤子的膝盖部分也破了,是刚才在山上摔得。愣了半天,他才细声道:“我有这么惹人嫌?谁人都想赶我走。” 五月一愣,眉心狠狠的一紧。刚才她分明听到了长生语气中的颤抖,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难受。调整了下坐姿,她似笑非笑的睨着他:“是我要赶你走,不是长姷,她不想你走,她就是个死心眼,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害怕,可我不能容忍你给她带来麻烦,你若是要怨恨,怨恨我就成了。”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块似是玉佩的物件往桌上一摊:“这是我钱庄的信物,你可以拿着它去取钱,取多少随你,够你荣华富贵一段时间的了,若是不那么铺张的花,富足的过一辈子也是没问题的。” 长生猛然抬头看着那块信物,手微微的颤抖,后退了两步,眼神锐利起来,不带感情的望着五月:“我不走!” 五月笑不出来了,冷哼一声:“你必须走。” “凭什么!” 五月状似惊讶的盯着长生:“凭什么?理由你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我倒是不知道,富贵权势人家还会教‘凭什么’这个词,他们那么讲道理吗?” 长生表情一震,眸子里顿时溢满了绝望:“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死了,不会有危险了,你就不能......” “不能!”五月斩钉截铁道,一脸的讽刺表情:“权势人家最是无情,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何时你被发现了,长姷会跟着你一起受苦,你忍心?” 长生想说什么,但却突然说不出来了,嘴唇忍不住轻微的颤抖,瘦弱的身子立在五月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是那么的无力,末了终是道:“好,我......”28 “好什么?”吱呀的一声,门被推开,长姷白着脸出现在门口,走了两步,靠在门上虚弱道:“五月姐,别逼长生了,不好吗?” 五月脸色一沉:“我逼他?是你长姷你不知道他们这种人的冷漠无情,你也不怕你养的是头狼!” 长姷抿唇一笑:“姐,是你太警惕了。”随即走近了长生,一手握住他的手:“走。” 扯了一下,长生没动,长姷慢慢的转头看他,口气认真:“你想走了是吗?若是想走的话我不会拦你,你要想好,走了,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长生脸色一白,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步子终是往前垮了一步,低头道:“我不走。”转而瞟了眼五月,低声:“谢谢五月姐的好意......我......还不想走。” 长姷扯了扯嘴角,冲着五月点了下头,领着长生跨出门槛。五月眸光一闪,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喊道:“我没想逼他,只是想看看,他有多坚定,你知道的,他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难保以后不会厌烦这种穷苦的日子。长姷,你别怪我。” 长姷并不转身,只顿了下步子,点了点头:“我不怪你,只是,我现在想要回家了,不然不晓得长玉他们又要闹出什么事,姐,帮我准备辆马车吧。” 马车走得十分慢,晃晃悠悠的犹如散步,车厢里,长姷半死不活的躺着,身下是五月铺的厚厚的棉被,手旁是长生坐着端茶倒水的伺候,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被人伺候的感觉是这么的......奇妙。 本来五月是不同意她回家的,可到底还是拗不过她,也就没了法子,放她回家,临走前,对长生千叮咛万嘱咐,现在就是长姷要起个身自己倒杯水都不成,成了活生生的木头人。 此时长生低着头摆弄着临走前五月塞得饭盒,打开来是两碗粥,他端起其中一碗,用勺子搅了搅:“姐,喝粥。” 长姷奇怪的挤了挤眼睛,道:“长生,可不可以叫车夫走快点,这个速度比人走的还慢。” 长生扯着嘴角笑了笑,并不回答,舀起一勺粥到长姷面前:“张嘴。” 长姷眼皮一抽,苦着脸道:“长生,肚子上的伤特疼,喘气都疼,别说吃东西了,先搁下成不?” “不成。”长生脸色一冷:“必须吃,不吃身体要怎么才能好?姐姐的伤是我弄的,理应也该我伺候。” 长姷深呼吸了一口气,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那也不用你喂啊。” 长生斩钉截铁道:“就该我喂!” 两相对视,长姷终是败下阵来,只得接受长生的贴心伺候,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逼迫饭来张口,当真是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她根本就做不到那么坦坦荡荡的接受这么亲昵举动,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倒是长生的一本正经摸样让她好生佩服。 吃完了粥,长姷昏昏欲睡,没一会,竟真的睡着了,期间似乎听到了长玉和秀才还有二娘的声音,吵吵闹闹,异常杂乱,可却没有能吵醒她,醒来的时候,只听见耳边有气喘吁吁的声音,放眼望去,是一片熟悉的山林,天色渐暗,长生正背着她呼哧呼哧的爬山。 长姷一惊,下意识的就要下来,伤口却牵动她疼的倒抽了口冷气,不敢再动弹:“长生,放我下来。” 长生并未动作,依旧往山上走。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恶狠狠却夹杂着莫名的委屈说道:“再也不要理他们了!” 长姷一头雾水:“不理谁?” “我说你不会死,他们说你快死了,他们让你离远点,姐,他们真没良心!” 长姷“......是秀才和二娘吗?” 长生点头:“下车的时候,你满脸都是冷汗,脸白的吓人,我想他们帮帮你,让你暂且在那里住上一晚,可他们不同意,他们还要你离远点。姐姐,现在是不是特别疼,别忍着,疼就叫出来,我们马上就要到山上了,回家了就没事了。” 长姷一阵怔愣,陡然间用力的从长生身上挣脱下来,摔倒地上也为顾及,立马站起身来,定定的看着长生,压抑着怒气道:“他们动手了对不?” 长生欲要搀扶长姷的手动作一僵,忙的转过脸去:“没有。” 长姷一怒,快走两步使劲拉扯着长生,将他的身子转了过来,只见他额角一块血淋淋的伤口,现在还在流着血,半张脸都被血迹铺满,摸样叫人看了惨不忍睹,另一侧的脸颊有明显的划伤,虽未流出血,但那本就稚嫩的脸蛋如今伤成这般,哪里还有以前娇贵如玉的摸样。 长姷惊住了,忍不住伸手摸着那额头的伤,引的长生身子一阵避缩,后退了几步,再次转过脸。 “长生,他们打的?他们现在在哪?”长姷闭了闭眼睛,甚是轻柔的问道,轻微颤抖的身体却暴露了欲要掩藏的情绪。 长生咬唇摇头:“没有,他们没有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真的?” “没有站稳,被长玉推了下,磕到桌角上了,她不是有心的,可是姐姐,咱们以后都不要理他们了好不好?咱们就在山上不下来了好不好?我讨厌他们......” 长姷陡然间笑了出声:“不是有心的呢,呵呵,好一个不是有心的!”顿了下,抬头望了望山路,吁了口气:“走吧,长生。” 长生固执的拉着长姷的手臂:“姐,再也不理他们了好不好?再也不下山了好不好?” 长姷步子一顿,转过头猛地抱住长生,脸埋在长生的肩膀上,鼻尖充斥着汗味,咬牙道:“你为我求他们了对不?以后别这么做了知道不,他们本就都无情,我们犯不着自取其辱。” 长生突然间哽咽起来,压抑着嘶吼,如同一只愤怒的小兽:“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是你的家人啊!干嘛要赶你走,干嘛要那么无情!你伤的那么重,他们却还只想着银钱,真恶心啊!” 长姷无语回答,只能一遍一遍的拍打着长生的后背,道:“长生,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有受委屈,我只是替姐姐寒心,他们跟他们根本就没有区别,一样的无情......” 长姷不知道他说的另一个他们是谁,只是心里感到难受,抬首望着长生的伤口说不出话来,嗓子犹如被缀了千斤重,喉咙难受之极,手指根根攥紧,指甲险些都要被崩断。 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长姷死死地攥着长生的手,白如一张纸的脸冷汗落下,步步前行,边走边道:“长生讨厌这里,那咱们就离开这里,再也不管他们了。” 长生在后面点着头,落着泪,抽搭着鼻子,头上的伤口一顿一顿的疼,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他晃了晃身子,脚步停下,嘴巴动了动,一声姐姐终是未叫出口便倒了下去。 年迈的老大夫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望着床上瘦小的人,眉头拧在一起:“本是个少爷的身躯,你也当真能狠心叫他做苦力,这身子如今虚弱成这般,怕是要好好的养一段时日了。” “那他头上的伤......”长姷急急地问出口。 老大夫摇了摇头:“那倒是没大碍,只是这口子大了些,若是处理不好,日后会留疤痕的。” 长姷心中吁了口气,问:“可有去疤痕的药?” 老大夫瞧她那么着急的摸样,也就不兜圈子了,道:“有是有,但姑娘大抵是不了解的,去疤痕的药家家医馆都有,但是这作用就微乎其微了,真正能够去疤痕做到远看近看都看不出来的药天下难寻,可巧了,老夫这里前些日子得了一盒,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盒,却作用非比寻常,姑娘可有心要?” 长姷点头,已经做好了大吃一惊的准备,若真有那种药,在这种不发达的古代,必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老大夫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我也不跟你多要,就两千两。” 长姷心里一震,两千两......怕是她三辈子都挣不到的数额。面上却表情未变,道:“你确定那药有你说的这么神奇?” 老大夫冷笑一声,手指朝天指了指:“我的医馆就在这,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长姷抿了抿唇,望着床上的长生,他的额头已经被白布裹上,此时看不见什么,可若揭开布,那里面必定是狰狞伤疤......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其一毫。古人对皮囊如此重视,长生醒来看到此,该要如何面对? “便宜点,成不成?”长姷以商量的口吻。 老大夫为难的摸了摸胡子:“这药若是拿到京城必定价值连城,可惜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走不动了,只能在这小镇里卖了,原本就没想着高价,若姑娘你实在接受不了,也就算了。” 长姷拳头一紧:“好,你给我留着,我过几日筹够了银两给你送来!” 老大夫顿时拿起了架子,扬声道:“这宝物就是宝物,你要不了,自然还有别人能要。” 长姷狠狠的咬牙,眯起了眼眸,若是平时,她定然不会给这老头好脸,可如今......罢了罢了,她伸出两只手:“给我十天时间!” 老大夫高傲一笑:“就十天,多一个时辰可都不成,那现在先把给这孩子开药的银子结了吧。” 长姷掏出铜板往桌上一拍,摆上恶狠狠的嘴脸:“若是十日之内你把药卖了出去,别怪我手下无情砸了你这医馆!昨天刚抓了一帮山贼,想必那县官老爷应该也会给我几分薄面。” 租了辆架子车,长姷把长生放在架子车上,拉着就往前走。 此时街道是一片寂静,夜色已黑,只是有不少犬鸣声,刚才大黑天的敲开了医馆的门已经吵得很多人家都亮起了灯,如今她打门口一走过,架子车的吱呀呀声引起狗叫,经历了昨夜的山贼之事,一天时间已经传遍了全镇,此时丁点的动静都会引起镇里人的注意,放眼放去,一条道上已经冲出了不少的壮汉拿着铁棍之类的‘武器’,看见是长姷,叫骂了几声回了院子。 长姷不为所动,只快速的走着,伤口似乎又在流血,但比劳累了那么久明明身体不适的长生来说,不算什么,或许还是轻的呢。 这孩子,真的是要把她气死,她神经大条不知该如何养身娇肉贵的少爷,那么他就一声不吭,几次身体生病也从未说过,只自己熬着,把她当什么了! 越想就越气,越气心里就难过,连眼前的路都变得朦胧,显得特别凄凉。 “我靠,心里真难受!”长姷停了下步子狠狠的抹了把眼睛,继续前行。 前面又是一个闻风而动拿着钉耙冲出家门的男子,他望见长姷,松了口气似的放下钉耙,心里起火的骂道:“大半夜的鬼晃什么!你家人不管你啊!” 长姷瞪了眼他,底气十足的回骂:“关你屁事!就爱鬼晃了怎么地!全家死绝了怎么地!” “咦你个小丫头敢骂我!怎么教出来的孩子啊!小心被人贩子拐走!” “拐你也不拐我!”长姷脚步飞快的拉着架子车从他身边走过,朝小饭馆走去。29 再次在半夜敲开饭馆的门,长姷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现在却由不得她这般想,在五月骂骂咧咧开门的时候,她立马叫道:“五月姐,帮我一把!” 夜微热,空气中流动着怪异的气氛,几盏烛台照亮漆黑的饭馆,长姷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五月颦眉坐在其对面,沉默了半晌,终是问:“要多少银子。” 长姷抿唇苦笑,半天才吐出仨字:“两千两。”随即又忙的说道:“我会尽快还给你的,若是没有,那就算了,我再去想其他法子。” 五月怒拍桌子,好大的一声,吓得一旁的胖子都是一惊,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没有这么多,全部身家加起来一千二百两,都给你。”五月说着,就要起身去拿东西。 长姷忙的扯住她的手:“五月姐,我欠你的,一定会还。” 五月冷笑:“怎么还?我说的话你都不听。”随即抽出手,向后院走去。 长姷尴尬的笑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和人借钱,脸上都似乎燃起了一把火,她甚至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五月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但这并没让她心里多好受。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几人同时往外看去,胖子猛地站起:“又是你们!” 变调男子皮笑肉不笑:“谁让就你们家开门了呢!” 胖子一怒,正要说什么,长姷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胖子,没你的事了,今天这桌的饭菜我来做,你和瘦子去歇息。” 瘦子不赞同的皱眉:“瞧你伤的那样,还做什么菜啊,别把自己血弄菜里的才好,赶紧去后面重新包扎下。” 长姷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略微渗出的些许血迹,嘀咕道:“有吃鸭血猪血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吃人血的,这么多,浪费了还真有点可惜。” 说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身体过了紧张的劲儿,竟比想象中的要虚的多,脚步都晃悠起来了,长姷翻了翻白眼:这未经怎么训练过的身体,果然不够强悍。 正走着,瘦子若有所思的问:“以后打算怎么办?” 长姷步子一顿:“还能怎么办,长生弄成这样,我这个做子女的,能报复他们吗?我只是不会再继续管他们了。这几天有空就把该拿的东西拿过来,以后,也不会回去了。”被人骂又怎样,狼心狗肺又怎样,不孝子又怎样,她自问她从来未亏待过他们,如今,也都够了。 瘦子眨了眨眼:“呵呵,你不管他们,不就等于让他们这种废物活生生饿死?你那么狠心?” 长姷扶住楼梯扶手,缓缓用力,闭着眼睛笑了笑,无辜的问:“跟我有关系吗?他们是我的谁?我又是他们的谁?瘦子,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多无情似的。” 瘦子一拍手掌,大声道:“你都不知道等你这句话等多久了,我以为你和那些愚孝的人都一个样呢,只是稍微比他们多点心眼,如今看来,这长生的伤也没白伤,起码让你狠下心来了!哈哈哈,长姷,等你伤好了,咱俩天天喝酒,现在也是个自由身了不是吗!无牵无绊的最是舒服。” 长姷扭头望他:“你这人,对于这个朝代,就是个惊世骇俗的典例!” 瘦子嘻哈一笑,忙的摆了摆手:“赶紧去休息去,今个的饭菜我和胖子弄了,你就别出来了,一会再把药给你端过去。” “成,我谢谢你俩了。”长姷一摇一摆的往后走,突然停下了步子:“啥药?” 瘦子答:“你从进来的时候五月就让胖子熬上伤药了,还别说,就她心细。” 长姷心下感动,点了点头,走了回去。 刀刻男子看着长姷身影消失,低头对着变调男子说了几句话,变调男子便站起身道:“这位姑娘是怎么了?” 瘦子睨了眼他,冷笑:“干嘛?” 变调男子扬起头颅:“就是问问。” 瘦子心中一动,咧嘴一笑,轻巧道:“就是昨个被那帮山贼砍了几刀而已,其实也没啥事,看现在不是还是该吃吃该喝喝的嘛!你这样的,她打十个都没问题!” 变调男子脸色大变,忙低头和刀刻男子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刀刻男子眉心一紧,点了点头,用蹩脚的口气道:“那,她伤,的,很重?” 瘦子嗤笑:“怎么?看上我家掌柜的了?” 刀刻男子眼波一闪:“佩服,她。” 瘦子起身坐在了他们的对面,变调男子当即一怒,欲要说什么被刀刻男子压了下去,瘦子鄙夷的望了眼变调男子,随即道:“佩服?瞧你这话说的,真是虚伪,别忘了,那帮山贼是你们惹来的,如今我家掌柜的替你们摆平了事,你们也不给点表示,一个佩服就打发了?” 刀刻男子并不生气,沉声问:“那你,想怎,么样?” 瘦子笑眯了眼眸,掰着手指半天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刀刻男子就看着他算计,不插话,半天后瘦子才道:“我给你们算算啊,你看看,耽误的时间费就给你们省了,就光说这伤,那可是真刀实枪的伤口呢,个个血流三尺!除了疼,这得瞧大夫吧,得开药吧,得捏着鼻子喝苦药吧。而且不瞒你们说,我们这中原的大夫那叫一个黑啊!这钱你们是不是得赔?还有啊,我们掌柜的是女人,女人以后就要嫁人,若是叫丈夫瞧见了满身的伤,那肯定是得被休的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你们说严重不严重?再者说,她每天疼的吃不下去饭睡不着觉的,精神不好,饭馆就没人管了,还瘦了一大截,这也是一大笔损失啊,若是再细算,那数目可大了去了,我也就不跟你们一一计较了,你们心里也是明白的,大家都是豪爽之人,想必你们也不会赖账的对不?” 一番话下来,另一桌的胖子已经嘴角抽的直哆嗦了,直叹瘦子果然是混蛋中的混蛋,太......精明了! 而变调男子则被最后一句话引去了注意力,当即道:“自然不会!”说完,立马后悔了。 瘦子啪的一拍桌子,眉开眼笑道:“好!就知道你们不是那种人!果然还是跟豪爽之人好说话,今个我替我们掌柜的心情好,想吃什么随便点!” 刀刻男子沉甸甸的眼神望了眼变调男子,道:“找,大夫,的,银钱,我给。她嫁,不出,我娶。” 瘦子一怔,想着刀刻男子虽然不是缺钱的主,但似乎也不太好糊弄啊。转而冷哼一声:“呦喂您这话可真逗乐,我们掌柜的为了给你们挡麻烦惹了一身伤,如今还得嫁给你不能追求自己的真爱,凭什么啊!滚滚滚都出去,今个爷心情不好,不接来客!”说罢,手上已经开始轰人了。 刀刻男子不动:“追求,真爱?那么,说。她嫁,给我。是吃,亏了。” “对,非常吃亏,我家掌柜的认识你是谁啊,还没见两面就得嫁给你?她跟你有什么感情啊!就瞧您身边这位,您平常肯定是个不缺女人的主,嫁给你独守空房吗!不想承担后果就直说,何必糟蹋我们掌柜的!” 胖子噗的一口水喷出,红着脸转头道:“你,说话注意点。”一个大男人说这些话,非常不合适。 瘦子翻了个白眼:“注意什么啊注意,长姷咱们一起这么久了,她的事,我多多少少有点发言权吧。” 刀刻男子瞧着身边的丰韵女子,缓缓颦眉:“我,没有。” “你就是有!”瘦子立马拿话堵他:“没有糟蹋干嘛不出钱!还想捡个便宜媳妇,你也忒会算计了!” 刀刻男子一时语塞,脸色沉得吓人,瘦子却不怕,皮笑肉不笑,显然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刀刻男子见他如此镇定,眼波一闪,点头:“好,我出,银钱。只是,现在,没有” 瘦子扬眉,拿着架子道:“还是想赖账呗!我们中原人最讨厌言而无信推三阻四的人了!” 刀刻男子侧脸看变调男子:“去拿。” 变调男子不赞同的想说什么,但见刀刻男子突然冷硬的表情,不敢再说什么,愤愤的瞪了眼瘦子,道:“奸诈小人!”随后出了客栈。30 当瘦子一大早拿着八百两送到长姷面前时,她惊讶的合不拢嘴,问:“这是干嘛?” 瘦子一乐:“那俩外国的看你伤成这样内疚,所以就给了些银两,我也是刚才出去去隔壁镇上兑换出来的本国银子。” 长姷奇怪的挑眉,不是她多想,而是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们都没管,会在事后给银子? “瘦子......你不会又坑人家了吧?” 瘦子两手一摊,理所应当道:“坑他们不应该吗?长姷整件事你也是知道的,那帮山贼是跟着他们来到饭馆的,若不是因此,你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本来就是他们的事当时他们却在一边看着不出手,难道现在问他们要点钱还成了错了?” 长姷颇为无奈的扶额,望了望桌上的银票,又想到长生此时的摸样,手一紧,叹了口气,转了话题:“瘦子,一盒药两千两,是不是太过分了?” 瘦子翻了个白眼:“是非常过分成不成,你也不想想天下哪那么巧的事,长生这边破相,他那边就刚好有一盒神药祛疤,长姷,你还得好好想想,这不是一笔小数,若是被坑了,指不定哭死都没用。” 长姷苦笑,果然还是觉得自己太甘于平庸了,出了一点银两的事就被困住了,还得东要西借的。 捂着伤口呆呆的望着窗外,长姷思索着道:“瘦子,帮我去把我山屋里的东西运来吧。” “真的不回去了?” “真的,仁至义尽了。”长姷眨眼,站起了身:“我去看看长生。” 长生睡在瘦子的床上,额头包裹着白布,一张小脸是不健康的脸色,眉头皱的紧紧地,拳头也攥的很紧,呼吸时轻时重。 长姷迈着轻缓的步子坐在床头,看见胖子正在一旁拿着扇子给长生扇着,眼皮拉耸着,半梦半醒的状态。 她轻轻的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将其叫醒,道:“胖子,去睡吧,我来照看,再过会饭馆就要开门了。” 胖子迷糊中嘟囔了两句什么,随即将扇子送到长姷手中,半梦半醒的晃悠着胖乎乎的身体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 长姷接了扇子靠在床头给长生轻轻的扇着,天气太热,长生又是病人,如今连他睡着觉都怕被热坏。 扇子的风不大,扇动着长生的睫毛轻动,好似下一刻便能醒来。 而事实上,长生也的确醒来了,一睁眼还未来得及想自己不能忽略的疼痛,就望见长姷望着他在发呆,他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很疼,努力了很久才说出话来:“姐......” 长姷一愣,手上的扇扇子的动作顿了下,顿时一脸喜意:“你醒了!” 长生动了动脑袋,忍不住眉头一紧,嘴巴咧了咧:“姐,疼。” 长姷却怔愣了起来,过了会才回过神,手足无措的捏着扇子,小心翼翼道:“要不,我给你扇扇。” 长生抿了抿唇,再次说道:“疼。” 长姷挠了挠头发,这孩子伤口疼,她该怎么哄? 没当过妈不懂的哄孩子怎么办? 其实她特别想说,疼很正常,忍忍等伤口好了就没事了,但这话似是不是一个姐姐该对正在喊痛的弟弟说的,显得太冷硬。 一时间长姷有些捉急,平时与长生相处也没出过这问题啊。不然,弄点迷药充当麻醉药,把他迷晕睡着了就不疼了...... “姐,疼,揉揉。”长生软软的说着,一双雾气的眸子盯着长姷。 长姷这才吁了口气,刚要伸手到他的额头又停下:“不成,揉了会更疼。” 长生垂了垂睫毛,小声道:“揉揉就不疼了。” 长姷坚决的摇头,随即站起身,说了声去拿药便出去了。 到了前面饭馆,药差不多熬好了,五月正在装碗,见到长姷,当即喝道:“伤还没好乱跑什么,看得这么紧是怕我照顾不好长生吗?” 长姷神色凝重,想了想,极其认真问道:“五月姐,长生伤口疼,怎么办?” 五月嘴角一抽:“废话,不疼就怪了!” 长姷抿唇:“我知道,就是问有没有止疼的汤药。” 五月翻了个白眼,将装好药的碗递给长姷:“这碗是你的,赶紧先喝了。至于止疼的汤药,一会我去医馆看看。” 长姷忙的道了句谢谢,喝了自己的药,又端着长生的药回了房间。 长生扒拉着床沿眼眸朝着门口看着,看到长姷进来,当即晃荡着身子下了床,赤着脚,笑的很是灿烂的迎了上去。 此笑容并没有让长姷开心,反而觉得心底一紧:长生有点不正常...... 果然,长生伸手紧紧地扯着长姷的胳膊,害的她的药都差点洒出来,只听他道:“姐,我疼,揉揉!” 长姷怕他把药打翻了,忙道:“好好好,我给你揉,去床上躺着先把药喝了。” 长生小心翼翼的凑近长姷的脸,就连呼出的热气都能直接喷到她脸上,紧张兮兮的道:“不许骗人!” 长姷心尖一颤,药碗当即就有些拿不稳了,强颜欢笑道:“长生,你怎么了?” 长生只伸手紧紧地抱住长姷的腰身,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间,一个劲的蹭,陡然动作一停,恶狠狠道:“姐,我讨厌他们,他们打我,他们打你,他们都不是好东西,真该被五马分尸,对不对?姐?” 长姷只觉得脑袋好似成了浆糊,使劲的眨了眨眼,空出一只手,缓缓却十分用力的推开长生,挂着似哭似笑的表情僵硬着口气说:“长生,你......被打傻了?” 长生站在长姷面前无辜的笑:“姐,谁打我了吗?” 长姷狠狠的一哆嗦,牙齿差点把舌头咬了块肉下来,她深吸了口气,严肃道:“长生,不许吓我!” 长生被长姷的表情吓到,后退了两步,怯怯的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慢慢的蹲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身体,用那种受了委屈又害怕的眼神望着长姷,仿似长姷是他妈,而现在他妈在虐待他。 长姷绷紧了神经,定定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牙关咬得紧紧地,却始终挡不住满心的不知名情绪,扬起手中的药碗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压抑的骂了句:“我靠!” 药碗碎裂引起了巨大的声响,胖子一下子被吓了起来,便见长姷脸色阴晴不定的杵在门口,而墙角缩着个人,是长生。 “长姷,怎么了?”他急急地问道。 长姷却没回答他,三步两步冲到长生面前一把扯起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力道之大连着自己的伤都狠狠的痛着。 长生害怕的一个劲往墙角里缩,手使劲拉扯着,想要把自己的手臂扯回来,可还是被长姷拽出了几步,他只好扒拉着窗棂,死死地不撒手。 胖子看了大惊,立马下了床拦着长姷:“你这是做什么?” 长姷动作一顿,扭过脸望着胖子,状似十分镇定的道:“带他去看大夫。” 可胖子却看见她眼眶红红的,嘴唇都在哆嗦。颦眉道:“长姷你这是怎么了,才这么一会的时间。” 长姷眨了眨眼,咧嘴笑:“没怎么,胖子你继续睡,我不放心长生的伤再去看看大夫。”话刚说完,手上竟是一痛,低头一看,长生正狠狠的咬在她的手上,眼睛明显警惕望着她。 胖子顿时感觉脑袋乱得慌,忙拉开长生:“你这是做什么,那是你姐!” 长生趁机躲在胖子身后,时不时偷偷伸出脑袋看长姷,末了低声道:“姐姐要赶我走,我不走。” 胖子没觉得长生这句话不正常,疑惑的望着长姷:“你到底怎么了?” 长姷闭紧了眼眸缓缓的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我若当时没昏迷,长生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的。” 胖子更是一头雾水,见似乎和长姷说不出来什么,便转头看长生:“你惹你姐生气了?” 长生望着长姷摇头,却马上又点头,不理胖子,轻手轻脚的走到长姷面前,与她蹲在一起,瘦弱的手臂搭在长姷肩膀上,十分乖巧道:“姐姐,我下回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再也不咬你了,姐姐疼不,长生揉揉。” 长姷抬起脸,愣愣的看他小心的拿起她的一只手轻轻的揉着,心里陡然疼的厉害,颤声问:“长生,你在骗我,对不对?” 长生不懂长姷的话,马上使劲的摇头:“我没有骗姐姐,我真的不惹你生气了,姐姐别不要我......”说着,满含水光的眸子委屈的注视着她。 长姷呆呆傻傻的愣在那里许久,末了深吸了口气,拉着长生的手笑道:“长生不是头疼吗?我们去看大夫就不疼了。” 说罢,长姷拉着长生向外走去,胖子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但看长生那摸样,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胖子与五月说了这事之后,两人一同关了饭馆跑去医馆。31 此时长姷的表情已经没了刚才的紧张,手里拿着两只糖葫芦静静的坐在医馆门口,面前长生蹲着拿着一支树枝在画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看长姷,或是咬口糖葫芦,然后缠着长姷也要吃一口,神态如同孩童。 一个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人,突然一觉醒来变成了这般,始终让人有些接受不良, 五月走上前坐在长姷身旁,道:“怎么样了?” “大夫说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会好了,长生只是现在脑子有些混乱而已。”长姷静静的看着长生,笑着说道。 五月扭脸看医馆里面,不知怎么回事,似乎是发生了一场争斗,此时医馆里凌乱非常,很多东西都被摔坏,桌椅板凳随意躺在地上。她扭回脸看长姷。 长姷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安静道:“他与我说,长生好不了了,必须食用他的另一盒神药才能变好,非暴力不合作,我成全他。” 五月一咧嘴:“长生没事就好,倒是这砸医馆的事会不会引来官府?到时候姐替你解决。” 长姷摇头:“谢谢你了,官府的人早就来过了,才走没多久,这个医馆马上就要关门了,他一直卖假药,吃死过两人,可动静没闹起来,官府也就懒得管。” 五月眉一紧:“你是说他卖的药有问题?那我给你卖的药也是从这里买的,会不会有事?” 长姷依旧笑:“五月姐是谁啊,他怎么可能敢糊弄你,你给我买的药没问题,长生的药却有问题,大抵也是伙计抓药时没注意,掺了些其他的药到长生的药里,再加上长生伤在额头,这才出了事。” 语毕,在身上摸索了一会,拿出五月给的信物递给她:“姐,真的谢谢你,现在已经用不到了,长生的伤口我会另想办法。” 五月收起信物,故意冷了脸:“谢什么谢,别忘了你还叫我一声姐,当姐的自然该对你这般。” 长姷脑袋一歪,叹息道:“是啊,我也是长生的姐啊。” 长生手上动作一顿,不满道:“你别动,再动就画不好了。” 长姷一笑,摆正了身体,说道:“五月姐,这饭馆我打算多开几家,一家饭馆根本顶不了事,轻轻的一折腾,我这个老板就吃不消了,到时候还有多靠你打理。” 五月轻眨了下眼,靠在背后的墙壁上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嗯,成,需要帮忙就吱个声。” 长姷眼神静静,神态安详道:“吱......” 五月:“......现在我在怀疑是长生不对劲还是你不对劲。” 长姷突然一撇嘴,颦着眉双目含着水光愤怒的口气道:“丫心脏病都快被吓出来了,长生您真是我祖宗!” 五月叹气:“长姷,我从未想过会有谁能与你走得这么近,还让你对他这般掏心掏肺的,太神奇了。” 长姷:“......没听懂。” 五月瞪了眼她:“就说你这人看起来没心没肺。” 长姷摸了摸自己的心窝子:“......明明有的啊。” 五月无奈:“没跟你臭贫,说认真的啊长姷,你打算再开饭馆是不是为了长生。” 长姷直接点头。 五月一拍长姷的肩膀:“姐现在很担心你啊,你说你和长生的姐弟关系能维持多久?” 长姷望着长生笑:“已经不是姐弟关系了。” 五月惊讶的捂住嘴,半响才问:“那现在是......” “他是我祖宗。” 五月怒了:“滚一边玩去!” 又在医馆门口坐了会,亲眼看到医馆关门大吉,也已经到了中午了。 太阳明晃晃的烘烤着地上的人,大多数人都因为天气太热而回家了,此时几个人却还在日头下坐着,不免引人注目。 半天,五月实在热得受不了才道:“长姷,要坐到什么时候,你在这里等人吗?” 长姷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慢吞吞道:“五月姐你先回去吧,我等瘦子回来。” 长生的画也早已画完,此时静静的依偎在长姷身边,鼻尖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五月想了想,点了点头,叫起了蹲在一边的胖子回了饭馆,说饭馆要开门。 五月走了以后,长姷拍了拍五月先前做过的位置,道:“长生,坐这,这边有点树影子,凉快。” 长生点头,然后依言坐了过去,随即扯了扯长姷的胳膊,笑眯眯道:“我们一起。” 长姷艰难的摇头,倒抽了口气忙道:“长生别碰我,你一扯我伤口就疼。” 而且不是一般的疼,刚才砸医馆凭着一股子怨气倒也没觉得多疼,如今这一停下来,伤就疼的厉害了,连动似乎都动不了了,所以她才一直坐在医馆门口一动也不动。 长姷这边还没怎么着呢,那边长生竟然鼓了鼓腮帮子两眼就含上了泪,指了指长姷的腹部:“这,是我弄的。” 长姷摇头:“不是你弄的,是我自个不小心弄的。” 长生疑惑的望着长姷:“明明是我......” “不是长生弄的,长生这么疼姐姐,怎么可能伤了姐姐,难道你不疼我吗?” 长生一怔,随即摇头,然后手指划拉着地面,绞尽脑汁纠结着神情想着什么事,长姷看到此终是一笑。 这之后过了一个星期,瘦子把行礼弄过来又腾出了一间房让长姷和长生住,两人算是安定下来了。 不过,宗秀才和二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去告官却没得到回应之后便开始在饭馆门口大闹,长姷在后院养伤连床都下不了,并不知晓此事。 闹腾的烦了,五月只好把宗秀才请进来饭馆交谈。 一番交谈,五月可谓是客气之极,可这反倒是助长了宗秀才和二娘的气焰,对着饭馆的小二掌勺甚至她这个二当家的就是一顿指指点点,好似他们真的就是这饭馆的掌柜的一般。 五月好心想给他们面子,或是给点银子解决大家都别闹的那么僵,但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的,如今一见两人如此,也不装了,傲气的指着他们冷笑一声:“成啊,想闹随你闹,不过,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报官却没人管吗?我成心对你们手下留情,你们却不知天高地厚,当真想要我对你们不客气吗?呵呵......好好掂量下自己的分量看可够斤两吧,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 五月放话后,宗秀才和二娘就没有来过了。 其次是温珠儿,她也来过几回,这饭馆的事是听二娘那个大嘴巴在村里说的,她一到这里倒也算客气,只道:“我要见我弟!” 五月一听,满头雾水,后来长姷出来了,与温珠儿说话,没多久,温珠儿便一脸愤怒的走了,临走前还说:“我弟就是我弟,他迟早要回来我家的,你别以为你能藏他多久!” 长姷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请她走了。 一个星期,不长不短的时间,长姷的伤口已经不觉得连呼吸都痛了,明显好了很多,可长生的病情却没有好转,这事她面上不说,心里却被压得重重的。 今天是阴雨天,乌云压得低低的,空气里充满了凉风,难得的阴凉天,长生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静静的望着天空,对着一旁的长姷道:“姐姐,我帮你看着,若是滴雨点了,我们就立刻跑回屋!” 长姷点头,此时很是凉爽,对于热了一个夏日的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好天气’,大多孩子都疯了似地在街上玩闹着,隔了一面墙也能听见后面街上的玩闹声,她问道:“长生,想不想出去和他们玩?” 长生摇头:“我想吃糖葫芦。” 长姷搁下手里的笔与纸,牵着长生一起站起来:“走,去街上看看还有没有,不过这个天卖糖葫芦的大都回家了,若是运气好倒有可能看见。” 长生不动窝:“要是下雨了怎么办?” 长姷无奈道:“不是有伞吗?你忘了吗?” 长生长长的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摸样,弄得长姷哭笑不得。 拿了两把伞长姷和长生出了饭馆站在屋檐下,此时有些滴雨点了,屋檐下站了不少人,连门都被堵住了,两人废了好大的劲挤出去。 长生的手攥的紧紧地,长姷走一步他就走一步,绝不多也绝不少,乖巧如孩童般,只是眼睛忍不住四下里瞄着。 长姷回头看了眼长生,心里重重的叹息一声,随后撑起伞举过两人头顶,慢慢的在街上行走。 雨一会就下大了,不算平坦的路被堆出一个个水坑,长生瞧见了,便一蹦一跳的迈过水坑,然后非要长姷也这么跳过去,长姷顿时有些不自在:这孩子,真会出难题,叫她一个大人跳水坑玩...... 长生见长姷不动,反而要饶过水坑走过来,立马急了,小巧的眉一紧,喝道:“不许动!” 长姷一僵,嘴角抽了抽,道:“长生,先打伞。” “不打不打不打!你跳过来!” 长姷还头一次发现,长生的性格有点刁钻......有点蛮横...... 或许这本来就是他的性格,只是在经历了被人迫害之事后收敛了许多? 哎,真是搞不懂小孩子。 长姷无奈,眼瞧着长生没打伞身上马上就要淋湿了,忙的依言从水坑上一跳而过,把伞给长生撑起,有气无力道:“不许再这样了,总要撑伞的,你还伤在额头。” 长生低头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包裹,委屈的看着长姷:“什么时候才可以拿下?别人都不带,我也不想带,丑!” 长姷瞬间想痛哭,原来长生还是个爱美的,这若是叫他瞧见额头上的伤口,岂不是要闹翻天? 头痛的扶额,长姷幽怨的望着长生,摸了摸他湿了的发,轻声轻语道:“长生,脸上有疤的人你可喜欢?” 瞧她这没智商的问法...... 长生歪着脑袋望长姷,显然对她这问题十分疑惑,想都不想道:“不喜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伤其一分一毫,何况还是在脸上。” 长姷使劲抽了下鼻子,丫说话这么条理清晰,怎么看怎么不像傻子。也不能否认他说的对的。 32 正呆愣着,忽然长生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姐,我要吃虾饼!” 长姷颦眉看他:“长生,吃什么都成,就是能不能快点好起来,你姐禁不住你这么折腾啊。” 可长生根本就没听,只顾着扯着长姷去买虾饼。 长姷颇为受挫,忽然就想起来从前的长生是那么的懂事,懂事的不似一个小孩子,那么如今他趁着这傻劲撒撒娇胡闹一下,倒也没什么,只是,快点醒来才好。 进了卖虾饼的馆子,一问之下,长生顿时苦了脸,晃着长姷的袖子:“我要吃虾饼!” 长姷为难的看着店铺伙计:“能不能再做一份,我家孩子特别想吃。” 伙计也是很为难:“这今天的分量已经卖完了,这个点刚刚好,再晚也就没人买了,大多去吃晚饭了,若是再重做,既费时又费力,所以,您还是明天请早吧。” 长姷苦笑,她怎能不知道这伙计是在找理由。 这间虾饼的铺子是远近闻名,其手艺好,生意更是好,经常一大早外面便排了很长的队,一般下午就卖完了,每天都是定量的,绝不多卖,即便是你再想吃,它没有就是没有,绝不给你再做一份。 说什么卖不出去了,其实根本是让人觉得它很珍贵,难得吃上一次,真可谓是好手段,好经营。 “长生,没有了,怎么办?”长姷扭头问长生。 长生鼓着腮帮子,手指死死地抠着长姷的手心,低低的开口:“我想吃......” 果然就是小孩子,只知道自己想吃,管你有没有的。长姷挠了挠头皮:“可是没有了,不如长生明天再吃吧。” “明天......”长生嘟嚷着。 “明天我起早排队给你买,一定能买到的,好不?”长姷哄道。 如此,长生才十分不舍的出了铺子,撑着伞郁郁不欢的跟在长姷身边,半天不说一句话,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个虾饼而已,怎么这孩子就这样了?长姷忍不住嘴角直抽。 清晨之际,外面还下着雨,伴随着阵阵雷声,因着这阴雨天,天色还是很阴暗。 长姷躺在床上只觉得脚心很痒,忍不住缩起腿翻了个身继续睡,随即一惊,猛地睁开眼,望着一张放大的脸想也不想的直接一拳打了上去,然后往后翻滚了下,膝盖一曲,立马就要顶在其腹部。 “姐......”长生十分委屈的开口,又惊又怕的摸着自己的脸颊,咧着嘴似是要哭了:“你打我......” 长姷一怔,腿立马放了下去,脸色沉得吓人:“跟你说了多少次别总偷偷摸摸的出现,我若不是反应慢了一拍,加上身上有伤没法用全力,你还能活着跟我说话吗!” 长生被骂的吓了一跳,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半晌才过来拉长姷的手:“我错了,姐姐别生气,下回再也不敢了。” 长姷无奈的扶额,看着长生半边脸的红印子,心下一疼,恼怒的拍了下自己的手:“丫叫你条件反射!” “姐姐别打自己,都是长生的错,长生不乖,姐姐要打打长生!”长生立马往前一扑,直接扑在长姷身上,两只手死死地扯着长姷的手。 长姷顿时感觉一阵肝疼,硬生生收起了差点砍出去的手刀,任由长生压住,半死不活道:“能别一惊一乍的吗孩子,赶紧起来,压到我伤口了啊啊啊!” 长生又忙的起来,委屈的坐在一边,时不时用怯意的眼看长姷一下,又赶紧低下头,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长姷看了十分的无奈。 穿好衣裳,长姷打算去买虾饼,偏长生非要跟着,只好带了一起去。 一路上水坑积水太多,又有风,鞋子很快就湿了,衣裳也被风吹歪的雨点给打湿了,如此这般顶着风到了铺子前,却得知人家今天不开门,长生立马就红了眼眶,十分委屈的看着长姷。 长姷无奈的手一摊:“他们说一个厨子生病了,另外的两个家住得远,下这么大的雨根本就赶不过来,今天是吃不成了,要不,明天?” 长生站在铺子门口良久,固执的不肯走,长姷一时间犯了难,想了想,哄道:“我回去问问瘦子他们会不会做,成不?” 长生立马接道:“我就吃这个!” 长姷:“......祖宗,回家吧,人家不开门咱们也没法吃啊,听话,走。”说着,便要去拉长生。 可哪知长生此时根本就是孩子心性,脸一扭转头抱着门口的柱子不撒手,喊道:“不走!”随即瞪着长姷:“你说话不算话!明明说今天吃的!” 长姷尴尬的杵在那,好说歹说长生就是不动窝,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回头就能瞧见街上的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还有俩孩子竟直接停在长姷面前,状似妹妹的女童指着长生笑,奶声奶气道:“哥哥你看,这是爹娘说的那个傻子吗?” 哥哥点头,看了眼长姷,道:“小莹我们离远点,傻子会伤人的。” “不嘛不嘛,傻子长得很漂亮,我也要当傻子!” 哥哥一怒:“不许乱说,傻子不好,什么都不会还笨,小莹不许当傻子!” 被唤小莹的女童鼻子一紧,眼眶红了一圈:“小莹也什么都不会,小莹是不是傻子?” “小莹自然不是傻子,走吧小莹,我们得离远点,被带傻了就不好了。”说完,扯着自己的妹妹快步离开。 一直被无视的长姷磨了磨牙,努力微笑着走到长生面前:“走,回家喝药了。” 长生眨了眨眼,陡然问:“傻子是什么。” 长姷笑的更欢:“傻子就是天下最聪明、最听姐姐话的人。” 长生一愣,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又骗我,傻子明明就是傻子,所有人都不喜欢的。” 长姷:“......长生不是傻子。” “我是傻子,我听见有人这么叫我了。” 长姷:“你不是,你只是摔破了头,又用错了药,脑袋一时受了点刺激,思维有些混乱而已,真正的傻子是很哄的......” 长生半信半疑:“我真的不是?” 长姷点头:“真的不是,骗你是小狗。” 长生:“那我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长姷:“按时喝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乖乖听话。” 长生:“我就是傻子。” 长姷:“......你不是傻子,傻子不会像你这么难糊弄。” 长生:“你糊弄我了。” 长姷:“......”我靠! 以前长生乖,不难伺候,也不需要怎么管,所以长姷没有体会到养孩子的难处,如今这脑袋一伤,完全就成了如今这般任性的摸样,教她十分头疼。 盯着长生半晌,长姷狠狠的磨牙:若你不是我弟,我一准揍你! 长生瞥见她的眼神,当即吓得一个避缩,抱着柱子的手有些松懈,脚步往后挪了小小的两步。壮着胆子道:“我不回去!我就要吃!是你说话不算话的。” 长姷挑眉,这孩子现在是在指责她了?真是......闹人! 索性伞一撑,长姷往外走了几步,头也不回的道:“我走了,你走不?” 长生差点就要松开柱子跑了过去,但又忙的收回已经迈出去的一条腿,摇了摇头:“不走就是不走!” 长姷一噎,伞举过头顶,一句话不说直接走进雨里往饭馆的方向走去。 长生一开始只是瞧着她的背影,到后来,扒着脖子都看不到了才慌了神,手松了柱子往外走了两步,还是看不到人,一时间觉得又害怕又委屈,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大早不见长姷和长生,虽是昨晚就听说她要起早买虾饼,但这么久还不回来,五月有些着急,于是便扯了把伞急急地往虾饼铺子这边赶来。 虾饼铺子前一个不大的男孩脑袋上绑着白布条,十分醒目,五月一眼就瞧见了,几步就跑到他面前,朝他身边看了看,问:“虾饼买着了?” 蹲了半天蹲到腿发麻的长生一听这声音,鼻子一酸,险些要哭出来,又冷又饿又害怕,委屈的满眼泪水,可在五月面前,根本没掉出一滴泪来。身子也未动,只轻轻的摇头。 五月一愣:“那你姐呢?” 提到长姷,长生一把把头埋进膝盖里,哽咽着说:“她回去了。” 五月再次愣住,随即缓缓冷了脸:“她没回去,你不知道吗?” 长生摇头:“她说她回去了。” 五月咬牙,心中一紧,举着伞的手捏的紧紧地,眼睛往清冷的弥漫着大雨的街道上看,零零散散的行人或快或慢的走过,却都用异常的眼神扫了眼她和长生。 虽然她知道她不该把人想的那么坏,可如今,她竟然觉得这街上的人十分的可疑,长姷不回家不在这又能在哪?会不会有人把她绑走了,而居心叵测的犯人就在这街上的某一处看着他们的笑话? 如此一想,五月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伞险些拿不稳,倾斜了起来,本以为会被大雨淋湿头发,可却根本未有大雨淋落,她惊疑之下抬头看,望见房檐露出小半油纸伞,有些眼熟,她心一阵狂跳,后退了几步,只见一个女子举着伞站在屋檐上,不是长姷还有谁! 长姷见被五月看到,想笑一下,但在冷冽的风雨中一动不动的时间长了冻得脸都有些僵,只好伸手揉了一下这才笑了出来。 五月火气蹭蹭蹭的上窜,破口骂道:“跑人房顶上做什么?跳楼啊!” 长生一惊,猛地站起身,飞快的跑到街中央往屋顶上,一看是长姷,当即眼泪就忍不住了,鼻子使劲的一抽,抬着袖子狠狠的摸了一把,撒腿就跑了。 长姷吓了一跳,想要马上去追,但念及伤口刚好一点,若直接跳下怕是又要震得伤口崩裂疼的动都别想动了,只好扒拉着房檐跳下来,将伞一收,握在手里,以免打伞顶风跑不动,刚要和五月交代一声,就听五月道:“你先回去,我去追!” 随即,把伞往长姷手里一扔,快步朝着长生的背影追了过去。 长姷轻缓的眨眼,挪动了两步,终是没动,而是走到虾饼铺子前再次敲响了铺子的门。 过了会,门打开,伙计一瞧是长姷,眉头一紧:“我都说了今个没有,你怎么回事啊还来!” 长姷自知理亏,软下口气道:“小二哥,我真的很想要这虾饼,不是大厨做也成,您若是会做,就帮帮我,银钱绝对不会少的。” 小二哥这才正眼看着长姷,松了马上就要关上门的手:“呦,您怎么知道我会做啊。” 长姷只笑:“您就帮帮我吧,刚才您也看到了,我家孩子脑袋受了伤,凡事也都要哄着,昨个来就说虾饼没了,气的回去闹了好大一通,今个早上赶早又没买到,指不定回去要怎么闹呢,您就发发善心吧,喏,这个是银子,平常的两倍价钱,全是您的。” 小二接过钱,倒没说是眉开眼笑,说话却是客气了两分,叫长姷进去了。 小镇里的小饭馆不同于大城市的大饭馆的各司其职那么讲究,小饭馆的小二要干很多的活,平常厨子不在,他们也会稍微帮那么两手,就算没做过,平常天天看自家厨子做那一道菜,材料也都是现成的,大多都是会点的,就说长姷家的小二,也是会做两道菜的,虽手艺不如掌勺的。 拿着热乎的虾饼回到饭馆的时候,五月和长生还没有回来,长姷便在一楼找了处座位,手抱着虾饼捂着,眼睛望着门外。 等了会,就见门外五月领着长生走了进来。 长生面无表情,浑身都湿透了,衣摆沾满了泥点,膝盖有明显摔过的痕迹,看的长姷心里一抽,一开始对长生的火气噌的一声就熄灭了,快步上前,摸了摸他脑袋上湿透了的白色布条,对着五月点了点头,道:“五月姐,快去换衣服。” 五月望了眼长姷手里的东西,鼻子嗅了嗅,随即拿过虾饼往长生怀里一放,颦眉道:“买到了,可以了吧?” 长生握着虾饼鼻子一紧,抬眼瞧了瞧五月不耐烦的表情,低着头闷声不响的跑开了。 长姷要跟过去,被五月拉着不让走,听她道:“上房顶干嘛啊,不是说要回来的吗!” 长姷挠了挠头:“一时间有些没辙,去房顶上冷静冷静想想办法。” “这回知道难了?”五月无奈:“生气却又担心,那当初干脆就别闹别扭不就好了。” 长姷嘀咕:“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随即惊讶,她以为五月这次定又要说她当初捡了长生的事,让她扔了长生呢,没想到五月竟一字未提。 五月拧了拧头发的上,边拧边道:“多大点屁事啊,能让你俩这样?一个笨,一个傻,要不真是没词儿形容你们了。” 长姷默不作声,自觉没理,还让五月湿了一身。 见长姷不说话,五月也没多说,道:“下回不知道怎么做就来问我,左右哄小孩子而已,比哄一群成精的老狐狸要容易的多。” 长姷点头,叹气:哄老狐狸,她也会啊,可就是哄不好长生,一看到他平常那乖巧的摸样变成了现在这般,一半心里难受,一半心里忐忑,只差夜夜做恶梦梦到长生真成了傻子了,何谈哄他开心,没对着长生天天抹泪就不错了。33 回了房间,望着一地拖沓的泥水,顺着其饶过一面屏风,一眼便瞧见正对着屏风的那张床上一个鼓囊囊的物体,被子罩在上面,而床下是一双沾满了泥水的鞋子。 长姷行至床边,拍了拍被子,道:“乖,起来,换药了,不然伤口会很疼的。” 话落,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良久,被子融动了一下,长生扒拉下头顶的被子望着长姷,眼睛带着明显指控的意思。 长姷被看的十分不自然,却瞥见长生深蓝色的衣领露出一角,是他刚才穿的那套,明显湿淋淋的。 这孩子......竟然不脱湿衣服就跑进被窝了! 长姷心里火气有隐隐有复燃的迹象,但更多的是无奈,起了身翻箱倒柜拿出一套干干净净的衣服搭在屏风上,随即绕到了屏风的另一面,道:“长生,先把衣服脱掉扔到床下,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洗个澡。” 语毕,出了屋子。 屋子里有浴桶,不用的时候就摆在一边,此时要用了,便提了出来,搁在长生的床边,将一桶刚烧好的热水倒在桶中,凉水也要倒些,直到把水温调好。 抹了把头顶的汗,胖子看了眼床上的长生,道:“长生,还生你姐的气?哎,长生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长生很乖的,从不闹腾,也不任性的,只怕你若是真有机会变正常了,会后悔自己这样的。”说着,叹了口气:“估计和你说这话你现在也听不懂了,要说吧,这人若是傻了还真是挺神奇的,明明记得事,怎么就突然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呢。” 嘀嘀咕咕一大堆,长生始终不接胖子的话,胖子自讨了个无趣,便出了屋子。 屋外,长姷和胖子说了声谢谢便进了屋子,听见有哗哗哗的水声,便道:“长生,别让伤口见水,顺便把你刚才穿的那套衣服扔过来。” 沉寂了会,接着又是一阵水声,衣服从屏风处飞了过来,长姷将其捡起,仔细看了下裤子膝盖部分的裂口,看这程度,大抵是穿不了了,其实也可以补上一块补丁,可孩子大多都是自尊心很强的,况且是一个曾经富贵人家的孩子,本来就不能让他穿得起锦衣华服,还让他穿着补丁衣服到处乱晃,长姷自觉于心不忍,且她目前的状况也没到要穿补丁衣服度日。 可这布料都是还可以的,也都不便宜,扔了也可惜,索性就改改,做成其他东西。 半晌,水声停了,窸窸窣窣声过后,长生红着脸从屏风后走出来,看见长姷坐在油灯旁缝补着什么,便走了过去,碰了碰她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长姷一阵惊讶,却没多说,找来药粉和白色布条,让长生坐下,自己则帮他重新上药。 “姐姐,你不喜欢现在的我,对不对?” 长姷手一顿:“怎么这么说?” 长生眨了眨眼:“我懂的,别人说我是傻子,也没人喜欢傻子,姐姐不喜欢没错,若是我能快点好起来就好了。”语气里有丁点的急切。 “长生不是傻子,还记得以前在村子里见过的那个傻子吗?傻子是那样的,不是你这样的。”长姷眼波一闪,轻柔的说着:“而且,长生即便是傻子,姐姐也不讨厌。” 长生撇嘴:“不讨厌,就是也不喜欢。” 长姷:“......”真是叫她如何和这孩子沟通啊! 晚饭大家照例坐在小饭馆里吃,几人围了一桌,长姷盛着米饭,边眼睛往几人身上扫,末了问:“五月姐呢?” 瘦子摇头,扒拉了口米饭又夹了筷子菜往嘴里送,含糊不清道:“一下午没出来了。” 长姷眉头一紧,马上站了起来,将手里刚盛好的米饭摆在长生面前:“好好吃饭,我去看看五月姐。” 长生嘴唇抿了抿,扯住长姷的袖子指了指桌上的菜,问:“姐姐,那个叫什么啊,我没吃过,好吃吗?” 长姷一笑,拍了拍长生的手:“瘦子做饭很好吃的,你尝尝。”随即,扯回袖子径自走向后院。 长生咬唇,脸色一沉,筷子啪的一声摔在桌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米饭,仿佛要把米饭给看出个洞。 瘦子和胖子纷纷吓得一愣,对视了一眼,瘦子轻咳了两下嗓音道:“小长生,不开心?” 长生连抬眼看他都不看,也不说话。 瘦子表情略微尴尬,笑了笑,继续道:“小长生,有什么事不高兴和叔叔说一下?” 长生咬牙,突然站起身,似乎是要回屋,但此时长姷已经回来了,他一看到长姷,又坐下了,拾起筷子扒拉着米饭,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也不知道夹菜,本以为长姷会过来,没想到她打着伞就开了饭馆的门,只回头道:“我出去买点药,你们先吃。” 长生一下子坐不住了,扔了筷子飞快站起来跟在长姷身后,低着头不看长姷,手却拉着长姷的手不松。 长姷以为他是要跟去,道:“长生去吃饭,我一会就回来。” 长生这才抬起头:“买药做什么?” “五月姐有点发烧了。”长姷回答。 长生愣了一下,眼神缓缓低下:“那我陪姐姐一起去。” 长姷微微一笑:“长生得吃饭。” “不,我就要去!”长生一急,道:“我头疼,我也要看大夫!” 长姷一惊,忙的看长生的伤口,他伤口进了水,当时也就是换了药换了布条,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炎,去叫大夫看看也安全点,遂点头:“嗯,那就一起去吧。” 两人走后,瘦子和胖子口瞪目呆,胖子道:“你确定这孩子真傻了。” 瘦子摇头:“我觉得他比你都聪明。” 正说着,五月昏昏沉沉的走了出来,有气无力道:“什么聪明?” 胖子便将刚才的事一说,结果五月脸色更难看了:“这么点就会玩心眼,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年轻的大夫看了看长生的伤口,又开了点药,边开药边叹气:“瞧这好好的一个孩子,怕是要破相了。” 此事说到长姷心坎上去了,她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长生,压低了嗓音对大夫道:“可有法子去除疤痕?” 大夫想了想,道:“这个吧,说不准,祛疤的药多,但大都效果不显著,不过长期用着也能减淡伤痕,总比不用好,你要不要?” 长姷点头:“成,您帮我拿一种最好的,价钱不是问题,日后也请您帮忙留意一下有什么好法子。” 大夫痛快的笑着:“好嘞。”随即瞧了瞧长生眼巴巴往这边看的摸样:“你瞧这孩子,真依偎你,生怕你跑了似的,照看他很辛苦吧。” “不辛苦,我弟嘛!” 大夫摇头笑:“你弟虽说没到傻的程度,但行为举止就像个四五岁的孩童,这段时期的孩子,大多不懂事,只知道依着自己的性子来,而且,还是特别粘人的时期,更见不得自己最亲的人对别人好,以前我这就治过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孩子,那孩子啊,爹对他特别好,娘是后娘,正好他傻了那段时间,后娘生了孩子,他爹对他也没指望了,对后娘的孩子好也正常,可这孩子怎么能受得了,没想到趁着大人做饭的工夫,要掐死后娘的孩子,好在大人发现的及时啊,真是险啊!” 说着,大夫无奈的摇着头:“这种孩子太患得患失,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但绝不能受刺激,看你家弟这盯你的摸样,你也得注意下啊。” 长姷扭脸望长生:略微不安的表情,带着丝丝怯意的眼神,不自觉动弹的身体......她对着其笑了下,给大夫结了账,拿着药包带着长生出了医馆。 路上,长姷道:“长生,一会和我一起帮五月姐煎药可好?她可是因为你才淋了雨而发烧的。” 长生声音一低:“因为我啊......对不起。” “和我一起熬药,可好?” “嗯,好。”长生点头。 正说着话,一阵杂乱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盔甲相互撞击的声音,夹杂着整齐而有频率的脚步声,夜晚寂静的时刻,雨刚停,这声音显得尤为清晰,叫人不安。 长姷和长生都禁了声,安静的听着。 许多人家被这声音吵得纷纷亮起了灯火,出了家门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却在没看清的时候就马上惊恐的回了家,或是闭紧家门,或是夺路而逃,大喊着:“扶東人杀过来了!快跑啊!” 好像只是那么一瞬间,还有许多人在好梦,连一丁点的兆头都没有,这个大燕处在最边上的城镇,一夕之间成了他国的地盘。 是国家太无能,敌军近在眼前都无法察觉,还是敌军太厉害,攻城略地做到神鬼不觉? 长姷紧张的抱着长生躲在路边杂物堆里,手捂住长生的嘴,全身紧绷,眼神不自觉的发冷。 面前街道近在咫尺的距离,长长的扶東敌军队伍整齐的行走着,盔甲撞击的声音响亮而威严。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定是不苟言笑的摸样。34 街边有人仓惶的逃窜,也有人吓得一动不动,更有人像是疯了一样用手中的武器去攻击敌军,口里喊着:“杂碎!滚出去!这是我大燕!” 随后,士兵一个挥剑,那人便倒地不起了,不用看,光闻着空气中泛滥的血腥味就知道,他死了。 怀里的长生不停的哆嗦着,手指指甲死死地抠着长姷的胳膊,眼睛瞪得老大。 长姷忍着疼,用力的抱着长生,只要他不像那男子一样冲动去鸡蛋碰石头就没事,所以她一定要抱紧他。 这街边躲得那么多人,敌军却都没碰,就证明他们不是实施的烧光杀光抢光的政策,大抵不激怒就没事。 蹲了许久,始终没见到队伍结尾,看着那一双双从眼前过的腿,心里紧绷到了极点,这敌军,到底来了多少人?会不会过不了多久,大燕就要易主了? 易主没关系,是否要让他们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是否会来场恶趣味的排除异己大屠杀? 长姷甚至想到了最坏的下场,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走! 走的远远的,哪怕去深山老林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也不愿长生受到丁点危险! 低头看了看长生,一看之下,长姷吓了一跳,长生表情呆泄着,眼睛里没有情绪,像是失明了一般无神,不知何时死死抠着她胳膊的手也不动了。 她惊疑的轻叫了一声,极小极小的,贴近长生的耳畔:“长生?” 长生眼睛一眨,回了神,然后抱紧了长姷,脑袋扎进长姷的怀里,哆哆嗦嗦着说:“我怕,姐,我怕,我怕......” 没听长生说这话的时候,长姷心里还有一丝的怕,可如今听他一说,顿时一点怕意竟都没了。 是了,她胆子大,可不代表面对死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她是长生的姐姐,她若怕,谁来保护他? 敌军是人多,可若谁动长生,她就与其拼命,大不了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一瞬间而已,没什么可怕的,一丁点都不可怕! 想到此,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也有这么伟大的时候,长姷竟笑了,一下一下轻抚着长生的后背,在他耳边安抚:“不怕不怕。” 或许有人会说,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不知自己现在会不会死,但又似乎到了绝境,下一刻就要被杀,心里极度煎熬,人就容易变得疯狂。 长生这边情绪刚好了点,旁边蹲着的一个妇女竟然突然发了疯,一下子窜了出去,扑到一个士兵身上又咬又打,疯癫着表情叫骂,动静太大,距离也太近,一下子吸引了长生望过去。 士兵不耐烦,一脚将妇女踢倒,刚好便倒在长生长姷身边,随即极刺耳的一道拔剑声,寒冷而莫名刺目的银光闪过,顿时温热的血红喷洒而出,妇女却笑了,好似终于解脱了一般,表情极度诡异,断断续续道:“畜生!我死,也不放过你!” 何时的夜也未这么冷过,冷到长姷觉得长生脸上鲜红的液体太过滚烫,太过鲜红,明明未触及,明明夜黑的分不出颜色。 长生愣住了,一动也不动一下,静的可怕。 旁边的孩子吓得哭了,十分的吵人,可长姷却觉得那是天籁之音,若是长生也能哭出来多好,不要憋着,挂着一张沾满了血迹却没有表情的脸,叫人心里突然害怕的要死,比看见敌军还可怕。 “长生,怕就哭,没事的,姐姐护着你。”长姷努力镇定下来用袖子擦着长生脸上的血,胳膊轻微的颤抖,眼睛使劲瞪大,仔细看着长生的表情,可惜,他就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表情没有丁点变化。 孩子的哭闹声没多久也被大人制止了,哆嗦着手捂着孩子,除了盔甲撞击声与脚步声,此时连百姓的呼吸声都几不可查,人心一片惶惶,不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陡然间,长生一个回神,死死的抓着长姷的手,慌张的站起来:“姐,我们走,这里太危险了,走,走啊!”说着,竟使劲全力的拉扯长姷,表情又惊又恐。 长姷懵了,不知该如何反应,却在这时,不知哪个作死的士兵将刀搁在了长生的脖子上,生硬道:“蹲下!” 长生只愣了下,猛地压在长姷身上,抱她抱得紧紧地,以一种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扭头怒瞪着那士兵。 长姷一瞬间瞪大了眼眸,额角冷汗滑下,伤口疼的她倒抽了口气,只得顺势抱着长生,艰难道:“来,长生蹲下,没事的,不,不会有事的。” 长生使劲的摇头:“不,他们会杀了我们的,我们得走,不能待在这里,姐姐,我们走,一定要走!你跟我走!” 明明怕到想跑的程度,明明觉得自己会被杀,却还一定要拉着她,长姷此时不知心里什么感觉,只是突然间觉得——长生是这么可靠。以后,也定是个好男人。 “给我老实蹲好!”又是一句极其生硬的语言,士兵收回了刀,冷冷的瞥了眼长姷,转身跟上队伍离开。 长生紧绷着身体,头低下,说:“姐姐,你先跑。” 长姷颦眉,抬手摸了摸长生的脑袋:“长生,你是不是好了?” “什么好了?”长生问,神情是真的迷惑。 长姷笑着摇头:“没什么,来,我们不跑,就蹲在这里还安全点。”说罢,把长生拉在身旁蹲着。 这一蹲,就是到四肢麻木,敌军士兵的队伍走完,大多数人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长姷还好,能好好的站起来,可刚起来,就一下跪在地上了,腿上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咬,那种感觉,让她连动一下都不敢。 而长生根本就站不起来,只苦着脸道:“腿没知觉,站不起来。” 长姷跪在地上道:“坐在地上缓一会,我给你揉揉。” 长生摇头,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即脸就皱在一起了,想喊不敢喊,靠着墙壁默默的不出声。 休息了好一会,腿才找到知觉,两人一起搀扶着回了饭馆。 此时深夜,饭馆里灯火通明,一进去就瞧见五月和瘦子胖子一脸愤恨的站在一旁,目光寒冷的瞪着坐在那边角落里淡定吃饭的客人,此人,正是刀刻男子。 他不同于往常简单的穿着,也不同于往常只带了两个人,而是一身金色盔甲,周围站着几个扶東人士兵。 长姷没有惊讶,却与长生停住了脚步,看到五月三人没事,心里松了口气,转而看向男子,只一眼,便道:“五月你们先回去休息。” 五月颦眉:“不回!” 长姷眼神一寒:“回去!把长生也带回去!” 五月还想在说什么,可见长姷那不容否定的神情,全身一僵,狠狠的咬牙,然后一把扯过长生,没好气道:“走!” 长生被扯的一个趔趄,拉着长姷的手却是不放,使劲从五月手里扯回袖子,快走两步躲在长姷身后,低着头不看五月的表情。 末了,五月终是没叫动长生,只好与瘦子胖子回了后院。 长姷留下,却什么也不干,和长生一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的,也不说话。 面上看不出来,心里却是极其忐忑,她不知道这位看似扶東人头头的人今日摆这种排场是想干什么,她是该狗腿子的送上去讨好一番,还是该一不做二不休咔嚓了他。 若是选择一,此人知道她那性格,而且之前还十足的嚣张,冲他飞了刀,这么做未必太假,他估计不吃这套。 若是选择二,怕是她与长生还有五月姐等人要亡命天涯一辈子了。 好纠结...... 士兵见长姷坐下,几个人都颦了眉,眼神不善的盯着长姷与长生,其中一个则走过来呵斥:“叽里咕噜叽里咕噜格鲁格机!”(请自觉想象成十分严肃的扶東语) 长姷抬头看他,无辜的眨了眨眼,两手一摊,表示她听不懂。 长生却拉着她站了起来,后退了两步,低声道:“他说,见到他们主子竟然敢坐下,是不是想被砍头。” 长姷惊疑的扭头看长生:“你听得懂?!” 长生立马低下头盯着脚尖看。 长姷见他不想说,勉强的笑了笑,这孩子,深藏不露啊,合着她连他的屁点事都不知道呢,连这鸟语,若不是因为怕她出事,怕是也不让她知道他会的吧。 见两人站起来,士兵这才牛逼哄哄的转身规规矩矩的站在刀刻男子身边,时不时还拿眼睛瞥长姷,十分的不屑摸样。 长姷就笑了,丫在她面前装大爷,装完了大爷又跑去他主子跟前装奴才,他倒是放得开啊。 还不屑,丫不屑就别看她,非要让她知道他多不屑似的,毛病! 蹲了那么久,结果又站这么久,长生一下子就受不了了,身体摇摇晃晃,像是要摔倒似的,长姷吓了一跳,看了看刀刻男子,牙关一咬,道:“够吃不,不够吃我在给大爷您多做点,想怎么吃怎么吃。”撑死都没关系。 刀刻男子极其淡定的搁下筷子,然后瞥了眼旁边的变调男子,只见变调男子将银两往桌上一放,随即,一行人又淡定的走了。 长姷这就不明白了,合着刀刻男子来就是为了臭显摆他现在他们这的老大了吗? 一声不吭,吃完饭还给钱,这是怎么个意思吧?也不看看她现在敢不敢要啊,真是的! 但既然别人给了,不要的话,像是在打人家脸,她打不起,索性就收了,关了门,熄了灯,如平常什么都没发生的一样,该睡觉睡觉。 一切定数,只待天明。 他扶東人能神鬼不知的攻城略地,就是做好了全面的准备,此时这个城镇的各个出口,怕是已经都被把守了,贸然逃走有点危险,且先看明天的状况,看有没有豁出去逃命的需要。 大燕整个国家乱七八糟,被攻占是迟早的事,长姷没有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悄无声息,更没想到,那头头,是他们饭馆的客人。 人说饭馆鱼龙混杂,更何况是离边境最近的饭馆,接八方来客,指不定招待过哪个国家的皇帝呢,她现在是彻底领教了,这是多少辈子修来的霉气啊! 说实在的,若是扶東人不滥杀无辜,长姷甘愿就在这待着。 大燕是块肥肉,本就大国,若不是因为今朝皇帝昏庸,宦官当政,绝走不到这步田地。 伺机而动的‘狼’早已虎视眈眈,此时一旦一头‘狼’开始发出攻击,定会招来更多的‘狼’。而她作为大燕的子民,注定要被众国瓜分的国家的子民,该逃到哪个国家才会安全呢? 答案是:没有!走在他国的大街小巷里,人家知道你的国籍,不欺负你就怪了! 所以,能有个安宁生活的地方,她就满足了,扶東人占了他们的地盘,占就占了呗,只要能好好生活,一切不没什么好在意的。 灯火熄灭,暗夜无声。 长生静静的坐在床上,盘着腿望着眼前一片漆黑,手攥着被角紧张的都出了汗,良久,听见隔着屏风对面传来长姷的叹气声:“睡不着?” 长生立马光着脚下了地,快速的跑了过去,蹲在床下,轻声叫:“姐姐。” 长姷摸着黑手触碰到他的额头:“还很疼吗?” 长生摇头:“姐姐,我不想一个人睡。” 长姷身子往床里滚了滚,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躺这吧。”总比偷偷摸摸的上来好。 长生一乐,坐在床边拍了拍脚底,一下子滚到了床上,深吸了口气,也不闭眼,直勾勾的看着上方黑漆漆的一片。 长姷将薄薄的毯子盖在他肚子上,侧了个身:“长生,你是好了,对不对?” 长生抿唇,半天才嗯了一声,随即又低声道:“姐姐,我怕,你会不会死?像那个女人一样被杀死?” 长姷下意识的就像捂住长生的眼,手伸出一半又收了回去:“不会的,你不用怕,别想了。” 长生不满的一皱眉:“你总是敷衍我,把我当小孩儿。” 长姷问:“那你是希望我说会?” 长生眉心皱的更紧:“我不是小孩子,你别哄我!” “我没哄你。” 长生冲着长姷的方向皱了皱眉,又转过去脸,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却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了:“我......” “你?”长姷疑惑。 “没什么。”长生翻了个身,脸转向长姷的方向。 长姷轻笑:“有心事?不能和我说?” “没有。”长生闷闷的回答,拽着毯子捂住了脸。 长姷自然是不信的,长生从未有过这般闷闷不乐的样子,想说什么,却像是根本无法开口,不像他平常。 可他既然不想说,又那么为难,她便也不问。 35 出乎意料的,第二天天明,镇中已然如往常,街上未见到一支扶東人的队伍,就如他们只是借路一般,走过了,便没影了,打听下才得知,大部队都集中在了城里,且没有任何动静,不见烧杀抢夺,亦没有继续行军。 五月让长姷几人待在家里,自己和瘦子出去了一趟,大街小巷里转悠了几圈,忧心忡忡的回来了。 “怎么样?”长姷见到两人回来,忙的站起了身迎了上去。 五月叹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瘦子却是讽刺一笑:“没什么事,扶東贴了榜,大致意思也就是优待邻国百姓,从昏君宦官手里解救大家,瞧瞧瞧瞧,人家多会说话,邻国百姓?分明就是败国,攻占就攻占呗,还解救大家!那些要逃走的人一见这个,还都不走了,更过分的是,解救这词用的太煽动人心,有的人家竟然要跑去参军,参的还是扶東的军!喊着杀死无耻昏君杀死残暴宦官的口号就去了城里。真是蠢笨,局面还没稳定,就第一个冲了上去。” 五月低声恼怒道:“无耻!” 长姷扭脸看了看长生,见其低着头,连表情都不叫人看见,笑了笑:“那就继续开门做生意,他们爱怎么怎么样,咱们几个人都平平安安就好了。” “平安?”五月冷笑:“大燕都快被占了哪里来的平安,说到底都是皇帝昏庸,竟让一个太监把持了朝政,几个皇子王爷也早已成了摆设,真是小人得志!” 瘦子颦眉,撞了下五月,示意她别太激动,有些话就算是国破了也是说不得的。 十月的天气依然还有些热,但夜微凉。 虽然此地如今已不属于大燕,但没有杀戮,似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城镇里的人们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心里多了丝警惕,稍有风吹草动,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小酒家的生意比起从前好了很多,城镇里突然来了那么多的人,就算是再难吃的饭馆,生意也不会差。 本打算开第二家饭馆的长姷忙活了几天之后,地方突然被占,此事就不再考虑了,这么乱的世道,保护自己已成难事,就更没心思去挣钱了。 因着生意好,刚巧以前雇的小二也都走了,于是长姷和长生便出了院子,开始当起了小二。 小二说白了就是个伺候人的活,见人给笑脸,即便他是扶東人。 这种看人脸色的活,长姷想,大抵长生是干不了的,一开始便没打算叫他,可长生却非要干,结果第一天就摔碎了不少盘子,惹得几个扶東人大动干戈,愣是要砸了饭馆,但好在上头有命令扶東人要和大燕人好好相处,不得闹事,几个人发了把火没给钱就走了。 出了这等事,是个人大抵都要低沉一段时间,可长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第二天又跑出来当小二,非得逼着自己对明明十分害怕的扶東人笑,让长姷看了忍不住沉了脸。 某日走在大街上,长姷听见有孩童在背诵诗句,忽然想起长生大抵也应该去学堂的,于是二话不说扛着手里的食材就去找了先生交了银子。 回到酒家长姷对长生说要让他上学,长生立马回绝:“我不去!饭馆这么忙,我要帮忙。” 长姷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何时被长生这么态度强硬的反驳过?让她不禁有些动怒,便道:“不需要你帮忙,我自己就可以,或者再找些人来,你个小孩子不上学想干什么?” 长生抬首看长姷:“我说了我不是小孩。” 长姷沉着脸:“那你是什么?害怕扶東人就害怕了,何必逼自己看他们,躲着不成了吗!” “你是因为这个才让我去上学的对不对?那我更不去了!”长生说着直接站了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长姷狠狠的深呼吸了一口,手抚着额看着门口。难道长生是到了叛逆期吗?难道她管理的方法不对吗?还是上回看见那么血腥的场面刺激的性子偏了? 离开饭馆的长生独自一个人游荡在街上,伸手摸了摸长姷剪的碎发刘海下的疤痕,抿了抿唇,走到一处角落里蹲着不出声。 腹部的东西硬硬的,此时一蹲下,硌的腹部微疼,他极其小心的掏了出来,打开外面包裹的布,露出一只精致的盒子,很是小巧,整体深红色。 正看着,陡然间面前伸出一只手一把拿走了盒子,耀武扬威的表情,鄙夷的口气:“小白脸哪里来的这东西?” 长生顿时紧张了起来,二话不说也不看是谁便扑了上去,将其扑到在地后,发狠的掰开对方的手抢回了小盒子,然后起了身才看对方的脸,一看之下吃了一惊:“小眼歪?” 小眼歪被那一下子摔得不轻,当即便哭闹了起来,听到长生的话忙的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离开了几步恶狠狠的道:“你打我,我告诉我娘,让她打死你!” 长生抿唇,拾起刚才掉到地上的布将小盒子包裹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瞥了眼小眼歪:“随你。”说罢扭头就走。 小眼歪对他的态度十分不喜,再加上此时脑袋被磕的嗡嗡的疼,火气一上来,捡起一块石头就冲长生砸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到脑袋。 长生趔趄了几步摔倒在地,头懵了一会,下意识摸衣服里的盒子,感觉其没有坏才站起来,回头冷冷的看着小眼歪。 小眼歪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又觉自己似乎没必要怕长生,便停了脚步,嚣张道:“我娘有钱,有好多钱,你敢打我,我就让她打死你。” 长生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小眼歪,直到小眼歪又退后了几步,才转身往外走。 小眼歪又恐又怒,突然大声喊道:“长姷家给长姷说了个婆家,她马上就要嫁人了,我看你还怎么嚣张,没人要你了,饿也饿死你!” 长生全身一僵,慢慢的转身看他。 小眼歪得意了起来,哼了一声道:“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吧,我告诉你,她的婆家可是有名的抠门,到时候连长姷都管不了自己,看她还怎么管你!我......” 说话声突然顿住,小眼歪再次倒在了地上,眼前是长生冷若冰霜的脸,他死死地拽着小眼歪的衣领,寒声微颤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小眼歪怒火大起,一把也抓住了长生的衣领:“你都快成乞丐了还嚣张什么!” 待到长生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回到饭馆的时候,本该关门的饭馆还在灯火通明,长姷正坐在边上算账,昏黄的火光下,她快速的在纸上埋头写着什么,明明听到动静动作顿了下,却根本没看他,又继续写了起来。 长生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坐在长姷对面,安静的看着她。 “把门关上。”长姷头也不抬的说道。 长生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径自起身去关门,然后继续坐在她对面。 “打架了。”长姷阐述着事实。 “嗯。”本想说更多,可竟话到了嘴边却不敢说了。长生只一声,便沉默。 长姷也没等他说什么,搁下笔起身回了后院,独留长生一个人坐在那一动不动。 长生摸着脸上的伤痕,望着油灯发呆,他想,长姷大抵是真的生气了吧,或者,她是想嫁人了? 仔细算过她的生辰,马上就要十四了,无论如何,婚事都应该定下来了,不然,以后晚了,就该嫁不出去了,没有哪个女的想要当尼姑的,长姷她也定是不想的。 她一个人带着他,街坊四邻许多流言蜚语,也定是很累的。 其实他也在纠结,每每与长姷一起走在街上,总有人指指点点的,这个镇就这么大,什么消息都会被无限放大各种添油加醋变得面目不堪,一丁点的可疑都会被人捉紧了不放,再加上前段时间二娘和秀才在饭馆门口大闹,满口污言秽语,长姷在镇里人的心中更是不堪,从未有人想过长姷曾是抓了一伙山贼的英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长姷可以安然接受,可他受不了,他们凭什么这么武断,听别人传言就好似了解了长姷这个人,他们当真以为自己都很聪明吗? 愚蠢!好愚蠢! 长姷的名声已经彻底毁了啊!只因为他们的言语啊!以至于长姷都快十四了,还没有亲事。 如今,一桩亲事砸了下来,面对如今这般的长姷,她是否会同意? 长生知道,长姷对他好,所以他一定要为她着想,努力忽略掉心里的不甘,就算长姷嫁了人不要他了,那也可以......真的可以,他不可以再像过去一样依赖她,那样太没用了。 ‘哐当’一声响动,惊得长生猛然抬头,思绪瞬间被打断,只见长姷坐在对面剥着鸡蛋壳,面前还有一只碗,里面还有两个鸡蛋。 “坐过来点。”长姷面无表情的说着。 长生不动,只不安的看着长姷。 长姷见他不动,便自己坐了过去,将鸡蛋贴着他脸上青紫的地方滚着,道:“别乱动,一会就不疼了。” 长生一瞬间眼泪就涌了上来,使劲眨了眨眼,手死死地抓着椅子把手,把眼泪逼了回去。 他会是大人了,大人不可以动不动就哭,一个爱哭的人是无法保护长姷的,瘦子是这么告诉他的。 鸡蛋在脸上滚了一会,长姷停了,看着长生,指了指桌上碗里的鸡蛋:“吃了。” 长生压低着脑袋点头,手伸过去拿鸡蛋,在桌子沿磕了两下,慢吞吞的剥皮,然后将鸡蛋掰开一小块一小块的往嘴里塞。 鸡蛋还是热热乎乎的,拿在手里十分的暖和,吃进嘴里忍不住不嚼就咽了下去,本就一天没吃饭,再加上打架,早已饿的饥肠辘辘。 “抬起头来。”长姷平静的说道,随即继续给长生滚鸡蛋。 长生眼睛禁不住看着长姷,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有些暗影,更多的温柔的感觉,若她嫁人了,大抵就再也不会这样了吧,是否还会再也见不着了?36 “打完架,去哪里了?”长姷停下动作,问。脸上没有一丝怒气,就如平常一样。 长生咀嚼的动作顿住,舔了舔嘴唇,使劲咽下堵在喉咙里的鸡蛋沫,低声道:“巷子里,走不了了。”腿太疼。 长姷沉默不语的起身去倒了杯水搁在长生面前,看着他喝完水,又将厨房锅里的饭菜端了出来让他吃。 长生看着菜傻傻的愣住,无措道:“姐......” 长姷微微歪了脑袋,笑道:“你在和我学吗?看我打架所以你也动手吗?” “没。”长生颦眉道:“冲动了,对不起。” “可我打架从来不会因为冲动,就算当初打了那个山贼头子,也不是因为他叫我小娃娃,而是必须动手,先发制人,因本就不可能和他讲道理,长生,记住,打架前要先思考一下利弊,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还有,别学我,我只是个粗人。”顿了顿,长姷继续道:“养好了伤,去上学吧。” “我不去。”长生立马扭开了脸:“为什么一定要去上学?学那些四书五经有什么用?我没有做官的想法。” “上学就一定要做官吗?上学只是让你学到最基本的知识,不至于连字都识不得几个。” “那我也不去,我会识字,亦会背诗。” 长姷抚额,不上学,难道要天天在饭馆里做小二?这不是彻底毁了长生的一辈子了吗? 长生是富人家的孩子毋庸置疑,一辈子只做个小二,连媳妇都难娶到,这样真的就对了吗? 可是看他那摸样,又十分坚定自己不想去,难道她得逼他? 愁啊! 其实,她也不知道上学做什么,古代这里的教书无非教些四书五经,都是死记硬背的活,学不学真的无妨,可学了的话总归算是知识分子,就像身上披了层光环似的,做事都稍微容易些。 也或许上学没什么用,可不上学,就百分之九十九成了个粗人,她不敢把长生看高了,想他以后就算不上学也能闯出一片天地,这种运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一阵脚步声行至身后,长姷缓缓抬头,有气无力的看着五月:“还没睡?” “嗯。”五月坐下,拿着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道:“长生,你先回去吧,瘦子屋里有糕点,你去吃那个。” 说完,见到长生走了后才继续说:“让自己的孩子读书是每个长辈的心愿,以后在街坊四邻面前也高人一截。” 长姷摇头:“我不是为了高人一截,只为他以后不会路太难走。” “可他确实不愿意。” “所以,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想逼他。说实在的,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小孩子,果真难养。”长姷摇头苦笑:“从前总是只身一人,想做什么都不用多想,如今,总想着不能给长生当了负面教材,连吃饭都变得规规矩矩的,生怕把长生给带歪了。” “总归一句话,你太把长生当小孩子了,你别忘了,他也是有想法的。” “可他还不成熟,他的想法大多都是一时冲动,自认为长大了,其实才十一岁,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你敢让他凡事自己做主吗。” 五月颦眉:“长姷,你关心太过了,想想自己的事吧,今天你二娘他们带来的一个男的是谁?看起来眼歪嘴斜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长姷腰身一弯趴在了桌上:“前段时候报官的事因为有你和那个官儿说着他们也没弄成,如今这地方不属于那官儿管了,他们自然又折腾起来了。” “我在门外好像听见什么嫁人的事了,是不是他们要把你嫁出去?”五月问。 “是啊,以前我还能给他们当苦力,挣银子花,所以他们也就不着急嫁我出去,如今我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对于他们来说没了用处,自然要想尽办法赚一笔,婆家那边把聘礼都下了,先斩后奏,嘁,真是铁了心啊。” 五月脸色一沉:“一群吸血的玩意!那你要怎么办,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你敢悔婚,你这一辈子就彻底完了,不说名声,就说你以后再想嫁人,估计也只能找最差的人了,像是那种游手好闲的混子瘸子都能把你当小妾娶了。” 长姷把脸埋在胳膊里,傻笑:“其实还真没想过嫁人的事,一直觉得这种事离我太遥远,如今竟到了眼前,有种做梦的感觉。” 五月没好气的拍了下长姷:“做什么的梦,女子嫁人是必须的,即便我这个曾经青楼女子都是要嫁人的,何况你这种良家。” “真的跟做梦似的,有点搞笑,有点不真实。”比当初穿越而来还不真实:“穿着大红嫁衣,头戴着一堆步摇之类的,坐在花轿里,进了门从此就是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孝敬婆婆,生一堆的小孩子,呵呵......” 五月瞧长姷笑成那样,下意识的一惊:“你不会真的想嫁给那个歪瓜吧?长姷,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长姷正了正神色,轻咳了两声:“我只是觉得这事特别的...嗯...怎么说呢,特别的逗乐,但是还没想到嫁人,但大红嫁衣真的很漂亮。” 五月眼皮一抽:“长姷,你还知道漂亮?”随即打量着她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鄙夷道:“还真没看出来,哪回叫你跟我去买胭脂,你都半死不活的,我以为你一直分不清性别,不知道自个儿是个女的。” 长姷无辜的眨眼:“我一个小二,你要我穿红戴绿的,脸上抹上一层胭脂,也太不像话了。”随即坏笑:“你可以把我当做爷们的,左右我不在乎这些个。” 五月翻了个白眼:“别废话了,说说这事怎么办吧,我想你应该早就想好了。” 长姷抿唇,故作深沉道:“这是个进退两难的事~” 五月:“......” 长姷再抿唇:“不嫁名声更臭,指不定长玉他们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嫁了吧,以后一辈子就完了,长生也会跟着吃苦,所以......不嫁!” 五月惊讶:“你想好了?” 长姷两手一摊:“还需要想吗?嫁了人长生怎么办?左右二选一没一个对我有利的,那就选个对长生有利的。” 五月陡然使劲的一拍桌子:“真想弄死这帮人!太贱了!” “杀人犯法,五月姐别冲动~”冲动也解决不了问题。 “可你以后怎么办!还能嫁给谁?他们也太会出损招了吧!” 长姷就笑:“不嫁就不嫁了呗,自个儿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五月冷哼:“就怕没这么简单,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 长姷不说话了,拿着笔继续算账。 今天长生打架,小眼歪带着他娘过来饭馆要钱,五天的收入都给了他们,瞧长生这一架打的,真有杀伤力。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饭馆都还没开门,二娘又带着长玉来了,一阵扰人的敲门过后,长姷才挂着一双熊猫眼开了门。 身子依靠在门框上,打着哈欠道:“干嘛?” 二娘皮笑肉不笑的说:“带你回去。” “不回。”长姷说着,啪的一声把门关上,继续回去睡觉。 二娘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使劲敲了一阵门后,里面始终没反应,恨声道:“老娘就不信弄不服你个小丫头了。”随即招了招手,示意长玉跟她走。 走了一段路,绕进了一个小胡同,二娘道:“我从这爬墙进去,你跟外面等着,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得去嫁人,不然,这饭馆咱永远到不了手里。” 长玉站在边上看二娘一块一块的搬着石头堆在墙边,脸不自然的转开:“娘你这样也太丢人了,而且,凭什么让她嫁人啊,就该让她嫁不出去才好,饭馆的事咱们再去告官不就好了。” 二娘动作一顿:“你懂什么,你看她现在过得这么舒坦,可她婆家那边的死老婆子是个厉害的主,只要她嫁过去,一准整她,你说是让她嫁还是不嫁?” 长玉撇嘴,鄙夷道:“我就知道那人死抠,聘礼都给的那么少,不过人看起来倒是不错的,不像个厉害的婆婆。” “这人哪能看外表?你太小还不懂。” “那万一他们家和我们抢饭馆怎么办?如今饭馆还在长姷手里的啊,长姷嫁过去那不就是他们家的了。” 二娘冷笑:“那老太婆哪里斗得过我,敢和我抢,胆子够肥了!” 长姷回了房间,刚睡着没一会,忽然间睁开了眼,仔细听着房顶上面的动静,心里寻思着,是否是招贼了。 动作轻缓的起了身,长姷赤着脚饶过屏风上靠近长生的床,小心翼翼的坐在他的床边,屏住呼吸,眼睛扫视着上方,确保若是出事能第一时间保护好长生。 不过,她大抵猜到这个贼定是个新手,走路脚步声太大,还大白天的上人家房顶,也不知道小心点,她这房子本就年久失修,希望他别踩塌了才好。 此念头刚一闪过,只听极大的一声噪音,伴随着一声变了调的惨叫,一个人踩漏了房顶掉了下来,一阵尘烟四起,呛得长姷忙的闭气,顺带将被子往长生脑袋上一盖。 长生被惊醒,实际上,从扶東人进了城,他就从未睡好过,每日不到天明都睡不着,生怕哪日突生变故,如今这声音如此大,他自然瞬间就醒了,猛地坐起身来,长姷盖在他脸上的被子也掉到了腹部,尘烟被吸进喉咙里,当即便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长姷此时顾不上他,让他捂住嘴巴自己则走了过去,想看看这个贼是谁,一看之下,冷了脸,道:“你嫌活得时间太长了,踩别人房顶玩自杀?” 二娘摔得头昏眼花,什么都顾不上了,半死不活的呻吟道:“快,我要死了,快救我,快救我!” 长姷瞄了眼她那早已臃肿的身材,翻着白眼开门去叫瘦子和胖子把二娘抬去就医。37 早已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的长玉在墙后面又等了一会,直到越来越不安,才飞也似的跑进了饭馆,张口大喊道:“我娘呢!” 五月恶劣道:“摔死了啊。” 长玉一下子傻住了,愣愣的半天不言语,却突然间发起了疯,冲到长姷面前一阵撕咬扯打,带着泪怒吼道:“你还我娘!你还我娘!贱人!你赔我娘的命!” 长姷被其一把推倒在地,磕的脑袋发懵,手使劲想要把她推开,但却小看了人发疯时的力量,使劲推也推不开,五月一人在一旁也拽不开,不由得急得眼睛发红,喊道:“你在干什么啊长姷!” 连几个大男人都能轻易的摆平,此时怎么就装上柔弱了! 长姷心里这个苦啊,她能打架,可拼的都是巧劲,比力气,她哪里比得过一个没理智的人。 又使劲推了几把,长姷也急了,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吼道:“你娘没死!” 长玉愣了一下,本凶狠的目光迷茫了一瞬,迟疑的问:“没死?” 长姷点头:“赶紧起来啊你!” 长玉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开来,望着压在地上的长姷,突然眉头一拧,恶狠狠道:“你骗我!贱人!” 随即手上更是凶狠,长姷此时丁点不怀疑这孩子是真心想杀了她,心下一沉,双手猛地袭向她手臂的麻筋。 “姐!”不知是不是前面吵闹的声音太大,一直待在后院的长生还是被引了过来,刚进饭馆就瞧见长姷被长玉按在地上,顿时大惊,三两步的冲了过来,一把拽住长玉的衣服领子:“你给我起来,不许打我姐!起来!” 长姷手上的动作被长生打断,一个分神,直接一巴掌被打在脸上,又狠又辣,十足的报复。 说实话,她真的不想打长玉,就算打,也得背着长生,她怕长生跟她学,她本就吊儿郎当,言行不注意,干事也粗鲁,如此这般的她,长生跟她学,一定会变成地痞流氓,这样太不好了。 而此时,前一刻,被长玉打,她能原谅,毕竟五月的话太刺激人了,虽说先错的一方不是他们。可现在,她严重怀疑长玉根本就是借题发挥,所以,她亦不含糊的使劲弓起腿,直接顶在长玉的腹部,力道不太狠,但足以让她疼的叫不出来。 果然,长玉的叫骂声顿时停歇,身子滚到了一旁,疼的脸皱在一起,张着嘴巴却出不了声。 长姷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喘着粗气,抹了把流血的嘴角,疼的一呲牙。 长生望了眼长玉,脑袋猛地转过来狠狠的瞪着长姷,胸口剧烈的起伏,拳头捏的紧紧地,随即一步跨到长玉面前一脚就要踩了上去。 长姷大惊,长生这一脚下去,长玉不吐血就怪了,连忙抓住长生的手:“长生你干什么!” 长生被拽的后退了两步,嘶吼道:“踢死她!” “不成!”长姷严厉道,若不是经历了扶東军进城在他们面前杀人的事情,她还一直以为长生本就是个残酷的人,可他明明是怕的,见到血都害怕的直哆嗦,难道一个人冲动的时候连平常害怕的东西都不怕了吗? 这,不像长生。 长生一定是跟她在一起学坏了。 关着门,休息了会,长姷坐着看地上的躺着的长玉,扯着嘴角笑了笑,道:“你娘在医馆,不信自己去看。” 说完,看了眼死死瞪着长玉的长生,道:“走,回去。” 今天饭馆一天都没有开门,长姷自己在房顶上坐了一天,直到坐到天黑,也没有吃饭。 而长生就站在屋檐下站了一天,亦不吃饭,任凭五月如何叫他们俩,都没有反应。 最后,五月冲着房顶喊道:“是我故意的成了吧,我看见她不舒服,我不想叫他们痛快,都是我的错!你们去吃饭好不好,若是饿坏了怎么办!” 长姷僵硬的动了动身子,眨了眨眼,摇头:“不关你的事,姐,我好像把长生给带坏了。” 五月看着长生,轻声道:“你先去前面吃饭,我和你姐聊聊。” 长生点头,声线不稳道:“她受伤了,得包扎。” “嗯,我知道。” 长生走了两步,又回头:“还得劝她吃饭。” 五月突然忍不住就笑了:“平常都是长姷劝你吃饭,如今竟换了个个儿。” 长生低垂了脑袋:“我不会再让她操心了。” 上了房顶,五月以袖子擦出了块干净的地方,坐在长姷旁边,还没坐稳,就听长姷道:“我不会再动手了。” 五月一顿,又笑了:“你俩说话真像。” 长姷疑惑的眼神瞄了眼五月:“什么?” 五月连连摇头:“没什么。”叹了口气道:“今日的事,确实是我的错。” 长姷也摇头,表示没事,道:“长生吃饭了吗?他昨天受伤了,刚才又剧烈活动,姐你帮我看看他的伤口吧。” 五月撇嘴:“你们两个啊,真是的。” 长姷压低了头,脑袋埋在膝盖间,闷声说:“五月姐,我坐这一天,考虑了很多,觉着我还是不够努力,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耗子会打洞,长生一直在我身边,此时又是言行都在学大人,若不是我不够注意,长生也不会养成这般冲动的性格。” 五月认真看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长姷一下子仰起头,望着天空:“我操蛋散慢了近十年,一直觉得一切从头了,而我也熟稔了一切,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再大的事,也都未认真过,都快忘记了用大脑思考了,为所欲为,总说要认真,可其实,所有事还是连想都不想就直接下了决定,这是我的缺点。” 一点都不像穿越以前,明明以前她是那么认真的人,可这近十年总自认为经历了一切,没有什么事可以再去认真,没有什么事可以真的难倒她,就不再努力,就不再认真,呵,真是过于自傲的想法。 五月翻了个白眼:“别说话口气这么老成,不太适合你,你还只有十三岁,虽然快十四了。” 长姷幽怨的看她:“能别打断我深沉的话语吗?” 五月连连摆手:“您继续说成了吧。” 长姷一噎:“说不出来了,五月姐你太扫兴!。”说罢,起了身,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刚好跳到院子外,道:“走,去看二娘去。” 长生食不知味的扒拉着碗中的米饭,忽见胖子又起身拿着勺子要去盛饭,忙的将米饭盆子抱在怀里,抿了抿唇,低头道:“给我姐留点。” 胖子拿勺子的手一僵,尴尬的扯着嘴角笑了下,嘿嘿道:“长生真乖,知道疼长姷,可是,她也吃不了半盆吧。” 瘦子一口汤差点喷出来,不自然的转过脸,擦了擦嘴角:“你倒是能吃得了半盆。” 胖子脸色一僵,反驳道:“我干活多,吃的多又怎么了!” 瘦子坏笑:“那你倒是看长生让不让你吃啊。” 胖子挤了挤眼睛,扯着嘴角看长生:“乖,再给我盛点。” 长生皱眉:“你叫谁乖?” 胖子一顿,忙说:“哎呀我说错了祖宗,我乖我乖,这成了不?” 长生鼓着腮帮子,脸扭到一边。 胖子咽了咽口水,为难的瞄了眼瘦子,见瘦子支着腿坐在一旁完全看热闹的表情,心里一阵不舒服,饶过桌子站到长生面前,道:“长生,你就给我盛点吧,你姐吃不了这么多的,你看我天天掂锅掂铲的那么累,不能只吃这么点啊。” 长生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胖子说的对,也有些动摇,终于抱着盆子的手松了松,点头:“那好,不过,得我给你盛。” 胖子忙不迭的把碗递了过去,只见长生非常小心的从盆子的一角刮出来一点米饭,十分‘大气’的往碗里一堆,随即把碗推了过去,仰起脸道:“盛好了!” 瘦子扑哧一笑,被长生一看,连忙遮住脸。 胖子嘴角一抽,险些都要哭了,捧起碗苦着脸往长生:“小长生,你这是喂蚂蚁呢吧?” 长生无辜的表情对着胖子,认真道:“我姐也要吃的,你已经吃了两碗了,够了,今天也没干活,吃多了不好。” 胖子颤声道:“可我觉得不够啊,你看瘦子都吃三碗,我怎么说也得吃四碗啊。” 长生立马看向瘦子,半天才道:“那是他运气好。” 胖子无语望天,缓缓的将碗里的米饭填进嘴里,刚好一口,搁下碗后,他使劲吸了下鼻子,攥紧拳头道:“我要去告诉长姷,你家孩子要饿死我啊啊啊啊啊啊!” 天色没有黑透,医馆也没有关门,长姷与五月到了医馆直接去找后院里的某一间房,按照药童的指引,这间房大抵就是现在的重症病房一样的存在。 “那个死丫头,我一定不要她好过!”狠狠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二娘的,真是难为了她伤的那么重还这么‘坚强’。 长姷也不避讳,直接推门就进,本欲偷听些小招数的五月十分不满,也只好跟了进去。 二娘一见长姷,当即就怒容满面:“死丫头,害我成这样,越来越野了啊,谁教你的这么恶毒!” 长姷不冷不热的笑笑,将一张纸径直拍在桌上:“看看上面的条款,若是同意就签了它。” 二娘一头雾水,眼神看了看长玉,示意她去看看。 长玉冲过去本想撕了那纸张,忽见字里行间有个一两的字眼,动作一顿,便忍不住看了起来,越看,越是不知心里是何滋味,看完之后,冷笑道:“你现在知道怕了?” 长姷慢吞吞的坐在一边,双手交叉安静的看着长玉:“若是不同意,你们可以去官府告我,左右饭馆已经不在我名下了,看看你们再闹腾又能得到什么,顶多毁了我的名声。” 二娘一惊,挣扎着就要起身:“你说什么!你给谁了你个败家的丫头!” 长姷斜着眼睛睨着她:“我的东西,我乐意给谁就给谁,现在,你们只需要考虑上面的条款,同意就签,不同意就随你们。” 二娘气的满脸通红,气喘不平的道:“长玉,上面写的什么!” 长玉撇嘴:“只要我们遵守上面的约定,她就每月给我们一两的银子。” “一两!”二娘忍不住就乐了,却马上掩饰住:“什么约定?” “一:将聘礼全数退还,退婚,否则算毁约。 二:再也不许给宗长姷订婚,否则算毁约。 三:禁止插手宗长姷的任何事情,否则算毁约。 四:如无大事两方不见面,否则算毁约。 五:禁诋毁宗长姷与长生在外的名声,禁搞偷鸡摸狗的事情,如经发现,则算毁约。 六:......” “成了成了你别念了。”二娘头痛的打断长玉,瞪着长姷:“卖饭馆的银子呢?” 长姷轻笑:“想要吗?不给~你可以继续让我去成亲,我也可以把银子洒在街上扔给路人,总之,你们一个铜板都得不到,随你们想怎么折腾,不过,若是同意了上面的规定,你们每个月都有钱花,应该比给我订婚或是毁我与长生的名声有利的多。” 二娘有些动心,面上却不做反应,转开脸道:“我才没毁你的名声,本就养小白脸还怕人说?” “长生不是小白脸,我不希望下回街上还有人这么指点长生,所以,你们要好好考虑,两天的时间,足够了,对了,别让宗秀才去饭馆闹,我若不高兴,纵使你们签了,也没钱拿,破罐子破摔,我不怕,左右已经这样了。” 语毕,长姷将一个钱袋子留在桌上,笑了笑,出了房间。 五月步子顿了下,扭头看二娘:“签了以后你们就是陌生人了,但每月有钱花,这么好的事,不同意的话未免有些傻,一两银子啊,不是小数呢!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吗?” 走到饭馆门口,长姷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对五月说:“千万别让长生知道这事,不然,他一定会急。” 五月摇头叹气:“可这是最好的法子了不是吗!小鬼难缠,你那一家三口都是小鬼,不停的出幺蛾子,倒不如花钱买些太平,说实在的,我都没什么力气和她们置气了,竟然连爬房顶的事都干了,不可谓不人才。” “这是个人才辈出的世界。”长姷仰头,眨了眨眼:“走,进去吃饭吧。”38 进了门一眼便能瞧见长生,他似乎不大高兴,直直的坐在桌前,眉头都不经意的紧着,眼睛看着长姷,面上却没有表情。 长姷不知怎地,心里咯噔了一下,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长生知道了似的,有些不安。 她扯着嘴角笑了两下,走上前去:“长生,还没睡觉啊?” 长生微微抬起脑袋,问:“你去哪了?” 长姷眼皮一跳:“没去哪啊,就是去......去散散心。” 长生沉默了一会,眉皱的更紧,嘴唇动了两下,随即起了身,一笑:“饭菜都盖着呢,你们吃吧,我要睡觉了。”继而转身回了后院。 长姷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看了下五月,两人对视一眼,相对无语,也不知道说什么,傻站了会,长姷苦着脸笑:“我怎么感觉那么心虚呢。” 五月扑哧一笑:“你家长生长大定是个厉害的主。” 吃了饭,长姷回了房间。 屋里头黑漆漆的,每回长姷在前面忙活的晚了,长生就会亮灯等着她,一点也不像此时这么安静,惹得长姷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轻手轻脚的摸到长生床前,长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摸索着帮他把被子盖好,又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如今天气有些冷了,白天温度也都不如前些日子热,晚上更是凉,可长生还不爱盖被子,每次都会把被子踢到一边,肚子着凉了好几次,时日长了,长姷便养成了夜里都要半梦半醒的醒来给他盖被子,生怕他生病。 虽然长姷没说过,可长生却是知道的,就像此刻,她那熟悉的蹑手蹑脚的举动,让他本来对她撒谎一事的火气一瞬间熄灭,只剩下满满的委屈。 二娘他们那么过分,她竟还要给他们银子,这如何不让他生气?况且,她还曾经答应过他不再管他们了,她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难道她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对她的了吗?难道她不记得他们还......他们还打过他的吗? 黑暗中,他伸手摸着脑袋上的疤痕,手指纠结的勾着散碎的刘海,翻了个身,正对着长姷的方向,迟迟不闭上眼睛,虽然能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暗。 没等到两日的时间,晌午饭馆刚一开门,长玉便来了,挂着一脸不悦的表情,手一伸,傲慢的吐出俩字:“银子。” 长姷全身一紧,开门的动作顿时僵住,连忙扭头看刚才正在那收拾桌子的长生,可奇怪的是,此时长生竟好似一瞬间没了踪影。 松了口气,长姷抬腿迈了出去,将门关上,站在门口看着长玉,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张,望着上面的签名,抖了下纸张道:“村长签字没有?” 长玉颦眉:“干嘛要他签?这种丑事你也好意思让他知道?” 长姷就笑:“丑事?我花钱养着你们怎么就丑事了?爱签不签,不签就没银子。” “你别欺人太甚!”长玉当下便忍不住吼了出来,满脸涨红,很生气的摸样。 长姷一撇嘴,把纸张往长玉衣服里一塞:“没想好继续去想。” 长玉一哽,愤恨的咬了咬牙,脸一扭,径直离开。 长姷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摸了摸下巴,还别说,长玉这一身衣服挺好的,走起路来,稍稍快些,看起来裙摆飞扬,轻飘飘的,很是引人注目。 想了想,又摸了摸身上的荷包,长姷一个咬牙,撒腿就追了上去,拦住她问:“你这衣服,在哪里买的?” 长玉下意识的一愣,半天不知如何反应,皱眉又抽嘴角的半天,才缓缓的抬起手指指了指东边:“那边的羽衣阁。” 长姷奥了一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镯子,耳垂上的坠子,头上的簪子等等,挠了挠头继续问:“那这些首饰呢?去哪里买好?” 长玉慢慢的反应过来,心里奇怪,眼睛眯着问:“你问这些干嘛?” “没有,就是问问。”长姷神色坦然的回答。 长玉明显不信,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鄙夷的笑开:“莫非,你也想买这些?” 长姷莫名其妙:“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随即,长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长姷,又伸出手指挑起长姷的下巴,嘴角始终都是嘲笑:“如何,要不要我帮帮你?” “条件呢?”长姷问。 长玉眼神四下转了转,脸颊有些红,突然没了底气似的,道:“我看上一件衣服,娘怎么样也不肯给我买,总是拿钱去打麻将,你若是给我买了,我就帮你挑衣服。” 长姷一乐:“太贵了的不成。” 长玉忙的摆手:“不贵不贵......是比平常的贵了那么一点,但是你那么有钱,还怕多花你一点钱吗!你也不能那么小气吧!” 长姷歪了歪脑袋:“我没说我不买。” 长玉顿时摆起了架子:“哼,算你识相!你还真找对人了,我敢说,这个镇上没一个人有我会穿衣服,若不是因为没钱,我才不这么寒酸呢!” 羽衣阁长姷来过,但是却是帮长玉买东西。 作为一个成天在田里干活的女子,她没时间也没心思去看这些玩意,如今真正以一个要打扮的女子身份来逛,感觉瞬间不一样了,每一样都想穿戴着试试看。 长玉瞧她那扒着衣服看的动作,翻了个白眼,胳膊碰了碰她,低声道:“别这么丢人。” 长姷摸布料子的动作一顿:“我看看布料,这种的看着好看但却太糙,穿着不舒服且容易坏。” 长玉撇嘴:“谁管那个,穿着好看不就得了。” 羽衣阁大抵是镇里最大的卖衣服首饰的店了,东西都要稍稍贵上一些,但款式绝对新,长玉在里面逛了一圈后,比对着长姷给她找了几件衣裙,推着她非让她去试。 长姷抱着衣服犹豫不决:“你觉得我适合这些吗?” 长玉又认真看了看她,鄙夷道:“除了个子矮,资质还是不错的,但却叫你身上那套男不男女不女的衣服给毁了,真不知道你这十几年是怎么想的。” 长姷无语,这丫头对她真是向来不会说好话。 长姷去试衣服,长玉独自一人在羽衣阁里逛,逛着逛着,突然有一道红色身影进入视线,或许是那红太扎眼,她下意识的就看了过去,一看之下,气顿时不顺了。 羽衣阁的老板娘年纪不过三十,因为长期涂抹胭脂,脸上的皮肤看起来不是很好,一笑起来,眼尾纹很多,此时,她正对着面前一名红衣女子笑的灿烂,巧舌如簧的吧啦吧啦的说个不停,直说的那红衣女子不断发出爽朗的笑。 “老板娘你太会说话了!”红衣女子看起来也就十三四的年纪,穿戴却是不菲的。 老板娘更是笑,整了整她身上的红衣:“姑娘,听姐的,这衣服也就你穿,别人穿肯定不成。” 红衣女子刚要说话,长玉便走了过去,指了指女子身上的衣服对老板娘说:“老板娘,这衣服再拿一套出来吧,我觉得我姐姐穿应该很好看。” 红衣女子和老板娘同时一怔,红衣女子走了两步,绕到长玉面前,一看之下捂着嘴笑了起来:“长玉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听声音这么熟悉。” 长玉挑眉:“不是我还能有谁?呦,啧啧啧,瞧瞧你小筝,这回来一趟完全大变样了,穿的这么好呢,去给别人做小妾了?” 小筝面色不变,也习惯了长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微微一笑道:“长姷呢,她过的好不?刚才听你说,似乎她也来了吗?” “我姐啊!”长玉刻意咬住这几个字,笑的灿烂:“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怎么不去看她?你回来也好几天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你,架子很大嘛!” 小筝挑眉:“姐?长玉,你何时这般有教养,开始叫姐姐了?” 长玉一哽,拳头立马攥紧,气喘不平,吼道:“老板娘,她身上那件衣服,我要了!再去给我拿一件干净的!” 小筝抬手看了看宽大的衣袖,淡漠道:“你大抵买不起的吧。” 长玉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呵呵的冷笑:“谁说我买不起,我姐会给我买的!” “你姐?你姐哪来的钱,每回挣得钱不都是被你们给拿走了吗?怎么,还嫌不够?要她砸锅卖铁给你挣钱买衣服?长玉,你别太过分!”小筝神色慢慢冷了下来,眼眸如覆上了一层冰霜,教人心生畏惧。 长玉下意识的一抖,咬紧了唇怒瞪小筝,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余光扫到一直没动的老板娘,叫道:“我叫你给我拿衣服你怎么还不动!” 老板娘忙的赔笑,转了身去拿衣服。 长玉接了衣服,三两步走到换衣小间里,直接把衣服塞进长姷手里:“穿这个!” 长姷一头雾水,扯着大红衣服僵硬的道:“这也太红了吧。” “让你穿你就穿,你穿肯定好看的!你适合这样的!” 长姷眨眼,半信半疑,却还是将身上刚穿好的粉色衣物脱下,换上了大红衣服,走了出去。 “哇!好美!姐你太漂亮了!”刚一从小间里露出头,长姷就听见一道夸张的声音,好笑的看向长玉,她今个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地,竟然会说好听话了。 “长姷?”小筝惊讶的唤了声,随即走了过去,先是笑,后是颦眉看她的一身装扮,眼神又转向长玉。 长姷一惊之下,立马笑了出声:“小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天前就回来了,但因为在城里有点事,就一直没回去村里。”小筝笑答,随即将她扯到一旁:“你怎么和长玉在一起了?” 长姷一笑:“只是来买衣服,不知道买什么样的好,叫她帮忙看看,你也知道,她是出了名的会穿衣服。” 小筝咂嘴:“这可不像你啊,瞧你这穿的,红的不适合你,赶紧脱了,我来帮你看看,也不怕她坑你。” 长姷眼眸一扫,看她身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笑了笑:“是啊,我也觉得红的不适合我,太艳了,我穿不起来。” “你能穿,我姐就不能穿吗!你以为就你穿红衣服好看?还是怕我姐比过你?”长玉从椅子上站起来,嘲笑的看着小筝。 小筝皮笑肉不笑的说:“你在挑拨离间吗?招数未免太小孩子气了。”随即,拉着长姷走了走,指着挂的最高的那件紫色衣裙道:“长姷,去试试那件,应该适合你,不用在意价钱,我买来送给你。” 长姷尴尬的笑,拍了拍腰包:“我带银子了。” 小筝颦眉:“你的那几个钱够干什么的,还是用我的吧。” 长姷还想说什么,可小筝竟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看着尺寸,愣是给她弄了好几套衣服,让长姷心里无奈之极。 长玉被完全晾在了一边,虽说长姷与她关系不好,但长玉除了孩子气点,心地也并不是很坏,况且今个还是她请她帮忙,所以,她很痛快的给了些银两让她去买衣服,自己则与小筝继续买胭脂首饰。 若说长姷对衣服一窍不通那是不可能的,她知道女子该穿什么好看,也知道男子该穿什么好看,可最主要的是,她从来没给自己买过她该穿的女儿家的衣服,一时间有些迷茫,也有些不自在。 出了胭脂店,小筝满意的打量着长姷,赞道:“你瞧这不是很好嘛!” 长姷挠了挠头发:“看别人穿还好,可在自己身上,总觉得不自在。” “你只是没穿惯,女孩子家家的,就应该打扮的好看点。”小筝拍了拍长姷的肩膀,本是极平常的动作,长姷却忽然有些怔愣。 从前小筝拍她肩膀都是很粗鲁的,如今,竟这般温柔,小筝这个性格行动都假小子的丫头也长大了? 想着想着,长姷就笑了起来,突然啊了一声:“我的衣服还在店里,小筝你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小筝笑着点头,随即静静的站在门口。 “姑娘,给点吃的吧,可怜可怜我吧。”正站着,不知打哪来的一个老乞丐拖着病弱的身体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破碗,眨着昏黄的双眼,蓬乱着头发说着,一双不正常弯曲的手不断的拜着。 小筝淡淡的睨了眼他,往旁边移了两步,没有理会,脸也转到一旁。 老乞丐跟着挪动了两步:“求求姑娘了,给点吃的吧。”说着,又拜了起来。 一阵风吹来,大红色衣服的裙摆飞扬起来,飘到了老乞丐的身上,小筝瞬间面色大变,阴冷着脸色怒喝:“滚开!” 拿了衣服刚欲出来的长姷一怔,身体下意识的闪到了一边,没有出去,脑袋轻轻的靠在墙壁上,双眼望着屋顶,丁点声音不出。 一路上,两人不知为何有些沉默,最终还是长姷先说了话:“小筝,给你,这些是你今日给我买衣服的银子。” 小筝面色奇怪:“我不需要你还我,我有银子的。” 长姷淡笑:“我也稍稍有点,开了家饭馆,你要不要去坐坐。” 小筝惊讶一阵,立马说道:“你竟然能开饭馆!你怎么能开饭馆!女子本就低人一等,如今还从了商,你想什么呢。” 长姷静静的望着她,不说话,小筝自觉说话有些不好听,叹了口气,缓慢的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好,那我就去看看,左右你这人倔,别人说什么你也不会听。” 此时饭馆生意忙碌,饭桌都坐满了人,人多自然便吵了些,小筝一进来这里,不自觉的颦眉,随后看长姷:“就这个吗?” 长姷点头:“嗯,就这个。” 小筝抿唇,笑:“很香,饭菜味很香,可否请我吃饭。” “随你想怎么吃都成。”长姷回答。 长生从后厨出来,手里端着盘子,看见长姷,大吃一惊,刚想叫一声,视线立马转到其身边那团扎眼的红衣女子身上,微眯了双眼。 那女子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白的,个子中等,不高不矮,衣服一看便不便宜,手上戴着上好的玉镯子,脖间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宝石,头上适当的插着步摇,是个非富即贵的人。 感到有视线停在身上,小筝停止与长姷的交谈,脸转向长生,缓缓而笑,抬起莹白的手指指着他:“那是谁?” 长姷答:“我弟,长生。” 小筝听完之后,想了下,点头,也没问什么问题,只道:“他一直在看我。” 长姷无奈摇头,唤了声长生,长生这才回过神来,把菜放在人家饭桌上,快步走了过来,停在长姷面前问:“你出去,为什么不和我说。” 长姷抖了抖衣袖,又转了个圈:“合适不?看着奇怪不?” 长生眼眸盯着小筝,答:“很漂亮,不奇怪。” 长姷颦眉,长生这孩子,不会是喜欢上了小筝吧,这可不妙啊,随即道:“长生,不可一直盯着别人看。” 小筝挑眉笑:“那有什么,小孩子而已。”说完,微微低了头:“你叫长生啊,我是长姷的好朋友小筝,听她说过没?” 长生抿唇,视线转开,不冷不热的答:“没有。”然后看着长姷,闷声道:“我去上菜了。” 长姷不好意思的对小筝笑笑:“我们这太忙了,怕是现在没时间招待你,不如,你先去后院歇歇?” 小筝眨眼:“长姷你说什么呢,既然忙,我哪里还有时间歇,走,去帮忙去。” 语毕,丁点不含糊的跟着长生走向后厨。 长姷刚想把袖子撸起来,可是忽然又想到长生,动作一顿,手就放下了。 既然都已经决定好了,自然要努力,不能给长生多么富裕的生活,起码给他个有教养有涵养的家教和家庭环境,如今她这一番装扮,可不是为了自己好看。39 忙活了许久,送走了午时吃饭的客人,长姷亲自掌勺做了些个菜,一一摆上了桌。 大家一同围在桌前,个个面带笑容,胖子首先下手去夹菜,五月眼疾手快的拍了下他的手,喝:“客人还没动筷子呢!” 小筝摆手:“没事,都吃吧,别因为我你们都不自在。” 五月呵呵的笑开,忽见小筝脖颈间的红色宝石坠子,眼波一闪:“你这个一看便知道是好东西,哪里买的,可否叫我看看?” 小筝犹豫了下,将坠子取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搁在五月手心里,笑语:“这个是买不来的。” 五月表现出惊讶羡慕的神色,把坠子搁在眼前,轻巧的在手指间转了转宝石,又细细的摩擦着宝石绳上穿着的小巧玉珠子,末了笑道:“果然是好东西,光这手感就不一样。” “姐姐也懂这些?”小筝客气问。 五月忙的摇头:“我可不懂,只是自己以前也喜欢过这些个物件,研究过一段时日。” 小筝了然的点头。 长姷端上来最后一道菜,解了围裙落了座,还开了坛子不错的酒,给几人除了长生都倒上酒,举起杯子道:“小筝回来一次不容易,来来来,先喝一个,小筝以前最喜欢偷喝酒了。” 小筝低着头嗅了嗅酒气,笑:“这酒不错。”随即执起杯子与长姷的杯子碰了一下,没好气道:“别揭我短好不?” 几杯酒下肚,原先没放开,此时也就吃开了,一桌子的欢声笑语,只有长生闷闷不乐,小筝多看了他几眼,见他总是眼神往长姷身上瞟,抿唇一笑,忽然道:“长生,你喝酒不?” 长生未回答,长姷立马接道:“不喝,不能叫他喝酒,他还太小。” “小?”小筝失笑:“不小了,该定亲了,唉对了,长姷,我一直想着回来会听到你成婚的喜讯,怎么,还没消息呢?” 长姷搁下杯子,口气略微淡漠:“没,不想成婚,难道你成婚了?” 小筝亦搁下杯子:“虽然没成婚,但是订下来了,只差找到新郎了。” “找到新郎?”五月疑惑。 小筝掩唇轻笑:“是啊,旁人我也不告诉他,也就和你们熟点,偷摸的告诉你们。”随即,她压低了嗓音,瞟了眼长生,低语:“人家倒是大户人家,我这样的,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被人家看中要做正室,可这半年多,一直未见未来的夫君,听说是失踪了,不过前段时间有消息传来,说是大抵在这个城里的,这不,我便来寻了。” “没有见过,你要如何才能找?这事是否太没谱了?”五月问。 小筝轻咳了两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有画像啊,而且,板上钉钉的事,如何会没谱。” 五月摇头:“你也说了是大户人家,他们为何会平白看上你,当心别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筝眼神瞬间移到五月脸上,眼神中略带傲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或许是她的口气太绝对,也太过自信,一下子教五月冷了脸,气氛顿时奇怪起来。 长姷轻轻眨眼,正欲说什么,忽的一声凳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发出,长生起了身,筷子往桌上一搁:“我吃饱了。”随后离开。 长姷一愣,小筝却是笑开:“长姷,你这弟弟,不太乖。” “乖?”长姷歪着脑袋微笑看小筝:“何为乖?” 若是小筝眼神足够好的话,大抵能看清长姷眼眸中的异样。 小筝眼珠子转了几圈,道:“就是不听话,不乖乖吃饭。” “奥,这样啊。”长姷眉尾轻挑:“他就这样,不用管他,我们先吃,一会给他留点就好了。” 吃完饭送走了小筝,长姷心里终于松了口气,靠在饭馆的大门上发呆。 五月走过来,仔细的瞧着长姷脸上淡淡的胭脂妆:“还别说,这个不太讨喜的丫头倒是挺会打扮的。” “她以前和我一样,总有人说我们俩很像。”长姷开口,眼睛看着天空。 “是吗?那还真看不出来。”五月耸肩:“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人总会变的,有人为了身份,有人为了钱财,有人为了感情,我见得多了,不过这个小筝,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没看吃饭的时候她总给你夹菜让你多吃吗。有些时候,人变了,不一定感情就变了。” 长姷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我知道。”说完,抬手拍了拍肚子:“光顾着陪她聊天了,都没吃饱,我端点饭菜回房间和长生一起吃。” 两手端着饭菜,长姷用脚踢开了房门,将饭菜放在桌上,望了一圈,竟然没看见长生的身影,挠了挠头,有点迷惑。 而此时,长生却坐在回村子必经之路的一座小桥边,手里摆弄着一片叶子。 没多久,一辆马车从身旁快速跑过,却又没一会就跑了回来,小筝从马车上下来,淡笑的看着长生:“怎么跑出来了?和你姐姐说了吗?” 长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摆弄着叶子。 小筝也不生气,往前走了几步,又问:“和你姐姐说了吗?最好别叫她担心,她是真心对你好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长生嘴角一道冷嘲之意,轻轻撕开手中的叶子:“不需要你管。” 小筝淡笑:“我不稀罕管你,但是,别让你姐担心。” “那你是真心对她好的吗?”长生问。 “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在一起近十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作为女子,我们甚至一起打过架,你说呢?” “那又能说明什么,只因为女子打架这事惊世骇俗就能断定感情的深浅吗?我不相信你,你别来打搅她。” 小筝一怔,随即失笑:“我以为,长姷身边的孩子,定是要依她所说的动手能力比较强的,没想到也会讲道理。” 长生颦眉:“她会教我如何为人处世,会教我如何善用计谋,会教我如何防身自保,她不是只会动手,你既然是她的好朋友,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 小筝无所谓的笑笑,说:“教你善用计谋?这市井小镇,需要你善用计谋才能得以存活吗?她为什么要教你这些?呵,好奇怪。” 长生顿时懵了,愣愣的一动都不动。 小筝看了他半晌,无语望天:“我本来以为依如今的我,可以保护我最好的朋友,可如今发现,她根本就不需要我的保护,真是让人一点优越感都找不到,无趣。” 话落,大袖一挥,转身上了马车。 长生瞬间回过神,冲着将要跑起来的马车喊:“你来要找谁?!” 可却没人回答,马车快速的移动起来,没多久便消失在视线里。 长生吁了口气,慢吞吞的回了饭馆,看见坐在门口的长姷,步子一顿,走了过去:“你为什么要教我......” “啊?”长姷听到声音,飞快的抬头,露出略带焦急的眼眸:“你说什么?去哪里了?刚才没吃饱吧,来,先进来吃饭。” 长生的话压在喉咙里,一时间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见长姷要进饭馆,立马抓住她的手,抬起眼眸看她。 长姷微微一笑,两手一同包裹着他冰凉的小手,低头道:“有什么想说的,吃完饭好不?” 长生嘴唇动了动,终是抿住了,半天才笑道:“没什么想说的,姐,走,去吃饭了。” 长姷明媚的笑开,看了看长生鞋面上的土:“去河边了吧?一会把鞋子脱了我给你洗了。” “嗯好,对了姐,何时咱们一起出去玩吧。” 长姷边走边回头:“嗯,可以,你想去哪里,咱们一起去,饭馆都没正式休息过,总这样劳累,瘦子他们身体也受不了的。” 长生抿唇:“就我们俩不好吗?” 长姷步伐一顿,低头想了想:“可以,一直也没与你一起出去玩过,光让你干活来着,以后怕是你回忆现在的生活,都找不到点开心的事。” 后面几句话,长姷说的声音很小,以至于长生没有听见,只好再问一遍,可长姷却奇怪的笑:“我刚才没说什么啊。” 长生心里不舒坦,即便是没听见那几句话,可总觉得不是好话,于是便说:“姐,我不会离开的。” 长姷挑眉,没有答话。 不是她不信长生,而是她从来就不觉得长生会一直陪着她,他始终都要走的,回到他的家,过他该过的生活。 出去玩的事前头刚说,后头长姷便安排好了,也就两天的时间。 饭馆放了个大假,瘦子和胖子五月这种一年到头来都没休息过几次的,如今可算是可以歇上一口气了,纷纷想着放假他们要去做什么。 长姷和长生要去游玩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还在这个城里,只是在其他镇里而已,来回也要不了多久时间。 本早就听闻月华湖是很美的地方,如今有了时间,首选地方自然是月华湖。 一大早就雇好了马车,准备了些可口的饭菜与干粮,两人加上一个车夫便上路了。 马车里,长生安静的坐着,长姷却颦着眉摆弄着桌上的一堆胭脂盒,鼓捣来鼓捣去的,犯了愁。 若这是现代化妆品,她有十足的把握化个美美的妆容,可这胭脂,她怎么就翻来覆去的看不懂呢?这粘稠脂膏的玩意,怎么就别人会化妆的涂抹出来那么好看,她若是自己涂,一糊就是一脸擦不掉?别人抹出鲜艳朱唇,她一抹,就是一血盆大口......好捉急! 长生一直看着她犯难,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摸摸那个,时不时往脸上一抹,不一会,一张本来好看的脸上,变了颜色。 他忍不住笑了:“姐姐不弄也很好看。” 长姷嘁了一声:“有胭脂自然比没有胭脂好看,这是真理,你不用夸我素颜。” “素颜?”长生歪着脑袋:“可姐姐为什么要弄这些?” 长姷眨了眨眼:“天下女子不都是这样的吗?”她总得表现的正常些吧,不修边幅,万一也把长生带成那样可怎么是好。 “姐姐,你喜欢这些吗?绫罗绸缎,胭脂水粉。” 长姷深吸了口气鼓起腮帮子,手里捏着盒胭脂发呆,回答道:“不知道,绫罗绸缎没见过,胭脂水粉还没搞懂。” 长生低头思索了一下,忽然抬手拿走了长姷手心里的胭脂,用小手指抠出来一些蹭到掌心中,又拿起水囊打开来倒了些水在掌心,轻轻的化开来,然后道:“姐,脸过来点。” 长姷嘴角直抽,想问他怎么会,可却没问出口脑袋就移动了过去。 长生笑了笑,将手中的化开的脂膏一点一点煞是温柔的抹在长姷脸上,略带温柔的掌心贴着脸颊,滑滑的,暖暖的,长生一下子红了脸,脑袋略微撇开。 长姷却是忙的奥了几声:“怪不得我一糊就是一脸,原来还得化开啊。上回在胭脂店里小筝给我抹我也没注意。” 长生扑哧一声笑,将长姷的脸抹完,又换了盒脂膏,用帕子将手上的脂膏擦干净,再次用小指头弄出来一些,极少,然后红着脸道:“嘴。” 长姷摸了摸嘴唇,只好又靠近一些,道:“悠着点,马车晃着呢。” 长生咬唇点头,随即小指头轻轻地触碰她的嘴唇,软软的,暖暖的,很奇妙,脑袋里轰的一声,脸颊更红了,手忙的收了回来,低着头不言不语。 长姷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太晃了不好弄?那算了,下车再弄吧。” 长生立马抬脸摇头:“不晃,我可以的。” “奥。”长姷点头,乖乖的坐着不动,示意他可以抹了。 长生深吸了几口气,望着长姷的唇,刚要伸手过去的动作收回,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缓把手指探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唇太软,长生抹了几次都没抹好,不禁脑袋上有些出汗,抹了把汗看见长姷欲要缩回脖子的动作,开口道:“姐,这是我第一次给女子画。” 长姷果然停了动作,问:“你怎么会的。” 长生就笑:“我母亲,每天都要起的早早画这些,我总是看着,下人也是,看的时间长了,就会了。” “奥。”长姷眨眼:“你母亲很好看对不对?” 长生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就很好看的,孩子是随爹娘的。” 长生本高兴的表情一听到这个,立即阴沉了下去:“我只随我母亲。” 长姷一怔,抿唇,没再说话。 没一会,长生停手了,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看着长姷的脸,腼腆的笑:“真好看。” 长姷被他这表情一看,瞬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了,挠了挠头,开口:“把镜子给我,我看看。” 长生依言将镜子递了过去,长姷看着镜中的人,唇红齿白,那脂膏抹在脸上竟有一种肤若凝脂的感觉,十足的小家千金摸样,哪里还有平时的爷们样。 “这......你比小筝弄得还好看。” 长生望着她:“姐姐你本来就好看。” 长姷哈哈一阵大笑,拍了拍长生的肩膀:“别逗你姐了,我会骄傲的。”陡然动作一僵,她收回手,讪笑了几声:“习惯果然不好改,一得意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长生却认真的说:“我喜欢姐姐得意起来的样子。” 长姷嘴角的笑都扯不出来了,想了想,极其认真着表情道:“其实吧,我这人不太爱得意,没听过乐极生悲吗?”40 长生点头:“可姐姐没必要这么刻意,都不像你了。” 长姷撇了撇嘴,无奈的耸肩,这还不是怕长生跟她学坏了。 马车跑了一上午,直到中午的时候才停下,车夫收起马鞭,微微撩开帘子:“到了。” 长姷摸出银子递了给过去,随即拿起包袱跳下了马车,长生紧随其后。 客栈选在离月华湖不远的地方,从二楼打开窗户就可以远远的看见月华湖之景,所以房间价钱也不便宜,可见古人也是很会做生意的。 搁下包袱,长姷往床上一躺,想着总是是落地了,一直在马车上晃悠,真不太好受,长长的呼出口气才道:“长生,是歇会再去还是现在?” 长生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远目月华湖,说:“既是月华湖,该是月亮升起之时最美吧?” 长姷答:“听说是这样的,那就晚上去看?” “好。”长生点头,随后坐在床边,摸了摸被子,笑出一口白牙:“真软。” 长姷在床上滚了滚:“是啊,那边还有张床,回头你就睡哪里。” 长生一愣,声音有些闷:“嗯,我知道。” 饭馆门口挂上了休息的牌子,瘦子和胖子到现在还在睡懒觉,五月只好自己一人出来买些胭脂水粉。 刚开门,便见门外一顶轿子停下,下来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女子,正是小筝。 “你来了?找长姷?她不在,和长生一起出去玩了。”五月淡笑着说着。 小筝怔愣了下,随即笑开:“看来我来的时间不对呢。” 五月将刚关上的门打开:“要不要进来坐坐?” 小筝摆手:“不必了,我是来看长姷的,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有急事找她。” “急事?什么急事?”五月下意识的问,但见小筝的表情,似乎是不愿与她说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们去了月华湖赏景。” 小筝了然,想了想,道:“五月姐姐,你可知道长姷可有中意的男子?” 五月笑容一僵:“没有。”感情她这是来替长姷的婚事做媒来了? “没有自然最好。”小筝掩唇笑开,声音清脆如铃,引的路人纷纷回头望去惊艳的一眼。 “我也想着她那人不会为这事操心,这不,我这两天跑遍了城里镇里,就想着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刚好找到了一个家事不错的,可以去做正室,你也知道,再过几天,长姷也就十四了,此事不可再拖了,晚成婚没什么事,可若晚订婚,怕是以后就难了。” 五月脸上的笑意慢慢撤下,身子依靠在门上,抬头睨着小筝:“她都不着急,你何必强塞给她?” 小筝见此,依旧是微笑:“这事她着急,可好意思和你们说吗?五月姐姐,你也是长姷的朋友,难道要看她过了年纪,日后嫁不出去?你该是了解长姷的性子了,说句难听的,没什么人愿意娶一个她这样彪悍如男子的人的,呵呵,说错了,除了农户人家,因为长姷很能干,也很勤快。如今我给她寻了一个不错的人家,不用做活,每日养着就成,这难道是害她吗?你若不信,我可以把人家的名字告诉你,你去查看一下,虽是经商之家,可长姷如今也是商女,不会有什么不合适的。” 五月眉头颦起,半信半疑的问:“你为何要替她做媒,这事该是父母之言的。” 小筝叹气:“她的父母为人,我信不过,我不会让他们害了长姷的,我与长姷这么多年的朋友,从来都是互相依靠,她的婚事,我自觉我可以做主。” 五月心里顿时一阵憋闷:“你是否,太过看得起自己了,我虽不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但定是贵家之媳,可别人的人生大事,你做主,说不过去吧,管管自己家的后院才是你的权力。” 小筝抬首淡笑:“我说我可以做主,我便可以做主,长姷听我的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倘若我是害她,你再来找我算账即可。” 说罢,点头微笑,转身上了轿子。 “笑笑笑,笑什么笑!”五月气的使劲拍了下门:“长姷啊长姷,瞧你这个朋友,可真是混大了,这怕是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唯我独尊呢!”41 月上树梢,月华湖才真正开始热闹了起来,一艘一艘大船挂起红灯笼停在岸边或泛在湖中,欢声笑语不断,各色的人穿梭眼前,其中也不乏风流才俊俊俏佳人。 长生与长姷出了客栈来到月华湖边上,放眼望去,湖面上被大红的灯笼映的火红,喜气十足,确实好看,不过却让长姷有点失望,她以为月华湖该是月亮倒映湖中之时的美景。 长生看出她似乎有点失望,小心翼翼道:“是不是不喜欢,那我们不看了?” 长姷回过神来,笑了笑:“挺好看的,就是和想的不一样。”其实也对,自古好看的地方都不乏挣钱的商人,那一艘一艘大船虽然破坏了自然的美观,不过看着还算喜气。 “那姐姐想的是什么样的?”长生问。 长姷咂了咂嘴,刚想回答,随即一愣,道:“我想的就是这样的啊。” 长生颦眉,不屑的嘁了一声:“装的真不像。” 长姷尴尬的笑笑,眼珠子四处转了转,看见远处有卖吃的,忙的故作惊喜的指着那边:“长生快看,有吃的,闻着挺香的,咱去看看?” 长生撇嘴,却答:“嗯,去看看。” 两人来到卖吃的面前,长姷道:“给我两份。” 小伙计麻利的装好两个纸袋子递给长姷,笑着道:“二十文。” 长姷当时就一僵,拿着纸袋子的动作有点颤,不可置信道:“多少文?” 小伙计没觉得不对的重复了一遍:“二十文啊。” 长姷嘴角一个劲的抽,抿了抿唇掏出二十文递给伙计,心里疼的都在流血:二十文呀!平常在外面买最多才三文! 拉着长生,长姷走的远远地,将纸袋子递给他一个,道:“吃吧。” 长生摸了摸袋子,闷声道:“真贵!” 长姷点头,撩起裙子蹲在地上,望着不远处的大船:“太黑了!在外面,二十文买这个能吃的撑死你。” 长生闻言,扑哧一声笑:“既然心疼,买它做什么?我本以为你喜欢吃呢。” 长姷打开袋子咬了一口后道:“不过挺好吃的,现在倒是感觉有点值了,你也尝尝。” 于是,两人就一路拿着吃的在湖边瞎逛悠,本预想的能有多么欢乐的旅游在长姷问了上游船的价格之后,有些尴尬。 那游船大抵不是平常人能消费的起的,不知道到底人家是在宰他们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傻帽,还是真的就是一两一人在湖上游一个时辰。 长姷一开始惊讶,但想到是第一次和长生出来玩,也就咬咬牙要付钱,可长生不乐意了,非扯着她往外走,死活不去坐船。 最后,两人只能沿着湖边瞎逛,有些无聊。 长姷走着走着停了脚步,抬头望着明月:“长生,咱还是回去坐船吧。” 长生头也不回的答:“不去,太贵了,没必要花那个钱。” 长姷无奈,只好跟着长生一直走,走进林子里,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长姷神经瞬间紧绷,快走两步超过长生,小声道:“咱们出去,别打扰人家。” 长生只顾着闷头想事,如今被长姷打断回过神来,听到那奇怪的声音,脸当即便红了个彻底,呐呐的说不出来话,被长姷拉住的手突然觉得有些烫,眼睛偷摸的瞄了眼长姷,连忙低了头,不知为何,竟觉得此刻突然很不自然。 夜里风凉,可竟吹不散脸上热度,漆黑的小树林里,就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步伐微快,直到走了很远,听不到那声音了以后,长姷才停下脚步,尴尬的笑,径自说道:“刚才人家在做重要的事,我们打搅了不好。” 长生低垂着脑袋,半天不说话,唯一的动作便是把自己的手从长姷手心里抽出来,然后才抬头,借着月光仔细看长姷的表情,瞄到唇的时候,上午用来涂抹胭脂的小指突然泛起热度,脑袋好似有些不受控制,有些想冲动的感觉。 他脚步小心翼翼中略带急切的往前迈了一步,双手抬起,正欲搭在长姷的肩膀,忽见她快速的转过身,背对着他,伸手指着不远处的热闹人群:“长生你快看,那边有小船。” 长生全身僵住,随即放下双手,僵硬的扯着嘴角笑:“嗯,我看见了。” 长姷听出他有些不对劲,转头看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长生眼神盯着长姷,静了一会才开口:“你为什么故意躲我?” 长姷啊了一声:“躲你?我什么时候躲你了?” 长生咬唇,一阵冷风吹来,身体竟有些觉得冷,脸上的热度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回过神来看长姷,忙的摇头:“没什么,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长姷一听,立马急了,忙问:“哪里?” 长生摸了摸额头:“好像发烧了,很烫,又感觉冷。” 长姷身后过去摸他的额头,却被后退一步的动作打断,只见他转身往来时的路走,边走边说:“姐,我们回去,我困了,想睡觉。” 长姷赶紧追上,要拉着他的手,哪知长生飞快的躲开,步伐走的更快。 长姷尴尬的停了步子,望着长生越走越远的背影,过了会才追过去。 而长生低头一声不吭的走着路,牙齿紧紧的咬着唇,只觉得,似乎现在无法直视长姷了。42 回到客栈,长生脱了鞋上床将自己捂在被子里。长姷端着饭菜进来,唤了他两声吃饭,却一直没有被搭腔,只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坐在其床边,长姷推了推长生,长生裹着被子往自己滚了滚,闷声道:“你别理我,我困了。” 长姷一手拿着药碗,一手继续推搡着他:“起来吃完药再睡可好?” 长生沉默了会,猛然掀开被子起身,接过药碗之后往嘴里一顿猛灌,陡然间呛到,止不住的咳嗽,长姷赶紧倒了杯清水给他喝,嗔道:“何必这么着急?看,呛着了吧!” 长生喝完清水,瞥了眼长姷,被子一掀,盖过头顶,倒在床上一声不吭。 长姷嘴角抽了抽,将空碗放到一边,叹了口气,熄了灯也去睡觉。 长生慢慢的扒拉下被子,脑袋转过去看一片漆黑中长姷的方向,腮帮子鼓了鼓,突然间起床,赤着脚下地愤愤的跑到长姷床前,将手中握着的小巧盒子使劲往她床边一砸,然后又愤愤的跑回床上,期间一句话也没说。 长姷被那一举动吓得半天没敢动,心里一阵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脑袋边的物件,硬硬的,像是只盒子,摸索着将其打开,有股子清淡的香气,夹杂的淡淡的药香味。 她本想问长生这是什么,可想到他现在心情不好,抿了抿唇,没敢开口,攥着盒子翻了个身,视线看向对面的床。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长姷就闻见一股子饭菜香味,迷茫的睁开眼,刚好看见长生小心翼翼的从她床边走过,蹑手蹑脚的端着一个瓷盆,大抵装的是菜肴,搁在了临近窗户的桌子上,然后转身,继续十分小心的走了出去。 长姷仔细听了听动静,掀开被子坐起来,下床走到桌前,一看之下,脑袋有些短路。 长生搞这一桌子的菜是想干嘛? 还未想明白,耳边又听见那轻微的脚步声,长姷刚准备下筷子去夹菜的手忙的收回,飞快的奔到床上,将被子粗鲁的盖好,闭上眼睛装睡。 装着装着,她就迷惑了,她干嘛要装睡啊?她又没干什么坏事,怎么就那么心虚? 长生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做了最后一次检查,荤素摆放合格,饭菜颜色也不错,碗摆放整齐,就是一双筷子放的歪了。 长生疑惑的将筷子摆正,随即看了看长姷的床,脸色一沉,冷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沉寂,一片沉寂,长姷依旧紧紧地闭着眼睛,连睫毛都未眨一下,真如睡着了一般。 长生不禁疑惑了,莫非她真的睡着了?抬起腿慢慢的走到床边,他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长姷,眉头皱着:“再装,我就生气了!” 沉寂,还是一片沉寂...... 长生脸色越发的冰寒,胸口气的都在起伏不平,猛地弯腰掀开被子:“你起来啊,装什么装!” 长姷下意识一哆嗦,瞬间又恢复装睡状态,头皮忍不住发麻,丫这孩子越火大,她就越不敢起来了。 长生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着头看长姷,忽然笑了起来:“你装的一点都不像,平常一丁点的动静你都会醒来的,还装?” 沉寂,依旧一片沉寂,长生越来越疑惑了,坐在长姷的床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没有动静,又晃了晃她,还是没动静,长生开始捉急了:“你起来啊,你装睡我不怪你,没能给你惊喜我也不生气了,你给我起来啊!” 末了长姷还是没起来,长生此时算是彻底生气了,忙活了一大早本想着给长姷个惊喜,突然间被她知道了,心里的确是很生气的,可此时长姷一直躺着不理他,让他更生气,气着气着,长生就把自己气乐了,弯着腰压低了脑袋靠近长姷的脸:“你再不起来,我就干坏事了。” 长姷眼睛闭得更紧,既然装了,就得一装到底,不然多丢人? 长生见她还是不动,抿了抿唇,脑袋越凑越近,低声道:“这是你允许的,不是我趁你睡着了。” 随即,唇轻轻地靠近长姷的唇,全身紧张的有些轻颤,心里不住的念叨着不要醒不要醒...... 明明只差那么丁点的距离,明明只要再低一点头,明明近在咫尺,可到了眼前,长生压低的唇忽然转变了角度,吻在了脸颊,可即便是这样,他也红透了脸颊,慌忙的站起身,不知所措的喊道:“姐,起来吃饭了。” 喊完,他就后悔了,好在长姷还是没有醒来。 慢慢的,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低眼望长姷红红的脸颊,心里大惊,立马伸手过去摸着她的额头,温度果然滚烫,当即什么都顾不得了,叫道:“姐我去找大夫!” 说罢,撒腿就跑。 震天响的脚步声从耳边消失之后,长姷才睁开眼,晕晕乎乎的自个儿摸了摸脑袋,点了点头道:“我应该是发烧了。”随即坐起身,望着一桌子的饭菜,揉了揉肚子,道:“真饿!” 长生拉着大夫回来房间,一抬眼便见长姷狼吞虎咽的吃着桌上的饭菜,一愣之下,脸色有些不好看,问:“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长姷听到他的声音,一口米饭直接呛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来不来,脸颊都憋红了,不住用手使劲捶着胸口。 长生吓了一跳,忙的跑过来帮她捶背,半天才好:“你这是干什么,吃饭这么着急,又没人和你抢!” 长姷讪笑:“这些菜太好吃了。” “好吃你也慢着点呀!”长生一脸的不悦,末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看了眼大夫:“您来看看,她好像发烧了。” 大夫点了点头,边说话边往这边走,道:“小公子对自家的丫鬟可真好。” 咳的一声,长姷喝汤的嘴一口汤忍不住就要喷出,情急之下,连忙把脑袋转向窗外,汤悉数喷到了窗外,随后响起一声暴戾的怒喝:“楼上哪个作死的!咦,这他妈的是什么怪味!” 长姷擦了擦嘴角,冲着楼下招了招手:“对不住了兄台,放心,那不是洗脚水。”随即看向大夫,笑道:“我不是丫鬟。” 大夫尴尬了下,道:“我以为是小公子带来的丫鬟呢,原来你是夫人啊,咦,不对啊,这屋子有两张床。” 长姷咳嗽了几声,这大夫怎么那么八卦?!随后道:“他是我弟。” 大夫忙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摸样,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弟对你真好啊。” 长生瞪了眼大夫:“还不赶紧看看她。” 43 看完病送走了大夫,长姷悄悄地抹了把头顶上的汗,眼神四处瞟了会,终是看向长生,故意惊喜道:“长生,干嘛弄这么多好吃的?” 长生面无表情的瞧着长姷,挪动脚步坐在其对面,拾起筷子给长姷布菜,沉声道:“给你做的。” “给我?为什么?” 长生筷子一顿,颦起眉:“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做。” 长姷点头奥了一声,轻咳了两声,笑道:“别光给我夹,你自己也吃。” “我不饿。”长生继续给长姷的碗里添着菜。 长姷抿唇,压低了脑袋,眨了眨眼,用筷子夹着碗中的菜,一点一点的往嘴里填,没再说话。 长生停了动作,低头看长姷,深吸了口气,半天才说:“姐,我有事想对你......” 叩叩叩,长生的话未说完,敲门声便响起了,门外一道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长姷?可是在这个房间?” 长姷头一瞬抬起,看了看长生:“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长生却是摇了摇头:“没有。” 长姷点头笑了笑:“那我去开门。” 进来的人正是小筝。 小筝其实昨晚就已经到了,只是不想打扰他们二人才到今日出现。 她首先看了看长生,才将目光转向长姷,撩了撩她散在肩上的碎发,轻笑:“我今日来,是给你带了份大礼的,不知你要怎么感谢我。” 长姷笑:“什么大礼,今个是什么好日子啊?” 小筝理了理衣摆坐在一旁,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长姷坐下,想了想,道:“其实呢,我今天是以媒人的身份来的,礼物你该是知道了。” 长姷神色一僵,突然转眼看长生,但对方低着头,她没法看见他的表情,只好作罢,压低了脑袋沉思了良久,抬头笑:“我还不想成婚。” 小筝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沉声道:“长姷,你不小了。” 长姷:“我知道,可我......” 小筝突然抬手,打断长姷的话语,神色凝重道:“可你还是不想成婚?长姷,你可知道婚事对于女子来说代表什么,你从前小可以不在意,可你马上就要十四了,再差的女子此时也都该是订婚了,是,也的确,晚婚的女子也不少,可你和她们比不起,我这话说的是不好听,可却实属事实。” 长姷听着不禁头痛:“我是真的不想成婚,我不怕自己过一辈子,我也不怕别人对我指指点点,你不要管我可好?” “不好!”小筝斩钉截铁道:“你不怕别人说道你,那长生呢,他是你弟,别人说你也要连带着他,你可知道我听到镇里的长舌妇说你们什么,说你们乱伦,村里的妇人说你们什么,说你养小白脸!你怎么能受得了!” 长姷无动于衷:“随便他们说。”可话落,还是下意识的去看长生,长生此时已经抬起头,眉头紧紧的拧着,唇也抿着,脸色十分不好看。 小筝冷笑一声,伸出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长姷的脑袋:“你这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呢!我和你说婚事你却看长生,怎么,只要长生不高兴别人这么说你就嫁人?” 长姷一把拨开她的手,道:“长生,你先出去。” 长生一愣,脸色一沉,扭头直接冲了出去。 小筝狐疑的看着长姷:“你喜欢长生?” 长姷摇头:“这都哪跟哪啊。” “那你干嘛对他那么好,都快比上对我好的程度了。”小筝吃味的说着。 长姷趴在桌上,闷声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小筝扑哧一笑:“他个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怎么会对别人好?你骗我啊你。” “骗你干嘛,长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对了,你还记得大白不,刚认识的时候,长生被大白吓到了,可是还是要保护我,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仔细看他,一个不大的小屁孩,怎么就那么有胆量,呵呵,后来,他每天都要帮我干活,累了不说,病了也不说,我受伤的时候,他半张脸都是血的背着我上山,真特让人心疼,那时候我就想啊,无论怎么样,我都要对他好,谁让他对我这么好,比我亲爹对我还好。 还有,扶東人进城的时候,他吓得浑身都在哆嗦,一个妇女就死在我们面前,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可怕,好像下一刻就会被他们杀死,可长生再怕,也要护着我,要带我走。 头一次啊,有个人说要保护我,有时候真感觉为他死也没什么的。” 小筝单手支着下巴翻了个白眼:“你乱七八糟的书看多了,哪来的那么多死不死的。” 长姷也支起下巴,认真道:“你说,我若是成婚了,长生该怎么办?” 小筝嘁了一声:“不是还有我吗?” “可你是要回京城的,不是吗?” 小筝一愣:“这倒是,不过说起来,长生也不小了,若是给他点银子,他大抵是可以自己在外面生活的,再不行,我就去和他们家说说,看能不能带着长生一起过去,但毕竟没怎么听过这种事,你还是不要太大希望,若实在没办法,就让五月姐带着长生。” 长姷苦笑,她还没答应,小筝怎么就自己做主忙活起来了,忙的开口道:“这事我还得再考虑。” 小筝站起身:“还用考虑什么?”随即将一张单子递给长姷:“这是他们家的聘礼单子,你看看这出手,不小气吧,是经商的,和你挺配。” 长姷勉强扯了扯嘴角:“你别告诉我你都和人家商量好了,怎么着也得让我见见人啊。” 小筝没好气的点了下长姷的额头:“你是傻了还是怎么着,除了订婚的时候可以偷偷见一面,哪里有成婚前见面的。” 长姷撇嘴,低声道:“我这不是还未订婚也为成婚吗,毛关系都没有,还不能见见了。” 小筝叹息,思索了一会:“嗯...我考虑一下,给你们偷偷安排个时间。你已经同意了,就不许再变卦了。” 长姷反驳:“我哪同意了啊,万一他是个混蛋痞子无赖,我还不能选择了?” 小筝斜睨着她:“人家没挑你,你就该高兴,你都不知道,为了这桩婚事我磨了多少嘴皮子,除了我,还有谁会真的替你着急你的婚事,你可别不识好歹。” 长姷头痛的扶额:“小筝,我真不知该说你对我太好了还是该说你......”皇上不急急死太监。顿了顿,继续道:“成,若是对方不是很过分的人,我就会认真考虑。” 此时起,长姷才真有点感到悲哀了,作为一名古代女子,连了解未来夫君的资格都没有,媒婆商量好了,就要嫁过去,不嫁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不在乎这里言论,不然气死自己怕都没用,说到底,她还是没有适应,要把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个古人,那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曾经在那个国度自由惯了,又如何能够将这古代套在女子身上沉重的枷锁安然的套在自己身上?呵呵,做梦。44 开门声在不远处响起,长生蹲在地上并未抬头,直至眼前出现了一双鹅黄色的鞋子,被长长的衣摆遮的若隐若现。 那鞋面子,一看便价格不菲,上面有精致的绣花,细细密密的,若不是抠着去看,就真如一朵鲜活的花,民间,大抵是做不出这种东西的,也没那闲工夫的。 微微抬了头,便望见小筝定定的看着自己,又垂了脑袋,长生神色不动的说道:“慢走不送。” 小筝微讶异,随后笑了起来,道:“蹲在地上像什么样子,起来。” 长生不动,低声道:“多管闲事!” 小筝眉头一紧:“长姷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长生抿唇笑,抬头看她:“你不觉得你很多事吗?又想说什么?” 小筝脸颊有些发烫,心里怒火一瞬燃起,寒声道:“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长生冷漠道:“你身份再高,能高的过皇上吗?” 小筝努力压下火气,深吸了口气,强作笑颜,忽然道:“长生,你是个累赘,你拖累了长姷,刚才我的话你也听见了,她的名声很不好听,都是被你给败坏的,你也当真能厚着脸皮在长姷身边待下去!” 长生一瞬捏紧了拳头,脸色发青,咬牙道:“不管你事,你滚!” 小筝见他败下风来,嘴角终是扯出一丝笑意,柔声道:“你既然在乎她,就该多为她想想,此次的婚事若不是我许了好处给人家,谁会要她?所以,你要想好,是继续耽误长姷,还是有自知之明一点的......”话未说完,小筝便停住,随后脸色沉了下来,道:“你是长姷的弟弟,别想些不该想的,不然,会害了你们两个。” 长生身躯一震,怒瞪小筝:“你!” “我?我怎么了,难道我没有资格跟踪你吗?呵呵,而且,长姷是个不解风情的女子,和她谈情说爱,登天都比这容易,她不懂的,你别白费力气了!”说完,小筝转身衣襟飘飘的走开。 下楼的时候,小筝顿了下脚步,脸上的笑意缓缓撤下,手用力的捏着楼梯扶手,一脸的倦意。 她没做错吧?应该是没错的,趁着长生还未开始,就不给他希望,让他自己退步,这样,对他们三个人都好。 正要继续往下走,忽然想起长姷的话“小筝,你变了。”步子又是停下,低头抬手拿起颈上项链,认真看着,看了许久,才继续走。 是人,都会变的。 现实远没有预想的那么好,因为种种原因,一次想的很美好的游玩,败兴而归。 坐在马车上,长姷撩着帘子伸着脑袋往外看,看不断倒退的熟悉的风景,想着大抵快要到小酒家了。 放了帘子,长姷冲着长生笑:“这次玩的不开心,下次咱们再一起。” 长生听到说话声,收回心思,也对着长姷笑:“嗯,好。” 果然,没一会,车夫就喊到了,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正好就看见五月站在门口往这看。 “五月姐,干嘛呢?”长姷抱着一堆东西下车后问道。 五月先是一脸喜意,随后嗔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长姷哭笑不得:“还好早回来了,不然天天叫你在门口傻等啊。” 五月翻了个白眼:“我是没事做成不,这两天也不开门做生意,感觉有点不适应,睡觉都睡不香。” 长姷:“劳苦命!” 五月啪的一声拍在长姷的后背上:“要不是你给磨的,我能这样?”随即,伸手非要接过长姷手中的包袱,笑眯眯的问:“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吗?” “有,都有,我不太会挑礼物,都是长生给挑的,包你喜欢!”长姷大声道。 跟在后面的长生步子一顿,抬首便见五月撇过来的眼神,带着不忍,好似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他就是再傻,也知道了些什么。 喊来瘦子胖子,将礼物分了分,长姷便要回房去歇息。 “你等等!”五月忙的叫住长姷,说:“小筝去找你了吧。” 长姷眨了眨眼,笑:“五月姐你不是要当说客吧。” 五月翻眼:“怎么着,这么大的事,都不想着和我说说。” 长姷叹气,坐在椅子上灌了口凉水,慢慢道:“八字还没一撇呢着啥急。” 五月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不着急,长姷你想孤独终身啊!”看了眼胖子,吼道:“把你那个什么姑姑还是舅妈还是啥的啥叫过来,她不是说他们想要个孩子吗。” 长姷脸色大变,杯子搁在桌上,努力平静道:“五月姐,你这是想干什么?想把长生送出去吗?” 五月扭头认真道:“不是送,长生个男孩子不能一直跟在你个女子身边,何况你还是要嫁人了。” 长姷猛然站起身:“我不嫁人成不成!我的事你们别管成不成!” 五月火气上来,吼道:“不成!为你好你怎么不懂!胖子,把人叫过来!” 长姷拳头攥的紧紧地,牙齿也咬着,扭头看长生,却见长生面无表情,道:“姐,这是我的事。” 长姷一震,惊讶眼睛瞪大:“你什么意思。” 长生低头道:“姐,这里的传闻太难听了,我,不能不在意。” 长姷眉头缓慢的拧紧,表情越发的不知该哭该笑,半天才想到,原来谣言这么可怕,可她竟一直都没有想到,没有想到长生是个孩子,他可否受得了。 她一直想着长生可以好好地生活,也努力的去锻炼他,可如今突然发现,好似她一瞬间变成了长生人生中的祸,只要有她,他又怎会过得好。 心如同坠入了冰窖,长姷却笑了出来,轻声道:“那咱们离开这个镇不就好了。” 长生抬头,在长姷的注视下缓缓摇头:“不了,姐你要嫁人,别任性。” 任性?长姷头一次听人这么说她,气的想揍人,她若任性,又怎会这般无奈! “我无话可说了,你若那么想走,那就随你。”长姷已不知道自己此时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平声静气的说完,转身回了后院,与那不知是胖子的哪房亲戚擦身而过,淡淡的扫了眼那人,面容憨厚,走路有些局促,穿着粗布麻衣,大抵,是个好人家。 从答应了长生不赶他走以后,打心里,长姷就没想到长生会离开,如今这事一闹,她才意识到,长生,是会离开的,就算此时不离开,再过两年,他也是要成婚的,他们不可能一辈子。 人的聚聚散散,分分合合,那么平常,又那么多,她怎么会想到他们姐弟永远在一起呢?自觉这都是个神奇的想法。 目送着长姷离开的背影,长生险些都要站起来去追,却生生止住了,捏紧了拳笑,含泪对五月姐问:“我走了,是不是就不能回来了?那她还是我姐吗?”45 五月叹了口气,蹲在长生面前:“你要知道,长姷对你好,你不可以耽误她,不能让她嫁不出去。” 晚上的时候,长生自己坐在床头收拾着衣服,时不时抬眼看屏风,对面,长姷坐在桌边慢慢的吃着东西,头也不抬一下,动作僵硬的夹着菜。 半响,长姷小声道:“不走不是也可以,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生活。” 长生动作一顿,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下,咬唇道:“只有我们还是姐弟,只有你还不嫁人,就算到了其他地方,不是依旧会被人猜测断言。” 这也就是被拒绝了吧,长姷陡然尴尬的笑起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留下他,结果就这么便变相的拒绝了,真是失败。 搁下筷子,长姷望着碗发呆,本欲想说的挽留的话,都被长生那一句现实给打断了,略微惆怅的道:“那好,你走吧,我,我帮你收拾东西。” 长生怔愣,眯了眯眼眸,声音微冷道:“不必了,我自己有手!” 长姷刚站起的动作像似被人突然定了身,半天动弹不得,奥了一声,继续坐下来吃饭。 东西收拾好了,长生背着包袱走到门口,随后扭头回看长姷:“你送不送我。” 长姷想都不想的摇头,站起了身,眼神定定的看着长生,道:“长生,你不用走,我想......” 哐当的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打断了长姷的话语,长生已然摔门离去,长姷瞬间泄了气,抬眼望着房顶,今天怎么感觉那么失败呢。 背着包袱坐上了牛架子车,长生眼眸瞟了眼小酒家门口,眉头越皱越紧,终是眼泪湿了眼眶:“她说不送,就真的不来送!” 五月望着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空闲的时候,回来看一次也不是不可以的,指不定那个时候,你都可以当舅舅了。” 不说还好,一说,长生便青了脸,脑袋转向那领养他的所谓的家人,道:“可以走了。” 胖三婶憨厚的笑起来,略微小心翼翼道:“你姐呢,她不来看你吗?” 长生摇头:“走!” 胖三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着长生不太好看的脸色,心里有些忐忑,连忙招呼胖三叔赶车。 长生是那种一看便知道是富贵人家小公子的孩子,胖三婶生怕此时自己的举动教他看了不舒服,想靠近,又害怕,一路上都有些沉默。 夜路黑漆漆的,不平整的土路颠簸着牛车,耳边一直回荡着车子吱吱呀呀的声音,本踏实的生活,陡然间如这黑夜一般捉摸不透,教人心生不安。 长生手中捏紧了包袱,眼神定定的看着前方的黑暗,眼眶一次次湿润,被他用袖子揉的红红的。 此时这场景,多像长姷刚把他从水里救出来的时候,坐在一摇一晃的马车上,不安又害怕,陌生又紧张,不知前方的路往哪里,也不知自己将要到一个如何的环境。 明明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难道又要从新开始了? 胖三婶听见耳边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心里疼的一揪一揪的,轻声道:“孩子,可是想回去?想回去就和我们说,我们不强迫你的。” 长生猛然摇头:“不想。” 胖三婶表情带着担忧:“你可要说真话。” 长生认真的一字一顿道:“我说的是真话,我不想回去。” 胖三婶听他这般说,反倒不信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车子进了村子,一直被黑暗包围的长生终于看到了点光芒,那是各家的灯火。 心里更是忐忑:这个村子,可是和长姷那村子一般那么多恶人?可是有那么多的长舌妇闲的没事颠三倒四? 胖三婶轻轻拍他的肩膀:“孩子,别怕,这里的人都很好。” 长生僵硬的点了点头。 正走着,忽听胖三婶咦了一声,并且脑袋向后看去,长生心里一紧,连忙也随着看了过去,可根本没看到想见到的,略微失落,却一笑,问:“怎么了吗?” 胖三婶揉了揉眼睛,摆了摆手道:“估摸着是眼花了,好像看到一个人跟着咱们。” 长生又往后看:“不是坏人吧。” “大抵不是,坏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进村啊,我们这你家挨着我家我家挨着你家的,他们倒是敢来,一丁点动静都能吵醒全村人。”胖三婶扭过头,不再往后看。 下了牛车,胖三婶将长生领进了屋子。 这屋子在农村里不算很差,至少比长玉他们家的好了很多,该有的物件也都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穷。 给长生的房间也不错,虽比不上镇里,可看摆设便能知道他们是极认真的。 长生努力对着他们灿烂的笑,表现的乖巧之极。 夜微凉,徐徐的小风吹过,村子里此时已然一片黑暗。 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外,丁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呼吸声也轻轻地,身子靠在墙边。 胖三婶起夜的时候,手里提着蜡烛头儿,星星点点的光,朦朦胧胧看见长生窗外站着那个人,熟悉,今天在饭馆见过一次,瞌睡中,她笑着要打招呼:“你......” “嘘!”对方手指放在唇间,微笑着示意,然后摆了摆手,小声道:“您去睡觉,我只是来看看。” 胖三婶奥了一声,然后晕晕乎乎的回了屋,插上门,直到躺在床上时,才猛地彻底醒过来,使劲拍了拍胖三叔:“你快起来,长生他姐姐长姷来了,我刚才竟然没叫她进门!” 胖三叔一听,也火急火燎的起来,顺口道:“要不要把长生也叫起来?” 胖三婶一怔:“不用吧,她好像怕吵着长生。”话落,已经急匆匆的套好了衣服,下了地去开门。 走到原地,四处仔细一看,竟然没看到长姷的身影,胖三婶嘀咕了两句,回了屋子,却见长生已然起来了。 他还是穿着整齐的衣服,大抵从回来之后便没脱下。 “怎么了吗?刚睡着一会,就听见有点动静。”长生问道。 胖三婶想了想,道:“你姐来看你了,但是又走了。” 长生下意识的一喜,脸上忍不住就表现了出来,但听到说她走了,瞬间恢复了淡然的表情:“奥,走了啊。”随即步子走了出去,道:“那我出去看看。” 话语虽是平平常常的口气,可步子却很快,看的胖三婶忍不住摇头。 “刚才就是在这看见你姐的,可我当时睡糊涂了,没反应过来,再出来时,她已经走了,估摸着是不想吵醒你的。”胖三婶追上了长生的脚步指着他的窗口说道。 长生看了眼那位置,又看向不远处黑漆漆一片的小路,忍不住皱眉,捏紧了拳:“干嘛不见我!” 灯火没亮多久,便再次熄灭,三人都回了屋子,村子里此时才真的算是静逸之极,且伸手不见五指。 一阵大风吹来,卷起屋顶上那黑影宽大的衣裙呼呼作响,凌乱了发丝,吹得眼眸也张不开,身体不经意的瑟瑟发抖。 不知,长生此时可踢了被子,晚上谁要给他盖被子,早上谁要给他煮热汤暖身子。 天上不见皓月,乌云一片片的,今晚,似乎是个注定要下雨的天, 一直到早上,半夜突然来的雨还未停。 踏着水,从行人寥寥的街上走回小饭馆,坐在桌前定定的一动也不动,雨水顺着湿淋淋的头发往下滑,一会,便湿了脚下的地。 进来时门未关,可以看见门外,那停放的轿子中走出一人,旁边丫鬟举着花伞,让那女子连一丁点的雨水都未淋到,走进来时,才收了伞。 “一夜未归,长姷,你去哪里了。”小筝面色显而易见的不好,刚一进来,便兴师问罪。 长姷挤眉弄眼了好一会,才打出了个阿嚏,揉了揉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怎么了?” 小筝冷哼一声,坐下,莹白的手指拨弄了下额角的碎发,好整以暇的看着长姷:“一大早,他们晋家就给我送信说,盯着你的人发现你一夜未归,我和他们说你个黄花大闺女,是个老实的女子,你是在打我的脸吗!” 长姷眨了眨眼,半天才问:“晋家是哪个?” 小筝脸色大变:“你未来的夫家!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到底听了没?” 长姷咂了咂嘴:“听了听了,就是这两天记性不好,忘记了。” “这么大的事都能忘记,长姷你要我说你什么好?烂泥扶不上墙吗!” 长姷微微惊讶一下,揉搓了下冻得发僵的脸颊,身体靠在椅子背上,笑着说:“对啊,我这摊烂泥,叫你忧心了,那你别管我了,不就好了。” 小筝虽然生气,却还是顾着姐妹情谊,冷声道:“是我说话重了,可你也有错。” 长姷仔细想了会,道:“我错在哪里?错在不想要你强加给我的婚事?可我自己的事,为何我就不能自己做主,小筝,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是什么让你变得想要控制一切人,是什么让你变得这么霸道!这么自以为是!” 小筝惊讶的嘴巴都闭不上了,半晌才道:“你是为了长生的离开迁怒我是不是?” “不是。”长姷挑眉:“我只是说事实,你变的,我都快不认识了。” “就是长生!对不对,若不是因为长生,你怎么会这么对我说话,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的,可是长姷,长生离开,并不是我让的,你迁怒也迁错人了!” 长姷眯着眸子一笑:“你不和扇动五月姐,她是不可能这样的,她早已经接受了长生,说过再也不管我们俩的事了。” “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小筝瞪大了眼睛问。 长姷两手一摊:“没有,毕竟你没杀人放火。” 小筝惊愣了半天,陡然笑出声:“我好心给你说媒有错吗?长生他败坏你清誉我叫他离开有错吗?长姷你不识好歹,长生他根本就不属于你,什么姐弟,你们有血缘吗!” “他就是我的,他是我弟!”长姷想也没想的直接嚷道:“他什么都没有,就只有我!” “谁告诉你他什么都没有的,谁告诉你他是你的,你才是自以为是!”小筝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随即甩袖子跨出门外,走之前,还咬牙道:“长姷,他不是你的!我给你的好,你要收着,不然以后,你什么都没有了,那才叫得不偿失!别说我对不起你!” 长姷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将门砰的一声关上,然后将身体窝在椅子里,脚跷在桌上,眼睛望着房顶,嘀咕:“老子现在已经没有了。”就那么一个相依为命的长生,就那么一个朝夕相处的长生,还被你们给鼓捣走了,讨厌,真是太讨厌了! 五月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走了过来,打了个哈欠,刚想去算账,忽见椅子里躺着个娇小的人儿,正是长姷。 她睡意一下子便没了,三两步走了过去,推了推长姷:“就知道你去找长生了,怎么弄的一身水?” 长姷睁开眼,对着五月就又是一个喷嚏,摆了摆手道:“回来时不小心淋了点雨。” 五月皱眉,脸微微后退了点:“他们家也不知道给你把伞,长生也能看着淋雨回来?!” “没,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睡觉呢。” “奥,那就是你缺心眼了,不知道拿把伞走,得了,我去给你煮点汤,瘦子和胖子这两天也有点身体不对,都是这天气闹得!注意点啊!”说罢,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便听见切东西的声音。46 长姷捂住耳朵,使劲摇了几下脑袋,抽搭了两下鼻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回了屋子。 平常的屋子,不该是此时这般清冷的。长姷站在门口望着里面,久久不肯进去。 此时的天色还有些暗,影响的整个屋子也阴暗阴暗的,或许点燃桌上的那盏油灯,便不会这么阴暗了。 长姷想着,便走过去点灯,星点的火光慢慢亮起,渲染了半室昏黄,可依旧给人的感觉那么阴暗,总有些角落照不到。 长姷又去将屏风搬开,挪着挪着,就看到了长生的床。 被褥被叠的整整齐齐的,伸手一摸,冰冰凉凉的,这个时辰,本该躺在上面的人不在了,又怎会温暖? 长姷苦笑,陡然间竟觉得这个房间大了很多,空旷的让人心里无法安静。 又抽搭了两下鼻子,长姷走过去打开衣柜,想要找出两件衣服,忽然耳旁响起长生的话:“姐,这衣柜有点小了,咱们俩的衣服都放不下了。” 可如今,衣柜已然空了一大半! 扒拉衣服的手僵住,长姷转头细看房间,越来越强的不适应,越来越强的心慌感。 脚步忍不住就要往外走,匆匆忙忙的。 “你要去哪里?”五月端着汤,站在长姷身后,静静的看着长姷马上就要跨出小酒家的步子。 长姷无措的立在原地,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看了看外面,小声道:“我,我不去哪里。” 五月挑眉,眼眸直勾勾的望着长姷,抿了抿唇,平静道:“长姷,是长生自己要离开的。” 长姷身体一僵,半晌,收回了步子,边笑边道:“恩,我知道,我知道的。” 五月表情不忍,说:“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来,先把姜汤喝了。” 长姷老老实实的接过姜汤,一口气灌进嘴巴里,冲的眼泪险些都要流出来。 搁下碗,她看五月:“五月姐,今天我掌厨吧,不然,总有时间想长生。” 五月点头:“这样也好。” 胖三婶坐在灶台前,不断的往里面添着柴胡,笑着望眼前忙忙碌碌的长生,到:“没想到你还会做菜,你姐姐教你的吗?” 长生抹了把头上的汗,手中的刀飞快的切着土豆丝:“不是,看的时间长了,自己就会了点了,除了刀功是需要长时间练的。其实不瞒您说,这才是我第二次做菜。” 胖三婶惊讶了:“才第二次?怎么看你这手法都不像啊,怕是比我们这做了一辈子饭菜的人还会做饭。” 长生笑:“三婶您过奖了。” 在门口坐着的胖三叔饶有兴趣的问:“那第一次,是啥时候?” 长生动作一顿,低头看了看手指上的水泡,道:“我姐生辰的时候,但她或许不知道。” “不知道?”胖三婶心疼的望着长生,犹犹豫豫的问:“长生,三婶问你个问题,你可别不高兴。” “您问。”长生头也不抬的说着。 胖三婶想了想,道:“是不是我们领走了你,你姐姐非常不高兴,昨天见面,也没有说上一句话,走了,她也没来送你,可大半夜的,却来看你,说实话,她对你,到底好不好?” 长生想也不想,回答:“不好,她会一个女孩子家走那么远的夜路来看我?” 胖三婶点头:“这倒是,可是,昨天到底怎么回事,你姐的表情不好看,我们虽是农家人,什么都不懂,可好赖脸,还是分得清的。” “没有什么,只是昨天我惹了她不高兴。”长生慢吞吞的说着。 胖三婶皱眉:“到底是姐弟,就算不是亲的,一起待那么久了也是有感情的,长生,若是没什么,就哪天过去看看吧,有什么话,说清楚了才好,看得出来,你是个懂事的人,不会平白惹人生气的。” 长生将刀搁在案板上,斜着眼看门口那一条不远的土路。 胖三叔道:“还是等路干了再去吧,这里一下雨,路就特别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的,有时候踩进去,脚都拔不出来,今天早上隔壁家的人赶牛车出去,陷进去半天没出来,还是叫我们一起去弄的。” 长生奥了一声,低声道:“不用的,我不用去看她的,我不去,或许她过得还会好点。” 这一顿饭,胖三叔和胖三婶赞不绝口,不停的夸奖长生,长生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下,末了,道:“我出去一会,马上就回来。” 沿着泥泞不堪的路一直走,也不打伞,就这么淋着,长生眼眸细细的看着路,想着,昨天长姷她是怎么回去的?她回去的时候可有下雨?这路这般的不好走,又这般的偏僻,他昨天怎能只顾自己生气而不管她? 越想,心里便越自责,想要走快些,可这路太过湿腻,一脚能踩进去泥里很深,半天都拔不出来。 一恼一下,长生便发狠的坐在泥地之前拔,结果脚是拔出来了,鞋子却没带出来,只好又去挖泥找鞋。 找出了鞋子,怕再陷进泥里,便一手提着一只鞋子光着脚走,走出好长一段路,满眼雨水,头上出的汗也被雨水冲下。 “哎呀”的一声尖叫,前面一个身影倒在泥里,长生低头看路的眼眸迅速抬起朝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什么也顾不上了,飞快的跑了过去,腿绷着用尽了全力跑到其跟前,气喘吁吁的望着那一脸泥水瘫坐在地上的人。 “姐?”长生陡然觉得眼眶发热,忍不住就伸出袖子要去帮她擦掉脸上的泥巴,嘴里怪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真是的!” 可他忘了,自己袖子上的泥更多,这一擦之下,她脸上便更脏了,长生看着,突然就笑了,扔掉了鞋子,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手上的泥巴都搓掉,然后摸索着她的手,轻轻握住,站起:“走,咱们去三婶家换下衣服。” 两人一路前行,泥泞不堪里,长生的手始终攥得紧紧的,两手之间不少泥巴砂砾摩擦着,十分不舒服,长生便道:“姐,忍一下,回去洗干净就好了。” 雨越下越大,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慢慢的,长生便觉得不对劲了,回头一看自己手牵着的那人,一看之下,冷冷的放下了手,讽刺道:“我就说,我姐岂会这般无能,被一条路困住!”。 雨水早已将脸上的泥冲洗掉了,露出那张精致的面容,微微发白的脸色,微微哆嗦的双唇,眼里带着小小的依赖,可却在长生放下她双手的时候,变得毫无感情,道:“我只是来看看,长姷说你这般的好,那般的好,如今一看,不过如是!” 长生冷笑,头一扭,往远处走去。 小筝心里一慌,一下子拉住长生的手:“你去哪?” 长生甩开她的手:“我怎么能为了你,丢了我姐给我买的鞋。”随即继续前走,捡回了鞋子,理也不理小筝的从她身旁走过。 小筝看了看这条路,追上长生步伐,在他身后,走的尤为艰难,好几次快要摔倒时都想拉着长生的袖子,可长生根本不给她机会。 小筝再一次倒在泥里,狠声道:“我真不该和长姷置气,大下雨天的跑来看你竟然有什么好,呵呵,可笑!” 长生步子一顿,回来两步扯起来小筝,抿唇道:“你今天,见过我姐了?” 小筝站起身,稳了稳身子,挑眉道:“见过了,我去的时候,她还在睡觉,看来没有你,她过得更好。” 长生脸色一沉:“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语毕,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小筝咬牙,却还是跟上他的脚步。 中午忙活了很久,直到下午才开始吃饭,长姷抄了几个菜端上桌,四个人围着桌子就要吃饭,忽听胖子咦了一声:“长姷,你多拿了双筷子。” 长姷一愣,看向胖子。 五月恨铁不成钢,桌子下的脚给了胖子一下,瞪了他一眼,随后又站起身,将那双筷子收了起来,笑道:“我把他放回去。” 长姷压低了脑袋,开始吃饭,一句话也不说,气氛霎时间变得冷了起来。 “夫人,您慢点。”饭馆外,停放着一顶小轿子,丫鬟扶着个身着不菲的夫人下来,那夫人抬头看了看小酒家,不经意间,眼眸闪过鄙夷。 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眼眸还在四处打量,瞥见有四人在那吃饭,当即便道:“吃饭就这般敞着门,当真没规矩!” 长姷头也不抬,更不问是谁,边吃边道:“进门不知先询问一声,您的规矩在哪里。” 那夫人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何时也没像这般被人顶撞过,竟让她说不出话来了。 旁边的丫鬟不乐意了,翻着白眼道:“你们哪个叫宗长姷,站起来叫我家夫人看一下。” 五月颦眉:“你哪个啊你,到人家命令人家?” 夫人狠声道:“宗长姷未来的婆婆!我可有资格命令她?” 长姷端着碗站了起来,走到那夫人面前,表情带着挑剔,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末了道:“我就是,五月姐你们进去吃吧。” 五月撇了撇嘴,端着饭菜和胖子瘦子一同进了后院。 “您坐。”长姷伸着筷子指了指那边干净的座位道。 夫人颦眉:“就让我们在这外面坐?你如此招待客人?” 长姷翻眼,不耐烦道:“坐不坐?” 夫人一哽,大袖一挥:“粗鲁!”却还是走过去坐下。 长姷也跟着坐下,瞧着那夫人的表情,似乎又要挑刺,忙道:“我这人就这样,不乐意你就退婚。” 夫人眉头越来越紧:“退婚?不可能!” 长姷撇嘴:“为什么?” 夫人眨眼:“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以你的身份,就算是下下辈子,也不可能攀上我们家的,但是这段时间我们家生意出了点问题,有人愿意出银子帮我们度过难关,唯一的要求,就是娶了你,我们考虑再三,觉得可行,所以便来看看。” 长姷拨弄了下头发,好整以暇的看着夫人,温柔的笑:“我只从你的话里读出了一个意思:得了便宜还卖乖!” 夫人脸色大变,桌子被拍的啪的一声响,下的一旁小丫鬟都是一个哆嗦。 “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口气吗!” 长姷摆出无赖的嘴脸:“你管我?倘若你今天没摆着一副趾高气扬的脸孔,我会对你客气些,说白了,你是有求于人,那就请你放低你的身段!不然,慢走不送!” 五月躲在后面,此时听长姷越来越冲的口气,忙的走了出来,拍了下长姷,颦眉小声道:“你过分了啊。” 长姷斜着眼睛睨着五月,两手一摊:“我不觉得我过分了,她是长辈,她就可以指手画脚吗?我们现在还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是我的谁啊我笑脸贴她冷屁股!” 夫人更是恼怒:“你这个没有教养的女子,没有我们家,看谁要你!” “你管得着啊!出去!”长姷站起身来,伸手指着门口就是一句不容否决的话。 夫人冷哼一声:“我等着你来跟我下跪赔礼!”说罢,也不用丫鬟扶着了,虎虎生威的走了出去。 五月满面愁容,指着长姷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道:“你今个是怎么了?得谁跟谁发火。上午不是还好好地吗?” 长姷无辜的眨眼:“我没怎么啊,走走走,回去继续吃饭了。” 五月瞧着长姷的背影,狠狠地叹了口气,越发的愁了。 又是一天阴天,近日来,不是下雨就是阴天,就今个上午天气好了会,谁想到下午又是一阵雨,怕是再是这般下去,收成上不去,又要饿死一批人了。 小酒家后院里,刚买完菜回来的长姷进屋没两秒,咣的踢门跑了出来,铁青着脸站在门口吼:“谁进我屋了!” 听着这满含怒气的一道声音,胖子立马缩了脖子,推了推跟前的五月:“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五月颇为鄙视的瞧了眼胖子,随即起身走了出去,倚在门框上看长姷:“我进了,怎么了?” “为什么把长生的床给搬走了?”长姷咬牙问。 五月不觉奇怪的说:“留着有用吗?左右长生也不会回来了。” 一句话就把长姷堵得无话可说,瞪大了眼瞪着五月好一会才说:“万一,万一,他何时想回来看看呢。” “回来也不需要过夜啊,再说,长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着,也不能你俩再一屋睡了啊。” 长姷一哽,默默无声,低着头回了房间。 自打长生走了,小酒家就好似突然沉寂了下去,每日忙活完,便是相对无语的吃饭,吃完饭便去睡觉。 五月不知多少次看见长姷自己坐在长生的床上发呆,自觉心里不好受,今日才大着胆子去将长生的床给搬了出去,可见长姷那明显带着指控的眼神,突然觉得不忍。 她作为长姷的朋友,到底这么做是对是错? 长生有自己的路要走,长姷也要嫁人生孩子,一直这么耽误下去,肯定是不对的,可究竟怎么做,才能两全。 若是可以选择,她又怎会做这种拆散别人姐弟的恶毒之事,不知如今长生的心里,有多么的恨她? 摇头苦笑两声,五月静悄悄的走到长姷房前。 门没有关严实,她可以看见长姷此时正静静地坐在桌前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手里攥着一只小巧的盒子,转来转去的把玩着,那大抵是长生送她的吧。 推开门,五月走了进去,盯着长姷好一会,道:“曾经我寻死腻活的时候,你告诉我,没有谁离开谁活不下去,如今,你也要我这么教你吗?” 长姷身躯一震,手一松,盒子竟掉落在桌上,却瞪着眼睛笑了起来:“是啊,是啊。” 曾经五月那么绝望,虽然被她从刀口下捡了一条命,可始终行尸走肉一般,她那时候就想,至于吗?他们现代人失个恋什么的也没见谁寻死腻活,第二天还是该上班上班啊。 如今到了自己,竟这么受不了分别的感觉吗? 越想,长姷便越想笑话自己,单手支起脑袋道:“呵呵,估计是淋雨淋坏了。” 接下来的日子,不知是五月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长姷掩饰的太好,她就真的如没事人一般,问她,她也只是说:分别是迟早的,难过一段时间也就罢了,我还得赚钱养家呢,哪有时间天天伤感。 虽然不知她说的真的假的,但瘦子和胖子五月三人也还是稍稍放下了心。 晋家的夫人到底是没等到长姷去下跪给她赔礼便又来了,且这次,是按照小筝的要求带着儿子过去的。 在古代,这大抵算是破坏了老祖宗规定的事情,男未婚女未嫁,却要婚前见面,多么的惊世骇俗,却不难看出,晋家做了多大的让步。 晋元柯这人草草一看,惊艳,认真一看,儒雅,一身白色的袍子穿的十分抢眼,五官端正,眉眼中透着股书生的气息,未语先是三分笑,就光走来的一路上,不知道将多少俏佳人惹红了颜。 此时是中午,正是小饭馆忙的脚不着地的时候,晋夫人带着抢眼的儿子晋元柯往门口一站,那气场,非同寻常。竟让几个想要进来吃饭的人止了脚步,不好意思进来了。 长姷一看,那还得了,忙的走到门口,指着旁边的地道:“您不吃饭就往那边站点。”随即,扯着嗓子嚎道:“几位客官里面请。” 晋元柯看起来十七八,身高却是让人有压力的,可无论在古代现在,高个子总不是坏事。 他微微弯了腰,压低了脑袋轻声询问:“敢问小二,你们这的老板宗长姷在哪里?” 长姷刚才收盘子的时候不小心将汤汁洒在手上,此时拽下肩膀上的毛巾正擦着手,听他这一问,望了眼晋夫人,嘴角一歪,邪笑着道:“找她干嘛?” 晋元柯只觉得长姷这笑未免太耐人寻味,初见的人,就笑成这般,她在想什么?但却还是很有礼貌道:“我们是来见她的,麻烦你通报一下可好?” 晋夫人挑眉,指着长姷就要说什么,却被长姷抢了个先:“你都不说你是谁,谁给你通报啊。” 晋元柯忙的礼貌道:“在下晋元柯。” 长姷奥了一声,音儿拖得长长的,眨眼道:“姓晋啊,我不认识你啊,我就认识你旁边这位。”随即,好整以暇的看着晋夫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臃肿的身材:“什么风把您吹来的,这风可够大的啊,不然您这身躯,啧啧啧,难请得动啊。” 晋夫人此时忍不住了,喝道:“我不与你一般见识!”随即,撞开长姷,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又招了招手,道:“儿子,坐这来。” 晋元柯一头雾水,只好坐了过去。 五月眼尖,忙的给泡了壶好茶奉上,客气道:“现在忙,等忙完了以后,长姷就会来。” 晋夫人闻了闻茶,想说什么讽刺的话,可瞧着长姷站在一边冷笑的望着她,话愣是说不出来了,只道:“忙什么忙,你还不赶紧过来,难道要叫我等着你。” 长姷挑眉:“我忙着呢,您呢,就先等着吧。” 晋夫人那叫一个气啊,握着茶杯的手都忍不住抖起来了,晋元柯瞧这架势,忙的按住晋夫人的手,道:“何苦与一个小二置气?” “小二?她哪叫小二,她就是你未来的媳妇!”晋夫人没好气的答道:“这种媳妇若是娶回家,我岂不是要气死,柯儿,你要争气啊,万不能让她压着我!” 晋元柯愕然,扭头看着长姷,半天才道:“她是女的?” 晋夫人惊恐:“儿啊,你莫不是连男女都分不清吧!” 晋元柯哭笑不得,细细的打量着长姷,一身棕色的粗布麻衣,袖子挽的老高,身高不成,走路上菜却走得贼快,头发胡乱的扎着,一身饭馆小二的纯正打扮,这还有错?就是声音有些女。47 “儿子,苦了你了,娘对不住你,我们晋家家大业大,竟要受制于人娶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女子。”晋元柯还未表态,晋夫人便悲从心上来,旁边的丫鬟拿着帕子给她拭泪。 晋元柯缓缓摇头:“娘,怎可这般说人家女子,我瞧她是很好的,能干,打扮打扮也不丢人,气势不错。” 晋夫人听儿子夸奖长姷,脸上立马带着鄙夷看了过去:“她那叫气势,那分明叫无赖!” 长姷也是个耳朵尖的,一听这话,翻着白眼就冲晋夫人咧了一下嘴,吓得晋夫人一怔,忙拍着胸口不住的问:“她是不是听见我说什么了?她耳朵怎么那么尖?完了,她是不是又要赶我出去了?你看你看这人这么多,娘可丢不起这人啊。” 晋元柯越发的哭笑不得,拍了拍晋夫人的肩,低头悄声安慰道:“不会的,离那么远,这么又那么乱,她怎么可能听得见。” 旁边的丫鬟有些看不下去了,平时耀武扬威的夫人,如今竟像霜打的茄子,道:“夫人,叫她听了去又如何,她若是再敢哄您走,咱也不怕,反正这么多人呢,叫他们都知道知道,这个宗长姷是什么样的人。” 晋夫人没好气的拧了下那丫鬟:“迟早都是咱家的人,她丢脸,不就等于咱们丢脸,你怎么想不明白呢!笨!” 丫鬟委屈的瘪了瘪嘴巴,看向自家的公子。 晋元柯微笑着冲她摇头,示意她别说话,惹得她立马红了脸,羞怯的不敢抬头。 忙活完了,长姷这才丢下肩上帕子,揉着肩膀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睛瞧晋夫人。 晋夫人轻咳了两声,示意晋元柯说话,如今一看长姷这无赖的架势,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晋元柯点头,刚要说话,就听长姷道:“你们家丫鬟老瞪我干嘛?我招她了吗?” 两人同时回头看那丫鬟,丫鬟吓得脸色发白,忙的使劲摇头:“没有啊,奴婢没有!” 晋元柯颦眉,客气道:“我想姑娘您是误会了,她或许只是对你好奇。” 长姷恶劣道:“好奇什么?好奇我这个农村小鸡竟然能做凤凰?” 饶是晋元柯脾气再好,如今也忍不住冷了脸,晋夫人也更瞧不得儿子不高兴,虎着一张脸道:“你怎么说话总是那么难听!” “难听吗?事实啊!”长姷说着,叹了口气,支着下巴看着晋元柯,目光没有一丝感情,道:“成,嫌我说话难听,那我便注意下,老实说,这桩婚事,我还没想好,但你们若实在想,那我也不是不可以的,左右这的人都这样,我若不随大流,还真浪费了小筝五月他们这么费心费神的折腾,成了婚呢,您想纳妾就纳妾,您想风流就风流,但是我,还是要待在我的小酒家,而且,我不生孩子,说白了,也就是,成了婚,还是各过各的,我也知道我一个攀高门的提这些个要求很过分,可我没有一定要嫁给你们家,你们也不是非我不可,所以,不同意,那便散了。” 话落,小酒家里沉寂一片,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五月首先冲了出来,一把扯住长姷就往后拉,不断的笑着解释道:“她发烧还没好,你们不必在意。” 就在五月要把长姷拉走之时,晋元柯开了口:“女子的名声,你不在意?” “不在意。”长姷诚实回答。 晋元柯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继而道:“你还太小,做事连想都不想,或许过两年,你自己就会想明白了,所以,我同意你的要求。” 长姷闭着眼睛叹了口气,陡然睁开眼:“同意就好,没事,走吧。” 她还太小?呵呵,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和她说她还太小。 说罢,扭头回了房间。 晋元柯一阵愕然,他还以为长姷要反驳什么,却没想到,对方似乎都懒得理他,一时间,竟有些不舒坦。 回了房间,长姷便往床上一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顶。 真的不想成婚啊!难道这是任性吗?和一个素未谋面、连他什么头发造型都不知道的人结婚,她不同意,难道是任性吗? 是了,在古代,这就是任性,还是不识好歹,还是攀龙附凤。 从穿越至今,头一次,感觉到那么强烈的不适应,她还以为,她早已适应好了这里的一切,原来,什么都没有,只是自认为。 胸口发闷,躺着躺着,长姷便躺不下去了,一个翻身坐起,挑了件小筝给她买的衣服换上,又整理了下头发,这才走了出去。 她走的时候,晋元柯正自己坐在那里,手里捧着杯茶杯,长姷并未理他,出了门牵出一匹马,理了理它的鬃毛,翻身上马。 “你去哪里。”晋元柯跑了出来,站在马旁,仰头看着长姷。 长姷转眼看他,恶劣的笑:“小子,会骑马吗?” 晋元柯又是一阵怔愣,末了笑着回:“不会。” 长姷目光看向前方的路,手中转了下马鞭,道:“不会,自己学去。”说完,便一鞭子,溅起一地的雨水,飞快跑远。 晋元柯忽觉得一阵发冷,看自己一身的泥水,才惊觉,那水竟溅了自己一身,好好地白袍子,便这么毁了。 五月一瞧,心里喟叹,拿着张帕子走了出来,递给晋元柯:“你别在意,她这段时间一直心情不好。” “为何心情不好。”晋元柯笑问,他一个大户人家要娶她,她何来的心情不好?:“她这般着急,又是要去哪里。” 五月僵了一下:“没要去哪里。” 晋元柯又问:“没要去哪里是去哪里?她可是有了心上人?” “哪来的什么心上人。”五月讪笑:“她只是去看她弟弟。” “长生对吗?我听过我娘说他。”晋元柯看着远处,道:“她可真不像会把人放在心上的人,好似什么都不会在意。” 长姷在离村庄不太远的距离时便下了马,将马拴在隐秘的地方,这才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便碰到了个熟人,是小筝。 小筝惊讶长姷会来看,却还是笑了:“你来了,进屋坐一下?” 长姷僵了半天,刚要说话,便听见里面长生的声音:“小筝进来,吃饭了。” 小筝回眼望了下屋子:“我要吃饭了,你......”话还未说完,便是停住,看着面前空旷一片,想叫两声,还是选择了回屋子。 长生见小筝叫了几遍才进来,冷漠道:“外面有人吗?” 小筝摇头:“没有,就是看看风景,这的风景很好。” 长生低头扒拉着饭菜:“我以为你该是看够了的,毕竟,土生土长的庄稼人不是吗。” 小筝神色一变,抿唇没再说话,坐下来吃饭。 吃着吃着就听长生问:“你什么时候走?” 小筝搁下筷子:“我不想走,在这里住的好好地。” “随你,别耽误我干活就好。”长生说完,扒拉了几筷子菜,端着碗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筝看他这般,心中怒火,袖子一扫,将饭菜全部拂到了地上,一地的菜汁,碎片乱飞。 好在今日胖三婶两人并没有在家。 长姷悄悄地从房顶上下来,看了看长生紧闭的窗子,转身离开。 回了家,没想到晋元柯那人还在,长姷看了眼五月,只道:“他若是没吃饭,便给他做点饭,别饿坏了一个小孩子。” 五月哭笑不得:“你们俩比,谁才是小孩子。” 长姷耸肩,看着晋元柯,不知为何,晋元柯不笑、眼神认真的时候,颇有些像长生,看着看着,长姷摇了摇头,像,可也不是。 五月把晋元柯带到后院,让他待在瘦子的房间,然后端着饭菜给他,道:“长姷让给你端的。” 晋元柯苦笑:“难道她还怕我饿着自己吗?” “怕,怎么会不怕,若是长生还在.....”说着说着,五月就忙的住了嘴,讪笑起来:“习惯了,你别在意。” “若是长生还在,然后呢。”晋元柯却饶有兴趣的问。 五月不想说,可对方总是盯着她,半天才道:“若是长生还在,长姷怕是更要担心他饿着了。” “她对长生很好?” “不好,又怎么会担心这担心那的。”五月叹气:“不过你别在意,长生只是长姷的弟弟。”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见见那个长生是何方人也了。”晋元柯低声说着,然后吃了口饭,赞道:“看来生意好不是没理由的,这饭菜,果然可口。” 正吃着,没一会,长姷便推门进来了,看着晋元柯道:“你何时回去,再晚,你爹娘该担心了。” 晋元柯筷子忙的放在桌上,整理了下衣服坐好,微笑的望长姷:“你是否,太把我当小孩子了,我已经十六了,早已成年了,彻夜不归,那也是正常的。” “彻夜不归?”长姷声调微微抬高:“那成,您今晚,继续彻夜不归吧。五月,别管他了,前面来客了,走。” 五月瞪了眼长姷:“你说你,人家这孩子不错的,你给个好脸啊。” 长姷咧嘴一笑:“好好好,这个脸够好了吧,走走走,别让人客人等急了。” 五月一脸鄙夷,冷哼了一声,走了出去,晋元柯一见只剩下两人,道:“你不喜欢我吗?” 长姷歪着脑袋看晋元柯:“说实话,小弟弟,我感觉我在犯罪啊,吃完了,该回家回家,别再外面瞎逛游,小心遇到坏人抓走你。” 晋元柯终于变了表情,颦眉瞪着长姷:“我是你未来夫君!” 可长姷只给了他一个眼神,便转身走了。 那眼神,分明是大人看小孩子的眼神,晋元柯的脸,青了。 48 小筝此次来的时候,还特意将长姷的爹娘带了来,村子里的人更是来了一大半,小酒家前的一条街上都堵满了人。 日子对于长姷来说,没什么特殊的,可对于身边的人来说,大抵是非比寻常的。 他们晋家从城里到镇里放了一路的鞭炮只为了下个聘礼,喜气都铺满了一路,自然是不同往日的。 长姷不知道古代下聘礼是何种声势,可如今,却是见识到了,耳朵被鞭炮震得都耳鸣了。 屋里屋外也都是人,好似现代的公交车,我挤我我挤你,明明连落脚的地都没了,还非要进来沾喜气。 一上午,长姷都在屋里,沿着床沿坐着手里不停的缝缝补补。 手中的布料,是极好的,底色是靓丽的紫色,但是布满了暗色大花纹,看起来,又似乎不那么亮。依照长姷的性子,买下来是个难度活。 可她却早在长生脑袋坏了的那些天便买了下来,只因某次与长生一起逛街,他总会时不时看两眼这料子,甚至还偷偷摸了一下,却被那狗眼看人低的老板给骂了一通,直道卖不起就别摸,摸坏了怎么办。 长生从未任性过要她给他买什么,平时也是能省就省,长姷如此抠门的人要买东西他竟都拦着,说没必要花那个钱,好不容易看见他想要什么,长姷自然不想含糊,连眼都没眨一下,便偷偷摸摸的买了回来。 研究了许久今下流行的款式,修修改改,终于画好了图纸,可却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制作,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竟想着要给长生一个惊喜。 如今,长生也走了,缝补也再不需要躲藏什么了,更或许,做出来也穿不到他身上了。 如此这般一坐便是一上午,终于在午时吃饭前,做完了。 长姷使劲了伸了个懒腰,将衣服摊在床上,细细的打量,拿起一本绣花图案的书在那里一一对比,考虑在上面加什么图案,袖子边要用什么颜色等等问题。 门未关,晋元柯站在门口,一眼便能看见长姷在那坐着缝补衣物,神色很是认真,竟连他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他自然不会自恋到那衣服是为了自己而做的,却忍不住多看了那衣服两眼,随即颦眉离开。 那衣服,大抵是给男人做的,不问,他也知道是给长生做的,这些日子,他算是了解长姷了一些,对她那个弟弟,不是一般的好,竟让他都开始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嫉妒了。 可对他再好,他们也只能是姐弟,何况现在还两两分开,每每一想到这,晋元柯心里便平衡了,直觉的自己的完全没必要去和将来也是他弟弟的人相比较。 胖三婶来了,表情是满脸的焦急,可看着这喜庆的一幕,觉得自己突兀非常,可却事态紧急,拢了拢耳边碎发,急促不安的挤了进来,边挤边喊:“长姷,长姷,我找长姷。” 可惜人群太过拥挤,她的声音很快便被淹没在杂乱的说话声中,不由得心里更是焦急,拼了命的往后院挤,依旧喊着:“我找长姷!” 晋元柯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小酒家后门处仔细又听了一遍,这才听了全,那妇人的声音似乎在喊长姷,他忙的回声。 胖三婶心里一喜,使劲挤到晋元柯身边,神色异常焦急:“我找长姷,敢问她在哪里?” 晋元柯看她那表情不似作假,自然也不敢耽误,忙的引着胖三婶到了长姷房前。 不知胖三婶与长姷说了什么,长姷从屋子里出来的,脚步跌跌撞撞,竟都将他撞到了一边,可却连个头都不回,直接翻墙跑了出去。 晋元柯愕然的站在原地良久,末了问:“大婶,长姷她这是怎么了?” 胖三婶竟是两行热泪:“长生两天没有回来,我以为他来这里了,谁知一问,也没在这里啊!” 晋元柯忍不住问:“她去干吗?找长生?” “是啊,我还没说完话,她就跑了,拦都拦不住,这可是要往哪里找啊!” 晋元柯扭头看,小酒家前面正热闹之极,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两方的父母也已到场,下聘这种重大的日子,她却一人离开。 想着想着,忍不住就攥紧了拳头,两三下上了墙头直接跑到了小酒家前面,厉声喊着守在门口的下人:“把你们骑得马给我牵过来!” 下人怔愣了一下:“少爷......” “别废话,快点!”晋元柯死盯着远处那一抹骑马飞快远去的身影,声音越发的冷。 “可是少爷,你会骑马吗?”下人唯唯诺诺的问。 晋元柯身躯一僵,立马吼道:“马车啊马车!” 赶到胖三婶所在的村庄时,庄子前围了不少人,长姷翻身下马,瞪着眼眸问正一脸焦急的胖三叔:“还没找到吗?” 胖三叔摇头:“不知道,本来和小筝一起上山去捡柴,可就小筝回来了,问小筝,小筝说别担心,大概是去你那了。” 长姷擦了把额头的汗:“我没听小筝问长生啊!” 胖三叔顿时无措起来:“她说的......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叫他上山,也就不会失踪!都是我的错!” 长姷一把扯住他欲要打自己的手,森冷着表情问:“哪座山?” 胖三叔指了指,道:“我们已经找了好久了,可山深处却是不能去的,哪里猛兽多,长生若真的进了那里,怕是......” 长姷放下他的手,随手从一拿着锄头的村民手中抢过锄头,再次翻身上马,耳旁此时已然听不见身后人的呼唤,只想着胖三叔的那句话,长生若真的进了那里...... 不,长生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不在那里的!但他若真的在那里,她也要把他带回来。 长姷刚走没多久,马车便飞快的驶进了村口,晋元柯一下来,便是问:“长姷呢?” “进山去了!”胖三叔重重的一叹,拾起地上的锄头立在身旁:“但愿此时山里的野兽不多。”随即,扛着锄头往那一片已然没有了青色点缀的山处走去。 晋元柯惊疑,飞快跑到胖三叔面前:“那里有野兽?那她怎么可以进去?难道你们不能拦着点吗!” 胖三叔摇头:“她弟在里面,我们就是再拦着,也拦不住啊,你们啊,就在外面等着吧,那里太危险了。” 晋元柯抬头望那山,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蹲下了身子:“您,小心点。” 山路因为下过雨的原因,很是不好走,到处湿滑不堪,走在山路的边缘,好似只要稍不小心,便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长姷的步伐看着稳,其中却透露的焦急,在地上,已经摔倒了很多次,还有一次,差点真的便掉了下去,好在又爬了上来。 走进林子里,拨开一丛又一丛高高的、枯死的杂草,藤条钩拽的身上满是伤痕,连脸上都不能幸免,可竟丝毫不觉疼痛。 累的似要断气,步子依旧不停,她怕,她不敢歇息,她怕她耽误了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长生便真的不在了。 从未有哪一刻,如这般心里焦躁不安,心脏都像是要跳出胸口,恨不得长上一双翅膀,飞到长生面前去。 这一刻,她后悔了很多事,她后悔自己对长生不够好,她后悔她没有惯着长生,可她最后悔的便是让长生离开她身边,若是重新选择,她死都不让长生走!死缠烂打也好,就是不让他走! 若是长生没走,就没人让他上山,他就不会失踪,更不会生死不知! 头一次,长姷哭了,一脸的伤痕流着泪,满是伤口的手不断的拨开杂草,穿着早已破烂的鞋子不知疲倦的走着,嘶哑着声音喊着:“长生,长生,你出来......” 那明明过了季节死了的藤条却依旧带着坚硬的刺,挂断了一缕又一缕的发,撕开了衣服,直接钩拽着皮肤,挂出一道道血痕,到底是真的感觉不到疼,还是心里已经疼得麻木。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长的路,迷蒙的双眼在黑漆漆的夜里或是明亮的阳光里不断搜寻着,忘记了自己多久未吃过饭,忘记了从那日淋雨回来,身体便一直没好透,走着走着,便直接这么一头栽倒在地,想要起来,可身子竟软的不受控制。 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倒下,结果,就真的再次站了起来,长姷来不及笑,把锄头当做了拐棍,拖着如机械一般的腿,一步一步的走着。 这就是山的深处了吗?迷蒙间,眼睛看见不远处一双绿色的眼,在这黑夜里,不是一般的亮。 那大抵,是一只落了单的狼吧? 长姷在心里猜测着,竟还在庆幸着,还好不是一群狼,不然可就麻烦了。 或许是精神真的抗到了极点,长姷甚至没有看见那只狼是怎么扑过来的,可下意识的,就是抬手狠狠地一锄头打了过去,然后就是一阵狼的惨叫。 她顾不上,也不想去看那只狼,昏昏沉沉道:“你别再找我,我找长生呢,若是你再来,就没命了!”说完,继续前行。 这个时候,她最要感谢前世的记忆,若不是那训练让她在睡梦中都能杀人,这狼,怕是早要了她的命,若不是那时常不知未来是死是活的任务,她也不会在此时脑子里还会有着清晰的方向感。走过的路,也都一一印在了脑子里。 有些东西,死过一次,也都忘不了,成了潜意识,便是拿刀去割,也是无法的。 何况她的那一世,除了这些,便在无其他。 或许没人知道在太平盛世下会有这么个残忍冷酷的职业,更或许他们连信都不信,当他们在为了举足轻重的东西寻死腻活时,有这么一群人,别无选择的站在生死线上,绞尽了脑汁想着要如何活下去,承受着非人承受的苦难,带着阴暗的光,羡慕着正常人的一切。 长姷曾是那阴暗之中的一员,她没交过朋友,没见过家人,更没去真的心疼过谁,长生是她两世经历得来最宝贝的宝物,她不知自己对他是何种感情,可却知道,她不想他离开。 长生是第一个保护她的人,长生会逗她开心,长生会对他闹脾气发火,长生会让她无奈会让她生气...... 这些日子,总想起那日早饭,长生手上的水泡,那大抵,是为了她弄的吧,一桌子的饭菜,不知道要起来多早才能做得那么丰盛,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却不敢说,长生不想她知道,她了解,本来就惹得他不高兴了,又怎么能更让他不开心,所以,她只在夜里偷偷的趁着他睡着了帮他抹药,不敢把水泡捅开。 呵呵,他真是一个傻孩子,从未见过这么傻的! 可如今,这么一个傻孩子,竟有人告诉她,他失踪了,生死...不知... 多久了?长姷脚步不停,望着再次升起的太阳,觉得刺眼之极,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路,余光瞥见锄头上的血,咧着嘴角笑了笑,抡起锄头在土地上刨了两下,将上面的血渍悉数蹭到土里,然后继续走。 从刚开始的呼唤到现在,嗓子早已沙哑的说不出话来。 若是再找不到长生,她怕是要死在这里了,没有了希望,如何还能透支身体的力量? 她不再像从前,在野外受着伤走了很远,一个人熬了七天七夜,没有吃的,也能坚持下去,只为了活命。 太阳没有哪天像今天走的这么快的,感觉才一会的时间,再抬头去看,竟已经中午了。 长姷终是停下了脚步,迷蒙的双眼扫了眼四周,唤道:“长生,你在哪?再不出来,我就不找你了。” 回答她的除了飞鸟,再无其他声音。 长姷笑着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再次开始了走,边走边道:“又调皮了,这是要担心死我啊。” 朦朦胧胧间,长姷又发现面前一只猛兽,那猛兽在不远处低着头舔着地上的土,听到长姷的动静,警惕的抬眼过来看,眼中强烈的保护欲一展无遗。 长姷想,那大抵是只带了崽子的,她是无法硬拼的,无论人还是畜,只要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力量都是不容小觑的,她可以同时应对两只公狼,可一只母狼,她却不是对手,一个是有所保留,一个是拼命,如何相比? 僵持了半天长姷都没动,最后还是那猛兽自己离开。 长姷松了口气,往前走,蹲在那猛兽舔过的地方看着,面前,就是一个大洞,不知是怎么来的,但看起来,不浅。 不知为何,心脏陡然间激烈的跳了起来,长姷紧张的手都在发抖,对着洞唤道:“长生,长生!” 随后,便是一阵沉寂,从整颗心激动,到死了半颗心,却在这时,里面传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啜泣声:“姐......” 长姷陡然觉得自己好似活了过来,可又怕是错觉,忙的大声的叫:“长生,你可在里面?” “姐......”又是一声。 长姷瞪大了双眸,干涩的眼竟再次湿润了起来,眼泪直接顺着脸颊不断下滑,道:“长生你等我,等我,我救你出来!” 擦干了眼泪,长姷使劲扯着藤条,扯不断就用锄头砍,拧成了好长一段,然后一股脑的放下去,喊道:“长生,把它拴在腰上,我拉你上来。” 半天后,长姷试着拉了拉,发现已然有些重量,大抵长生已经栓好了,便拼了命的往上拉。 终于,长姷看见了长生的脑袋,一颗心落回了原地,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将长生拽上来后,长生顶着一张黑黑的脸望着长姷,终是猛地站起身抱住了她,抱得紧紧地,怕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良久,才松开一些。 长姷撕下一段破碎的袖子,不断的给长生擦着泪,边擦边道:“不哭了,没事了,有我在就没事了。” 长生抽噎着点头:“姐,带我回家,我想回去,姐,不成婚好不好,我们俩人过一辈子。” “好,怎么不好,长生说什么都好。”长姷低头忍住眼泪,咬牙回答。 “姐你若嫁不出去,我就娶你,没人再敢说你。”长生继续说。 长姷依旧是点头:“好,我谁也不嫁,就嫁给长生。” 长生哭的更厉害了:“我和你说认真的,你却哄我。” “我没有,我说话算话,我们约定,等长生十四了,姐就让你娶。” “真的说话算话?”长生停止了哭泣,一抽一抽的问着长姷。 长姷使劲的点头:“真的!”末了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走,我们这就回去。” 两人相互搀扶着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是午夜时分。 村子里的灯火通明,大伙儿都聚在一起,犬鸣声一响起,众人便一惊一乍的跑到了村口。 远处那两只相依偎的身影缓慢走来,走到火把光亮范围内后,众人一阵倒抽气。 长姷扶着长生,艰难的对着众人笑:“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住了,长生只是上山时不小心掉进了洞里,也好在三婶在他上山前给他带了些干粮,没有什么大问题,大伙们去歇着吧,改日来我的饭馆我请客。” 胖三婶未语先是落了泪:“两天了,你进去两天了,我们都差点要办丧事了。” 长姷歉意的笑:“长生给你们惹麻烦了,我想,我还是把长生带走吧,三婶三叔,谢谢你们这些日子对长生的照顾,长生他还小,离不了我,我也不放心他在别人家,所以......” 胖三婶忙的拭泪摆手:“还说那些个干什么,赶紧先领进屋看看伤。” 长姷看了看长生,笑道:“不必了,我们想回家。” 胖三叔拦着欲要说什么的胖三婶,缓缓摇了摇头,对长姷道:“想回去就回去,到底还是个孩子,离不了自己最亲的人。” 长姷又是歉意的笑,随即牵来马匹,翻身一跃上了马,然后伸出血痕累累的手递给长生,长生握了下那手,摇了摇头,自己也上了马,坐在长姷身后,两手环住长姷的腰,脑袋靠在长姷的后背上,道:“姐,回家。” 马儿绝尘而去,马上的人没有一个回头的动作,晋元柯立在原地,半天回不来神。 他等了她两天,她带着长生,甚至都未看人群中的他一眼,就这么走了,如今,心里生出的那点嫉妒一下子消散开来,苦笑着问自己,他可有资格嫉妒长生,他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可也当真是惊讶,长姷对一个人好起来,原来是这般,满脸疲惫,可却笑中夹杂着从未见过的开心,伤痕累累,却不放牵着对方的手,满眼都是温柔。 忽然就明白了,为何有的人会破坏别人的感情,那或许不是因为爱慕那人,而是羡慕那人对别人的好,让人看着就觉得,好似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代替感。 他此时,就有这些感觉,可理智告诉他,不能,也不稀罕做这种事。49 带着长生再次踏在了小酒家的地,心态已不同于从前,长姷将他的手攥得紧紧的,从一众惊讶的人前走过。 “长,长生?你回来了?”五月结巴了几声,才说完整了话。 长生依偎在长姷身边,低着眼眸不作回答。 五月想,大抵长生已经恨上了她,此时连看她一眼都不会。 小筝端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上,从长生进来,她便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着她依偎在长姷面前,看着他对他们所有人视若无睹,看着他们俩互相握紧了的手。 面前的茶水早已冰凉,她的手缓缓覆上了茶杯,似乎是想要喝水,可最终,却是拿起茶杯狠狠地掷了过去。 茶杯不偏不倚,摔在长姷与长生面前,刺耳的声音响过,茶水四溅,成功的阻止了两人的脚步。 长生终是抬起了头,缓缓的看了小筝一眼,冷然的眸中带着固执,带着偏执,只此一眼,便收了回来,继续低着头。 小筝呵的一声笑,却没说话,夹杂着嘲讽的眼眸看向长姷。 长姷抿唇,斜着眸子睨了眼小筝,带着长生,踩过茶杯的碎片,消失在小筝的视线里。 小筝陡的咬紧了唇,拳头狠狠攥紧,尖长的指甲在手心里,划出血腥的味道。 窗外微微泛出了光亮,床榻上两人细细低语,未着被褥,衣服也未脱,只两个人面面相对的躺着,两双手紧紧地缠在一起...... 就这么躺着,不知何时,一同进入了睡梦中,醒来,一睁开眼,对方就在眼前,长久不安的心终是缓缓放下,忽然觉得,此时特别美好。 长生伸出手指戳了戳长姷的脸颊,忍住想哭的冲动:“真脏!真难看!” 长姷就笑,捉住他的手指:“你也是,傻,一个人跑到深山里,万一出了事,我要如何。” “你都要成婚了,哪里还有时间管我,从不来见我,小筝也说,你不再会来看我了。” 长姷低了眉眼,轻轻的揉着长生的手指:“怎么会呢,长生相信谁?” 长生瘪了瘪嘴,脑袋往下压:“姐,昨天说的话,可还算话。” “恩,算话,都算话。”长姷轻笑着回答,摸了摸长生杂乱的发,嗔道:“瞧瞧,像个小乞丐。” 长生猛然抬头,撩起长姷的发,眼眶又是湿润:“姐,你的头发......” “总会长出来的,不是吗?”长姷将自己的发从他手里拿回,翻身起来:“我去烧点热水,洗个澡。” 长生却飞快伸手拽住长姷:“再躺会。” 长姷低头看着他笑,道:“好。” 醒来时,天色又是昏暗一片,长生睡的很死,手抓着她的腕子也很紧,半天,长姷才挣脱了出来,下了床走到前面饭馆。 饭馆此时正是忙的时候,五月看见长姷,想说什么却也脱不了身,只好放过长姷。 长姷自己跑到后厨烧水,正在炒菜的瘦子胖子对视一眼,瘦子小心的问道:“长生回来了,就不再走了吧。” 长姷点头,往灶台里填着柴胡,并未出声。 瘦子见此,也不敢再问什么了,没等她吱声,便做了几道菜放在了她屋里,还有两碗药汤,最后,又帮长姷把烧好的热水倒进浴桶里。 长姷看着他和胖子忙前忙后还要顾着她,心里不感谢那是假的,微笑着点头,这才回了房间。 “长生,长生,醒醒。”坐在床边,长姷推着长生,手里端着药汤,说:“快起来,吃饭了。” 长生忘记了多久未听到过这般亲切又怀念的声音与说辞,梦里,都会哭出声来,一直到哭醒见到长姷就在面前,才停止了哭泣。 屏风再次立了起来,两个人,在屏风的两面,淅淅的水声回荡在房间里,另一个,便坐在床边挑灯细细的缝着衣服。 这场景,熟悉又陌生,怀念又心疼。 “姐,我的......没什么了。”长生坐在浴桶里,看着面前本该摆放着他的床的位置空了,下意识的就想问,可话到了嘴边,竟不想问了。 这个屋子不大,他想,一张床大抵就够了。 长姷恩了一声,说:“长生,快点洗,一会试试我给你做的衣服。” 长生一听,没一会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道:“我洗完了。” 长姷颦眉看他:“瞧你急的。” 长生湿淋淋着头发立在原地,看了眼长姷手中的布料,一看一下,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道:“姐,你买的这个?” 长姷说是啊,然后又说:“那日见你总是看这个,想要也不说。” 长生一屁股坐在长姷面前:“不是我想要,是我想你穿!” 长姷一怔,一针直接就扎在了手指上,瞬间收回了心思,疑问道:“你想我穿?” 长生脸颊缓缓泛红:“就是太贵了,没能买得起。” 长姷笑了起来,戳了下长生的脑袋:“有心就好了,我不要这个,也穿不起来。” 长生颦眉,固执道:“怎么穿不起来,你穿的起来!” 长姷摸了摸脸颊:“我是个粗人,长得也不好看,怎么能糟蹋了这好好地料子。” “何来的糟蹋,姐姐长得那么好看,若你都这么说,天下女子岂不是都要白活了!”长生努力说着,越说,声音越大,表情带了点急切:“姐姐就是漂亮,不是那些胭脂俗粉能比得了的,真的,姐姐你很漂亮!” 长姷吁了口气,无奈道:“好好好,你姐漂亮,是第一美人。” 长生看她那明显敷衍的口气,心里又是一阵气闷,低声固执道:“你就是漂亮,不承认也是漂亮!” 收了针,长姷抖了抖衣服,对着长生的身高比划了下,道:“来,试试。” 长生脱了外套,小心翼翼的接过那紫色袍子,慢慢悠悠的穿在身上,腰间覆上腰带,将领子立起...... 长姷又拿出特意做的紫色发带,将他的头发梳起,高高的绑在头顶,站的远些再去看长生,长姷忍不住就笑了:“真帅气。” 长生脸颊酡红,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好看吗?” “好看。”长姷诚实回答,仔细看着长生。 有人说紫色本就是大气的颜色,不单有种雍容华贵感觉,更需要有气质的人才能驾驭,那长生无疑便是那个有气质的。 长姷抿唇,越看越喜欢,同时心里满满浮出一丝不安,或许这不安早已存在,只是她没有在意过。 长生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是掩不住的,再加上这一身不菲的衣服不俗的款式,长姷没说,真像个官宦子弟。 深夜寂静,长生累了,早早的就睡下了,而长姷则坐在小饭馆前捧着杯茶发呆。 五月与瘦子等人就在她对面,四个人不知这般相对无语的坐了多久,始终无人开口说话。 “我,明天夜里会带长生离开。”长姷说着,拿出一个盒子,道:“这是这个月你们的工钱,我就提前发了,我不在的时候,一切,你们随意。” 三人对视一眼,五月将银子推了出去:“你留着吧,以后总会用得着。” “你们不问为什么?”长姷疑惑的问。 “问了,你说吗?”五月苦笑:“可你总归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 长姷颦眉:“对不起......” “不需要你说对不起,以后,你们俩过得好就成,有什么需要的,传信告诉我们一声。”瘦子嬉笑着说道,神态自若,丁点没有分别的伤感。 长姷回屋后,五月三人依旧坐在那不动,末了,五月叹气:“长姷终是要淌这趟浑水吗?” 胖子往嘴里扔了个瓜子:“不就是悔婚逃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瘦子此时脸完全阴了下来,啪的一下拍在胖子的大脑袋上:“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个猪脑袋!” “早知道即便是撮合长姷成婚也拦不下她,我当初也就不瞎掺和了,日后还让长姷平白落了个悔婚逃跑的骂名。”五月说着,无力的趴在桌上,缓缓闭上了眸子:“我就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亦包不住火,长生会被人找到的,那时候,长姷也要跟着一起受苦。” 瘦子翻了白眼:“你和长生有什么分别,你若是被人找到了,长姷也是要一样受苦,他们那帮人做事心狠手辣,可曾会把你是个会喘气的活生生的人放在眼里,杀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般无感。” 五月猛地抬头使劲推了下瘦子:“找我?谁来找我?在他们心里,我一个死人,找我作甚!” “长生当初也是这么说的,可你依旧叫他走。”胖子插了句嘴,下一刻,五月一巴掌就招呼在了他脑袋上,并说:“我和长生不一样,长生身份尊贵,我一个青楼女子,死了就死了,无足轻重,找我招魂呢!” “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怎么说,你也曾经是,是那个谁的相好的。”胖子又是不服的回了句。 五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指着胖子骂道:“你说长姷要你这只猪做什么,除了吃喝拉撒揭人老底你还会什么!” 瘦子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别再吵,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都闭嘴,想想以后怎么着吧。” “还能怎么着,卖了饭馆,和长姷一起走,她不让,那就偷偷摸摸跟着。”五月想也不想的回答:“长姷怕是早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不然也不会那么着急突然。” 瘦子咂了咂嘴:“那丫头,也真是的,明明知道点什么,却一丁点都没表现出来,弄得我一直以为就咱们知道呢。” 五月沉默了半天,道:“她就是那种人,什么知道的都藏在心里,自己偷偷算计着,到了最后直接说她要连夜离开,杀的你措手不及。” 长姷与长生说了今晚要连夜离开的事,长生惊讶,可却同意,没有任何含糊的去收拾东西,衣服大多还在三婶家,因着事态着急,长姷也不会想着去拿,将贵重的东西都收拾了好后,等着夜晚的降临。50 明月高高挂起之时,小饭馆人来人往,如往常一般生意兴隆。 小筝坐在靠窗的位置,也不点菜,就这么坐着,看见五月,便笑着招手:“五月姐,长姷呢,帮我叫下她可好?” 五月抱歉的笑笑:“她现在在后厨做菜呢,你看客人这么多,总不好怠慢了,你就等一下吧。” 小筝垂眸,想了想,便站了起来:“那我去后面看看。” 五月伸手拦住她,眸子看着她一身雍容华贵的着装,为难道:“不好吧,你看你的衣服,这后厨油烟大,烟熏火燎的,怕是要让你受罪的。” 小筝抬起袖子盖了盖鼻子,有些迟疑,却在这时,胖子围着围裙走了过来,问:“五月姐,你可看见长姷了?刚才还在做菜呢,一眨眼的功夫,便找不着人了。” “那长生呢!”小筝急急地问出口。 胖子摸了摸脑袋:“长生也没在啊。”顿了顿继续道:“楼上那桌客人点名要她做菜,人却找不到,这可真是急人!” 五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却马上掩饰起来,笑道:“指不定是去了如厕,胖子她不在你就做啊,做出来谁知道是谁做的!” “哼!”小筝陡然一声冷哼,阴冷着眼眸看五月:“还想骗我!”说罢,抬腿就往后院走去。 五月一脸的恼怒,不由分说一巴掌打在胖子脑袋上,狠声道:“你要害死长姷啊!” 胖子迷茫的眨了眨眼:“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小筝来到后院推开长姷的房门,眼神冷冷的四下看着,随即走到桌前,捻起桌上的信,暗自咬紧了牙关,陡然伸手将信撕了个粉碎:“长姷,我把你当做朋友才一直没有强硬的带走长生,可你却这般对我!” 说罢,大步跨了出去。 守在马车前的丫鬟见小筝脸色十分难看,吓得一时心惊胆战,忙的撩开帘子,小声道:“小姐慢点。” 小筝上车的动作一顿,斜了眼那丫鬟,道:“命令他们全部出动,找不到人便统统别回来见我!” 丫鬟立马领命,犹豫了下,道:“听说宗长姷身手很好,若她......” “把长生带走就好,至于长姷,不要管他,我会亲自与她说清楚,让她知道,不属于她的东西,即便是强留,也没有用!” “姐,吃点东西吧。”马车里,长生打开了食盒,小声的问着外面赶车的长姷。 长姷摇头:“不了长生,你吃吧,我不饿。” 长生抿唇,暗自咬唇:“姐,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长姷望着眼前漆黑的一片,挥动着手里的马鞭:“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不知道我有多麻烦,你不知道我为何跑到深山里。”顿了顿,长生撩开帘子,坐在长姷身边:“你不知道我说的娶你是真心的,要八抬大轿,凤冠霞帔,放一路的鞭炮,让所有人都知道,都给我们祝贺。” 长姷手臂一僵,半天才道:“长生,你还小。” “你不信我。”长生声音略微低落。 “没有,我信。”信你的现在,但是未来......他会经历更多的人,她不会是她的唯一。 “姐,我和小筝,谁更重要?”长生抬头,紧紧盯着长姷的眸子。 长姷叹气:“你觉得呢。” 长生低了头:“就是不知道,才要问你。” 长姷久久没有说话,跑了好长的一段路,才缓缓道:“小筝重要,可长生更重要。” 长生顿时心花怒发:“既是如此,那姐,你就离小筝远点,她不好。” “我知道。”长姷苦笑:“我知道她不好。” “姐我没骗你,她真的不好,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她了,若是叫她知道我,她一定会,一定会,会......” 会带走你,长姷心里悄悄地为他说了下半句。 荒郊野外的风冷冷的,夹杂着沙尘扑面而来,吹得人眼都睁不开。 马车停在可以稍稍挡些风的树林里,长姷燃起了一堆火,两人就坐在火边烤火。 火堆时大时小,火光拉长了两人的身影,长长的映在身旁,相依偎着。 不知,这可算逃亡? 长姷想着,就乐了,笑完之后,一片沉寂,未免太过安静,于是她便找话题问:“长生,你以后长大了,最想做什么。” 长生歪着脑袋想了会:“以前最想当个江湖游侠,想去哪里去哪里,无拘无束,现在,最想当个商人,挣多多的银钱,给姐姐买许许多多漂亮的衣服首饰。” “商人?”长姷扑哧一笑:“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人们都看不起商人的,你还想做商人?” 长生认真点头:“瞧不起又如何,他们瞧不起商人,可那晋家在城里不是依旧呼风唤雨,谁见他们都要低三分头。” “你是如何知道晋家的。” 长生一愣,回答:“小筝告诉我的,她说晋家人很好,你嫁过去,很放心。” 长姷抬手摸了摸长生的脑袋,笑道:“钱不要多,够花就成。” “不是这样的。”长生闪开脑袋反驳:“钱自然越多越好,那样你也不用那么辛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长姷没好气的弹了下他的脑袋:“就没点自己最想做的事?光想着我做什么。” “没有。”长生脑袋撇开一边,不知为何,突然想笑,结果就真的没忍住笑了,道:“姐,等我们到了那,就我们俩人,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叮的一声脆响,突如其来的一支箭,冷光划过黑夜,钉在长姷身后靠的那棵树上,两人的说话声同时停止,火热的心,突然变得冷如冰霜。 长生终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不是没有反抗,可那数十只弓箭对着长姷的身体,他根本没法反抗。 长姷冷冷的站在原地,呼啸而来的风卷起发丝迷了眼,袍子都在不安作响。 这一刻,竟比她想象中来得早,或许,不是早,而是她行动太晚,太晚的说服自己要带长生离开。 小筝从一众人身后走出来的时候,长姷没有惊讶,只是说:“把长生,给我。” “他不是长生。”小筝淡漠的叙述着事实:“我以为你早该知道的,毕竟,我那时说的话那么白,可你却还是要强迫他与你走。” 长姷笑:“给我一个晋元柯,换走长生对吗?” “那是我赐给你的!”小筝陡然发狠的吼道:“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份上我赐给你的,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多手下留情!” “那我要谢谢你了?”长姷笑问。 小筝瞪大了双眸睨着长姷:“你是该感谢我!如若不是我,长姷你知道你现在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阻扰皇子回城,干爹他杀你一万次都不够!” “皇子,大燕的皇子吗?”长姷苦笑:“小筝,大燕完了,你带长生回去,送死吗?” “你懂什么,大燕百年大国,岂是一朝一夕之间就会被毁灭的,长生回去,也自然是要坐拥天下的。”小筝声音缓缓恢复了平静:“长姷,他是我的,是我小筝未来的夫君,连最好朋友的男人,你也要抢吗?” 语毕,华贵的衣袖一甩,所有对着长姷的弓箭手撤下,训练有素的撤退。 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耳畔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进耳。 “长姷。”五月来了,急的满脸是汗,钳住长姷的肩膀就是一顿乱晃。 长姷挤出一丝笑:“五月姐,长生是不是我的?” 五月不住的点头:“是你的,自然是你的,你们一起那么久了。” “可是,今天有人告诉我,他不是我的,他是她的,他们是要成婚的。”长姷说着,咬牙道:“我是错的,还是她是错的!” “长姷,你早就知道了,还要问我吗?” 长姷缓缓蹲下身子:“长生被他们带走了。” 五月按住她的肩膀:“走了就走了,他迟早是要离开的,你与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相差太远了,长姷,回来吧。” “回去?”长姷陡然一笑,扬起眉眼:“我弟弟被人带走,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只能看着吗?不是这样的。” 话落,竟猛地站了起来,走到马车跟前,将车厢卸掉,利索的翻身上马,继而看向五月:“长生说过,我们得在一起,再说,他一个人,我不放心。”顿了顿继续道:“长生是谁的,我不争也不抢,只在他身边看着,做我该做的,如此,便可以了吧。” 随着清脆的鞭子声,马儿扬长而去,五月徒劳的追了两步,终是没有唤停她。 1 朱红色的大门,金黄色的琉璃瓦,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古色古香,其间不乏各色美人穿梭来去——这,便是皇宫了。 刚入冬,天儿却很冷,站在房檐下不断的揉搓着双手蹦跳着双脚,试图让身体暖和些,目光远眺,看着远处一行身着布衣的丫鬟徐徐而来。 那些丫鬟,大抵是这宫里最低等的丫鬟了,平时干的活也大多都是粗活,譬如拔草搬花点缀皇宫,譬如凿开冻河以供主子观赏,譬如在各位主子未起之前打扫宫道...... “真是的,什么粗活累活都叫我们干,前些日子那个新晋小丫头却一下子成了青衣的,这叫什么世道,一来就比我们高了一截!” 人还未走近,便能听见丫鬟中的一人不停的抱怨着。 “谁让人家有钱,人家爹爹是个官,你呀,比不起!”另一个丫鬟笑着打趣道,说完,抬眼便瞧见那时一同入宫的女子青芽,远远地招了招手,快步走了前去,问:“活干完了?” 青芽点头,姣好的面容一笑,不大的眼睛眯起,看起来十分亲切,牙齿也白白的,好看极了。 “你又干完了青芽,一个人扫了一条宫道,真是太能干了,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让你一直那么累了,不如,明天你去随她们一起凿冰,稍微轻松下。”为首的略微年长的丫鬟是她们屋子里的头,人看起来比较精明,此时对着青芽十分客气的说着。 青芽缓缓摇头,略微沙哑着嗓音说:“谢谢青柳姐的好意,我一个人,可以的。” 众人一听这声音,又是一阵嘘唏:“长得虽不算是倾国倾城,可这幅嗓子也真是对不起这张脸,如若不然,我们青芽大抵也是可以混个美人当当的。” 青芽面颊微微发红,低了头小声道:“别打趣我,小心被人听到了。” 如此,众人才算停罢,纷纷进了屋子,休息的休息,聊天的聊天,干了一早上,终于得了会休息的时间,自然不能浪费。 青芽则是坐在桌前烧着小茶壶,拨弄着杯盏里低等的茶叶,给众人泡茶喝。 “啊,什么时候才可以喝上好茶,这茶我都喝够了!” “就你,即便是给你好茶你也分不清是好是赖,有就不错了,是吧青芽,若你们都如青芽这般能干,我也就可以省省心了。”青柳说着,看向青芽,缓缓而笑。 青芽抿唇,没有接话茬,而是问:“一会是不是要去整理后花园?” 青柳点头称是,青芽便推开凳子站了起来:“那我先去干着,早干完,也好早休息。”说罢,身子已然走出了房门。 “啧啧啧,跟没干过活似的,天天兴头这么大。” 青芽到了后花园,各院子的人还未来,连分配活的公公都还没到,她便一人拿着大剪刀修剪腊梅,边修剪着,边四下里看着。 虽然她知道在这里大抵不会遇到他的,可坐在房间里,就更不可能遇见长生了。 没一会,各院子的布衣们都来了,分配活计的公公招齐了人,便开始分配了,一个院子负责一方区域,青芽干活的那片地方不幸被其他院子抢去,忙活了那么久,青芽也就等于白干。 青柳还算沉得住气,可其他人便忍不住了,到底还是进宫时日不长,什么都沉不住气,一个二个的都跑去和公公闹,等他们闹够了,新分配的区域里的活也叫青芽干完了,只见她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杂物,和公公行了个礼,便转身风轻云淡的走了,留下一众口瞪目呆。 “这个青芽不错,老实肯干,日后或许会有些前途!”高公公赞许的说完,一挥袖子,摆了摆手:“赶紧干活,看什么看,赶紧干完好早歇息!” 一回了屋子,几个丫鬟便将青芽围了起来,几张小嘴不停的说着什么,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惹得青芽一头雾水,最后还是青柳说道:“公公的一句话,就让她们本性全露,一个一个的都开始攀着你了。” 青芽了然,捧着茶杯莫不作声,把一群讨好的人晾在一边,没一会,她们便自觉无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嚣张什么,再有前途能比得过现在的准七王妃!”那丫鬟横了一个白眼,绣帕一甩,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不冷不热的说道:“说你有前途是抬举你了,别还八字没一撇呢就摆起了架子了。” 几个丫鬟都觉那丫鬟说话有些难听,纷纷去阻止她,可她大抵就是那种人,越是有人拦着,便越是起兴,一张小嘴巴拉巴拉着说个不停,好似非要把青芽说的怕了她不可。 青芽干脆不理她,起身出了屋子,坐在门口捧着茶杯沉默不语。 那丫鬟一瞧如此,便是得意的一笑,自觉青芽是怕了她,下了床抓了把瓜子坐在青芽坐过的凳子上,边磕边说:“七王妃知道吧,听说以前不过一个小大夫,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被咱们大燕最有权势的千岁看上,收做了义女,如此这般才一步登天,成了七王妃,如要我说,如今讨好谁都没用,讨好千岁才是最重要的。” 青柳颦眉,不冷不热道:“千岁岂是你说能讨好便能讨好的,莫不是你想着他能看上你,把你收了当千岁娘娘,当心下半辈子你守活寡!” 大燕谁不知道,所谓的千岁,不过是个公公,从小一直伴着皇上长大,是皇上最贴心的人,可公公到底只是个公公,皇上却封了他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千岁,不可谓不昏庸。 那丫鬟一听,当即便指了指自己的脸蛋:“我自觉我长得不差,何故他不能看上我?你们嫉妒啊!” 此话一出,笑倒一片,那丫鬟脸色涨红,骂道:“都是一群瞎了眼的!” 青芽也在外面笑的乐不可支,万千世界,无奇不有,皇宫里竟会有这般女子,她大抵是活不长的,除非老天是她亲爷爷。 想要荣华富贵,却没有脑子,一股脑的往前冲,恐怕步子刚出一半,就没了命,到底还是不了解这皇宫不是她想当然的。 世上最没有道理可讲的,便是皇宫。 听说七王爷从外面回来后,经常不吃不喝,独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叫也不理,连未来的七王妃也没了法子。 屋子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守在外面的丫鬟们个个听得心惊胆战,没一会,便看见准七王妃满面怒容的从里面走了出来,随后,七王爷也出来了,众人低着头不敢看王爷的尊荣,只听漠无感情的声音道:“把屋子收拾干净。” 王爷的身份是他消失了后才封的,那时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这是个追封。 以前他只是个皇子,大燕的第七位皇子,不出众,鲜有人了解他,可自打皇上病危后,他便进入了众人的视野。 原因无他,皇帝躺在病榻上对着百官说,找不来他,便是死,朕也不能瞑目。 七王爷真的回来了,病危的皇上不宣大皇子,却时常派人来找七王爷,很多事大家心里都已是明了,但七王爷大抵是脑子坏了,从未去过,关在屋子里成天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准七王妃说,他是被外面的野狐狸精迷了心窍,她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回来的,众人同情准七王妃。 七王爷回来的那一天,百官迎接,各位皇子王爷虽是笑面相应,可都暗自咬紧了牙。 他那日穿的非常出彩,一身紫色的衣袍,不苟言笑的面庞,沉稳的步伐,如君临天下。 五王爷曾笑问:“赫佑,这民间的衣服,如今竟这般出彩了吗?” 七王爷却是未曾给他一个眼神,径直从他身旁经过,五王爷千年不变的笑脸,终是变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大抵是回不去了。 赫佑歪歪斜斜的坐在桌前,一条腿屈膝搁在旁边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尖捏着小酒坛子的瓶口,自然垂下晃荡着。 晃着晃着,便提起来灌了一口,低语:“我姐要在,她一定骂我,做什么喝酒,还那么小,呵呵。” 开门声响起,赫佑不动,甚至头也不回,半眯着眼睛道:“端出去,本王不吃。” 宫女们个个面面相觑,施了个礼,便要退下。 “等等。”赫佑突然站起,颦眉看着一众宫女,指了指桌子:“都放在这里,放完立马出去。” 宫女们虽是惊讶却不敢怠慢,纷纷将菜整齐的放在桌上,随后退下。 赫佑站在桌前,心跳如雷,弯了腰,细细的闻着饭菜的味道。 这味,他怎么可能忘记,这是长姷做菜的味道啊!不是那种虚华的香气,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多怀念啊。 忍不住就湿了眼眶,赫佑坐下,将摆在最边上的那道菜拿到面前,捧着米饭含泪吃着,边吃,边含糊不清道:“你是不是来了......” 米饭吃光,才看到碗底多了片青叶子,将叶子拿开,下面压了张小纸条,摊开来,只见上面潦草着写着几个小字,是长姷的笔迹。 ‘好好吃饭,别找我。’ 她果然是来了,赫佑不知此时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或许是一半一半,开心她到底还是来了,不开心她来错了地方,皇宫不好,她不该来的。 一桌子菜,空了一个碟子,其他的菜,一筷子都未动,可到底还是吃了,宫女们收拾碗筷的时候终是稍稍放下了心,去与皇上禀报了。 “你们别跟着,本王自己走走。”说罢,赫佑穿着那一身长姷亲手给他做的衣服出了屋子。 冬日的太阳不刺眼,带着微微的暖意,大抵,从进宫后就没有这般开心了吧,连枯败的花草在他眼里似乎都开出了花。 御膳房的人一见七王爷驾到,跪倒了一片,然后就听七王爷说:“今天的饭菜不错,赏了。” 众人忙的谢恩,随后便是一阵沉默,不能抬头,只能看见七王爷白色的靴子在他们之间穿梭,紫色的袍角轻晃动,晃得人心突然就惶惶了起来。 赫佑逛了一圈,终是没能找到她,心下失望,面上刚才的笑意立马便撤了下来,问:“今日本王的饭,是谁做的。” 推推搡搡中,御膳房主厨站了起来:“王爷的饭菜一直是由奴才做的。” 赫佑点头,转了身:“你,随本王来。” 主厨一脸的苦相,自觉不妙,若是今天那饭菜真的是他做的倒也没事,主要是不是他做的,这心虚的慌啊! 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低着头随着七王爷走进了一个小屋子,耳旁听见杯盏端起的声音,眼睛偷摸的扫着七王爷白色的鞋子,此时哪怕是一个轻微的举动,他都注视的十分仔细。 “你在看什么?”无波无谰的声音。 主厨全身一紧,胡乱说道:“看王爷的衣服,王爷的衣服真是美轮美奂。” “是吗?本王也这么觉得。” 此时他说话的声音里竟夹杂了那么点笑意,主厨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拍马屁终于是拍对了地方。 “今天,本王叫你来是想问你点事,这菜,可是你做的?” 主厨一听问这个,当即便跪下了,一个劲的磕着头:“不是奴才做的,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王爷饶命!饶命啊!” 赫佑轻挑眉梢,缓缓搁下茶杯,无声无息的走到主厨面前,站定:“那本王问你,这菜,是谁做的?” 主厨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回答:“最后面甲院子里的青芽。王爷不关我的事啊您别杀我,奴才错了,奴才该死,王爷饶命啊!奴才也是叫她迷了心窍,她说王爷一定会吃,所以奴才这才叫她做的呀!” 赫佑眯眼:“最后面的院子?干什么的?” 主厨擦了把头顶的冷汗:“那里安排的是前些日子进宫的宫女或是落选的秀女,是宫里最低等的奴才,她们都住在那。” 赫佑哦了一声,拖长了音,听得主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才道:“本王问你的事,你若是敢透露给其他人,那就是死路一条,你可明白?” 主厨忙不迭的点头,随后看见地上一锭银子翻滚着停在了他面前。 “就说本王叫你是要赏你的。”话落,门开了,人走了,主厨瘫软在了地上,扒拉着那银子攥在手里。 一个王爷,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下人们住的房子,定是惊世骇俗、引人注目的。 这宫里有多少人,便有多少道危险,赫佑站在路口,下一个转弯,便是甲院子,可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步子犹豫了良久,终是返了回去。 青柳向来是说做便做的人,昨个说让青芽去凿冰,结果今个看见青芽起的一大早拿着把扫把,立马夺了过来,吩咐了其他人去扫宫道。 青芽只好跟着一众人去凿冰。 走着走着,前面一个宫女竟尖叫了一声,兴奋的停住步子指着不远处凉亭里的人说不出话来。 青芽也只是抬眼淡淡的扫了一眼,随即愣住。 “那是七王爷啊!” “叫什么叫,当心惊扰了七王爷,砍你的头!” “我只是激动,你们说说,这打七王爷面前走一圈,会不会一眼被相中,然后飞上枝头做凤凰?” “哼,你若是可以在七王妃杀了你之前嫁了去,一定是老天看你脑袋不正常,赐你的好运。” 一路窃窃私语,到了七王爷面前,一个一个都含蓄的低了头,红着脸颊行礼,青芽就站在最后。 赫佑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不叫众人起身,又是在人群里逛了一圈,再次失望后,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 待宫女走完之后,赫佑问身旁的公公:“你说的那个最勤快的青芽是哪一个。” 高公公诚惶诚恐的低头伸手指着亭子下方不远处河边凿冰最卖力的那个女子:“就是那个丫头。” “丫头?”赫佑脸色阴了一半。 高公公不知他为何阴晴不定,可主子不高兴,即便不是你的错,你也得认,这就是皇宫的理。所以,他伸手给了自己俩嘴巴:“奴才说错了,王爷莫要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赫佑手一挥:“去取些热茶,叫她们都过来暖暖身子。” 高公公面色为难,半天不见动静,赫佑不耐烦道:“快去!” “不是奴才不去,违背王爷的意思,而是七王妃眼力可尖着呢。”您这么做虽然隐秘,请了一帮丫鬟喝茶,谁也不知道您只是为了请那个青芽,可准七王妃是谁呀,她干爹是千岁,她若是不爽,杀了这一群丫头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您拦得住吗! 后面这些话,作为个奴才,高公公自然是不敢说的,只在心里想着,他大抵是看明白了,这七王爷,估摸着是看上了青芽的。 赫佑听完,果然是沉默了,斜着眸子看高公公:“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青睐一个丫鬟,无论是谁知道,传到小筝那里,都不是好事。 高公公心里这个苦啊,小声道:“不是奴才知道,而是您表现的太明显了。” 赫佑挑眉:“哦?是吗?”随即望向不远处的青芽,手中捧着的热水,多想跑去递给她,问问她,到底是不是长姷。 高公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赫佑的神色,瞧他表情不似作假,忙的跪倒在地:“王爷,奴才是和王爷一边的,绝对不会干不利于王爷的事。” “你觉得本王会信你吗?”赫佑头也不低一下,依旧看着青芽。 高公公暗自咬牙:“王爷是主子,王爷若不信奴才,杀了奴才,奴才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哦?”赫佑这才看他,单手支起下巴:“你倒是个会看人脸色的。” “奴才进宫很多年了。”高公公低着头回答。 “既然你说青芽这么勤快,那便给她寻个好差事吧,现在天寒地冻的,别让她,冻着了。” 高公公大喜,一顿磕头谢恩,然,这边还未高兴完,那边就听赫佑声音寒寒的说:“她若是出了一点事,你便是死,也不会好过,大燕的皇宫,还轮不到一个女子做主,你要掂量清楚。” 高公公心寒了一半,道:“王爷放心,若是准七王妃来问,奴才就说王爷只是来喝茶的,什么都没问,更不知道青芽是谁。” 本以为赫佑该是满意这个回答,谁想到,赫佑竟是将手中的茶杯一摔,道:“她若来问,便让她滚!” 高公公浑身一颤,冷汗直下。 “王爷是在看我吧?” “不是,你长那德行,王爷怎么可能看你!” 扰人的声音喋喋不休,青柳没好气的喊道:“都想什么呢,不该你们惦记的,都给我老实干活!看看人家青芽!” “看她?”宫女讽刺的声音:“她这样的,一辈子都混不出什么,只知道埋头苦干!” 青芽干活的动作丝毫未迟疑,甚至非常用力的将那冰凿裂,可那冰碴都像是看不过她被人欺负一样,竟全都往刚才那宫女身上崩。 那宫女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周围笑翻了一片,青芽低声道:“不好意思,手误。”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宫女嗓门顿时大了起来,指着青芽就是一顿吼。 青柳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啪的一声一巴掌就打在了那宫女脸上,引得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胡闹什么,敢在王爷面前胡闹大声说话,你们都是活够了吗!全部给我干活!”青柳满含怒气的话一出,众人都不敢在看热闹了,连那宫女也不敢出声了,捂着脸低声啜泣着凿冰。 青芽无辜的眨眼,想着,大抵这宫女该是讨厌上她了,虽只是无心,可到底因着她宫女挨了打。 真是,这宫里,无心惹人,却偏偏事上身。2 凿完冰,宫女们要原路返回,自然还是要经过七王爷的亭子,一番行礼,更是免不了的。 此番,青芽依却是站在最前面的,而七王爷,就站在她身旁,手捧着茶杯远目,好似根本就没在意到她。 待宫女们行完礼一一弓着腰身离开时,青芽快速的将藏在袖子里的物件塞进七王爷的手中,宽大的袖子晃荡,这一细微举动,没人注意到。 随后,她便是恭恭敬敬的后退离开。 手中的东西冰冰冷冷的,抬手一看,是一块冰,冰上面刻着字,这天寒地冻的,冰不容易化,字自然看的十分真切。 ‘别来了’ 就此三个字,赫佑再翻背面去看,也没有字,抬眼看着青芽的背影,将手中的冰放在茶杯里,看它化成水,凉了杯中的茶。 百易膏不是上好的药,在皇宫里,算是最低等的药,可对于青芽这些低等的宫女来说,没有好药可以用,百易膏就是好药,虽然不能让冻疮变好,可止了丁点的痒,也总比没有的强。 今天是入了冬以后第二次发百易膏的日子,一个院子就那么几盒,一个盒子,就四分之一的掌心大,比起妃子用的,不珍贵,可什么都没有的日子,垃圾也是可以成为宝物的,是宝物,就会有人抢。 送百易膏的人来了,却不是先发放东西,而是颇为有派头的往那一坐,不用眼神示意,宫女们就知道给她端茶倒水。 如今青芽总算是明白何为最低等的宫女,那便是宫里的人全都是你主子,别管他是丫鬟还是太监,他们来,你就要笑脸相迎,他们走,你就要施礼恭送。 “哎呦,这发放东西的差事可真是累人,这腿啊,疼的都快走不动了。”那老嬷嬷伸开腿,身子软软的靠着,说话声音也是怪腔怪调。 “嬷嬷,你可真是来对了地方,我们院子里啊,就属青芽最是会捏腿了,不如,叫她给你捏捏?”这声音,是那被青芽手误溅了冰碴的宫女的。 青芽本是站在人群之后,可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给她让道,心里叹息,面上做笑,走过去蹲下,给那老嬷嬷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双腿。 力道刚好,老嬷嬷也是觉得舒服,就说:“没想到这干粗活的手,还能这么巧劲的捏腿,日后我若是腿再不舒服,你便过来给我捏捏吧。” “是。”青芽低着头应声。 那宫女一听,急了,能干轻活,谁愿意每天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凿冰扫地,忙的上前一步道:“嬷嬷,其实,我也很会捏的。” 老嬷嬷面色一冷,一脚就踹了过去,道:“拿我当枪杆子使,你胆子不小!这宫里我待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我看不明白!你这上不了台面的算计还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未必太嫩了!” 言毕,将几盒子百易膏往桌上一扔:“青柳,你是这院子里的头儿,东西怎么分,你该是知道的。” 青柳福了福身体:“是,奴婢知道。” 一声冷哼,老嬷嬷甩袖离开,门一关,众人都是笑开,大多都是笑那宫女不自量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青柳将百易膏分了分,老嬷嬷只留下五盒,可这屋子里,有八个人,怎么分都是不够的。 青芽拿着自己的那一份,犹豫了半天,还是给了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女孩子,道:“我不需要这个,你用吧。” 小丫头抿着唇两眼都是泪,不断地道谢,伸着冻得红肿的手便要接过那盒子。 “唉!你既然用不了,那就给我用咯!”那宫女大抵是和青芽死磕上了,一把夺过百易膏,耀武扬威的笑。 小丫头无措的看着青芽,双手还僵在半空中,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小心翼翼道:“姐、姐姐,对不起。” 青芽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的,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拿稳,被人抢走了。” 众位宫女越发的鄙夷那宫女了,青柳更是颦眉,把自己的百易膏往小丫头手里一塞,然后看向那宫女:“把你的百易膏给我。” 宫女手里攥得紧紧的:“不成,我的手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办。” “这院子里,我是头儿,我让你给我,你便给我!”说罢,掰着那宫女的手就抢回了百易膏:“嬷嬷说的话你听不懂吗?若是想要百易膏,去和嬷嬷说,看她可愿意给你!” 闹腾了一天,也累了一天,熄了灯,大家便都早早的睡下了。 这屋子不大,却睡了八个人,每四个人睡一面,夜里,说梦话的、打呼噜的、磨牙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没有抹百易膏,手上和脚上的冻疮痒的人难以入睡,翻滚了半宿,终于有了点睡意,却不知谁这般恶劣,往窗户上砸石头。 虽只是小小的一声,可足够青芽睡意全无。 没一会,又是一声响动,石头打在木窗上的声音。 青芽翻个身,将自己捂在被子里,不予理会,想着,这或许是什么暗号,让这屋里什么人出去,可能是会情郎,也可能是算计阴暗的计谋。她自然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吱呀的一声,甚是轻微的开门声,青芽心里一紧,暗自苦笑,这宫里大胆子的人真是够多的。 “青芽。”那人不敢大声,便用气声叫着,边叫,还推了两下青芽。 青芽这才露出脑袋,屋子里黑漆漆的,她看不清这人到底是谁,只知道他是个男人。 只看了一眼,青芽继续捂住脑袋,不关她的事她不搀和,以免被人算计。 “青芽。”那人又推了她两下,使劲掀开她的背角,小声道:“咱家是高公公,七王爷派咱家来找你,快起来啊!” 青芽记得高公公,给她们分配活计的,且今个白天,还站在七王爷身边来着。 可她依旧不敢轻易举动,这宫里,每一步都要走的十分小心,不说害了自己,可无论如何,不能连带着长生也给害了。 高公公叹气,低声道:“果真还是七王爷了解你,喏,这是七王爷给你的,你快些起来,别叫他等急了才好。” 青芽摸着他递来的东西,二话不说,翻身坐起,披上衣服。 高公公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还是赶紧把头扭了过去,等听见下地的声音,才招了招手,一起往外走。 走着走着,高公公回了头,道:“你先等着,我回去看一眼。”说罢,又回了屋子,在桌案上的小炉子里加了点东西,才放了心。 青芽手里攥着长生给的那条紫色的发带,紧紧跟在高公公身后,另一只手中却是捏了把剪刀,若万一有丁点不对劲,那她绝不会手软。 高公公带她来的地方,竟是他的房间,推开门,便见七王爷坐在桌前,双手捂着茶杯。 青芽前脚踏进去,后脚,高公公便从外面关上了门,小声道:“奴才帮王爷守着。” 回来皇宫多久了?多久没能和长姷面对面了,此时,赫佑竟是满心的紧张,将手中的茶杯推过去,道:“热的,你喝。” 青芽抿唇,站在那不动,颦眉:“说了不要找我,我就不该给你做饭。” “我......”赫佑低头:“我......” 青芽走了两步,坐在赫佑对面,将那茶杯端到自己面前,低头抿了一口:“我什么我?结巴了吗?怎么能不好好吃饭,你想把自己饿死吗?” “他们做的难吃!”赫佑脸一偏,略带孩子气的说着。 青芽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眉头越皱越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赫佑一把捉住青芽的手,脸微微的冷:“那你呢,好好的手,都冻成了这样!” 青芽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想缩回手,可赫佑拽的太紧,只好道:“放手。” 赫佑固执的摇头,从身上掏出一只盒子,打开来,有清淡的药草香气,手指刮出来些,小心翼翼的往青芽红肿的手上抹,边抹边吹气,末了道:“这样便很快就会好了,我会让高公公给你安排其他活。” 青芽抽回手,盯着赫佑良久,低头把另一只递了过去:“要擦,就擦完。” 赫佑忍不住就笑了,笑出了满眼的泪花:“姐,我送你出宫吧。” 青芽摇头:“留你一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扛着吗?我、我不想出宫,你也不想我走的,对不对?” “可我更不想你出事,皇宫里那么可怕,姐你受不住的,每年皇宫都要死那么多无辜的人,老天不会眷顾谁,你若出事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跳动的火光映在脸上,连泪珠都变得那么亮,好似化作了利剑插在了青芽心里,一时疼得呼吸都困难。 “我不走,长生,我不走!”青芽咬牙说着,反手握住赫佑的手:“你忘了吗?是你说的,我不能抛下你,这里可怕我知道,可越可怕,我就越要留在这,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怎么说,我也是长生的姐姐,不会这么没用的。” 说完,青芽便拿出那根发带,笑道:“我给你梳头发吧,你瞧你,刘海都长长了这么多了,我正好还带了剪刀。” 赫佑知道,大抵无论如何,青芽都是不会走的了。拽了拽额前的发,泛着泪光道:“是啊,这么长了呢,你给我修修吧。” 青芽先是站在赫佑身后,用红肿的双手整理着他黑亮的发,看到黑发上那价值不菲的白玉扣环,愣了一下,没有迟疑的将其拿掉,一缕一缕的发理顺了后,便将发带系好,道:“没有梳子,我就用手了,梳的比不上宫里宫女的巧手,你可别嫌弃。” “怎么可能嫌弃。”赫佑抬手摸了摸后面的发,笑:“她们弄的,我不喜欢。” 这一待,便是天快明了,门外冻僵了的高公公苦不堪言,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王爷,天快亮了。” “本王知道。”屋里的赫佑不冷不热的回道,青芽微笑:“别难为人家了,我就先回去了。” 赫佑拉着青芽的手:“再待一会可好?” 青芽摇头:“长生,时间到了。”若再待下去,不知道会出了情况。 说罢,收回了手,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嘱咐道:“外面天冷,别再坐在凉亭里了,身体重要。” 听到开门声,高公公忙不迭的收回脑袋,对着青芽尴尬的笑,青芽点头:“多谢公公传信,还劳烦公公送他回去。” 高公公立马点头,回望了眼屋里的赫佑,嘴角一抽,对着青芽道:“奴才还是先送您回去吧。” 路上,高公公几次张嘴想问点什么,可到底还是不敢问,仔细瞧着青芽的表情,含糊道:“七王爷挺重视青芽的。” 青芽不点头也不摇头:“还好吧。” 高公公眉头一紧,这人怎么比他还会打马虎眼,若是别的女子,大抵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定会说“那是,我们在宫外就认识了!” “呵呵,青芽你真会逗乐,瞧七王爷那个意思,大抵日后你的前途,不可估量啊。” “大抵吧。”又是这模棱两可的回答,随即,青芽转头看高公公,施了个礼,笑道:“多谢高公公相送,奴婢已经到了,高公公若有什么问题,大可去问长、七王爷,奴婢只是个下人,安守本分是奴婢的职责,高公公不必对奴婢另眼相看。” 高公公见她进了屋,连连抽了自己俩嘴巴子,嘀咕道:“还不如不问呢!”3 “王爷,皇上召见。” 这是不知是第几次了,召见召见! 赫佑啪的一声将书扔到桌上,脸色冷的吓人,叫那小太监直哆嗦,颤着音道:“德容贵妃也在,王爷您看……” “母妃?”赫佑眼神一瞥,站了起来:“更衣。” 寝宫里很暗,处处都是苦涩的药味,叫人一进去,就忍不住颦了眉。 床榻上,明黄色的被子下压着一位老人,惨白的容颜,干瘦的脸庞,就连搭在被子外的手,也枯瘦的似是鸡爪。 而床边坐着位贵妇人,年龄大抵是不超过三十的,皮肤白白的,眼睛是勾人的丹凤眼,挺翘的鼻子下一张不点而红的唇,是个无妆亦能妖艳的女人。 此人,便是德容贵妃,赫佑的亲娘。 赫佑走过近,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妃。” 年迈的皇帝想要起身,德容贵妃忙的按住他,微笑:“臣妾来便好。”顿了顿,瞥了眼赫佑:“起来吧。” 赫佑起身,退到一边。 “离那么远做什么?快来你父皇身前。”德容招手,精巧的眉微紧。 赫佑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冷淡道:“不知父皇召见皇儿有何事?” “赫佑!”德容见儿子对皇上如此,脸沉了下来:“你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身体有恙,不召见,你也该来看看的,何故这么久不出来!” 赫佑抿唇,立在一旁不说话。 皇上咳嗽了几声,摆手:“他恼朕,朕都知道,朕对不起你们。” “皇上哪有对不起我们,臣妾陪伴皇上这么多年,荣华富贵享尽一切,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不得不说,德容这番话说得十分大义,感动的皇上老泪纵横。 赫佑却不冷不热道:“一点苦?母妃,这么多年他可曾真心对过你,曾经说得那么好,全都不算话了,怎么能算是一点苦!” “赫佑!”德容怒声打断他的话:“他是你父皇,你怎可如此说他,皇上一生思国思社稷,如此辛劳,哪有时间顾忌儿女情长!” 赫佑冷笑:“思国思社稷?思到别人寝宫去了,思出一个只手遮天的奴才,思出扶東人攻打大燕!” ‘咳咳咳咳!’皇上满面通红,咳嗽声更重,德容担忧的帮他垂着胸口,末了含泪道:“赫佑你给母妃跪下!” 赫佑:“不跪!” 眼见两母子闹僵,皇上止住咳嗽才道:“都是朕的错,如今朕的时日也不多了,赫佑,朕希望你继承大统,算是弥补朕多年来愧对你们母子的错。” 赫佑一声笑,说出的话直直往他心口子上戳:“一个烂摊子丢给我?你怎么不给那些你平时宠爱的妃子们的儿子,天上掉馅饼吗?” 皇帝两眼陡然瞪起,身子一弓,一口血就吐到了德容的身上,德容霎时间花容失色,不可置信的望向赫佑:“你从前,从不会反驳母妃的,如今怎么变成这样!” 赫佑不语,转身离开,到了门口时,步子一顿,道:“传太医,父皇旧疾复发。” 小太监一听,脸色难看了许多,飞也似得跑开了。 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一匹马从城外小道飞驰而来,敲开未开的城门,高扬的嗓音沿路喊道:“御风关急报——” 天上的雪像是扯碎了的棉絮,洋洋洒洒,鹅毛一般的大。 人都说润雪兆丰年,可大燕,还有明年是否都已变成了个未知数。 “姐,他要我当皇帝,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满口的酒气,抬高的手如玩闹一般晃着酒瓶子。 紧闭的门窗挡住了外面的风雪,屋内的火盆燃着,熏得屋子暖洋洋的。 赫佑就坐在地上,一个人低声自言自语,酒撒了一地,湿了衣服,冰冰凉凉的。 “我知道。”依稀间,一人蹲在他面前,冰凉的手指拨了拨他的头发:“长生,别喝了,你忘了,我是不让你喝酒的吗?” 赫佑吐出一口酒气,昏昏沉沉的瞪着眼睛去看,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可怎么看,都看不清,甩了甩袖子使劲揉着眼睛:“怎么看不清!” 青芽扯着嘴角笑,扶着他起来,将他弄到床上,盖上被子,然后坐在他身边。 “你别走,知道不?”赫佑拉着她的手,斜眼看屋子:“这屋子太大,不如小屋子好,一点人气都没有,每天醒来就我一人,多可怕……” 本来青芽没想着要去看赫佑的,可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丁点的消息就能传遍皇宫,每每听见人说七王爷又开始不吃饭了,心里就难受。 终是趁着夜黑人静,门外的看守也都睡着了,便混了进来。 直到赫佑睡着了,青芽才披上衣服,翻身从窗户处走了出去。 今个是发月钱的日子,一天心里都装着赫佑的事,忘记了自己还得藏钱。 若问为什么藏钱,自然是有理由的,宫里的人得了月钱不是托人送回家就是自个儿买东西,鲜少有手里存着钱的,因为在这宫里,本就很难存得住银钱,不是‘孝敬’了,就是被贼惦记上了。 青芽吃过亏,第一次发的银钱本想好好放着,可当时有事,一不留神,那暂时放在枕头下的银子便没了,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钱,跑到了别人的腰包里,她那一个月都白干了。 这次,她长了个心眼,银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在屋子里了,八个人的房间就那么大,怎么能抵得上那贼敢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走到院子后面的花坛里,青芽左看右看,没瞧见人,便伸了手开始扣砖,扣花坛旁的砖,没到特定的日子,大抵不会有人去翻砖换砖,藏在这里,刚刚好。 “谁!”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青芽忙的站起来往那看。 “姐姐。”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小丫头。 “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青芽脚踩着地上的砖,若有所思的看那丫头,心说:难道自己感官竟迟钝到了这种地方,人到了跟前才发现? “我、我。”小丫头结巴了几声,望着怀里抱着的东西:“姐姐,我想藏钱。” 青芽心里松了口气,这丫头大抵也是长了心眼的,因为上一回,她也丢了钱,哭的像个泪人,青芽记得很清楚,心里多多少少觉得不忍,这还只是一个刚十一岁的孩子。 “那你去藏,我回去了。”青芽说着,便是后退了几步,要离开。 “姐姐别走!”小丫头急急地叫出口:“我、我不知道该藏在哪里,姐姐帮、帮我、可好?” 青芽扭头看她,走上前去拿了她怀里的包,笑道:“一两银子包的这么厚做什么?” “我、我、我......”小丫头面颊泛红,结巴了半天,就只说出个我字。 青芽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不会帮你藏,你可以自己藏,若有心,可以藏的地方很多,就比如那树上,比如墙角等等。” “啊,我知道了!”小丫头突的一笑,嗖的送身上拔出个匕首:“我把大树挖个洞藏在里面!” 青芽猛地后退了两步,指着小丫头道:“你竟然带匕首?!” 皇宫是什么地方,搜查如此严格,她是怎么得到的这东西。 小丫头低头:“这个必须带着,是爹爹给我的。” “从宫外带进来的?” “恩。” “服了你了,进宫的时候没被搜到?”青芽越问就越觉得这孩子不简单,或许,是个会武功的。 小丫头抬首:“从宫门那进来的时候,有人查,我就把匕首从宫墙那扔了进来,然后进来的时候又找到的。” 青芽嘴角一抽,抚了抚额,果然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那你藏,小心点。”4 没一会,小丫头就从树上缓缓爬下来了,青芽冲她招了招手:“走,回去睡觉吧。” 小丫头一乐,飞快的跑到青芽面前,径自牵起了青芽的手:“回去。” 青芽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一起回去了。 “大半夜的,去哪了?”摸着黑刚到床上,就听青柳询问的声音。 青芽答:“去茅厕了,一个人不敢去,就两个人了。” “嗯,别瞎跑,早点歇息,明天一早还要早起呢。” “哦。”青芽点头,然后脱了衣服缩进被窝里,冰凉的被窝不舒服,冻得全身都有点发抖,只好把身子缩起来。 “姐姐,我跟你睡可好?”那小丫头静悄悄的趴在青芽头边,用气声说道。 青芽抿唇,随后将被窝掀开:“进来吧。” 小丫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飞快的脱了衣服钻了进去,小声道:“姐姐的被窝真暖和。” 青芽拍了拍她的身体,示意别说话了,赶紧睡觉。 宫里的主子大多都是闲的,每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整日无所事事,于是便空了不少心思天天琢磨着怎么玩新花样,比如什么赏梅啊,赏鱼啊。 对于他们来说这或许习以为常,可对于青芽这些当奴才的来说,哪次都是受苦。 主子要赏梅,可下了场特大的雪,把花都盖上了,哪里还看得见,于是一大早,青芽他们就得费尽心思去把花上的雪给吹掉,还不能吹干净,得有点隐隐约约看见腊梅花开的美感,真是,折磨人! 若是此时起一阵风,大抵他们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一堆宫女站在腊梅花林里,各自鼓足了劲吹着腊梅花,还修剪着长歪了的枝子,脚踩在厚厚的雪上,湿了鞋子,冻得脚趾都麻了,脸蛋也红红的,时不时有吸鼻子的声音响起。 不远处,几位美人缓缓走来,一路带笑,其中一位像是刚看到这腊梅一般,惊讶道:“姐姐们,快看,那梅花可真是漂亮。” 青芽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心中只想喷出一口老血,这拿腔作调的说话方法,她来宫里这么久,果然还是没适应,姐姐们…… “姐姐,你怎么了。”头顶传来小丫头担忧的声音,青芽摇头:“没什么,继续干活吧。” 小丫头哦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冷?” “不冷。”青芽站稳了身体,看着小丫头不断的吸着鼻子的动作,一笑,将帕子掏出来递给她:“喏,擦擦。” 小丫头低了头,接过帕子:“姐姐对我真好。”说完,将帕子捂在鼻子上,使劲的擤鼻子,然后将帕子还给青芽:“谢谢。” 青芽又是一愣,看了看帕子,扯了扯嘴角,收回了帕子。 “赶紧都干活,各位主子都要到了,谁若是敢偷懒,到时候别怪咱家不客气,先赏二十大板!”高公公扬声说着,并且指挥着一帮太监搬桌子椅子,角度都刚好对着腊梅林,以便主子们观赏。 “大冷天的坐在冰天雪地里赏梅,找冻!”旁边的一个宫女边说边剪着枝子,道:“若我,睡死在床上都不出来的。” 青芽不厚道的笑了,难得在宫里还能听到这般有意思的话,自是很有乐趣。 叹了口气,想着若不是那躺在病榻上皇帝这两天能下地了,非要搞个什么一家亲,要一群老婆带着一群儿女来这冰天雪地里赏梅,大抵他们的活也会稍微轻松那么一点,不用天不亮就出来。 正想着,忽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青芽不自觉的看去,果然是赫佑。 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那套紫色的衣服,平时十次见面,九次他都是穿着那套衣服的。 刚进宫时对他生出的那么点距离感,也随着这衣服而烟消云散了。 在皇宫里,那大抵是唯一能证明曾经他们一起在小酒家里生活的证据,每次看到,就会想起赫佑初次穿上这衣服的摸样,想着,他不光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还是她的弟弟长生。 赫佑是第一个到的,到了,也不像其他人一样随意逛着,而是就坐在位置上朝青芽看来,没一会就转开视线,低头看手中的茶杯。 宫里的‘有心人’那么多,连一个眼神,都要小心的不能在小心。 青芽抿唇,装作没看见的继续干活,却让赫佑始终在她的余光里。 陆陆续续的,人渐渐多了,各种美人打眼前走过,平时青芽这种干粗活的是见不到这些个主子的,如今这么一见,才明白个道理。 什么叫做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什么叫做荣华富贵。 每个主子都是一身的绫罗绸缎,头上步摇玉钗,身后跟着一堆宫女太监,无限风光的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笑面如花或是不苟言笑,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可高攀的感觉。 有钱,有权,想要什么有什么,下面的人都要抬头看他,这大抵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小筝她变了,不怪她,诱惑这么多,谁能挡得住。 青芽想着,便低了头,从前的她也想着爬上最高处,不光为了活得更好,也为了那个站在前面被所有人羡慕的发号施令的人是她,无限风光,一身荣耀。不用看见危险却冲在最前面,不用每日辛苦穿越在危险地带。 呵呵,动机不纯,可每个人都想这样,大家都是俗人,清心寡欲无欲无求连尼姑和尚都做不到,何必要求俗人。 若不是经历过死亡,到了一个自己完全想不到的地方,又怎会轻易改变。 “主子们都到了,你们还不快退下!”高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打断了青芽的神游,众人一起行了个礼,纷纷退下。 “青芽青芽。”正走着,高公公小步追了上来,招呼着青芽:“你先别走,帮咱家做点事。” 青芽一头雾水:“公公找我做什么事?” 高公公道:“别问了,先跟我走。”顿了顿,瞧见一帮宫女都往这看,语气一变,喝道:“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看什么看!” 说罢,在前面带头,青芽只好跟着。 出乎意料的,高公公是送了她一套青色的宫女衣服,道:“青芽,你以后就在这住吧,王爷不忍心瞧你那么累。” 青芽推开衣服,站起身行礼:“公公费心了,奴婢不用这个。” 高公公苦了脸:“叫你干轻省的活你也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想人怀疑。”青芽笑语,缓缓后退:“若没事,奴婢就退下了。” “别呀,那你也别走啊,换上这衣服,去给主子们上茶。” “啊?”青芽怔愣,随即就听高公公说:“咱家想着,七王爷是想看见你的,青芽,去吧。” 一句话,就让青芽心一软,点了头。 待青芽穿好了青色的宫女服,高公公亲自端了个托盘递给她:“去吧,小心点,这些主子可都是不止一双眼睛的。” 青芽心里有些忐忑,端着托盘深吸了口气,迈着所谓的矜持的步子,走了出去。 不知何时,皇帝已经到了,坐在高位上虚喘着,脸色白的吓人,一双无神的眸子时不时看向下方的各个妃嫔,德容贵妃便坐在他身旁伺候着他。 青芽是第一次见到赫佑的娘,那么妖艳的女人,却做着最贤妻良母的事,眼神好似很温顺的摸样。 赫佑长得是像他娘的,眉毛像,眼睛像,鼻子像,嘴唇像,可整体看下来,却是完全不像的,一个妖媚,一个清雅。 她还看见了小筝,就坐在赫佑旁边,雍容华贵的一身紫色衣服,款式和上面的花纹与她给赫佑做的,竟然相差无几,大抵是用了心的。 缓步走到赫佑身后,将手中的托盘递给赫佑身旁站着的粉色衣服丫鬟,看着她恭恭敬敬的给小筝和赫佑斟茶,心中越发复杂。 赫佑看着给她斟茶的宫女,又看了看身边的小筝,眉头一拧,对着那宫女就是一笑,抬手接过宫女的茶壶,手不经意间碰到宫女的手,惹得那宫女满脸绯红,小筝阴脸相对。 虽只是一个瞬间,可宫里有心人太多,这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放在心里,明日大抵就要传出准七王妃不受七王爷喜爱的消息了。 “你退下吧,臣妾给王爷斟茶。”小筝硬是挤出一丝笑,挥了挥手,示意那宫女退下,那宫女不动,一脸的不情愿,还求救似的看向赫佑,小筝脸色一阴,满含杀意的眼神直直冲宫女打了过去,吓得那宫女浑身一颤,什么也顾不得了,匆忙行礼退下。 眼瞧着宫女离开,小筝还特意的看了眼青芽,意思明确:你也要退下! 青芽行礼,低着头退到外围,遥遥的看着小筝的背影。 若不是从小便认识小筝,知道她是个假小子的性格,现在一定不会知道原来一个人要变,会变得那么彻底,变得好像就完全是属于这宫里的女子,不是那个毫无心机粗手粗脚的小女孩。 失望有,惊讶有,更多的是越来越远的距离感,她们两个大抵不会再是好朋友了。 从此,分道扬镳,各为各的欲望。 夜里,青芽很久都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想着小筝,越想,便越觉得难过,好好的朋友,怎么如今变得面目全非,怎么识也识不得了。5 将头顶的被子拉下,瞪着眼看一片黑暗,没一会,竟然睡意来袭,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使劲抽了抽鼻子嗅了嗅,忽然发现今天的香和往常那粗糙味道的香不一样,这香一闻,便能感觉到细腻,好闻,让人心里平静。 吱呀的一声,轻轻的开门声,随后是轻微的脚步声,一双冰冷的手抚上青芽的额头,熟悉的声音唤道:“青芽。” 青芽脑袋下意识的一缩,又缓缓露出,讶异的坐起来:“长生?” 赫佑站在床边笑了,青芽却是紧张极了,颦眉道:“你来这么干什么,快出去,被发现了怎么办!” 赫佑道:“你放心,她们现在已经睡死了。” 青芽闻着空气中的香气,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赫佑竟是给大家都下了迷香,无奈的摇头笑:“你啊,这样做很危险知道不?” “我已经安排好了,穿的是高公公手下小太监的衣服,即使有人看见了也没事。”赫佑坐在床边,使劲用力将紧紧的挤着青芽的宫女推到一边,然后脱了鞋子坐了上来,呵了口热气在手上:“这里真冷,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青芽当真是无奈了,拉起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道:“你真任性,下回不许这样了。” 赫佑笑语:“下回再说吧。” 青芽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脑袋:“你不该来这里的,这是下人的房间。” “你能住在这里,我怎么就不可以来?”赫佑歪着脑袋问,将身上的被子拉开:“你也进来,两个人一起,暖和。” 青芽只好进去,与赫佑一同靠在墙壁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肩膀靠在一起,多日来在皇宫里的紧绷心情,好似突然间放松了不少。 可心却不敢放下,生怕一会谁起来,发现了长生,苦中作乐,大抵便是这样了。 “冬天了。”正安静着,赫佑忽然满是失落的开口,青芽不明所以,便问:“如何?” “想吹首曲子都找不到叶子了。” 青芽好笑:“那等开春了,我摘叶子给你吹,咱们找个隐秘的地方,谁也发现不了。” “好啊。”赫佑这才口气轻快了起来,被窝里的手摸索着摸到了青芽的手,笑着问:“突然发现青芽的名字很好听,和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很应景,发了青芽的树会长出叶子,然后你就可以给我吹曲子,我以后都叫你青芽了好不?” “要叫姐姐。”青芽点了下赫佑的额:“没大没小。” 赫佑脸撇到一边:“就叫青芽了,青芽是我的,长姷是我姐。” 青芽显然没听懂,问了遍,赫佑却是说:“青芽,这香真厉害,我待了一会,就开始犯困了,你不困吗?” 青芽本想点头说她困,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不困,你睡,我看着。” 赫佑摇头:“不,这么短的时间,睡了多可惜。” 说了不睡,可到底还是睡了,就靠在墙边坐着睡着了。 青芽脑袋一点,猛地惊醒,听着耳畔平稳的呼吸声,深吸了口气,使劲瞪了瞪眼睛,又拧了下自己,才稍稍清醒一点。 赫佑靠在她的肩膀上,睡的很香,就连青芽把他放平躺在床上也没弄醒他。 倒腾好了,青芽便披着衣服坐在椅子上,试图让寒冷把自己冻得清醒些,坐了一会,便站起来跳两下,喝几口凉水,就这样,熬了一夜。 “长生,起来。”外面天虽然还未亮,可是也快了,青芽便把长生叫了起来。 赫佑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一看见青芽的黑眼圈便道:“我说了不睡的!” “你累,睡会没事。”青芽说着,将他的小太监衣服递了过去:“喏,穿好,回去睡,天快亮了。” 赫佑不情不愿的穿好衣服,下了床站在青芽面前,抿唇道:“下回我再睡,你便叫醒我。” 青芽脑袋此时是一盘浆糊,哪里还在意赫佑到底在说什么,直接点头:“嗯,好。” 赫佑扑哧一笑:“说话算话,下回我还来。”说完,将太监帽子扣在脑袋上,快步走了出去,像是生怕青芽叫住他说不行。 门一张一合,人已经没影了,青芽脑袋一栽,直接倒在床上了,泪眼朦胧的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 今天青芽起来的尤为艰难,好像根本就没睡多久,似乎只是一个瞬间的时间,就被人叫醒了。 “平时你起的最早,今天大家都醒了,你却还在睡,青芽你不会生病了吧。”青柳说着,还摸了摸她的脑袋。 青芽往后躲了下,道:“天越来越冷了,我一到冷天就起不来床的。” 于是今天,青芽就挂着两只熊猫眼艰难的开始‘打工’了。 冰天雪地的,天色还只是蒙蒙亮,寂静悠长的宫道上,瘦小的身影拿着扫把走来走去,唯一的声音便是扫把摩擦地面的响动。 昏昏沉沉的打扫中,耳畔传来声音,是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青芽抬头一看,不远处赫佑与身后的几个宫女正在走来。 赫佑脚步一顿,继续视若无睹的走了过去,却在看见青芽例行宫规跪倒在一边趴伏着脑袋时,脸色一沉,心中一痛,原来青芽说的距离感,便是这般。 明明是最亲密的人,相遇了,却是一个高高在上、不敢斜视,一个跪在脚边,不能抬头。 突然心中有些焦躁,厌烦这宫里的一切,比从前没出宫前还要厌烦,想要逃走。 以前是怕死想要走,而如今,是想要带着青芽走,心境再也找不回以前。 赫佑这是第二次来到父皇的寝殿,不为别的,只因为母妃在,他必须来。 床榻上那昨天还生龙活虎的男子一脸的惨白,连起个身都变成了奢侈,用最沙哑的声音说:“赫佑,你不能再任性了。” 赫佑抬头:“任性又如何?以你现在,还能做什么?” 皇帝眼眸看着上方,惨淡的笑:“朕,后悔了,可是,似乎,晚了。朕有那么多儿子,没一个成器的,生性敦厚,每次有皇儿想要害你,你总能侥幸逃脱,朕想,你大抵是最聪明的一个。朕昏庸,可朕不傻,朕想将这大燕交给你,作为对你母子的补偿,你,就不能原谅朕吗?” 赫佑冷笑:“知道有人害我,你却只看着,我又凭什么收了你这所谓的补偿,实则的烂摊子。” “朕想和你好好说,以朕现在,是做不了什么了,这宫里,也轮不到朕做主了,可朕终究是皇帝,朕若是下旨立你,你反抗不了的,可朕不想用强硬的手段,赫佑。” “若论聪明,五哥比我更聪明,你为何不立他!” 皇帝一阵咳嗽,不作回答,赫佑想,自己明白了,看了看母妃担忧的脸,道:“母妃,值得吗?他心里只有五哥的娘,你再是对他好,也没用的!” “你闭嘴!”德容贵妃一声厉喝:“为人妻者,当以夫君为天,皇上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要做好我的就可以了!” “我不会做皇帝的,我迟早都会离开皇宫的,这皇位,你们爱给谁给谁,我不稀罕!”赫佑咬牙低声说道。 德容贵妃陡的从袖口里拿出圣旨,一下子伸开来,声色严厉道:“圣旨已然写好,只差盖印,赫佑,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赫佑浑身一震,陡然一笑,甚是轻声道:“母妃,你可曾想过我?这个国家完了,你想让我做亡国皇帝吗?” 德容眼波一闪:“母妃会帮你,大燕还很强盛,不会就此结束的。” “呵呵,母妃,是你想要这权利吧,你想要,就要啊,再也不要问儿臣了。”赫佑缓缓而笑,眼眶微湿,举步离开。6 倚窗而坐,手中执着酒杯,缓缓的喝了一口,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赫佑。”德容缓步走来,看赫佑如此,眉头一紧,轻喝:“天气如此冷,怎可不关窗户。” 赫佑一笑,却是连头都不回,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道:“母妃为何还未安寝。” “还不是因为你!”德容上前两步,把窗户关上,随后坐在赫佑对面:“你在怪母妃,对吗?” 赫佑不置可否,德容脸色白了一分:“母妃以为你该理解母妃的,这么多年,母妃过的有多苦你也知道,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你竟是这般不愿意的吗?” “何来的苦尽甘来?大燕是没有希望的。” “怎么会呢,赫佑你担忧多了,你难道不想让母妃过好日子吗,若想,就乖乖的去和你父皇低头,这么多年,母妃已经受够了被人踩在脚下。”德容说着,不禁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真的受够了看人脸色!” 一个看起来本是敦厚深情的妃子,似乎一瞬间就变成了怨恨十足的女子,可赫佑却是并不惊讶的,这宫里,敦厚纯良的人早死光了,余下的那单纯善良的,多半都是装的,他母妃就是其中一个。 表里不一,心如蛇蝎,这不是母妃的错,错的只是生错了家,来错了地方。 “所以,赫佑你要皇位,你一定要皇位!大燕不会结束,母妃亦不会害你!” 赫佑垂眸:“母妃你太固执了,皇位,我不要。” 德容脸色冷了下来,口气冰的吓人:“你在你父皇那里说的要出宫,是真话吗?” “真话!” “赫佑,你不听话了,你从前最听母妃的话了,你真的忍心伤母妃的心?撇下母妃一人出宫?”脸色又是一变,德容两眼含了泪,低头用帕子轻轻擦拭着。 赫佑咬唇:“我可以带母妃一起走,离开皇宫。” 啪的一声巨响,大袖挥过,重重的拍在桌上,德容怒的瞪起眼眸:“母妃是如何教你的你都忘记了吗?一口一个出宫,你出去做什么?大好的皇位不要出去种地吗!” “种地也比这强!”赫佑脸撇到一边,低声开口。 又是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的落在赫佑脸颊上,德容已经站起来:“这皇位,你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想出宫,没本宫的允许,谁敢放你出宫,你若是敢自己跑,本宫就死给你看!赫佑,不要逼母妃!” 话落,人离去,赫佑愣愣的半天反不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脸颊,疼,很疼。 小筝风光无限的来到青芽的院子时,正赶上她们吃饭,八个人抢一盆饭,挣得不可开交,忽见小筝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屋里,吓得忙的跪下。 小筝慵懒的摆手,看了看椅子,旁边的随身丫鬟眼疾手快的将一条帕子盖在椅子上,小筝这才坐了上去,鄙夷的望着桌上的饭菜,道:“今个我心情好,就赏你们一顿饭,来人,都端上来。” 众人一头雾水,但有山珍海味,谁也不会拒绝。 各自吃完之后便是谢恩,小筝抿唇笑:“前些天我弄了些好布料,也都赏给你们吧。” 众人更是摸不清她的心思了,可主子说给你,你敢不要,就是找死,于是,众人又是一片谢恩声。 “还有上好的香,我不喜欢那味道,也给你们了。”小筝看着众人站了起来,如是说道,然后看见八个人再次跪下谢恩,满意的笑开,缓缓而道:“知道宫里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吗?” 问完,没等人回答,自顾自说:“主子愿意给的,你可以要,主子不愿意给的,便是一文不值的东西,你们谁若是敢伸个手,那都是死罪。” 扑通的几声,八个人惊恐的跪下,趴伏在地上。 小筝脸色缓缓变冷,站起身来,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说道:“七王爷贪玩,不懂事,有些人便想利用这些来接近七王爷,想要把我挤下去。”说着,弯腰伸出手指勾起一宫女的下巴,来回转了两下:“可她却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又是何等姿容,妄想踩在我头上,你们说这种人,该要如何惩罚?” 青芽头压得更低,镇定的附和一众宫女道:“逐出宫门。” “逐出宫门?呵,未免太便宜她了!这样吧,我就给某些人一个机会,若是你自己站出来,我就从轻发落。”说罢,直起腰身,眼眸扫了一圈众人,半天见不到人有动静,小筝勾唇一笑:“没人站出来吗?那好,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杀了吧,我想,皇上也不会有意见。” “饶命啊!”顿时,几个人都使劲的磕头,求着饶命。 青芽咬唇,看了看旁边泪眼朦胧的小丫头和前方求饶的几人,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可突然的,小丫头伸手一下子将她拽下,颦着眉冲她摇头,嘴型道:“姐姐,不要。” 只此一会,前面就有个宫女站了起来,冲到小筝面前跪着:“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求王妃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小筝看她的手拽着自己的衣裙,脸色一冷:“拉开她,拖出去,处死!” 话落,众人心中一沉,青芽更是皱紧了眉,却未说一句话,眼看着那宫女被拖拽了出去,凄厉的哀嚎着,声声打在心上,如鞭子一般打的生疼。 “哼,此次只是一个提醒,下回,就是死,我也不会让她死的安生,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小筝冷笑,随手将一方帕子扔在地上,并且踩了一脚,雪白的帕子上,便印上了个脚印。 “如此东西也敢送给王爷,不知死活!” 青芽悄悄地抬头看那帕子,上面绣着两只鸳鸯,很是细腻,看起来是用了心的,忽然想起那丫鬟总是一个人坐着傻笑,大概也就十四五的年纪,摸样俏生生的,性子憨厚,如今只因送了件东西出去,便一命归黄泉,这皇宫,果然是吃人的,好好的人,到了这里也染上了吃人的习性,就像小筝。 曾经那个给大白治伤时表情认真心疼的小筝已经不在了,如今,她可以一挥袖,一条命就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 青芽不敢想,若是小筝知道了她是长姷的话会如何,是否要真的像曾经说的那样,再也不会对她手软了。 可怕,真可怕,好朋友不但变得面目全非了,还变得非常可怕了。 小筝走了,刚才的八个人现在的七个人如在水里过了一遍般的浑身湿淋淋的,就连青芽,额头上也出了密密的一层汗。 小丫头颇为乖巧的拿出张帕子递给青芽:“擦擦。” 青芽摆手,用袖子一擦,笑了笑,看着小丫头半天,终是道:“我有话想问你。” 小丫头点头,凑近了青芽,踮起脚尖对着青芽的耳畔道:“不用说的,我什么都知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青芽迷茫的眨眼:“你知道什么?” “七王爷夜里来过,你们很早就相识了对不?”小丫头压低了声音说着,随后红着脸笑:“你们俩真好,宫里鲜有感情这么好的人,真羡慕。” 青芽此时想装糊涂也装不成了,心情异常复杂,眼神有些冷的看着小丫头,这宫里‘骗子’那么多,她可该相信小丫头? “赶紧干活了。”正想着,青柳唤道,众人不敢耽误,忙的都出了去。 晚上,管事的嬷嬷又分进来了个新人,床铺就是中午死了的宫女的位置。 有那脾性恶劣的,便出口吓这宫女:“小心点哦,夜里可别被找上!” 新来的宫女吓得小脸发白,求救似的看向众人,可大家都忙着干自己的事,哪有人管她,倒是青柳安抚了下她,故意找开话题:“看你年纪不大,新进宫的吧?以后大家就照应着点,有什么不会的就告诉我。” 那宫女感激的不断道谢,青柳笑问:“家里是做什么的?” “有两亩薄地,一家人都是种点菜拿到集市上去卖的。”宫女小声回答。 青柳点头,拉起她的手来到饭桌前:“因为种地很辛苦所以来宫里的吗?来,先吃饭。” 宫女咬唇:“嗯,每日要早起下地的,这两年收成越来越差,便被爹爹送进来了。” 青柳了然,不再问话,让大家开始吃饭。 要睡觉的时候,青柳把青芽叫了出去,两个人偷摸的站在墙角里,青芽问:“做什么?” 青柳想了想:“看你人不错,就是提醒下你,小心点,新来的那宫女的手与我们的手不一样,不像是干粗活的,虽说咱们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没什么让别人可记恨的,但这宫里,凡事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青芽点头:“谢谢青柳姐。” 青柳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谢,互相照应着在宫里也会好过些。” 依青柳的意思,这个新来的宫女说了谎,至于为什么说谎她却是不知道的。 今天中午刚发生过那种事,青芽便想着会不会与小筝有关系。 夜深人静之时,果见那宫女翻身坐起,偷摸的走到桌前打开香炉,从里面拿出来点香,然后开了门不知去向哪里。 青芽心中一冷,她怎么忘记了,小筝是大夫啊,这白天屋里余留的香味大抵让她生了疑心。 “姐姐!”小丫头忽然起身叫了一声,吓得青芽一颤,以为是赫佑来了,知道是小丫头后,才松了口气,道:“怎么还不睡。” “晚上去如厕的时候,我看见这院子外总有人鬼鬼祟祟的走来走去。”小丫头翻身坐起:“姐姐,没事吗?” 青芽眼神复杂的望着小丫头黑漆漆的轮廓,心道:小筝大抵派人监视这里了吧,她这么警惕,生怕任何人靠近赫佑,是否是怕她长姷混进宫。 可是,如果赫佑晚上要过来可怎么是好! 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青芽使劲伸手揉了揉脸,小丫头便走到她面前,趴在床上道:“姐姐,我肚子疼,不敢一个人去如厕,你陪我可好?” 青芽怔愣,半天才道:“好,但是,你,你不困吗?” 小丫头摇头:“困了,就掐自己一下,但是我昨晚是真的睡着了,只是醒来早了。”越说,声音便越低,到最后,都变成了细不可闻。 青芽不置可否,穿了衣服陪着小丫头往外走。 夜里又冷又黑,小丫头特意拿了蜡烛,边走还边喊:“姐姐你快点,肚子好疼!” 青芽步子加快,眼观六路,口里说道:“小点声,会吵醒青柳她们的。” 小丫头瘪了瘪嘴巴,忽然跑了起来,道:“姐姐我憋不住了,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青芽无奈的摇头,只好也跑了起来,到了如厕门口,听见里面小丫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这边没人看着的,你快去吧。” 青芽一笑,她就知道小丫头是为了这个,从第一次交谈,她就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和赫佑很像,性子有些胆小,却聪明。 如今也无法思考这个小丫头到底可不可信,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借着黑夜的掩护,青芽边躲边走,一路心惊胆战,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到赫佑的宫外,使劲翻身一跃,直接翻过了宫墙,警惕的趴在冰冷的青砖上,不敢吸气。 “咳!”的一声,吓停了青芽欲要起身的动作,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声音。 “你小声点,若是被王爷发现了,吃不了兜着走。” “没办法,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蹲着,想不病都难。” 剩下的话,青芽就听不清了,莫非小筝连赫佑都派人监视了? 不敢多想,耽误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直起身子贴着墙壁,一步一步的移动,每移动一步,就竖起耳朵听一听,只要听见呼吸声,她就必须要加倍小心的换条路线走。 眼见时间越来越久,若是再不回去,怕是那边的人就要怀疑了,青芽进退两难,背后靠着小膳房的门轻微的呼吸着,虽是大冷天,可额头已然见汗,烦躁的擦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灵光一闪,直接开门进了小膳房。 离茅厕不远的时候,青芽就听见里面断断续续传来说话声,好似什么人在聊天一般,她走了过去,道:“我回来了。” 说话声戛然而止,半天才传出带着哭腔的声音:“好臭,好黑。” 青芽知道自己不该笑,可还是忍不住笑了,走进去看见一点烛光下,小丫头蹲在角落里捂着鼻子泪眼朦胧,摸样看着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要多惹人心疼就多惹人心疼。 “走,回去了。”心下一软,青芽把手就伸了过去。 “姐姐的事办完了吗?”小丫头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一把拽着青芽的手,脸色白的教人心疼。 “嗯,办完了。”青芽拉着她边往外走,边说道。 一出来,便能看见远处火光连天,小丫头吓得捂住嘴:“这,这是怎么了。” 青芽就笑:“没什么,烧了厨房而已,不然那些监视的人太多,我走不过去,也算是给他们找点事干。” 小丫头迷茫的眨眼,半天才道:“你真厉害!” 青芽心情不错的点头:“嗯,厉害。” “这香,果然有问题。”小筝倚在榻上,慵懒的捻着手中的香沫,面无表情。 “那王妃,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宫女低头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开口。 小筝挑眉:“怎么办?自然是杀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不自量力了,一个二个的都想效仿我,蠢得要死还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可姑息!” 宫女犹豫了半天,问:“那要杀谁?” 小筝从榻上下来,缓步走到宫女面前:“还用本宫说吗?都杀!我没心思去猜测到底是谁引了王爷的魂儿!” “不可。”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门一开,一阵冷风灌入,冻得小筝一抖,随即跪下:“女儿见过爹爹。” “起来吧。”轻描淡写的说完,那人健步如飞的坐上了榻:“你将会是王妃,没必要为这些个小事而分神。” 小筝抬头,一脸的不愿:“可……”所有话,都在看到那人的眼,便咽下了喉咙。 “可什么?”那人苍老的脸庞,如蛇蝎一般的眼紧紧勾着小筝,强有力的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杯茶,重色的薄唇轻轻抿着。 小筝猛地摇头,心跳如雷,她见过干爹的手杀人,轻轻一捏,人的脖子便断了,她不敢做干爹手中的将死之人。 将头埋低了许多,却还是能感觉到干爹的视线,小筝牙齿咬的紧紧地,努力不让自己哆嗦,额头的汗一滴一滴的往地上掉落。 沉寂了半天,头顶上传来声音:“五王爷的院子,烧着了,你作为王妃,到现在还没出现。” 小筝心里紧绷的弦突然崩断:“爹爹,女儿这就去看,求爹爹不要生气。 一阵风自耳边拂过,小筝再抬头时,干爹已然不见了,门外涌进来的风吹在身上,冷冷的,寒的入骨。 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小筝颤巍巍的站起来,表情似哭似笑,若是当年她没有应邀进宫看病,现在大抵也不用提心吊胆,对一个老太监叫爹!7 多年来的松散,让青芽忘记了危险,甚至连最简单的错误,如今都已经犯下了。 这是大燕的皇宫,是掌权人所住的地方,有皇帝,有皇帝的妻儿子女,更有未来的皇帝,即便是大燕在走下坡路,可皇宫终究是皇宫。 如今,皇宫着火了,虽只是一间小小的膳房,可那却是未来皇帝的膳房,此事,惹出了不小的风波。 从开始着火没多久,各个宫甚至连他们这下人住的小院子都不能幸免,一律彻夜不宁。 身着银甲的士兵们来回巡视,所有下人被一波一波的集合到了一起被问话。 青芽怎么就忘记了,大半夜的,怎会有人去膳房,这膳房着火,是个人都觉得奇怪。 压低了脑袋与一众宫女太监跪在一起,头也不敢抬一下,涩涩的冷风吹在身上,众人一同哆嗦着。 那看起来似乎是位高的太监威严的走来走去,在人群中踱着步,衣摆晃得人心生烦躁,半天才用尖细的嗓音说道:“七王爷膳房着火,事有蹊跷——” 他说话又慢,又似在唱歌,顿了顿继续说:“若说此刺客是想谋杀七王爷,可着火地点却颇远,若说此刺客无意意图不轨,可又为何纵火?” “咱家想不明白,却也不想明白,如今,皇上下令,令咱家等各个掌事彻查此事,咱家肩负着七王爷的安危,是绝不会姑息的,若那刺客自己站起,咱家便开口求情给其留个全尸,若不然,则挫骨扬灰,株连九族。” 说完这话,那太监依旧晃着步子,却是没有继续,仿似在等人站出来,半天没见人出来,冷笑一声:“咱家不怕没人承认,此事已经严重危害了七王爷的安危,大燕皇宫上下将彻夜不停的查办此事,且经证实,那刺客一直伏于宫中,有人曾言,见过一形似女子的宫人鬼鬼祟祟出现在七王爷殿外,身形,已有个大概,如此,还要咱家再继续讲吗?” 青芽眉尾一跳,按在地上的手不经意的一紧,埋头苦笑,到底是她小瞧了这皇宫吗?也对,这里眼睛那么多,聪明人亦是极多,她怎么能如此不布置齐全便匆匆赶去。 远处,一小太监匆匆而来,对着那太监嘀咕了几句,就看那太监脸色一禀,喝道:“今晚出房间的宫女太监通通站出来。” 随后便是一阵沉寂,过了良久才有人缓缓站起,往外走去,边走边哭:“奴婢不是刺客……” 随着站出去的人越来越多,青芽伸手碰了碰旁边的小丫头,点了点头,也一同站了出去。 不是不想瞒,而是他们这个院子本就有人盯着,无从撒谎。 太监又喝了一声:“可还有人?” 再无人站出来。 太监沉了沉脸望着青芽这拨人,手一挥,道:“通通带走!” 不出意料的,他们是被带进了监牢。 哭喊声一片回荡在牢房内,阴冷的风从入口处灌入,吹散少许腐臭之气,却引起一阵寒意。 眼见小丫头打了个颤,青芽便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面上微带愧疚。 小丫头垂着眼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彻夜灯火,赫佑始终做无事人状倚在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听着面前一群人喋喋不休的说着今晚失火之事。 半天,人们稍微停顿中,他缓缓道:“本王要休息,你们都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不敢他言,弓着腰身退下。 “王爷,高公公求见。”婢女行礼前来道。 赫佑愣了愣神:“让他进来吧。” 高公公一进来,却是连礼都未行,急匆匆的道:“王爷,可否屏蔽左右。” 赫佑也不犹豫,手一挥,叫人退下,方道:“有话快说。” “青芽被带入牢中。”高公公话音一落,赫佑身躯一震,忙问:“人在哪里!” “王爷不能去,青芽是因今晚的纵火之事被关去的。” “纵火之事?”赫佑神色一冷:“那又关她何事!” 高公公不敢停顿,忙说:“闻人瞧见有宫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王爷殿外,掌事们便令人把所有今晚出去过的宫人都抓起来了,青芽也在其中,若是找出了刺客还好,若是找不出,只怕是……”要血流成河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要被杀啊! 赫佑呼吸急促起来,眉头越皱越紧,思索了会后立即说:“快去把调查此事的人都唤来,本王说是自己放的便可。” 高公公暗自叹息:“王爷关心则乱,早未曾说,此时才说,会令人怀疑王爷有意包庇谁,到时候,只怕青芽危矣。” 啪的一声,赫佑一掌打在桌案上,咬牙道:“本王连这点事都不能戏弄他人了吗!就说是本王做的!” 高公公立马跪下:“王爷,此举失人心啊!” 赫佑本欲说本王不在乎这个,可望了望高公公,话终是未说出,若叫这些宫人知道他前途只能如此,可还会有人替他卖命,而这太监,会不会下一刻便生了叛心,害了青芽。 一时间竟发现,自己目前所仰仗的是父皇他欲传位给他,口口声声说拒绝,是心里话,可若真的没了前途,出宫此时又是无望,他与青芽在这宫里前景堪忧啊! 这要如何是好! 赫佑陡然站起,步伐微微急切,低头看向高公公:“本王要去牢中看望青芽,可有法?” 高公公摇头:“关乎王爷的安危,此时所有人都盯着王爷的举动,怕是要比往日难上许多,更容易被发现。” 赫佑深吸了口气,低头思索了良久,突然道:“你退下吧。” 高公公低头退下后,赫佑换上衣服,对着左右宫人道:“去见父皇!” 第一次赫佑主动来找皇帝,老皇帝自是以为他想通了,久不见笑容的面上,终是溢出了一丝笑意。 “儿臣拜见父皇。” 老皇帝听此话,忙的招手:“快快起身。” 赫佑却是不起身,低声道:“父皇,儿臣只有人想害儿臣,不知父皇要如何处置。” “哦?谁?”老皇帝问,心里暗暗失望。 “五哥!”赫佑掷地有声的说出此人,然后便起了身:“父皇要如何?” 老皇帝心中一紧:“可有证据?” 赫佑冷笑:“自是有的,五哥派的人正安插在宫人之中,已有一批夜半出行的宫人被缉拿,只要严刑拷打,自有人会承认!” 老皇帝此时已然笑不出来了,叹息了一声:“你五哥不会害你。” “父皇还在偏袒他吗?”赫佑目光冷冷的盯着榻上的老皇帝。 “朕不会,朕会叫来他询问的,你,你且先退下吧。” 赫佑抿唇,却是缓缓后退,退着退着便说:“父皇既不会替儿臣做主,那儿臣便自行做主,一番拷打下来,儿臣不信没人招!” 说罢,人快速离去,老皇帝唤了几声都没用。 七王爷一出现在牢房中时,众人行礼,哭喊声更大,仿似要将这天大的委屈都哭出来才罢。 赫佑一眼便看到了青芽,因为他一进来她便瞧着他,视线是熟悉的温度。 他不敢回应,只用冰冷的口气道:“一个一个的提出来,严刑拷打!” 话音一落,宫人绝望,青芽颦眉。 有人搬来椅子,赫佑却不坐,坐下了,大抵就连余光都看不见青芽了,所以他不坐。 一人一人的被提了出来,押入隔壁的牢房,各种刑具使上,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大牢,却不至死,应着赫佑的命令,这些刑具,不是最可怖的,亦不会影响筋骨,却也是肉中伤。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转眼间牢中一半的人被提了出去,赫佑的心早已升到了嗓子眼,瞧瞧给青芽使了个眼色,叫她往后面躲。 青芽抿唇,推着小丫头躲进了最后面,自己却还是站在了前面,她不知赫佑在等什么,她只知道,对这些无辜的人伤害既然是难以避免的,那她便走在最前面,让大家少那么一点伤害,而赫佑,也少了那么一点罪孽,或是被人怀恨。 等待中,越来越多的无奈在心头中弥漫,皇宫里,赫佑到底能不能不害人,到底能不能保持自己的善良,到底能不能不杀害无辜。 答案:否也。 这里,总会有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危机必须要忽略掉自己的不忍去下狠手,赫佑有错,可她长姷怪不得他,因为那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不现实,对于这个皇宫来说,亦是不现实。 宫女太监,似乎是生来便是炮灰,历代君王甚至富商的双手都染上了炮灰的不少血,可有谁在乎,更有谁会计较? 赫佑有那么点不忍叫人换了刑具,青芽心里也就很满足了,毕竟,这些人从未入得眼便如蚂蚁一般的存在,他能这样,她无话可说,那本是他的心性,更是这个时代每个人的通病,她亦没有资格去指指点点。 自认为没有怎么善良过,对任何人也未心慈手软过,可到了这里,发现自己简直就心软到家了,因为她不敢一挥手就杀了一帮花样年华的孩子们,但这里每个人都敢,只论有没有那个资本而且。 抬眼看了眼眼神焦急的赫佑,青芽缓缓而笑,其中多是无奈,毫不反抗的任由别人将自己带到隔壁牢房。 却不知是青芽运气太好还是怎么着,此时,门口有人喊道:“皇上驾到。”,马上就要落在身边的鞭子,便这样停了。 青芽与众人一同跪下,压低着脑袋不抬头,规矩的仿似真的就是个古人。 她大抵,也被缓慢的同化了吧,忘记了自己是个从不下跪的现代人。 沉寂中,老皇帝轻咳了几声,身旁的太监忙道:“皇上有言:朕近日来感身体渐好,恐是上天庇佑,日夜深思,想如今是不宜血光的,以感上天赐福,特此下令,皇宫一月之内忌血光,且有过错者,给与一次改过之机,以后不容再犯!” 话落,众人感恩戴德的磕头,哭声一片,大多是想自己逃过了此劫。 “然!” 正当众人欢愉之时,那太监又提了嗓子说道:“然,此间有人欲要杀害朕之七皇子,与此事有牵连者,一律逐出宫外!” 赫佑本是一阵欢喜一阵心冷,欢喜青芽终是要没事了,心冷这皇帝果然还是不能让五王爷出事的,特来阻拦。 此时,又是一阵错愕,眼眸不自觉的转向青芽,可她压低着脑袋,他丁点表情都看不到,心中一怒,立马站起,道:“父皇,未免太心慈手软!” 老皇帝白着脸,表情冷冷的:“此事朕已决定,休要再提,莫非你不想朕快快好起来!” 赫佑一跪,咬牙道:“儿臣不敢!可此间,有人要害儿臣啊!” “所以,朕将他们都逐出宫外,此等危害已除,你就不要再计较了。”说罢,老皇帝又是一阵咳嗽,让人扶着他离开。 赫佑久久的跪在地上回不来神,直到身边人再三提醒,才起来,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这其中,自然是不包括青芽的,且青芽跪在行刑的牢房,早已被人忘却。 半晌,赫佑哑着嗓音道:“青芽,你,你走吧,外面安全,你可以回到小酒家。” 青芽缓缓抬起头,站起了身子:“我不走,我既然这次能进来,以后也能进来。” “不许了!”赫佑陡然一声怒喝,瞪大了眼睛看着青芽:“你不要再来了,就在外面好好过便可,你可以嫁人,你亦可以生子,就是不要回来了!” 青芽表情一怔,几步走到了赫佑身边:“我说了要再来,便是会再来,你拦不住的。” 赫佑心头一紧,眼眶便红了,恨声道:“你来一次,我便将你逐出一次!” “好。”青芽嘴角一勾,就笑了起来,轻声道:“这皇宫吃人,我怕我一天不在,你便被吃了。” 赫佑愣住了,眼眶中的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一把抱住了青芽:“姐,我怕,真的怕,怕别人在饭里下毒,怕夜里睡得安稳叫人砍了头颅,怕一不小心,就死了,所有人都想害我,没有人能护着我,连你也不能,我只能自己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可却要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后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有的时候,我真想杀光他们所有人,这样,就再也没人能害我了,可我不能,姐,你走吧,这里太危险了,我怕死,可是,我不想连你也死了,那样,就真的没意思了,你出宫吧,起码我想着有朝一日我们还能重逢,我便会努力让自己活着。”8 青芽抬着头,久久的看着屋顶,憋下眼泪:“长生……我,不走!即便是趴着走完这一程,我也不能走,有人害我,我便杀了他,绝不心慈手软,若真的到了绝地,我也陪着你,起码不孤独,长生,别让我走,可好?” “你怎么能这般不听话,宫外的生活多好,何必与我在这受罪,姐,从前我与你说的娶你亦是玩闹话,姐你可以嫁与别人,生一堆孩子,叫我,叫我小舅舅,我会很开心。”赫佑说着,竟笑了起来。 青芽亦是笑:“你不知道你现在笑的有多勉强,长生,我不知此一别可是诀别,我不甘心的,你若是一定要教我走,我便去出家做个尼姑,青灯为伴,六根清净,那时,你的姐姐长姷,便死在断发下了,你可愿意?” “你!”赫佑一怒,指着青芽道:“你分明是威胁!” 青芽挑眉:“那你要如何?” 赫佑陡然低了头,压低了嗓音道:“不值得,我们又没血缘,你会送命的。” 青芽抬手绕了绕头发,想了半天,说:“可就这么走了,不甘心啊,我也不想说话不算话,所以你别再说了,等我回来。” 赫佑仰起头:“你……” 长姷又改名了,是赫佑宫里的掌事给改的,着的是粉衣,名字叫粉桃,初一听见这名字的时候,长姷本不想笑,可还是忍不住低着头笑了两下,心想着:宫里起名还敢再俗点吗? 至于容貌问题,长姷倒是不担心的,这宫里的女子,大多化妆都很厚,即便是宫女,也会用最粗劣的胭脂把自己的脸抹上厚厚的一层,自认为美丽,其实,头一次看吓人,看习惯了脱了装便不认识了。 她从初进宫,脸上的胭脂一直都是厚的惊人,每次洗脸,都能沉入盆底一层,偏巧她这样的妆容还能被个小掌事看上过,也就彻底明白了古代那女子都涂个白脸血唇却被人称作美人的概念了。 果然,还是要靠习惯,看习惯了,一坨便便都自有美感。 脸上,长姷只是把粉减的薄一点,稍作改变,便认不出是曾经的青芽了。 而她的身份,赫佑稍稍使点手脚让她继续留在宫中,且成了他宫中的宫女。 所做的活的确比从前轻松了好多,可长姷发现,能升到粉衣宫女的,不是特别有心计的,就是有点背景的,一番相处下来,谁对谁也都不会真心,说话都感觉累,所以长姷干脆就一回屋便沉默不语,把自己当成哑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想碍到任何人任何事,以免被算计牵连。 今个是她第一天正式‘工作’,粉衣宫女的工作。 一大早就要起来,将自己穿戴整齐,对着模糊不堪的镜子梳理头发。 “粉桃你小心点,切勿冲撞了王爷,手脚给我麻利的!” 粉衣宫女是四人间,不用挤大通铺,一人一张床,最里面墙角的那张床上一个女子正在穿着衣服,边穿边以严厉的口气说道。 长姷回头看了眼她,站起身行了个礼:“是,奴婢知道了。” 那女子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下了床,把长姷挤在一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梳理头发,不苟言笑的摸样喝了一嗓子:“还不都赶紧起来,马上王爷就要醒了,你们想让王爷等你们!” 话音一落,另外两个床上的宫女动了动,纷纷一脸怨气的起身。 她们的情绪表现的那么明显,长姷想,不是因为没有城府,或许是因为都有些实力背景,宫里看的也就是实力背景。 洗漱干净,四人未吃早饭,匆匆的来到了七王爷房间门口,一边两个站好了位置,手里还都拿着洗漱工具,等待着七王爷起身。 没一会,里面有个宫女开门出来,道:“七王爷起身了,快去进去伺候着!” 长姷一阵怔愣,咋一大清早的,就从他屋里出来个女的? 还没想通,七王爷便急急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眼长姷,对着那宫女道:“以后本王这里不需要殿内守夜宫女,你退下!” 说完,赫佑吁了口气,好心情的笑了下,指着站在长姷旁边的宫女道:“你去传膳,叫御膳房做些丰盛的,做的好都有赏。”手指一划,指向另一人:“你去拿些上好的纸笔来,要父皇用的那种。”手指再是一划:“你去……你去给王爷剪来些梅花,本王今日要作画,剪的不好,重罚!” 说完,顿了会,脸色一沉,看着长姷:“你,给……给我……给本王……着衣!” 长姷低着头看着赫佑白色的寝衣裤脚,行礼:“是。” 随即,跟着赫佑便要进去,哪知那大宫女眼疾手快的拽了她一下,小声道:“给我小心点,难得王爷今天心情好,但你也别惦记不该惦记的,叫我知道了,要你好看!” 长姷脑袋更是低了一层:“是,奴婢谨遵教诲。” 那宫女抬头对着赫佑的背影一笑,显然十分开心,领着另外两个宫女离开。 长姷迈着小步子走了进去,然后道:“奴婢给王爷着衣。” 赫佑本是坐着,一听连忙站起来,跑到衣架子前自己给自己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然后说:“已经穿好了!” 长姷无奈的挑眉:“怎么都把她们给调走了?” 赫佑撇嘴:“看着厌,不想看。”说完,扯着嘴角一乐:“来来来,赶紧坐这。” 长姷依旧站在那不动,说话也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别闹,隔墙有耳。” 赫佑摆手:“不会的,她们三个伺候的时候,别的宫女是不敢来的,你都不知道她们有多凶。” 长姷一愣,问:“多凶?” 赫佑往长姷身边走了两步,扯着她坐在椅子上,手也不撒,就说:“经常有宫女跑来和我状告,说她们三个事情,我也亲耳听过她们威胁其他宫女,说不许靠近我,比我这个王爷还有架势呢,有人曾背地里叫她们三妖女,大妖女就是那个房里的头,平时管她们的,虽然下手狠了点,但是性子直,二妖女是那个有点胖的,比起歹毒,她要比大妖女狠,且阴,而三妖女呢,是最小的一个,骄纵,任性,自以为是,同样,心肠也狠。她们三个家里都是朝廷上五哥手下的人,因为不想当父皇的妃子,家里便走通关系叫她们做了我的宫女。” 长姷眨眼,看着赫佑漠然的表情,碰了碰他的肩膀,刻意道:“那你说,我会不会变成四妖女?” 赫佑扑哧一笑:“嗯……你若是变成了四妖女,最好把那三个妖女都打跑。” 长姷瞬间低了头,抽了两下鼻子:“打不动啊,人家都是‘重量’人物,累死我也打不跑啊。” “我帮你啊,我们俩一起打跑她们,我虽然比她们‘轻’,可是我看起来很‘重’啊。” 长姷一哽:他这个王爷,除了衣食住行比平民好点,还有什么好?每天提心吊胆,小事下人管,大事别人管,没有权利没自由,连命都不知道哪刻会丢了……突然好想叫他一起回小酒家。 以前,她不说带赫佑走,那是因为这是他的家,而且,这里有他的权力,虽然苦,可不可否认权利的确是好东西,她不会叫他放弃,这是他的自由,可如今,却有了一种无力感,赫佑在这里过的很苦,这里根本就不值得他留下。 “想什么呢?”赫佑的手在长姷面前晃了晃,问道。 长姷咬唇,拳头一拧,张嘴便道:“长生,我们回……”话未说完,却自己断了。 回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长生一走,是否今后便迈上了逃亡的路……想到此,长姷便停了话语,对着一头雾水的赫佑笑了笑:“没什么。” 赫佑眼波一闪,低头低低的一声:“嗯。”顿了顿,突然起身走到床前,从枕头下拿出个盒子,略带腼腆的笑着:“姐,打开看看。” 长姷接着盒子,下意识的想要晃晃,听听里面的动静,可赫佑脸色一变,忙道:“别晃,会坏的!” 长姷动作一顿,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迟疑的打开盒子,表情却是一怔,手指僵硬的拿出里面那金灿灿的凤凰形状的钗,惊疑的问:“送给我的?” 赫佑脸忙转向一边,轻咳了两下嗓子:“嗯,你……戴上试试。” 长姷嘴角抽了抽,一时间不知该哭该笑,挠了挠头发颇有些不知所措的味道,问:“我……我戴?” 赫佑郑重的点头,长姷又是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的拿着钗在脑袋上比划了两下,不好意思的问:“是这么戴的吗?戴在这还是这?” 赫佑怔愣了下,脸色的红晕退下,一下子便笑了出来,从她手中抽出钗,手指灵巧的抚着她的黑发从侧面插了进去,然后道:“真美。” 长姷摸了摸头上的钗,干脆用手捂住,然后跑到镜子前瞪大着眼睛照了两下,颦眉道:“也不是很好看啊。” “好看就是好看!”赫佑嘴巴一撇,站在长姷身后说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个呢,你一定要藏好别让别人瞧见。” 长姷脑袋转来转去的照镜子,眉头越来越紧,下意识的问:“凤钗不是皇后戴的东西吗?” “谁说的?”赫佑奇怪的问。 长姷啊了一声,讪笑:“没,我自己说的。”可是古代不都是皇后戴凤钗的吗? 赫佑哦了一声,随即一乐,仔细盯着长姷瞧,长姷十分不自在,干咳了两声,将钗拔下放入盒子中。 三大妖女差不多同一时辰回来的,进来后,将东西布置齐全,便都要退下了。 赫佑陡然叫道:“你们三个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本王要作画。” 妖女们暗自窃喜了一番,纷纷告退。 赫佑伸着脖子瞧她们都退出了殿外,笑了起来,忙走到床边蹲下身子冲着床底下道:“出来吧。” 长姷一阵心激跳,吐了口气从床底下爬出来,随手扯了本书不断的给自己扇着:“真是要被你给吓死,一会她们发现我没回去怎么办?” 赫佑眨了眨眼,一脸上都是笑容:“你今天可以待在这里一天,我也会叫她们在外面守一天,到时候她们走了你再回去,就说……嗯……就说被我差去干什么呢?我想想……” 长姷脸色一沉,伸出手指往他脑袋上一戳:“就说被你罚去扫茅厕了。” 本是开玩笑,哪知赫佑一脸正经:“不成,她们若是知道你惹我生气被我罚,一定不会叫你来伺候我了。” 长姷愣了下:“那我若是让你高兴被你赏呢?” 赫佑:“那你就更不会好过了。” 长姷嘴角抽了两下,无辜道:“这么说我左右都不成了。” 赫佑颦眉,想了许久,道:“你就说伺候我之后被高公公叫走帮忙做活去了,如今宫里能信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长姷坐下,抿了口茶,这么说,赫佑在宫里就等于孤立无援了,如此,到底要叫她如何狠心离开?9 傍晚回了房间,三个妖女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斜着眼眸瞧长姷,长姷立马摆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摸样。 “你,干嘛去了?”三妖女挑眉指着长姷问道。 长姷躬身:“伺候完王爷就被粗使公公叫走帮忙去了。” 三妖女撇嘴,不屑的嘁了一声:“你堂堂粉衣,竟然跑去干粗活,真是下贱!” 长姷一哽,没有说话,倒是大妖女瞪了眼三妖女,摆了摆手对长姷道:“别傻站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屋里头是我掌事,不必在乎别人乱说话。” 长姷应声,走到床榻前坐着,不吭声也不发出任何动静,直到用晚膳的时候,又跑去伺候了下赫佑用膳,一天,便这么过去了,过的看似平淡,实则满心战战兢兢。 粉衣宫女的生活慢慢的习惯了,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妖女有意无意的对长姷好。 譬如,吃饭的时候会给长姷夹菜,分配物资的时候也会多给她一些,对她说话口气也会好点。 这宫里每个人的目的都是那么明显,没人会为了没有回报的事情而费心,所以,长姷不但不感谢,且生了警惕之心。 冬日严寒,到处冰天雪地,总是下大雪,可小筝进宫来的次数,并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勤快,长姷想,那大抵是因为婚约将近了。 又是一日晚宴,小筝和赫佑的晚宴。 她们四个宫女守在离桌子远远的地方,低着眉眼,头不敢抬起,只支着耳朵认真听着动静,只要主子发出一点声音,她们就立刻做出举动,譬如,主子咳嗽了,她们要赶紧去倒茶给主子润喉,譬如主子搁下筷子了,她们要及时递上帕子给其擦手…… 这并不是第一次来同时伺候小筝和赫佑,所以长姷并不紧张。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宫里的主子吃饭讲究,筷子不会碰到碗碟,吃饭不会出声音,所以就很安静。 赫佑和小筝面对面坐着,各自吃着自己的东西,半晌,小筝搁下筷子,三妖女用余光瞥见了,便立马走了过去双手递上帕子。 小筝本欲说话,可看了看面前的帕子,摆了摆手示意三妖女退下。 “母妃说左右婚期也快到了,要臣妾搬进宫里与她老人家一同住。”小筝瞧着赫佑的脸,慢吞吞的说道,说完了,却不见赫佑有任何表情,眉心不经意的一皱,继续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赫佑也将筷子放下,好整以暇的看小筝:“随你喜欢。” 小筝抿唇笑:“臣妾的爹娘快到这儿了,明个,我们一起去接可好?” 赫佑面色略带不耐烦:“本王没时间,你自己去接便可。” 小筝笑容缓缓撤下,忍了半天才道:“王爷有什么需要忙的?告诉臣妾,臣妾可以帮王爷。” 赫佑单手扶额:“国事!你也要参与?你干爹竟连这个权利都给你了吗?” 小筝面色一僵,略低了眉眼:“王爷,你看不上臣妾是不是?嫌弃臣妾没出身是不是?嫌弃臣妾有个太监的干爹是不是?”顿了顿,眼睛眯着笑:“可你没有选择的权利,王爷,明日与臣妾一起去接臣妾的爹娘吧。” “不去。”赫佑脸颊一偏,摆出的姿态竟是带着连看小筝一眼都不愿意了一般。 小筝挑眉,冷笑:“王爷,你可知道长姷去了哪里?” 赫佑明显一僵,没有说话,小筝闭上眼睛,良久问:“你是知道的对不?她在宫里是不是?呵呵,真是小瞧了她,早知道她这么难处置,当初就该杀了才好!” 赫佑脸颊一下子红了彻底,怒极反笑:“小筝啊小筝,你的权力够大的啊!你可还有心!” “我就是无心!”小筝毫不犹豫的说道:“宫里不需要有心的人,你若厉害,便把她藏严实了,不然教我找到,必死无疑!”说着,拿起桌上的杯盏狠狠的扬手往地上一摔:“王爷的未婚妻是我,王爷要管好自己的心,即便我不是你父皇母妃指定的良妻,可我是大燕最有权势的人指给你的妻子!” 听她的话说完,赫佑反而平静了,只字不吐,面无表情,再次拿起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菜,缓缓往嘴里放着。 小筝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王爷不如早日说服了自己,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何必叫自己这么难看。” 赫佑的脸又是一阵涨红,却依旧没说话,连手中的筷子都握的紧紧地。 一阵沉寂之后,小筝口气恢复平淡:“听说王爷不欲继承皇位?” 没等赫佑回答,她继续说:“王爷已是大人,何必如此任性?若王爷是担心颜面问题,大可不必,皇位终究是皇位,即便是做个亡国皇帝,它也是皇位,如今在各个皇子中,依旧是炙手的宝贝,何况,大燕并没有削弱多少,只要王爷娶了我,大半的朝势握在手中,以后这大燕繁荣昌盛,亦不是难事。” 赫佑挑眉:“你又如何懂国事?你知道大燕有多少兵?你知道大燕国库有多空虚?你知道大燕有多少光拿钱不做事的官?大燕烂了,从根部烂到枝杈,你如何治?握住一手的枯枝烂叶,如何繁荣昌盛?” 小筝脸色一沉:“兵可以从各个侯爵手中取,干爹亦是富可敌国,至于官,并没有王爷说的那么无可救药,干爹的敌对并不少。” 赫佑冷笑:“谁告诉你与那老太监敌对的就是好官?他们都是各为其主,你怎会知道他们就做了好事!他们只是为了五哥而已。兵亦不是你说可取便可取的,那些个侯爵虽是手握重兵,可扶東人进攻,可有一个跳出来杀敌的?只要不危害自己的领地,没人会闲的没事吃饱了撑的去发兵!” 小筝顿时被堵得无话可说,赫佑说的事,她的确是不懂的,可她却知道……:“王爷一定要继承皇位!” “你说,我就得听你的?”赫佑好笑的说着。 “王爷不继承皇位就一定会死在宫里。” 赫佑一怔,缓缓而笑:“死又如何?继承了就不会死吗?” “或许会,可会晚一些时日,多活几日总比早死的好,皇上熬不过这个冬天,皇上若……驾崩,便是王爷的死期。” “哈哈哈!”赫佑大笑,袖中的手却猛地攥紧了,眼眸‘不经意’的扫过长姷,笑过之后,没有回话,沉甸甸的望着小筝。 小筝眉心一跳,朝长姷望去,陡然严厉道:“你,过来!” 赫佑一惊,险些坐不住,只见长姷似是并无紧张的朝小筝走了过去,然后跪在地上。 小筝又看了眼赫佑,朝长姷伸出手指,缓缓抬起其脸颊,眯着眼眸看她:“看我。” 长姷袖中的手一紧,面上无波无澜的抬起脸,怯怯的唤道:“王妃?” 小筝看清其面容后,眨了眨眼,缓缓放下手指,让长姷退下,低头拿起筷子开始吃菜,半天才问:“她是谁?” 赫佑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起,本欲回答,可却觉得此举有些欲盖弥彰,他对小筝,从来不解释什么的,所以此时,他嘴巴张了张,却是一个字未说。 小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你的新欢吗?若是叫长姷知道了你竟然这么花心,不知道是不是要后悔自己对你的感情。” 赫佑颦眉,努力提起底气道:“无需你管。” 小筝自己着手盛了碗汤,细细的喝着,期间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似的非常入神,一个不小心,汤汁便洒在了那身特意做的紫色衣服上,终是让她惊得回了神。 长姷她们四个丫鬟也是大惊,纷纷紧张的整理着。 小筝烦躁的摆了摆手,道:“随我去更衣。”说完,抬头看见长姷,站起的动作一顿,顺手指了下长姷身边的三妖女:“你跟我来便可。” 三妖女心中一乐,被主子特别指着叫去伺候,在宫里那都是一等的荣誉,何况是被未来的皇后指着。 想也没多想,屁颠屁颠的跟着小筝离去。 剩下的三人擦拭着流在桌上的汤羹,擦着擦着,长姷垂在一边的手便被握住了,她动作一僵,偷偷地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赫佑。 赫佑的脸色非常难看,发白,手握着她的手也异常的紧,轻微的发抖,嘴巴无声的轻启:“姐……” 长姷心中一紧,一只手擦拭着桌子的动作瞬间停住,感受到两个妖女的目光,又立马装作无事的擦了起来,脑袋压得低低的,脸颊略偏向长生,缓缓而笑,无声道:“没事的。” 心中微酸,长姷竟不知道,赫佑会如此紧张,刚调整好的表情,竟有些把持不住,若此时,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该多好,连个安慰,都成了难事。 她不动,赫佑便不撒手,可却不能一直这么握着,所以,长姷狠了狠心,一把抽出了手,低头握着抹布退到一旁,低着头望着脚尖,头顶上能感受到赫佑的视线。 屋子里的蜡烛轻轻摇曳,忽明忽暗的,寂静无声中,忽然觉得,两人间的距离好似隔了十万八千里,像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的遥远感,可明明看起来,离得那么近,可怎么就不能靠在一起呢。 长姷抬头看了眼赫佑,又快速的低下眉眼,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想多了,心里便会难受,难受了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生出违背自己当初进宫意愿的欲望。 现在,她不想要欲望,在这宫里,生出不应该的欲望,会累死自己的,没权没势,那欲望想了也是多余,徒增烦恼而已。 活着都那么难,无需再想……无需再想…… 有那精力,不如帮帮赫佑……10 夜晚,四人回了房间,纷纷开始洗漱准备着休息。 “咳咳……” 故意的咳嗽声引的三人同时看向三妖女,只见三妖女一脸的笑意,手中抱着团紫色的东西,高声说道:“你们可要小心点哦,现在我手里有七王妃的衣服,万不可冲撞了我,若是脏了衣服,怕是你们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长姷嘴角一抽,抱个衣服就这么嚣张,若是抱上了小筝的大腿,那尾巴是不是上天去了。 大妖女面色不快,盯着三妖女半晌:“七王妃的衣服怎会在你这里?” 三妖女低头笑:“七王妃说了,叫我把这衣服洗干净,所以呢,这几天,我怕是不能做活了,毕竟,这是七王妃的命令,姐姐你说可是?” 大妖女一脸通红,显然气的不轻,不过没一会便风轻云淡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好好的洗这衣服吧。” 说完,她脱了衣服往床上一躺。 三妖女见此,笑了一下:“姐姐莫不是生气了吧?” 半天,大妖女也没回话,好似真的睡着了。 三妖女脸色一冷,冷哼了一声,将衣服放在托盘中,自己也是宽衣上床。 长姷吹了口气,熄灭了灯,躺在被窝里视线在黑暗中指向三妖女的床榻。 这或许是个机会……除掉赫佑身边的眼线……她要不要下手呢…… 一夜无眠,早上眼瞅着三妖女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托着衣服出去,大妖女眼波一闪,笑眯眯的来到长姷身边。 “粉桃,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长姷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大妖女,手中夹菜的动作一顿,憨厚的笑:“姐姐对我很好。” 大妖女满意的点头,与二妖女对视一眼,道:“那帮我们做件事如何?” 长姷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不变:“做什么?” “嗯……”大妖女故作深思:“其实也没什么事,来来来,你先吃菜,多吃点。”说着,一个劲的拿筷子往长姷的碗里夹菜。 长姷头一次吃的这么撑,撑的都快走不动路了,艰难的起身要收拾桌子,却被大妖女拦下:“你不用收拾了。” 长姷挠头:“为什么呀。”平时不都是她收拾的吗。 大妖女双手按着长姷的肩膀,笑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长姷想了想,答:“我没有家人了。” 大妖女点头挑眉:“果然……没权没势却成了粉衣,真是上天眷顾你。” 长姷实在不懂今日大妖女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好安静的点头。 大妖女轻笑几声,随即给二妖女使了个眼色,二妖女明了的点头,端起桌上的汤羹径直往三妖女的床榻上一泼。 长姷面色一变,欲要起身可被大妖女按得紧紧地,只好问:“作何?” 大妖女答:“不做什么,一会她回来,你便说这汤羹是你撒的,如何?” “我?”长姷一怔:“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妖女脸色一冷:“因为看她恶心,她平时也没少欺负你,我们一起好好整整她如何?” 长姷不否认自己有想骂人的冲动,她们整人,她背黑锅,想的真美。 大妖女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听见哼曲子的声音,室内一下子沉默起来,两个妖女都看着长姷。 吱呀的一声,门被打开,三妖女托着衣服进来,本高兴的脸在看见桌上的空盘子时,顿时阴了下来,快步走到桌前,厉声问:“我的饭菜呢!” 眼眸一扫,便瞧见长姷面前的碗里堆了一堆菜,像座小山。 “你,什么意思!”三妖女手指直直的指向长姷,眸中是强烈的怒火,口气冷厉。 长姷赶忙站起,看了眼大妖女,见其自在倚在榻上根本不往这里看一眼,知道自己怕是要惨了,赶紧说道:“两位姐姐心疼粉桃给粉桃夹菜,一不留神就夹多了,忘记了三姐姐的那份,还望三姐姐不要生气。” 话音一落,大妖女和二妖女同时朝长姷瞪来,心想这丫头是傻还是怎么地,真敢把错往她们身上带,也不怕惹了她们吗! 长姷低头叹气,恐怕这下都要得罪了。 三妖女一听如此,心中的火反而小了许多,笑眼看向大妖女:“姐姐,你可是在嫉妒?” 大妖女表情一变:“为何要嫉妒?” 三妖女挑眉而笑,却见大妖女眼神往她床铺上看,怀疑之下也看了一眼,陡然火气暴起,凶狠的瞪着大妖女。 大妖女无辜的笑:“这可不是我做的,你问问粉桃。”说罢,满含冷意威胁的眼神朝长姷看来。 长姷抬头,无奈的叹气:“是我不小心撒上去的,我会给你洗干净。” 三妖女满面怒容,不由分说的走上前来指着长姷道:“不小心?在这边吃饭汤怎么会跑到那边!你本就故意的是不是!你好大的胆子啊!” 长姷低头:“都是我的错,还请你不要生气了。” “你的错?哼,真当我是傻子吗!没人指使你你敢这样做,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人,你哪来的胆子!”三妖女说着,微微弯了下腰拍了拍长姷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怪只怪某些胆小如鼠的人,不敢自己动手,却叫一个小丫头来替罪,真教人恶心!” 大妖女表情一变,险些站起来,沉了沉气,望着长姷笑道:“还不快收拾桌子!” 大妖女的态度突然转变大抵是有原因的,据长姷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大妖女估摸着是想拉拢她的,在知道她无权无势时又觉得她没用,当个背黑锅的炮灰倒是不错的。不过,她想大妖女应该不止让她背个小小的黑锅了事,只是因为三妖女并没有上当去责怪长姷,计划也就泡汤了。 如今,小小的四人间,却已完全分化成了三个势力,一个自然是三妖女的,另一个则是大妖女与二妖女,第三个势力……便是长姷,她是其他三人眼中最没用的,所以,大抵不会有人想到,她是七王爷的人,自成一番势力。 深夜寂静,宫中一片安宁。 寂静中,耳边有床响动的声音,长姷想,那大抵是因为床上的人在翻身,不予理会,继续睡觉。 吱呀的一声,两道轻微的脚步声缓缓远去,长姷忙的一股脑坐了起来,拽起身边的衣服往身上一披就下了床。 “粉桃?你醒了?”三妖女的声音响起,惊得长姷一个激灵,忙道:“肚子不舒服,去茅厕。” 三妖女也穿上衣服,走到长姷跟前,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了,道:“与我一起叫你看看她们的真面目。” “啊?”长姷惊诧的啊了一声,立马就被三妖女捂住了嘴巴:“小声点,走,出去。” 外面不但黑乎乎的,还非常的冷,刚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的长姷被冻得一个激灵,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跟在三妖女身后,默不作声。 走着走着,前面的三妖女突然停了下来,身子蹲下缓慢前行,示意长姷也要这样,并道:“小心点走,这里到处都是枯枝烂叶,不要发出声音。” 长姷抬头看这片黑漆漆的树林,点了点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一步,都走的尤为小心。 正当安静之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声音,极小,可长姷和三妖女都能听见,因为她们离得非常近,近到与大妖女二妖女的距离不到十米,她们俩就躲在树后。 “大姐,父亲怎么说?”二妖女急急地问出口。 刚一听到这句话,长姷惊了一下,疑惑的看向三妖女,三妖女却不看她,只看着前方的两大妖女。 “何必问这么多,看好七王爷便可了。”大妖女不耐烦的答。 “可……真不明白父亲是怎么想的,七王爷马上就要继承大统了,为何他还要替五王爷卖命。” “住口!这些话岂是容你我说的,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对付上官吧,她爹爹与父亲虽都是五爷手下,可向来不和,前些日子叫你隐藏身份与她走近,你怎么就暴露了呢!” “我……哪里是我暴露,是那丫头太狡猾了。” “自己笨就不要找理由,父亲在朝中与她爹爹斗,宫里面我们自然也不能松懈,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尽办法除掉她!” 说到这,二妖女叹气:“若是今日上官责打了粉桃,粉桃自会心存恨意,不用我们拉拢都会对付上官,我们只要在旁稍加‘指点’就可,可偏偏上官太过狡猾。” “我也本以为以她的脾气粉桃免不了一顿打,可没曾想……这个丫头!现在粉桃怕是根本就不会信我们了,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 “不可呀大姐,若是败露了,只怕会引火烧身!” “住口,你可知父亲现在在外面被她爹爹打压的并不好过,做女儿的,你忍心吗!” “大姐……” “好了,无需多言,明日按我指示做事,一切事情推到粉桃身上便可,你给我小心点!” 言毕,一阵脚步声响起,没一会,便消失在耳边。11 “呵呵。”一声冷笑,上官陡然抓着长姷的衣领问道:“你可愿意做替死鬼被她们算计死?” 长姷浑身一哆嗦:“不愿意,求姐姐救我!” 上官撒开手,蹲下身子看着长姷的脸:“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站在我这边。” 长姷忙不迭的点头:“一切听凭姐姐的。” “走吧。”声音沉了下来,上官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长姷:“杀了她们!由我顶替她小掌事的位置,到时候,不会亏待你。” 长姷脑袋压得低了些,双目无感情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往地上一跪:“是。” 终于还是来了…… “呵呵,小丫头,答应的这么顺,也不怕我害你?”上官好笑的说着。 “已经进退两难了。”长姷低声回答。 上官脑袋一歪,咂了下嘴:“也是,呵呵,不跟我一条船,你必死,小丫头挺上道的,不过这点小聪明在宫里根本不够你自保的,若是真聪明,就该知道找个靠山。” 长姷默不作声,起了身跟在上官背后。 她也只是不过十六七的少女,背影略显单薄,本该轻快的脚步透着股沉重的感觉,身体如同一只掉线木偶,机械的按着宫规行走着,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般。 就在这威严的皇宫里,漆黑的夜里,独自一人思忖着如何生存,想着如何让对手死。 冷风一吹而过,长姷抖了一下,收回打量上官的眼神,顺着沉寂悠长的宫道步步前行,路旁整齐的石雕里的火光昏暗昏暗的,让她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究竟还有多长,可也只能这么走下去,谁让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隔日,七王妃陪赫佑吃饭,闲暇之余,问:“衣服呢。” 上官行了个礼:“奴婢这就去拿。”说罢,缓缓后退,顺带给长姷使了个眼色,长姷点头,捏着手中的东西,垂了眉眼。 小筝筷子搁下,大妖女立马眼疾手快的去递帕子,而长姷便去收拾桌子,与大妖女擦身而过之时,将手中的东西往她身上使劲一抹,那东西轻飘飘的粘在大妖女的袖子上与衣服上,做完,长姷离得远些认真看自己的身上,见没沾上才松了口气。 大妖女奇怪的看了眼长姷,抬起手看自己的袖子,仔细一看,却见上面有几条紫色的断线,配在粉色的衣服上,十分明显,她心底一怒,不知长姷在打什么算盘,可此时她手里还拿着帕子要给七王妃,只好装作不经意的掸了下,断线没掉,她又掸了下。 “你在做什么?”赫佑脸色一沉,奇怪的问道。 大妖女惊得一怔,忙的低头将帕子递给小筝。 小筝莫名其妙的瞧着她,又看了看她的袖子,陡然伸手抓住她的手,用力捏住:“这里面有什么?” 大妖女忙的摇头:“什么都没有!” 小筝眨眼,摸了摸她的袖子,放下手时,手里多了根断线,再抬头往大妖女身上看了看,发现不止这一根,她身上还有几根,虽然不明显,可在赫佑面前做小动作的人,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正欲询问,忽上官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手里还托着个托盘,被红布盖着,里面大抵是那套紫色的衣服。 “王妃饶命啊!”出口便是这一句,屋里的宫女纷纷跪倒在地,虽不知情况。 小筝并未发问,而是起身走到上官面前,缓缓揭开红布,在看见那紫色的衣袍时,脸色大变。 其他人并未看见,大妖女趁着两位主子没有看她抬头看长姷,却惊见长姷对着她缓缓而笑,用口型说了四个字…… “你、要、死、了” 带着细不可查的气声,可大妖女听的分明,又见长姷对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上,大妖女低头一看,自己腰间还沾着紫色的断线,脑袋陡然哄得一声炸开,缓缓转向上官,上官亦是冲她微笑,说不清的恶毒,说不清的可恶,她想,她大抵明白了。 上官与她想到一起去了,都是拿这个衣服做文章…… “王妃,不是奴婢做的,真的不是奴婢做的,是她们要害奴婢啊!”一声爆出,小筝满面怒容的回头,定定的看着大妖女。 大妖女浑身打颤:“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身上这些线头是给别人缝衣服时沾上的,真的,奴婢不敢骗王妃!” 小筝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你,哪户人家的。” “奴婢父亲在朝中任职观察使一职。”大妖女回答的战战兢兢,额上都是冷汗。 小筝颦眉,回到了座位上,压低了嗓音在赫佑耳边说着什么,只见赫佑点头之后,她脸色陡然冷如寒冰,指着大妖女道:“胆敢损我衣服,莫不是想什么时候代替了我吧,来人,拖下去!” 大妖女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不断的磕头求饶。 小筝缓缓站起,看了看二妖女:“你与其姐一并同罪!” 这回,屋子里更吵了,两个少女跪在地上痛哭,更甚,两人一起爬到赫佑脚下要求其救命,赫佑脸色不变,半天后,终是一笑,道:“待本王向五哥问好。” 口气,带着隐隐的笑意,可却是彻骨的寒侵入心中。 大妖女表情顿时狰狞了起来:“你敢杀我俩,我们爹爹是五爷的人!” 小筝抿唇笑:“就是因为你们是五爷的人才杀的,七王爷与五王爷势不两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说出来,是想找死吗?” “不对不对……”大妖女使劲的摇头:“你怎么敢杀我们,你们这样做是在向五爷挑衅。” 小筝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两颗棋子而已,有你无你没什么大碍,五爷岂会为了你们与我身后的干爹作对,别太看重自己,来人,拖出去!” 低着头,余光里,长姷分明看见上官笑了,果然,就如她所说,这两人必死,她竟是这么清楚这朝势权利中的争斗利益,那又可看见小筝看向她时对她闪过的杀意神色呢? 若是没记错,那晚长姷分明听见了大妖女说上官的爹爹也是五爷手下的…… “为何要杀了他们,你不是说,现在不好与五王爷作对。”赫佑倚在榻上,冷冷而笑:“还是说,你干爹耐不住了,想要将他们通通除掉。” 小筝坐在位置上细细的品茶,听他的问话,表情不变,道:“你宫里太脏,都是他的人,除掉一些日后也好做事,新的宫女,干爹将会亲自指派,现在朝中势力已然分化成两端,保持中立的大多数人也投到了干爹帐下,我想,干爹快要出手了,所以,碍事的都要丢出去。” 赫佑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冷笑:“打着本王的名号笼络朝臣,到现在,本王连自己帐下到底有哪些臣子都不知道,是否也该让本王见见。” 小筝扑哧一声笑:“你见了又如何,所谓拥你的一方,拥的只是干爹。”顿了顿,脸上笑意退下,思索了一会:“我会和干爹去说,他同不同意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同意,为何不同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阵冷风冲入屋子,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跪在下面:“老臣拜见太子!” 太子?赫佑冷笑:“千岁何必如此客气,除父皇一人外,竟还跪我个不名一文的王爷。” 千岁沙哑的笑了两声,自行站起,见到小筝行礼,就着她的位置坐下,又摆手,示意她起身,掀了掀桌上的茶杯盖道:“王爷好雅兴,如今此时竟还能看得进去书。” 赫佑将手往小桌上一丢,单手抵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千岁:“不知千岁竟这般守礼,本王失踪无人继位竟派人去找本王,干脆杀帝夺玺皇位权势来的岂不是快。” 千岁干老的手指一顿,大声笑了起来:“当老臣不知道吗,如今大燕是块肥肉,若老臣自行夺了皇位,那他国便更有理由征伐大燕,打着诛逆的旗号霸占大燕,到手的肉便这么飞了,何其恼人。” “所以你想操控个傀儡皇帝吗?” “王爷聪明也——”千岁赞许的望着赫佑:“老臣老矣,如今不需要那面上的荣耀,实质上握着权就好。” 赫佑挑眉,眼眸斜睨着千岁:“千岁好想法。” 千岁眼眸一眯:“王爷好定力!” 赫佑握紧了湿热的手,那里面的冷汗,一层又一层,面上却是笑:“千岁过奖了。” “爹爹,喝茶。”小筝亲自斟好了茶放在千岁面前,面上笑的乖巧又小心翼翼的。 千岁满意的点头,伸手握了下小筝的手,道:“乖女儿。” 小筝却一下子白了脸,冷汗顺着额头滑下,颤抖着收回被握的手,小心道:“爹爹还有何吩咐,若是没有,女儿便退下了。” 屋外头冷冷的,穿着单薄未披披风的小筝便这么站着,愣愣的看了会天空,脚步挪动,欲要离开,却陡然一惊,感觉到有人看她,迅速的扭头过去,脸上的畏惧还未退下,就这么眼里带着冷冽,脸上带着畏惧的看了过去,随后,便不动了。12 那一棵没了叶子的树下,一道粉色的身影立着,脸上是漠然的表情,却在眼中,带了点心疼,脸颊和鼻尖被冻得红红的,看来如她一般,也是站了很久的。 小筝定定的看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瘦弱的身体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陡然间,冰冷的眼眸溢出了一丝泪,缓缓的低下头,用头发遮盖去脸上的表情,良久,再抬头时,一如往日的她,脸上带着丝丝笑意与高傲,纤细的手指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迈着小碎步头也不回的离开。 只是脚步,有些蹒跚…… “粉桃,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上官拍了下长姷的肩膀,询问道。 长姷一怔,回过神来,低头笑:“没什么,好像看见昔日的友人了。” 上官狐疑的四下里看了看,没见到人也没在意,忙的拉着粉桃回了屋子,然后小声道:“你今天,做的很好。” 长姷啊了一声,才想起来刚才的事,眼睛不知怎地,就看向了大妖女和二妖女的床榻,下意识的问:“她们怎么样了,王妃好像没杀她们。” “自然是死了呗。”上官轻巧的回答:“即便是王妃不杀她们把她们送回家,她们也活不了多久,无用之人,在深宅大院里只能等死,爹爹不再重视,奴才们任意欺凌,你说,她们还能活多久?呵呵……” 长姷点头,奥了一声,随即就听上官问道:“你不会是心有不忍了吧?小姑娘,这宫里你得跟我多学着点啊,对敌人心软就等于是杀我们自己,所以,你不能心软。” “我知道了,多谢姐姐的教导。”长姷恭恭敬敬的说着。 上官瞧着长姷,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想了会,笑说:“我刚进宫时,不如你,起码你能说狠心便狠心了,而我却不敢,直到亲姐姐的刀子都快到了我脖子,我还在想着她能停手,是贾家的二小姐救了我,就是咱们屋子里那个稍微胖点的女子,她对我很好,我以为我就算没了姐姐,也还是有人可以依靠的,可是……呵呵,你也知道的,她只是有目的的对我好,其实,这宫里,谁都不能依靠,什么都是假的,亲情是假的,爱情是假的,唯一真的,便是手中的权利,进宫的人都会变,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摸样,不择手段,没心没肺,你也会变,变成自己心目中最不堪的样子。” 长姷垂眸:“那么他呢……” “他?”上官好脾气的笑:“你喜欢的男人吗?还是你的姐妹?他们进宫了?呵呵,那你趁早结束你们的关系吧,以免日后真的变得面目全非,你心里又会难受。” 长姷陡然抬头傻呵呵的笑笑:“没有……” 夜晚,长姷去了赫佑的房间。 一室昏黄,面前铜镜中,模模糊糊的映着赫佑的面容,长姷站在他身侧,帮他修剪着额前的碎发。 轻微的叹息声,赫佑抿唇:“何时,我才会变得如从容不迫,不因任何事而慌乱。” 长姷动作一顿,笑:“你想变得百毒不侵啊难道。” 赫佑愣了下,道:“好比喻,我就是想变得百毒不侵。” 长姷摇头:“你还是个孩子,慢慢来,不着急……”话刚说完,长姷便是一个苦笑:慢慢来?不着急?性命攸关着不着急?如何还能慢慢来。 赫佑在与同龄人中比较,心智成熟了不少,可这明显在杀机四伏的皇宫中,不够,一点都不够。 她理解他想要变得百毒不侵的想法。 “长生,以后,你想要如何。”在宫里这么久,长姷是第一次问这种话。 赫佑缓缓低下头,伸手拨弄了两下刘海,过了会,才扬起笑脸,道:“等啊,等一个好时机,我们永远离开这里。” 等,这个字总让人感觉那么的含糊,那么的无奈,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了吗长生? 自是不是,赫佑笑完,又低了头,长姷只等着就好,剩下的事,他来做。 “长生,我今天,间接的杀了两个人。”长姷死盯着赫佑垂下的头说道,用的口气是与上官学的轻松口气,隐带笑意。 赫佑大惊,猛地抬头看长姷。 长姷搁下剪刀,拾起桌上的梳子,看着赫佑的发,缓缓梳着,嘴角挂着笑道:“你知道的,就是今天那两个女子,小筝的衣服是我弄坏的,断线是我弄到她们身上的,她们是五爷的人,你说过,我记得。如今,我也找到了点各为其主的感觉呢。” 赫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长姷故作轻松的面庞,缓缓低了头,苦笑:“我竟是这般没用吗?” “不是你没用。”长姷收住笑容,定定的望着他:“没有人会厉害到一个人不靠任何帮助就能在宫里站住脚,长生,你需要人帮你,不然,寸步难行。” “可我不想你脏了自己的手,她们那么下作,本无需你动手的!”赫佑陡然吼道,顺手宽大的袖子一扫,将桌上的剪刀扫落在地。 长姷一愣:“长生你……” 赫佑颦眉:“我说了我会保护你,你不要参与任何阴谋诡计,这样下去,你可还是长姷?可还是我姐?今日,你竟笑着对我说你杀了人,我姐从来不会这样的!” 长姷陡然瞪大了眼眸,傻了似的瞧着赫佑愤怒的脸,本该就此停嘴,可不知怎地,长姷笑了笑,继续道:“你怎知我是何种人?长姷平时又是如何的?” 赫佑脑袋微微歪了下,挑眉看长姷。 长姷眨眼:“按定义来说,她本就不是好人……” “住口!”赫佑一声冷喝打断了长姷的话:“你不能变的如这皇宫一般污浊,以后,不要动手了,我不需要你为我第三次杀人。” 第一次是强盗,第二次是五爷的人,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长姷抿唇,愣愣的瞧着他,半天才道:“长生,是不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长姷本就很好。”赫佑反驳:“她本就温柔,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女子。” 长姷深吸了口气低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所措,她不是第一次杀人,可为何只这次被长生认定是错了呢,她想,她明白的,因为这里是皇宫。 太多的前车之鉴,两人都怕对方被皇宫污浊的变得不相识了,所以长生现在如此激动。 “危害我俩的一切,都不能姑息,进宫前我是这么做的,进宫后,我依旧这么做,我……不会变的,我依然是你姐,即便是你最亲的人不能依靠了,也要信我。”长姷低着头说着,忽然就想起了上官的事。 不知为何,她不想让长生认为她是好人,若一开始就结下这个误会,若日后他知道了她本是何种人,是否要失望? “你……出去。”口气陡然没了力气一般,赫佑埋头趴在铜镜前。 长姷往前走了一步,又立马收了回来,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赫佑抬起手,缓缓的摩擦着镜子边缘的花纹,眼皮拉耸着,过了会,脑袋偏了偏看向门口。 “即便是你最亲的人不能依靠了,也要信我” 呵呵……就是因为信她,所以才怕啊,怕就怕最爱的人变了摸样,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无奈。 叩叩叩,敲门声之后,是公公小声的传话:“王爷,现在可以出宫了。” 赫佑回过神来,站起之后,脸上恢复一个王爷该有的表情,声音无波无澜的道:“来人,更衣。” 上官如愿以偿的当了小掌事,从三妖女变成了大妖女,而长姷也光荣的被人誉为二妖女,听到这叫法,长姷总觉得自己好像站到了从前大妖女走过的路上,她和上官,不知何时会出现两个像她们害大妖女那样害她们的人,将她们打压到脚底下…… 此情此景,长姷不知怎地,脑中总是浮现新陈代谢一词。 房里又来了两个宫女,年纪依旧不大,一个瘦,一个微胖,是一对亲姐妹,和前两人真像,唯一与之不一样的是,她们的父亲是千岁手下的人。 自从这俩人来了之后,长姷突然开始‘怨气十足’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丫头属狗皮膏药的呢,一天到晚待在赫佑的房间里守着,赫佑也无权说什么,本来王爷屋子里一直有宫女守着也是个寻常事,只是从长姷来了之后才都撤下的。 和赫佑那一次也不知算不算吵架,长姷想大抵是,此时该是更需要两人独处解决问题的时候,但这俩丫头不是一般的碍事,根本就不可能让她和赫佑说的了话,长姷渐渐地一筹莫展,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偶尔会突然暴怒起来,眉间升起一股子杀意。 不止是因为她们俩碍事,从日常行动来看,她们分明是被派来盯着长生的,长生现在连一丁点自己的生活空间都没有,这就昭示着,他的处境在皇宫里是多么的尴尬。 无聊之余,长姷对自己现在状态做了个比喻:某只大狼狗面前蹲着两只老鼠,对面的那只猫不知到底该不该吃了老鼠……13 “又要出宫?”上官瞧了眼那俩正在换衣服的丫鬟。 俩小丫鬟腼腆的笑,其中一个答:“这些日子的确很辛苦,王爷总要出宫面见大臣。” 长姷扒拉着饭菜的动作一顿,抬眼瞥了眼桌上的蜡烛:“总是这般快要天黑了才出去吗?” “因为要去的地方只有天黑了才会开门啊。”偏瘦的丫头粉音答着,忽然红着脸笑了下:“王爷这几天好像迷上了一个女子,总要叫她在身前陪着。” “嘁,那女的长得一般,不知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叫王爷看上了。”偏胖的丫鬟粉茹嘴角一撇,十分不屑的说着。 长姷陡然咳嗽了起来,整张脸被咳得通红,半天才止了咳,结结巴巴的道:“王爷去的是青楼?” “自然是咯,瞧你,竟比我们还害羞。”粉音咯咯的笑了几声:“不过,王爷头一次去那的时候,脸都红了,才几日的工夫,已经应付自如,还看上了一个女子。” 长姷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身体亦是僵住了,努力扯了扯嘴角,声音煞是轻微的问:“青楼里,都是干什么的。” 粉音和粉茹对视一眼:“没去过总该听过的吧,粉桃,你当真这般无知?” 长姷深吸了口气:“我是想问,王爷去青楼是不是要喝酒,亲亲我我,搂搂抱抱……” “粉桃你真是好笨,王爷自是要喝酒的,至于你后面问的那个,呵呵,当真有趣,王爷贵体,岂是那些下流肮脏的人说碰就能碰的……咦,问的这么清楚,粉桃,你该不是……仰慕王爷吧?”粉音说着,朝长姷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长姷忙的低下头,还未回话,就听粉音继续道:“又害羞了,仰慕王爷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们都很仰慕王爷的,只是,万不可……爱上王爷,王爷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瞎想的。” 长姷脑袋压得更低,过了会才抬起。看着上官投来的眼神,费力的笑笑,道:“我先歇着了。” 洗漱完,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躺,过了会上官走了过来,道:“今个想和你一起睡觉。” 长姷往床里缩了缩:“上来吧。” 上官点头,回身去吹了蜡烛,摸着黑躺在长姷边上,长姷下意识就把大半拉的被子盖在她身上,上官一愣,笑出了声:“你挺会照顾人的。” 长姷亦是一愣,垂了眼眸,缓缓闭上。 “在宫外那么自由,为何要进宫?现在,你可后悔?”一片沉寂中,上官缓缓开口,声音轻而柔,不像她平时张扬跋扈的摸样。 长姷侧着身子睁开眼,模糊的看着上官的脸,眨了眨眼,笑:“嗯,挺后悔的。” 上官认真道:“你真诚实,可是后悔也没用了,我却是不后悔的。” “为何?” 上官叹息了一声:“有时候,很羡慕你们这种普通人,或许累点,或许苦点,可却自给自足,有自由。而我,进宫前,只有一条路,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便是做皇上的女人,所学习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伺候皇上,索性,事情出现了转折,我可以选择做丫鬟,其实,不是不后悔,而是没有权利后悔,我最看不懂的便是为何你们这种人要来皇宫,是只看到了皇宫的辉煌吗?为何就不能瞪大眼睛瞧瞧这里面的尸骨成堆,还一个劲的挤破了脑袋想要当陪葬……” 长姷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楚,你又如何知道如今的乱世,外面会比这里好过。” 上官一怔,扑哧一声笑:“这你倒是说对了,如今,外面也不好过……” “睡吧。”长姷翻了个身,背对着上官闭上眼睛,半天,又低声道:“我后悔进宫,可若从来一次,我依旧要进来。” 上官吁了口气,把被子往上拽了两下:“你与其他说喜欢王爷的女子不一样,你是真心的,就为了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值得吗?” 长姷没有说话,上官继续说:“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不会看到你个小小的宫女为了他在宫里这么艰难的生存着。” 长姷呵的一声笑:“我没有喜欢他,你亦不必劝我。” 上官也笑:“在这里我们该想的是如何活下去,不是思春,怎么说我们也曾经站在过同一条船上,算不上贴心,可总归也算个伴,两个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我只是提醒你。”顿了顿,不管长姷有没有看,伸出手指指向黑暗中:“那里,前几天刚死了两个人,是我们自己算计死的,若我们不小心,有朝一日或许会比她们还要惨。” 长姷将被子盖到头顶上,嗡嗡的低声道:“我知道。” 上官扭头看了眼长姷头顶上的被子,一笑:“有朝一日,或许你会杀了我,或许我会杀了你,到时候,你可会失望,可会死心,若那时才认清这皇宫,为时已晚。” 长姷缓缓勾起嘴角,未答话。 早在进宫时,她凡事都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再坏,还能坏到哪里。 上官自嘲的笑:“和你说了太多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一大早,长姷和上官如往常一样守在王爷的房外,站了没一会,却被粉音叫开,说道:“以后,早上伺候王爷的活就不需要你们动手了。” 长姷和上官还未来得及问什么,七王爷的房门便打开了,那一霎间,长姷呆住了,半晌,才想起自己要跪下的,忙的跪下。 早已洗漱完且着好衣服的赫佑站在门口,看了眼长姷,紧抿的唇微微发白,顿了会,挥手:“上朝。” 随后,迈着沉稳的步子从长姷眼前走过,长姷未来得及抬头,只瞥见一双明黄色的靴子从眼前走过。 待王爷的身影离得远了,上官才拉着长姷起身。 中午,七王爷被立太子的事便传遍了皇宫各个角落,只因为如今大燕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一切消耗从简,并不造势,直到今早太子正式代政,众人才知道原来七王爷真的被立了太子。 也就是说,七王爷日后,会继承皇位。 这么大的事,长生连和她说一声都没有,是真的被监视的连一句话的自己空间都没有,还是本就不想和她说,长姷想不明白。 午膳赫佑是在外面吃的,大抵又是去见了哪个大臣,直到傍晚才回来,刚好到了晚膳的时间。 端着托盘,将菜一道一道的摆好,然后缓缓退下,这便是今天与赫佑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想问的话,根本就没有机会问。 长姷退到门口的时候,抬眼想要看下赫佑,刚好对上赫佑朝她投来的目光,只一瞬,又立马错开。 赫佑手指捏起桌上的杯盏,轻轻的抿了口茶,随后搁下杯盏摆了摆手,对着身旁布菜的粉音粉茹道:“本宫自会夹菜,你们出去吧。” 粉音粉茹对视一眼,没有动,赫佑眉尾一挑,略带怒气的眸子眯了起来:“听不懂本宫的话吗——嗯?” 粉音粉茹顿时脸色吓白了,仓惶的行礼走了出去,守在门外。 赫佑拾起筷子,想要夹菜,可手动了动,终是僵在半空中,抬头对着坐在房梁上的长姷笑了下。 长姷不为所动,单支起一条腿胳膊搭在上面,痞子样的坐在梁上,面无表情的望着赫佑,一坐,便是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赫佑不说话,长姷也不说话,赫佑低头看着杯盏,长姷则低头看着他。 时间越长,长姷表情越冷,到最后,愣是挤出一丝笑,直接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径自走到里间的窗户前,伸手一推,人也爬了上去,准备就此闪人。 腿已经迈了出去,踩到了外面的地面,却在此时,扒拉在窗口的手一热,明显是被握住了,长姷漠然的回头看赫佑,不言不语。 赫佑低着头不看长姷,只低声道:“进来吧。” 长姷眨眼,愣了会,又爬了回去,然后坐在桌边。 赫佑跑到一旁拿了张纸和两支笔然后摊在桌上,脑袋贴了过去,道:“用写的,不然她们会听见。” 长姷没有迟疑,唰唰唰的写道“为何不和我说。” 赫佑将纸张拿回来看了眼,趴在桌上写:“对不起。” 他写字的时候,人坐的笔直,握笔的姿势亦是端正,眉间不经意间带了点一丝不苟的感觉,眉心轻轻的皱起。 衣服还是那身明黄色的太子服,上面绣的是蟒,只比皇帝穿的龙袍少了一个爪,长姷坐在房梁上时很仔细的研究过,这玩意,再多一个爪,赫佑就是皇帝了……他就是皇帝了,那感觉,似乎更加的遥远了。 就连此时他这认真的摸样外加那一身明黄色,长姷都感觉遥远了,总觉得,面前坐着的,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太子,在认真批着奏折。 看到对不起三个字时,长姷终是笑了,提笔写道:“真的很忙吗?她们看的如此紧张吗?” “只是感觉有点累。”赫佑写完,搁下笔抚了抚紧皱的眉心,又继续写:“还在生气吗?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你别气了。” 长姷抬头看赫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缓缓摇头,趴过去对着他的耳朵道:“不气了,以后,咱们别吵架了。” 赫佑点头,又听长姷说道:“我摸摸这衣服,可好?” 赫佑奇怪的望着长姷,却还是点了点头。 长姷得到许可,缓缓伸手过去,指尖轻轻的触摸明黄色的太子服,然后笑着小声道:“这样就不会感觉你不真实了。” 赫佑握住她的手,吁了口气,身体靠在椅子背上,没一会,竟睡着了。 长姷看的口瞪目呆,愣了会,咧嘴笑开,抽出手指,将他这身明黄的太子服脱下,整齐的挂好放在一边,然后又扶着他上了床。 赫佑这些天大抵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竟睡的这么死,看在眼里,心中一阵阵发涩。 他这般着急长大,可她却只能在一边看着,看着他被别人引导着,去青楼,喝花酒,走着与她心中相反的道路,不能阻止,因为她也分不清对错。 手指轻轻的在赫佑的太阳穴处按着,长姷眼眸细细的看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无论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啊,虽眉间的稚气被繁重的权势压得隐去了,可肩膀依旧那么的瘦小,他们到底要让他抗多少重量? 揉着揉着,长姷的手指顿住了,飞速的把被子给赫佑盖好,然后走到桌前收起那张纸从窗户处翻了出来,最后把窗户关好,整个人贴在墙上站着,支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们都退下吧。”是小筝的声音,应该说的是粉音粉茹。 “是。”整齐的应声,随后,是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声。 小筝进来后,直接走到床边一坐,凝眉瞧着赫佑的睡颜,袖中的手伸了伸,想要触碰下他,却犹豫了下,收回了手,淡漠的开口:“王爷,别睡了。” 窗外的长姷靠在墙壁上半晌,听了会动静,鼻子痒的想打喷嚏,没法,只得绕到房子的正面,回了房间,含着泪使劲打了个喷嚏,袖子遮着手擦了擦眼角的水渍。 粉音倒了杯茶水捂在手心里,瞥了眼长姷:“大冷天的,刚才去哪里了。” 长姷回头瞧着她,一笑,然后走过去坐在她对面,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四处逛逛。” “也不知道粉竹在做什么。”粉茹呼哧呼哧的跑了进来,啪嗒一声关了门,将冷气隔在外面,蹦蹦跳跳的揉搓着手,脸色不太好看。 长姷疑惑的瞧着她:“怎么了吗?”上官出事了难道? 粉茹把凳子般的离桌子远些才坐下,整个身体往桌上一趴,顺带挪来粉音的茶杯捂在手里,低声道:“刚才我瞧见粉竹神神秘秘的对着准王妃说着什么,准王妃脸色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偷摸的告咱们状呢。” 粉音垂首沉思了会,皮笑肉不笑的道:“咱们肯定是没事的了。” 她们两个是千岁手下的人,就算粉竹想要算计也算计不着她们,若要告状,这屋子里,粉竹唯一能动的,只有粉桃,这般想着,两人特别心有灵犀的看向长姷。 长姷假装没看见她们的眼神,低头看着茶杯中的水。 她们想的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跑到主子面前告状这种事明显不是久居宫中的人会做的,能想到这种事的俩小丫头果然也是在宫里待的时间太短。 一个奴才跑到主子面前告状另一个奴才,有几个主子会在意?呵呵,可笑,他们根本就不会在乎奴才的命,你去告状,好了主子赏两句话,不好了,认为你耽误了他的时间,再说,不是还有大掌事在嘛。 再再说,上官现在才不会除掉她然后一个人对付三个千岁手下的人,好歹她在,她们这个屋的势力还是对等的。 这俩孩子,连自己一个屋的人基本的了解都没有,最基本的出招套路也完全不解,前景堪忧啊。 没一会,上官回来了,一脸的笑意,眉宇间都是轻松感。 长姷看着不禁想,莫不是要把她放出宫了?不然什么事值得她这么高兴。 上官看着长姷瞧她,便走了过去,道:“我娘生病了,我得回去看看,过些日子会回来的。” 长姷点头,你娘生病了你很开心,而且你请假是找最上面的头头请的……她是傻子吗会信这个,这么明显的理由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那你放心的去吧。”这话出口,长姷嘴角抽了一下。 上官或许是真的很开心,拍了拍长姷的手:“我走了,这屋里的事就先由你看着了。” 长姷扫了眼粉音粉茹,艰难的点头,真想说,这屋里有没有头有啥区别,上官这个小掌事又不敢真的去管那俩有背景的,无非就是发放些东西月银,多干了些活,仔细算来,不如不当头。 为了表达情意,在上官收拾些衣服的时候,长姷也过去搭把手,其实没干啥活,只是做做样子,然后又把上官送到皇宫后门的大门口,她就再也过不去了。 看着上官越来越远的背影,长姷垫起脚尖使劲的往外看,依稀间看见宫门外远处的街道,行人穿梭,好似还有叫卖声传进了耳朵,不知是不是错觉。 一道墙,切成了两个世界。 上官这一走,便是五天过去了,五天后,她惨白着脸回到宫中,面上的表情很奇妙,似是绝望,似是嘲讽,又似是获得了生机,总之,很复杂。 长姷想,她这次回去,大抵做的不是普通事。 果然,她回到宫里之后,再也没有如往常一样看过粉音粉茹的脸色,而粉音粉茹也很微妙的发生了改变,以往说话时的不客气,对上官这个小掌事的视若无睹,如今收敛了许多,多了一分毕恭毕敬。 又过了两天,前面有传言进来,说是姓氏上官的官员因为贪污被砍头了,证据齐全,五爷手下又少了一个大臣…… 一命换一命,拿自己父亲的命换自己的命吗? 听到这传言的时候,长姷的手正在冰冷入骨的水里洗着自己的衣服,旁边坐了好几个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在议论纷纷。 此时,她能想到的就是一命换一命这句话。 大约,已然猜出上官回家去做了什么,她的行为符合她说过的话,她说过她们这种官宦子女,若是在宫中失利回到家中,大多数会生不如死,所以,她大抵对自己的家人没有感情,敢于下手。她说,她们该想着如何在宫中生存下去,找个靠山,所以,她出卖了自己的父亲对小筝那方示好,甘愿变成一颗棋子。 她以前处境尴尬,被两个千岁的棋子围在棋盘上,随时会被吃掉,所以如今她想出这个法子保护自己让自己活得稍微长久一些,很聪明,也很绝情。 想着那日上官曾说,被自己的亲姐妹快要杀死了却不敢还手时之景,此时却为了自己杀害父亲……天差地别,人,真能变,从懵懂善良变成无情冷血。 如今,也是时候关心下自己了,上官的事情她自己出手利落的解决了,那她长姷自己的呢。 现在一个屋里,有三个人是千岁的棋子,只有她一个没身份没背景…… 长姷揉搓着衣服的手微顿,感觉不妙的叹了口气。 若是她不属于赫佑贴身女宫那一房的大抵不会有危险,可问题是她属于啊! 离赫佑最近的地方全都摆上自己的棋子,千岁大抵会这样想吧,就算出于日后做事方便也会换掉她啊。 换掉没关系,可万一要杀掉呢…… 长姷神色一暗,她完全不知道千岁会做什么,也不知道她这样想是不是杞人忧天了,可多想想,应对突发情况总是有好处的。 但这一多想,长姷就有点绝望了,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不知道千岁下步怎么做,她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似乎,现在只能傻等着。 心情低沉,匆匆的洗完了衣服就端着盆子回了屋子,可踏入屋子的一瞬间,长姷脸色一沉,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就小筝一人坐在桌前,身体端正,衣料华贵,表情漠然。 她的面前,放了只茶杯,茶杯里面已经空了,热气也全无,大抵是坐了有一会了。 长姷低头沉默了会,将盆子放在一旁,提着水壶将小筝茶杯的水蓄满,无波无澜道:“别嫌弃。” 小筝呵呵一笑,略带嘲讽,端起杯子喝了口:“没想到能喝到你亲手倒的水,感觉,不真实。” 长姷搁下水壶,站了会,没有行礼,径自坐下:“你想说我伺候你,让你感觉不自在。” 小筝眼眸弯了下,帕子轻拭了下唇,抬眼盯着长姷,半晌才说:“这么远,你都跟了过来。” “恩。”只这一声,便是一阵沉默,可两人却并未感到尴尬。 “我带你,去见……爹爹。”沉默了半晌,小筝这般说道,面上表情浮现一丝不自然。 长姷怔愣,不解的望着她,就听她道:“去不去随你,这屋里都是干爹的手下,你是孤注一掷的,若想安全,你就要听我的。” “奥。”长姷点头,抿唇笑开:“如今,你还要帮我。” 小筝脸颊撇开一边,冷漠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会看着你死的,只要……你不要和我抢长生,我可以保障你荣华富贵。” 刚刚升起的点点旧时情意,只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瞬间烟消云散了——原来,还是有条件的。 长姷不断的点头笑着,末了抬头瞧着小筝:“你想多了,我俩是姐弟。” 小筝亦是笑,微带艰难:“恩,我知道,可是,他对你不是对姐姐的情感。” “他还小,才……十三对吗,我没记错吧,宫里是这么记的吧。”这种年纪的感情,只是脑袋一时的发热,过一段时间便自动冷却了,现代的小孩子,不都是这般吗。 “小?”小筝扑哧一声笑:“长姷,你真的认为他是个小孩子吗?那我就放心了。” 想法怪异,觉得长生年纪小,小筝固然觉得奇怪,可却并未多说,或许这般,长姷才不会与她抢长生,没有人会喜欢上一个心中自认为是小孩子的人,不对吗? “来人。”小筝出了屋子,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没一会,站在远处的宫女便捧着个托盘进来,小筝伸手拦住她,接过托盘,示意她退下。 将托盘上面的布掀开,露出里面的锦衣华服,小筝对长姷道:“打扮一下再去见爹爹。” 长姷摸了摸衣服,凝眉道:“为何?” 小筝眉尾轻挑:“自然是为了让爹爹看着顺眼,但你放心,爹爹不会看上你的,他不好色。” 长姷点头,抱着衣服走到床上,开始换衣服,换好了,小筝还亲自给长姷略施了些粉,打量了一番后,领着长姷往外走。 走着走着,小筝忽然说:“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长姷点头,若不是朋友,直接杀了或是赶走不来的直接,何必还要帮她。 14 千岁并不住在宫中,而是住在宫外的千岁府中。 宅子很大,并且很气派,充斥着富贵腐败的气息,处处装饰精致华贵,就连下人,衣着的布料都要比宫里她的粉衣好上一大截。 长姷跟在小筝身后,低着头,迈着矜持的步子,不四处乱看,只用余光扫视各个角落以及下人。 走了许久,小筝停下步子,摆了摆手,示意长姷停下,然后对着房间的门说道:“女儿前来看望爹爹。” 良久,屋子里出来个中年男人,轻手轻脚的往外走了几步,道:“千岁还在休息。” 话音刚落,屋子传来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小筝冲着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小筝先进去了。”说罢,推门进了屋子。 屋里燥热燥热的,且阴暗,小筝行至桌旁点了根蜡烛,随后跪下:“女儿给爹爹请安。” 榻上,千岁胳膊支在小矮桌上,手指轻轻的揉捏的眉心,身着着黄色的寝衣,下半身盖着黄色的小被子,另一只手就搭在上面。 听到小筝的声音,他搁下手,细长的眼朝小筝扫了一眼:“过来。” 小筝应声,走了过去。 “近些日子,总是头疼,你来给我揉揉。” 小筝再次应声,脱了鞋子上了榻,跪坐在千岁身后,纤细的手指微微用力按压着他的太阳穴,边按边说:“不如女儿一会给爹爹开几副补身子的药。” 千岁神色不变:“你是说我老了。” “女儿不敢,爹爹不老,只是这几日天气太冷,爹爹又日夜操劳,身体总会吃不消的,女儿担忧啊。” 千岁缓缓吁出一口气,像是叹气一般,说:“有心就好。”随后闭上了眼睛,手指隔在桌上轻轻敲击着,有频率的,且声音清脆。 过了许久,千岁才睁了眼,道:“外面的人,叫他进来吧。” 小筝心里一紧,面色不变,听着外室的下人开门说话的声音,没一会,长姷便进来了。 “奴婢参见九千岁。”干巴巴的一句就没声了,长姷埋首跪在地上,装作恭敬。 千岁居高临下的望着长姷半晌,敲击桌面的手指一停,深色的唇轻启:“抬起头。” 长姷深吸了口气,把头抬了起来,眼睛却是往下看的,作为一个奴才,她是没有资格看达官贵人的。 良久,千岁移开目光,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随后又阖上了眼,像是忘记了长姷的存在一般。 长姷就这么跪着,目光瞧着千岁身上的被子角,呼吸声轻之又轻,似是要把自己隐形,存在感全无。 “长生——”忽然,千岁如此说了一声,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随口一说的口气,接着,眼睛也睁开了来,瞧着长姷,神态慵懒。 长姷面色不变,只有千岁没吩咐,她就不做任何动作。 “呵呵,好苗子,只是能不能为我所用呢。”千岁抬手摸了摸下巴,掀开被子坐在榻边,双腿垂着。 饶是长姷多么不想,可还是要眼疾手快的过去亲自给千岁穿上了鞋子,然后继续跪在一边。 千岁双脚踏在地上,走了几步,往靠椅上一坐,长长的吁了口气,脑袋上仰,不急不慢的说:“五爷送你进宫的。” 小筝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长姷点头应是。 千岁嘴角一弯,笑了下,没有说话。 长姷余光看了看他的神色,绝不敢说:你既然查过了应该明了了才是。自动说道:“朋友与五爷深交,听奴婢要进宫,便去恳求五王爷,奴婢这才进得了宫。” “五爷命令你做了什么。” “奴婢未见过五王爷,亦没听他说过什么。” 千岁神色一冷,冰凉的吐出俩字:“没用!” 长姷全身一紧,又说:“五王爷确实没对奴婢说过什么。” 千岁阖眼,身子靠在靠椅上:“你朋友,是谁?” 长姷犹豫了下:“一个青楼女子。” 千岁眼皮一动,不出声,长姷咬牙,继续道:“五月。” 千岁这才神色微动,道:“我这身边,少有你这般会察颜悦色的人了,但是,你不太老实。” 长姷低了头,认真道:“奴婢愿意为九千岁效命。” “哦?”他苍老的声音拖的长长的,教人听着无端心里发冷:“那你想要什么?”顿了顿,看了眼小筝:“她想要荣华富贵。” 长姷明了了,上位人大多喜欢可以控制的人,而千岁要她交出他可以控制她的弱点。 首先,千岁一定是查过她的。 其次,千岁是老狐狸,她不敢说谎。 此时,长姷突然间进退两难了,不说,免不了一死,说谎,肯定又是一死。 愣了半天,长姷陡然间看了眼小筝,小筝像是明了了什么似的突然瞪大了眼,眸光中,带着不可置信,牙关咬得紧紧的,拳头也攥了起来。 在小筝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长姷面无表情的说道:“千岁查过奴婢,知道奴婢对唯一个弟弟长生也就如今的王爷是何种感情,奴婢,只想要长生。” 千岁沉甸甸道:“你爱上他了。” 长姷僵了僵:“是。” 千岁陡然一声笑:“现在的年轻人啊,情啊爱的,到底有什么用?”顿了顿,陡然腰身前弓:“小筝,你爱谁?” 小筝无措的立在原地,过了半天才道:“小筝不会陷于情爱。” “说谎!”千岁口气一冷,面色阴沉,如毒蛇一般的眼眸眯起,瞧着小筝。 小筝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咬牙道:“女儿不敢欺骗爹爹。” 长姷轻眨了几下眼睛,轻之又轻的吸了口气,这个千岁真是喜怒无常,小筝想要的难道就是这种提心吊胆的富贵生活吗。 “长姷,你……无耻!” 黑色的夜,如刀刃般的风,清冷的街道。 “我救你,你却这般待我吗?”夜色中,小筝的表情长姷看得并不清晰,可却能听出她口气中的怒火。 拢了拢披风,长姷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人,把外袍退下,往前走了两步,欲要挂在她身上。 啪的一声,小筝打开长姷的手,冷笑着:“歉意吗?恶心!” 长姷捡起掉落在地的披风,漠然道:“我对你,没有歉意。” 小筝一怔,随之笑的更冷:“刚得势一点,你就想背叛我了,长姷,你还不够格!” 长姷低头,模模糊糊的看着手中的披风,这是千岁赏的,纯白色的毛茸茸的披风,光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到暖和。 “那你说,当时我要说什么才好?我的底细他全都知道,我要如何说谎?是你带我去见他的,若是我骗他,我死,你也会。” 小筝脸色一白,一下子咬紧了牙关,身体在冷风中抖的更加厉害。 长姷还是把披风挂在了她身上,轻轻的抱了下她,笑:“没有歉意,但是,很感激你。”顿了顿,用极小的声音问:“小筝,累不累?” 小筝眉心一紧,眼眶立即湿了,她忙的瞪大了眼,想把眼泪逼回去:“不,不累。”过了会又说:“就是……害怕。” 长姷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几次张嘴想说:那就别这样下去了。可到底是没说出口,她知道小筝不会听她的,而且,这话没意义,事情本就不是小筝能做主的。 “长姷。”裹紧了身上的袍子,眼角还微湿,小筝带着浓浓的鼻音叫道。 “恩?”长姷拿着石头坐在不知哪户人家的台阶上,在地上沙沙沙写画着,听到小筝叫她,抬了下头。 “长生是我的唯一。”望着天上的月亮,小筝这般说道。 长姷一愣,陡然嘴角多了丝笑意,微冷。 小筝却并不看长姷,自顾自道:“他是我的希望,只要他在,我就还是有用的,只有他在,说不定我就能逃脱爹爹的掌控,我是一定要成为他的妻子的,他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知道,是我抢走了长生,若真说谁对谁错,那么我一定是错的,可是长姷,我不想死,所以站在长生身边的那个人一定要是我。” 眼瞧着一片乌云盖住了月亮,小筝微微发出叹息:“偌大的宫里,我能依靠的只有长生,或许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所以,日后你可以随意接近长生,我不会管的,只要你不抢属于我的位置,我会装作看不见……我会忍。” “呵呵……”长姷终是笑出了声,她的最后一句话真是像是一边装可怜一边又装大度,诚心说这番话叫她长姷可怜她吗。 猛地站起身,长姷冷冷的看着诧异的小筝:“他是我弟。” 甩出这句话,长姷扭头就走。 果真还是变了,小筝的确是还记得从前与她的感情,可是,却不会真心对她了,多么纠结的心态啊。 深夜宫门早已关闭,幸好千岁已经给了腰牌,不然长姷还真不知道这大半夜的去哪里。 使劲敲了几下宫门,又吼了几嗓子,气喘吁吁的靠在宫门上看外面的街道,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好自由,貌似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长姷眼睛朝远处阴暗的角落扫了眼,她应该跑不过好像会轻功的人。 回了屋子,长姷使劲呼出一口气,当前的危机解除了,全身都感觉安逸了许久,而且,也不用再隐瞒身份了,真是,一身轻啊。 目前,只有她不做什么惹千岁生气的事,他一定不会杀她,毕竟,她是长生的姐姐。 ‘他们俩是有情谊的,完全可以用她来让长生听话’,千岁一定是这么想的。 只要有用处,她就不会有危险。 “粉桃,大半夜的,你怎么才回来?”兴许是开门声扰着上官她们了,长姷刚上床,就听上官说道,声音里带着鼻音,且软绵绵的,明显是刚被吵醒。 长姷笑了下:“准七王妃叫我,回来晚了。” 上官与其他两人一听,顿时没了睡意,下了床点上蜡烛,纷纷往长姷的床处走,粉音还问:“叫你去做什么,半天没找到你,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话音刚落,接着便是三道抽气声,上官瞪大了眼指着长姷,不可置信道:“你你你是粉桃?” 长姷点头,尴尬的扯了扯身上的锦衣华服,刚上床,还没来得及脱下。 “这衣服哪里来的?”粉音一下子扑了过来,两眼放光的拉扯着衣服,摸着摸着粉音又凑近了长姷,鼻子在她脸上闻来闻去,末了惊喜道:“这胭脂的味道很熟,准七王妃就是用的这种味道的!粉桃粉桃你快说王妃叫你去干嘛了,赏了你这么多东西!” 长姷使劲扯回袖子,眉心不经意的一紧,耐着性子道:“去见了九千岁。” 沉默,屋子里响过长姷的话后,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默。 火盆里的炭被烧的红红的,时不时发出一声响动,平时听不见,此时,那声音好似突然被放大了数倍,直直炸在心尖上。 粉音尴尬的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而上官与粉茹对视一眼,脸色显而易见的难看,还带着少许怀疑。 长姷愣了愣,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突然间反应这么大,感觉有些诡异,一时间,脸色冷了又冷。 “你,不会是在骗我们的吧。”沉默中,上官率先开口,口气中,有说不出的严厉,就连神色,也是骇人。 长姷一头雾水,直觉这其中有事,索性笑道:“那又如何。” 上官眉心一跳,冷哼一声:“你果然是知道了,看不出来,你倒是挺聪明的,如此,也该是知道我们都是谁的人,恐怕,还不只这些吧,我忘了教你,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粉茹伸手指着长姷:“说!你的衣服是哪里来的!” 长姷挥了挥衣袖,不回答,望着桌上的饭菜,平时,她们绝对不会给她留饭菜的,可如今竟给她留了,最后的晚餐吗? 下了床,长姷径自走到桌前,还未做什么,就听上官道:“你倒是识趣,知道道行太浅骗不了我了,乖乖的去死。” 原来,竟是要她死吗! 长姷心底一寒,拔下头上的银钗往汤羹里一放,果不其然,银钗的一端马上就变黑了…… “为什么……” 话刚出口,长姷就自己想明白了。 为什么?自然是她不是千岁的人,棋盘上就四颗棋子,三颗黑子,却只有她一个白子,看着多碍眼。 “因为你碍事,公公也说了,最好让你空出位置安插别的人进来。”上官娇笑一声,行至梳妆桌前,随后拿起一把剪刀,对着长姷比划了下:“你死了,没人会在意的。” 长姷叹息一声:“一定要杀死吗?为什么不把我调走。” “感觉你知道的事情一定很多呗,平时闷声不吭的人最要提防,这种人自己不爱说话,却盯着别人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个细微的表情都不会放过,可却不知,别人也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长姷伸手往脑门上一拍,两手一摊顿时一笑:“你在逗我吗?知道你们是千岁的人又如何,宫里有几个不知道的,摆明了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上官垂眸,仔细盯着手中的剪刀:“你错了,现在,除了她们俩,没人知道我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长姷一愣,直言道:“猜的,你杀了你父亲。” 上官脸色大变,陡然拿着剪刀直冲冲的就跑了过来,恶狠狠道:“我就知道你知道,你闭嘴!不许说!他不是我杀的,他自己找死!” 长姷飞快的一闪身体,避开了剪刀:“原来你不想让人知道这个才要杀我的啊,呵呵,不过,你现在必须停手。”说着,长姷伸手往怀里一掏,径直把一个腰牌扔到桌上,皮笑肉不笑的道:“千岁给的,宫里的娘娘妃子都没有这东西,我就有,你敢杀我?!” 上官懵了,望着腰牌,手里的剪刀缓缓滑落,哐当一声,落在脚边。 长姷低着头笑:“我们现在是同盟了呢,以后一起要好好的做事,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才怪!脸色瞬间一阴,袖中的手狠狠的攥紧。 若是今日没有见千岁,此时,她已死! 人心难测,早就懂得的道理,皇宫却会让你了解人心到底有那么难测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有恻隐之心了——不值得,会被骗,失望…… 15 “殿下,粉桃回来了。” 靠在椅子上的赫佑猛然睁开眼,看着高公公,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眼下有明显的灰青色:“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高公公犹豫了下,道:“奴才伺候殿下休寝。” 赫佑阖上眼眸,慵懒的摆了摆手:“不必了,你退下。” 高公公应声,弓着腰身退出了屋子。 赫佑独自沉默了会,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杯,一股子凉意透骨,茶水早已凉透,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站起来自己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双手捧着,坐着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只带疲累。 这一坐,便是一夜。 回过神来,天色已经透了丝亮光,腿脚都麻了,愣了半天才缓过来,点上早已熄灭的烛,唤道:“来人。”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赫佑扶着桌角站了起来,腿陡然一软,身子直直的就要倒了下去,一双手适时的扶住了他,他眉心一紧,猛然推开,道:“不用扶本宫。” “你熬夜了。”熟悉的声音响起,赫佑一愣,抬眼看着她,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长姷此时已经换掉了粉色的衣服,穿的是千岁手下的人发来的似红似黑的衣服,微贴身,利落又干练,头发上没有任何装饰,只一条黑色发带绑起,一点都不像女孩子该有的装扮,倒像是传说中杀手的装扮。 赫佑面色显而易见的不好看,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听说昨日,你被小筝带走了。” 长姷将赫佑按在椅子上,伸手帮他揉着双腿:“恩,去见了九千岁,九千岁说我日后贴身保护你。” 赫佑抿唇,将脸撇开看向其他地方:“我担心了你一夜。” 长姷动作一顿,抬头瞧着他:“没来得及和你说,其实,小筝早就认出我了,她带我去见九千岁,是为了救我,我现在假装替九千岁效命。” “假装?呵……”赫佑冷笑:“他会不知道吗?那是一只老狐狸啊。” 长姷垂眸:“或许他知道我根本不会替他卖命,可是,起码我还是有一点用处的,而且,他那个人高傲,自认为能掌控一切,就算知道了我心不诚也不会放在眼里。”仅凭着她与赫佑,谁都不会信能翻出个天,千岁一个多年来高高在上的人,自然更不会信,亦不会高看他俩一分。 赫佑转头看长姷,神色微苦:“这回,就算是我想送你出宫,怕都不成了,他已经注意到你了。” “我就没想过现在要出宫。”长姷起身,径自走到衣架前,伸手摸了摸太子服,然后取了下来,回到赫佑面前:“换衣服了。” 赫佑站起,解下身上的衣服,立在长姷面前,由着长姷将太子服给他穿好,低着头想了半天,又捏了捏拳,闭着眼睛道:“我们,可能暂时出不了宫了。” 长姷一愣,笑了笑,绕到他身前低头整理着衣服,无波无澜道:“不是暂时吧。”有九千岁在这挡着,除非等到他死,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出得了宫。 赫佑脸颊一红,眉心一拧:“……对不起,是我没能力,让你进宫和我受苦了。” 长姷眨了眨眼,莫名其妙道:“我没有受苦呀,比起在秀才二娘那,我在这过的很快活。” “你不用安慰我。”赫佑脸色更红,口气硬了起来:“我迟早会脱离他的掌控,到时候,一定叫你过好日子,灵罗绸缎,一呼百应,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长姷一阵错愕,愣了半天,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她从来没有想要过这些,她还想着以后他们俩会出宫,可不知何时起,长生脱离了原先的愿望。 赫佑看着她错愕的表情,沉默不语,伸手碰了碰她的手,半天才道:“如果你想出宫,那我们就出宫。” 说这话,敷衍感那么明显,明显到赫佑自己都听得出来,可是又能如何,他如今已经对出宫绝望了,不说何时脱离千岁的掌控,就算脱离了,他们就能安然出宫了吗?千岁不在了,五哥还在,想害他的人那么多,到哪里似乎都不会安全。 他有点怕,怕出不了宫长姷会失望,所以他说‘叫你过好日子,灵罗绸缎,一呼百应,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长姷掩去了表情,深吸了口气努力灿烂的笑道:“好,到时候,我想要什么你都要给我。” 洗漱好了之后,长姷叫人送来早膳,与赫佑一同吃完,她便跟在赫佑身后与之一起上朝,此时,天还未亮透。 长姷不知道千岁说的贴身保护到底要贴到什么程度,是否赫佑坐在龙椅旁的座位上她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立在他旁边,想了想,还是没敢上去,而是远远的站在一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上朝时候的赫佑很严肃,脸上的表情威严,眼神柔和中带着严厉,眉头总是不经意的皱起。 不知道是不是被黄色酷似龙袍的太子服衬的,在长姷眼里,他就真的如一个皇帝一般,好似身上有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可身影,明明还那么消瘦。 站在她旁边的人说,太子身上隐约有种凌厉的感觉。 长姷听了便认真的看赫佑,却引来赫佑微带腼腆笑意的眼神,她挠了挠头径自低声道:“没看出来,” 说话的人瞥了眼长姷,微带秀气的眉头一拧:“你,是谁?” 长姷不知怎么想的,此时竟有心思开玩笑了,道:“人。” 那人眉尾一挑,口气严厉了起来:“若是不说,我现在就命人将你赶出去。” 长姷叹息,宫里的人难道都是开不得玩笑的,只好道:“我是殿下身边的人。” “殿下身边的人?那是什么人?难道你也是伴读吗?可我好像没见过你。”那人好奇道。 长姷斜了一眼他,看是个和赫佑差不多大的男孩,面容白净,有点女孩子相,惊讶道:“你是伴读啊。”我还以为你是太监呢。 “对了,伴读是什么。” 那人明显的一愣,吃惊的看着长姷:“伴读你都不知道吗,那你就不是伴读了,你到底是谁,穿的这么难看,也不像宫女。” 长姷嘴角抽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就听大殿之上一下子吵了起来,顾不得说话了,两人都看了过去。 “与这种人一同上朝,真是我大燕的不幸!”一道粗旷的嗓音响起,众大臣哗然。 “怎么了?”长姷问道。 旁边的男孩回道:“那是枢臣,八大军机大臣之一的魏儒,今天才回来上朝,前些日子家里遭了贼人,死了一双儿女,没想到今日一来,又开始与千岁的人针锋相对,真是不怕死的。” 这话说的很明显,长姷立马就能想到那贼人是谁,不过,千岁这个太监的权利倒是不小,都敢肆意杀害大臣了,比现代家喻户晓的曹正淳不知哪个更嚣张。 “大殿之上,岂容尔等喧哗,快快住嘴!”太子身边的太监前走了几步,神色严厉的喝道。 魏儒虎目一瞪:“你个阉人也敢说话,哼,可见你身后的小儿何等懦弱!” 小儿……长姷全身一绷,看向赫佑,隐隐的对那魏儒起了怒意。 “头一回见到一个比我还生气的了。”旁边的男孩笑道:“自从太子殿下持政,朝上这等事屡见不鲜,殿下心软,从不与之责罚,更是助长了其嚣张之气。” 长姷听后,叹了口气,火气也下去了,想到这些大臣针锋相对大多估计还是因为九千岁的存在,赫佑作为一国未来的皇帝,没有权利只能被千岁掌控着,且因为千岁的杀伐手段,众人敢怒不敢言,定是怒火又无奈。 殿上一片沉寂后,有大臣站出来:“魏儒注意你的言辞!” “哈哈哈!”魏儒狂放大笑:“我说我的,干你何事,莫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没一会,殿上便吵成了一片,而主角太子殿下,始终稳稳的坐着,一言不发,神态慵懒的靠在椅子上,阖着眸子好似在闭目养神。 越吵,殿上越乱,空气中都好似弥漫着火药味道,有几位大臣此时竟然都是鼻青脸肿,打了起来。 魏儒这个看起来身高马大肩宽体厚的人也大大出了长姷的预料,他竟然那么不能打,被一个人一推,直接滚出去了好远,远的像是——自己故意滚的。 长姷脸色慢慢冷了下来,此时能想到的就是恼羞成怒、为家人报仇。 她仔细看着魏儒的表情,眼睛带着血丝,眼下灰青色一片,唇发白,脸上弥漫着绝望和癫狂…… 殴打魏儒的大臣踹出一脚后,又是奋力一推,魏儒又滚了一圈,此时他只要站起身上几阶台阶再走几步,便能够到太子…… 想到此,脸上的表情变得咬牙切齿了起来,双目陡然瞪大,飞快的站起身跑了过去,袖中早已藏好的匕首顺手划出,扔到刀鞘,寒光毕露,大喝了一声,直直的朝着太子刺了过去…… 惊叫声顿时响起,众大臣惊了,纷纷嚷着护驾,有的往太子那冲,有的则自己躲起来,还有的,站在原地不动的看着,眼神漠然。 嘶——刀刃划过刀刃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在心上划开了一道血口子,哐当一声,匕首应声落地,众人一滞,停下脚步,看向太子面前忽然出现的人儿。 “啊——”长长的、撕心裂肺般的一声嘶吼,魏儒跪坐在地上,灰白着脸色,不住的笑着,似是嘲讽,似是怨恨,猩红的双目恶狠狠的盯着用剑指着他的长姷:“又一个狗奴才!哈哈哈!走狗!贱人!我死都不放过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长姷手握短剑,直直的指着魏儒的脖颈,看他绝望的表情,手有一瞬间的颤动,却很快的把持住了,唤道:“殿下,如何处置。” 赫佑这才睁开了好似在闭幕眼神的眼眸,看着面前的身影,刚才那把匕首指过来的时候,他不是不怕,可却知道长姷在身旁。 只有长姷在,她就不会让他出事——赫佑那一瞬间是这么想的。 可明明回到宫里这么久了,他已经不认为长姷有什么能力保护他了…… 一瞬的沉寂过后,殿上又开始吵闹了起来,大多在议论纷纷,对着长姷指指点点,少有规矩的等着太子发话的。 长姷不知自己接下来的举动是对是错,可还是没有迟疑的做了。 脚尖踩在匕首刀刃上,使刀柄翘了起来,又飞快的收回脚对着刀柄一踢,匕首便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穿过了几位大声议论的大臣,直直的飞向柱子,叮的一声,插入红色的柱子上——入木三分! 殿上又瞬间沉寂了,四处好像都弥漫着彻骨的寒意,众大臣惊恐或是恼怒的看着长姷,而长姷不为所动,只道:“殿下,犯上作乱目无殿下者如何处置!” “哈哈哈!你杀了我呀!懦弱小儿!狗奴才!”魏儒如蛇蝎淬了毒的眼眸瞪着赫佑,苍凉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最后成了泣不成声,含恨道:“不能为吾妻儿报仇,死又何妨!” 长姷对此人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可怜,可下一瞬便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傻子都知道当今太子说难听了只是个傀儡,真正做主的是千岁,身为朝中人,竟连这个都看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为官的,难道是认为千岁的所作所为是太子纵容的?呵呵,可笑! “户部尚书魏儒。”沉寂了会,赫佑慢条斯理的开口:“兼任军机大臣一职,殿上刺杀未遂,撤其职,先行关押。” 话音落,立马涌进来一批御林军将魏儒压走,许久,殿里都回荡着他的吼叫,耳朵都震得生疼。 长姷则举步再次回到了角落里,与那男孩站在一起,不起眼,可却引人注目。 男孩愣了半天,静悄悄的往边上走了两步,吁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长姷,艰难的笑道:“真……真厉害。” 长姷抿了抿唇,未说话,径自将短剑带上刀鞘,挑起衣服下摆,把短剑挂在腿上。 16 回了屋子,长姷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歇会,有宫人走了进来,问道:“哪里是粉桃的床铺?” 长姷招了招手,赶忙放下茶杯,把口中的茶水咽了下去:“找我?” 那宫人行了个礼,道:“殿下吩咐,粉桃今日起搬到殿下房间旁边的屋子,近身保护。” 长姷怔了下,奥了一声,起身打开柜子开始收拾东西,没一会便道:“好了。” “那粉桃姑娘随我来。”宫人犹豫了下,又道:“只有这么多东西吗?”怎么瞧着,长姷好像只拿了几件衣服:“给奴婢拿着吧,若是还有其他的东西,奴婢会吩咐人来给姑娘拿过去。” 长姷忙的摆手:“没有了,就这么些,我自己拿得动。” 宫人一笑:“姑娘性子真好。” 长姷笑笑,没有说话,跟在这宫女身后走着。 赫佑旁边的屋子,与赫佑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长姷把衣服放在还未铺好的床榻上,伸手摸了摸墙壁,从一个粗活宫女变成了如今的贴身宫女,也算是稍微成功一点吧,起码没在原地踏步。 静坐了会才起身,开始整理屋子,又把先前住的屋子里的洗漱物件拿了回来。 走在路上的时候,发现总是有人在指指点点,长姷摸了摸脸颊,感觉没什么赃物,也就随着他们说了。 整理好了屋子,长姷吁了口气捶了捶腰,想给自己倒杯茶,可屋子里还未来得及烧炭烧茶,无奈只好倒了杯凉水,一口凉水下肚,顿时感觉一阵寒意,可耐不住实在渴了,咕噜咕噜的忍着寒意灌了几口,嘴巴舒服多了。 ‘叮叮叮’轻微略乱的声音传来,刚放下杯子的长姷愣了下,四下里看了看,这里不应该有老鼠吧。 静了静,仔细听着声音,循着声音走着,最终走到了床边,想了想,趴在床上小心翼翼的贴着墙壁听着动静。 “你在干嘛?”陡然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饶是这声音最熟悉不过了,可还是叫赫佑吓了一跳,手一颤,匕首滑落掉到被子上,划破了食指与中指。 长姷一瞧,眉毛皱起,赶忙坐在床边拉过他的手,抽出帕子撕出两个细条,将他的两根手指轻轻的包扎好。 赫佑的手指不同于她的手指,他的又白又嫩,手指纤细,触碰的时候手感很好,比起她的,他的手指更像是女人的,包扎完,长姷就赶忙收回了手,破天荒的脸颊竟有点发红,隐隐的生出一些不自在的感觉——和一个男孩比出了点自卑感,当然不自然。 赫佑脸色却是比她还要红,见她松了手,他动了动手指,看着那上面的包扎,眯眼笑的灿烂:“真浪费,好好的一张帕子。” 如在小酒家时他说的话。 长姷嘴角一抽,拾起他被子上的匕首,捏在手里看了看,问:“拿这个凿墙?” 赫佑扭头看墙上的洞,而墙边摆了一张帕子,上面满是泥土,他将那帕子兜起来,道:“你听见声音了?” 长姷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凿墙干嘛?” “好说话。”赫佑回答:“这样就算是睡着,也能听见隔壁的声音。” 长姷扶额:“你真是……呵,连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赫佑脸色大红,不自然的偏过脸:“你若是不乐意,我在把它封上就是了。” 长姷未说话,站起身出了内室走到外室门前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将门插上,又回来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将自己那破掉的帕子垫在墙边,用匕首插进洞里转着。 “没有不乐意。” 赫佑转回脸,又是眯眼笑:“除去这面墙,我们好像睡在一张床上似的。” 长姷微愣,脑海中不知怎地就想起来了小筝,于是她说:“长生。” “恩。”赫佑应声,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行至柜子旁,从里面拿出一只盒子,然后又上了床,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是长姷给他做的衣服,紫色的衣袍。 “姐,这衣服袖口开了,缝一下。” 长姷扭头看那衣服,抿唇,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笑道:“好啊,你去拿针线。” 赫佑又是下床,边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长姷笑,抖开那衣服,仔细瞧了瞧,只有袖口开了一点线,其他的地方都是好好的。 “这衣服有没有觉得小?” 赫佑摇头:“或许明年穿就小了,到时候,你还给我做不?要做做什么样的?”说着,脸上的表情也带了些期待。 果然,再怎么成熟,心里还是个小孩子。长姷笑了,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恩,做,至于做什么样的不能告诉你了。” 赫佑缩回脑袋,摸了摸头,皱眉道:“别拍头,像是对小孩子似的。” 晚上的时候,那个洞终于凿好了,有两个大拇指那么粗,因为凿的时候选的位置很低,平时被子也都是叠好放在墙壁边的,如此一来,只要把被子往那一挡,别人便看不见这个洞了。 收拾了下土渣,长姷捶了两下酸痛的手臂,兜着帕子下了床,刚穿好鞋子,就听见外面有人禀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烛光下,赫佑倚在凳子上看着书,听到这一声,头快速的抬起,脸色不自然的看了眼长姷,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长姷垂眸,裹紧了手中的帕子,轻言:“去吧,我也一起。”说完,把帕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随手打开柜子翻了翻,问:“穿哪件?” 暖春阁大抵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了,一到夜晚,门口停满了马车轿子,哪怕闭着门,里面的胭脂味与女子香都能飘出好远。 饮酒作乐声,暧昧喘息声……一下了马车,各种声音充斥于耳,长姷还能面色不变,赫佑却不知怎地,脸色非常的难看,下马车长姷要扶着他的手都被他拂开。 “呦~太子殿下您又来了!怎么着,今个还是叫水儿姑娘?”眼尖的老鸨一下子便瞧见了赫佑,三两步走了过来,脸颊笑成一朵花似的说着话。 赫佑轻咳了两声,摆了摆手:“今天就不必了。”说罢,举步往阁里走,老鸨识趣的赶紧让道退到一边,见他走过去了才跟在身后。 “唉?你等等。”跟着赫佑的长姷正欲往里面走,老鸨突然伸出手拦着,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手刚好碰到长姷的胸部,随后笑道:“姑娘,这地方你可进不得。”瞄了瞄长姷一侧的剑,继续道:“就算是护卫,平时也都是守在外面的。” 长姷脸色不变,刷的一声抽出佩剑横在胸前,老鸨吓得嗖的收回手,神色惊恐,未来得及说什么呢,长姷便绕过她走了进去。 太子出现,阁里顿时安静了,众人跪地,直到太子上了二楼没了身影,一众才缓缓起身,议论纷纷。 赫佑走到一间贵宾间门口,脚步顿了顿,长姷低头道:“奴婢侯在门口。” 赫佑瞧她,点了点头,推门进去。 守在外面的长姷深吸了口气,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奈何这里太过吵闹,很难听清里面在说什么,只好作罢,低头看着手中的佩剑。 咚咚咚的上楼声,长姷抬眼,正好看见老鸨领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过来,看那方向,好像是要往她这里来的。 老鸨瞧见长姷,先是一凝眉,表情十分不悦的模样,随后低头对着身后的女子道:“殿下今个心情似乎不大好,水儿你一定要哄高兴了。” 水儿点了点头,白嫩的脸蛋上带了一丝红晕,声音清脆道:“水儿知道了。”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口,老鸨伸手便要敲门。 “住手。”长姷斜睨着老鸨:“殿下正在里面商谈大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老鸨怕长姷又出剑,迅速的收回手,却凝眉道:“殿下每次来都会叫水儿的,还劳请你放水儿进去,不然殿下生气水儿没来,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长姷毫不客气道:“你耳聋吗?殿下已经说了今日不需要这位姑娘来。” 老鸨一张脸顿时变色,后退了两步扯了扯水儿,使了个眼色。 水儿明了,前行了两步,恳求的口气道:“奴家乃殿下小宠,还请姐姐让我进去,不然殿下定要生气了。” 长姷挑眉:“殿下小宠?” 水儿脸颊一红:“是的,还请姐姐让我进去,日后,水儿定不会亏待姐姐的。” 长姷冷笑一声:“不好,速速离去。” 水儿尴尬的回头看了看老鸨,老鸨瞧长姷这模样,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下人,如今竟也敢这般和殿下小宠说话! 吱呀的一声,门开了,长姷低头退了两步恭敬的站着,而水儿和老鸨脸上同时一喜,唤道:“李世子!” 李葛冲着她们微笑点头,瞥见长姷,陡然一喜:“是你啊,你也来了?” 长姷微抬头:“原来你是世子。” 李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但也是殿下的伴读。” “奴婢见过世子。”长姷补了个礼,不再说话,李葛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想说什么,可看着长姷那没有表情的脸又说不出来了,愣了半天道:“我是来叫水儿的。” 长姷眉头急不可查的动了下,点头,不做发言。 李葛只好转过头看水儿,想起了什么似的竟开始介绍:“这位是殿下的贴身护卫粉桃,有殿前护卫之权,武功高强,殿下颇为器重。”顿了顿又道:“这位是殿下的小宠水儿,殿下来这里,一直是找她陪着的,是公认的殿下的人。” 水儿愣了愣,带着惊讶且欢喜的口气道:“好厉害,明明只是一个女子而已,竟这般权利。” 长姷低头不语,水儿有些尴尬,话也说不下去了,便对着李葛道:“殿下可是在唤水儿?那水儿进去了。” 说着,水儿还看了眼长姷,见其没有阻拦这才缓缓挪动着步子进了去,嘴角多了丝笑意。 老鸨识趣的退下,而李葛站了会,两人无话,李葛只好道:“没事我就进去了。” 长姷抬头:“哦,那个,你那么怕我做什么?” 李葛刚要进去,一听长姷的话,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笑的傻兮兮的:“没、没怕你啊,我、我进去了。” 说罢,门啪嗒一声关上了,李葛靠在门上,余惊未了的拍着胸口。 竟然被她看出来了! 贵宾房的里间,水儿刚一进去,赫佑便是一愣,凝眉道:“谁让你进来的?” 李葛正好听见,快走了两步进来落了座:“我叫的啊,你不是一直都叫她的吗?怎么,不喜欢了?”顿了顿,对着水儿招了招手:“赶紧去殿下跟前伺候着。” 赫佑冷冷的瞥了眼李葛,心里十分不悦。 李葛向来都是不会看人脸色说的人,大抵是被自己爹娘保护的太好,很多世子早已该懂的事他却一点都不懂,且一厢情愿认为他们俩是好朋友,普天之下敢自认为和太子是好朋友的,也就他一个人了。 说起来,他未出宫前李葛便是他的伴读,但是他们俩却是不熟悉的,因为李葛根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根本就没资格去说李葛,现在他回来了,李葛大抵是受了家里的命令才由跟在他身边的,一来二去,不知李葛怎么就认为他们俩是朋友了,十分叫人反感。 看在李葛家世的份上,赫佑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如今他却当着长姷的面把水儿叫来…… “出去。”赫佑头也不抬,手中拿着杯盏轻晃,嘴角紧抿着。 水儿轻妙的步子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赫佑,看其在喝酒,好似刚才那俩字不像他说的一样,愣了愣神,还是继续往赫佑那走。 “本宫叫你出去。”赫佑说着,缓缓抬了头,面无感情的看着水儿。 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氛冷了下来,众大臣面色微僵,而怀中美人也都各个面面相觑,自然也有幸灾乐祸的美人好笑的睨着水儿。 水儿身子一软,脸颊如同被火烧般的发烫,无辜的看着赫佑:“水儿,水儿做错了什么,殿下怎么了?”说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眸含了水雾,泪珠儿在眼里打转——我见犹怜。 赫佑有些不耐烦了,杯盏啪的一声搁在桌上:“本宫说的话你听不懂?立马出去!” 水儿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如拂柳般的腰身弯着,即便是呈现卑微的姿态却也婀娜多姿,微带哭腔的嗓音道:“是,水儿这就下去,万望殿下勿要因为水儿气坏了身子。” 说完,水儿起身,偷偷抬头看了眼赫佑又立马低下了头,本想问清楚他到底怎么了,可看见赫佑那明显不善的表情,话堵在了嗓子眼,一点也吐不出来了。 “哈哈哈!殿下如何这般不解温柔?”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吱呀的一声,里间的门也开了,赫佑一抬眼便能瞧见千岁身后站着的长姷。 千岁大步跨了进来,宽大的手拍了拍水儿弱不禁风的肩,如同慈爱的老人那般笑,道:“无碍,你坐在他身旁便可,长姷不会生气的。” 乍一听见这名字,众人都把目光朝长姷投了过去,千岁仿似故意的般,扯过长姷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女,长姷,也是我派给保护殿下的人,想必今日的举动,大家也都看到了,我这个二女,武功不错。” 众人忙的都换上一副巴结讨好的嘴脸,不住的称赞着。 长姷一头雾水,一只手臂还被千岁攥在手里,力道之大让她脸色都白了,一抬眼便见赫佑冰冷的脸,像是要发作了一般,长姷忙的给他使了个眼色,赫佑这才吁了口气,勾着嘴角勉强的笑了起来。 千岁这番话明明就是说赫佑身边的人全部都是他的,所谓太子,不过是一个傀儡,被他监视的严丝合缝的傀儡。 不……或许他要说的是,太子根本就是和他是一起的,这些人要讨好要投靠也就是等于投靠他,那就不如都巴结他,他和太子,当然是他能做主。 无论赫佑如何努力,拉过来多少势力,他都能坐享其成,一句话就把所有人拉到自己手里,那么赫佑还是等于空架子…… 长姷想着,悄悄的叹了口气。 “来,长姷,坐到爹爹旁边来。”千岁一来,理所当然的占了最靠近赫佑的矮桌,甚至还叫了长姷。 长姷抬眼看他,看似时刻在笑的眸子里蓄满了阴冷的味道,如同常年不见天日的黑洞,阴暗,冰冷。 缓步走了过去,依然跪坐在他身旁,替他斟酒。 千岁似是心情很好,亲手倒了杯酒搁在长姷面前,示意长姷喝。 长姷端起酒杯,矮桌上高高的蜡烛火光映入杯中,清晰可见一层粉末状的东西漂浮在酒里,长姷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千岁。 千岁笑的深沉,眼中化不去的戾气漫迷,被笑意掩的看不真切,枯瘦却宽大的手搭在长姷肩膀上,头微低了些贴在长姷耳边:“小筝早已喝过,你呢。” 长姷此时已是不知该哭该笑,她已经让千岁动了想要用她的念头了对吗?可是,这杯中的东西定是用来叫她乖乖听话的玩意,喝,还是不喝? 捏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长姷心中一瞬有点想笑,真的存在那种可以一月发作一次的毒药吗?恩,有点神奇,不如喝了试下,如今也没有其他法子不是吗? 反正不喝会死,喝了却不一定了。 仰头,深吸了口气,提起酒杯,以袖掩着,一口下肚,陡然一怔,手不自觉的捂住腹部,脸颊微白,看向千岁。 千岁紧绷的脸缓缓而笑,又递来一杯,唇形微动:“第二杯,十天解药。” 长姷端起放在鼻尖仔细一闻,又是掩着唇喝了下去,将空了的酒杯搁在桌上,笑:“谢爹爹赏酒。” 千岁盯着长姷的脸颊由白转微红,满意的笑开:“女儿真乖,爹爹以后会疼爱你的。” 长姷低头:“谢爹爹。” 离得不远的赫佑神色紧绷,怪异的看着千岁与长姷间的一举一动,终是站了起来,从容的笑道:“听闻千岁今日来身体不适,这般饮酒,恐不利于身体恢复啊,千岁老矣,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千岁脸色寒了一下,又瞬间恢复笑意,看着众人投来飘摆不定的视线,知道这些人在怀疑他的身体,甚至在想是不是要投靠一个灯尽油枯的人。 “承蒙殿下厚爱,臣身体可是好得很,就算臣不能再为殿下效力,却还有一对女儿在殿下身前帮着臣尽力。” 言下之意:我死了你也脱离不了我的掌控。 赫佑脸色不变,诚恳道:“那务必请千岁养好身体,千岁乃我大燕之栋梁,若千岁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树倒猢狲散,不利于大燕啊。” 千岁笑:“殿下放心尽可。” 深夜,人散尽,马车里,千岁倚在后板上,阖着眸子不语。 半响,千岁睁眼,毫无感情的瞧着长姷,伸手递出两个瓶子:“拿去看着水儿喝下,白瓶毒药,绿瓶十天解药,合着酒。今后,她将会是你的妹妹。” 长姷垂首:“是。”接过瓶子,顿了顿:“水儿,可能相信?” 千岁冷笑:“水儿是我早就放在阁里的丫头,从小跟着我,比起你们,她更值得我信。” 长姷抿唇,没再说话,掀开帘子,将要下车前,回首看了眼马车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年轻的男子,在急速的冷风里,嗖的一声隐入黑夜的街道里。 此时的暖春阁还未关门,但千岁既然在马车走了那么远的时候才让她出来,就证明他不想叫其他人知道。 于是,长姷绕道了暖春阁的后面,借着阴暗处的杂物,快速的攀爬至三楼,踩着边沿,一扇一扇的小心推开窗子,终于找到了水儿。 此时,水儿正坐在桌前盯着蜡烛,面无表情,身上没有一丝青楼姑娘有的妩媚,有的,只有冷厉之感。 长姷静悄悄的站在她面前,道:“去拿酒。” 水儿并未惊讶,抬首看了看长姷,讥讽的笑了起来:“哼,原来你也是干爹的人,以前没见过你啊,干爹新收的?” 长姷垂眸:“闭嘴,拿酒。” 水儿脸色一沉:“比我后来的竟然也敢指使我,你胆子很大啊!” 长姷随手掏出两只瓶子,在眼前晃了晃,不必再说什么,水儿已然起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手里自然还提着壶酒。 长姷倒了杯酒水,然后将白瓶里面的药水混合在酒里。 闻着味道,水儿的药和她的完全不一样,难道千岁是怕她拿了水儿的解药?呵呵,可笑,不过,自愿喝下毒酒的人,竟不止她一个,图的是什么? 眼见着水儿将毒药解药都喝了下去,长姷无意继续留着,便要走,水儿却道:“今日太子出言不逊,干爹不打算让他老实点吗?” 长姷垂眸道:“爹爹说,太子无权无势,黄口小儿而已,随他闹腾,也翻不出爹爹的手心,且随他吧,再说,这样也有意思点,大燕早已在爹爹手中,你又何必瞎操心,做好你该做的便可。” 水儿一怒:“干爹当真这么说?” 长姷淡漠的回头看他:“你在质疑爹爹的话?还是在质疑我这个爹爹安排的姐姐?” “……水儿不敢。” 回了宫,长姷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想了许久,伸手敲了敲墙壁:“长生,睡了吗?” “没,你现在才回来。”赫佑睁眼看着黑暗,翻了个身对着墙上的小孔说道。 长姷恩了一声:“刚才,千岁叫我给水儿下毒了,水儿是他早就放在青楼里的人,此时才认了女儿,千岁谁都不信,用人似乎都要下了毒才会放心。” 赫佑心中一紧:“那你也……” 长姷又恩了一声:“不过你放心,我没喝,都洒在袖子上了,千岁信了我。”说着,伸手摸了摸腹部,只是故意喝了一点点,未免那药是立刻发作的而她却没反应会被千岁怀疑,事实证明,她的确做对了,那药的确会立刻发作。 赫佑松了口气:“难为你了,不知不觉,你竟然都到了这一步,想抽身都不可能了。” 长姷无所谓的笑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就因为如此,我俩才得努力啊,不过这个千岁,还真是有病,这么喜欢认女儿。” 赫佑听后也是一笑:“宫里大多数老太监都会偷偷认些儿子或是女儿的,满足他们没有后人的愿望,只是,千岁这老头该不会只认了女儿的吧,是不是还有儿子。” 长姷一噎,想起了千岁马车上的那个人,疑惑的问道:“你说,有权有势的人会不会给别人做干儿子。” 赫佑嗤笑:“怎么可能,给这种太监做干儿子的,大多是为了钱或权,有权有势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他。”顿了顿,问:“难道千岁的子女中,有……” “呵呵,没有,我只是问问,想着依照千岁的手段,大抵不会只有女儿的。”长姷赶忙一笔揭过,道:“千岁这个人小心,但却掩不住自负,其实想想也对,如若我手里都已握住了那么多权势,自然也不会在意任何人的折腾,今个千岁说,你,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所以长生,你现在很安全。” 赫佑眼波一沉:“哼,这样就好……长姷,我觉得,我好像还是在依靠你。” “那有什么不好,不用白不用,反正我现在在千岁手里。”长姷笑道:“现在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摸清了千岁的所有势力再行动不迟。” “所有势力?你的意思是……” 长姷叹息:“今日马车上,我看见了李葛,他对千岁毕恭毕敬的,还叫千岁为干爹。” “你说什么!”赫佑猛然坐起,声音不自觉大了些许。 长姷道:“别冲动,就是如此,此时才越来越觉得千岁的势力实在根深蒂固,叫人深觉诡异,所以一切要查清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李葛那种人都要与他一伙。” 赫佑顿时止不住的笑,寒冷入骨:“这个老太监,心真是大呀!” “长生,现在我便是你的探子,我帮你打探一切关于千岁的事,而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能含糊丁点。” 赫佑直直的躺下,将被子整理好:“我知道,你,一定要小心。” 长姷笑,恩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以前,她不想长生着急长大,可如今,她也要催着他长大了,因为不想死在这里。 “你真的不像村里的人,他们没你这般见识。”半梦半醒间,赫佑含笑小声说道:“是我运气太好,挖到了块金子吗?” 长姷咯咯的笑了出声:“你今天,惹哭了水儿呢。” 赫佑抿唇:“做作!” “以后别对小女孩这么凶,虽然她是个奸细,可是,总还有用得到的时候。” 赫佑嘁了一声:“我知道,只是,李葛未免太叫人反感,竟然当着你的面叫来了水儿。” 长姷翻了个身:“任性,以后万不可这般了,当什么就要像什么,你若是想扮演个花花公子,对女孩子就得温柔,别在意我,在外人面前,我只是个护卫,你是太子,就要有太子的样。” 赫佑心里忽然发堵:“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长姷睁眼,没一会又阖上了,直到入睡,也没回答赫佑的话。 赫佑唤了几声,没人回答,耳朵贴在洞口仔细听了会,叹了口气,锁紧了眉头,用帕子将洞堵上,下了床披上衣服行至外间桌前,点起烛火,望着一堆山状的奏折,使劲揉了揉脑袋,坐下执笔开始一一批阅。 长姷翻身,望着那从帕子中透出的光,手指轻轻摸着洞口。 少年不知愁?笑,明明都是早熟的可怕。 17 毒药第一次发作的前夕,千岁派人来叫长姷到他的千岁府。 来人脸色很冷,明显对长姷不屑一顾,甚至带着微微的厌恶,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透露着高高在上的感觉。 看此人如此,长姷也没敢多说多问,利落的收拾了下衣服跟了去。 到了千岁府,才觉怪异,今天府中的人似乎都异常的紧张。 一路前行,来到一座殿前,脚步微顿,前面领路的人头一回,不耐烦道:“赶紧走。” 长姷眼波一闪,她才刚停步子,这人就发觉了,武功大抵是不错的。 “是。”应了声,长姷跟了进去。 殿中早已聚齐了不少人,纷纷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千岁,坐在高高的主位上含笑望着下方一众人等。 长姷不敢斜视,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千岁。” “起身吧。”千岁含笑抬了抬手。 “长姷来与我一起坐。”小筝站起身招手。 长姷走到小筝的旁边,占了她旁边的矮几坐下,冲她笑了笑。 抬头扫视一圈,一共八张矮几,一边四张,长姷这边四张都是女子,而对面,都是男子,第一张矮几是带她来的那个男人,最后一张矮几是空的。 而第二张矮几的主人便是李葛,。 她看向李葛的时候,李葛也刚好抬头看了她一眼,两两对视,李葛迅速的低下头。 长姷笑了下,陡然有种进了狼窝串通一气的感觉。 坐了会,男座那边的第一个人站起,冷冷的道:“带上来。” 突如其来的话,众人都是一头雾水,狐疑的朝门口看去。 没多久,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被人按着手臂带了上来,面容白净,自身一股子贵气,大抵不是普通人。 长姷微微侧了身,压低了嗓音问小筝:“坐在第一位的男人是谁?” 话音刚落,那男人便冲长姷投来了无感情的视线,只一瞬,便收了回去。 小筝端起桌上的酒杯晃了两下,撇嘴道:“爹爹最信任的儿子荣宴,排行最大,见了他,你得叫大哥。” 长姷嘴角一抽,又问:“那这个公子呢。”说着,指了指那个被押上来的人。 “那是老四,某个富商的儿子,一直在爹爹手下,平时很得爹爹喜爱,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小筝说着,冷声道:“恐怕是做了什么让爹爹不喜的事吧。” 正说着话,那边荣宴冷冷的瞥来一眼,小筝马上停口,眉心为皱,看表情,十分不悦。 这边停口,荣宴才面无表情道:“昨日,有人带刀闯入千岁房中,欲要行刺,幸我及时赶到,将其捉拿,才未脏了千岁的手,今日,我将此人带来,便是要问问,为何背叛千岁,千岁言:待你不薄!” 那贵公子听后,麻木的脸上缓缓恢复了表情,嗤笑一声:“瞧瞧你们那一张张虚伪的脸,真是教人作呕,为了荣华富贵去委身一个太监,可笑之极!” 顿了顿,他目光看向高高在上的千岁:“是我失策,以为你早已信了我,没曾想,你谁都不信的,呵呵……要杀便杀,昨日举动,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荣宴走了几步,逼近贵公子,低头睨着他,道:“你全无悔改之意吗?” 贵公子抬头笑:“难道说我若有悔改之意了便会放过我?” “不会。” “那你何必废话!”贵公子说完,头一昂,眼眸一闭,一副做好了等死的打算,嘴角还带着嘲讽的笑意。 荣宴眉心一皱,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快到似是无人察觉,瞬间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模样,扭身跪在地上道:“千岁,如何处置?” 高位上的千岁一笑,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赐死。” 不得不说,长姷十分讨厌赐死这俩字,要杀人,还好似自己很大度送的一样。 急不可查的,荣宴的眉头又是一皱,平时最懂千岁心意的他竟又问:“何种死法。” 话音一落,长姷深吸了口气,没待千岁做任何表示之前快速站起,道:“不知爹爹可否饶他一命,女儿想要他。” 众人哗然,就连小筝都是倒抽了一口气,低声怒道:“你不想活了吗!” 随后,荣宴也是投来了视线,那视线,分明的厌恶,而贵公子的表情则是惊愣。 长姷紧了紧拳,走出位置跪在荣宴身后,开口的前一瞬,已然想到了最坏的打算,可那又能怎么样,对付千岁这种人,走哪一步不是步步惊心,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若是怕,她就只能乖乖的听千岁的话了。 “爹爹,女儿看上了他,不知爹爹可否将他赏与女儿。” 沉寂了半晌,座上的千岁哦了一声,支起身子,饶有情趣的看着长姷:“无功之人,何以讨赏。” 长姷垂头笑了起来,陡然抬头,道:“爹爹连一个无用的人都不舍得赏给女儿吗?” “你不是爱慕殿下的吗?如今,竟这么快便变心了?”千岁笑问。 “女儿未曾变心,但谁规定女儿只能喜欢一人?如果大燕女子可以不止一男子,没人会只要一个男子,女儿喜欢皮相好看的,其他的,没曾多想。”长姷面不改色的说着,能清晰的感受到别人投来的视线变的尖锐,变的厌恶。 “爹爹不能满足女儿想要的吗?” 千岁呵呵的笑了起来:“你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变,要廉价的多,不过,花心的女子少见,亦有趣,我现在想知道,殿下在你心里究竟何等地位?” “独一无二!” “那他呢?”千岁指着贵公子问。 “亦是独一无二。”长姷顿了顿,认真道:“女儿喜欢的,必然在女儿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 小筝陡然愤然起身:“花心就花心,何必要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长姷扭头看她,嘲讽道:“你又何必生气,难道你不喜欢好皮相的男人?殿下若是丑,你会看他一眼?” 小筝一愣,根本没法接话,顿了半天才道:“起码不如你这般廉价。” “我又如何廉价,喜欢就是喜欢,就如你喜欢荣华富贵一般,爹爹可以给你想要的,难道我就不能说出自己想要的,小筝,你未免太过瞧得起自己。”说着,长姷的脸色亦是阴寒了下来:“爹爹,难道你也认为女儿错了吗?” 千岁靠在椅子上吁了口气,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抿了口,道:“你想像男子一般拥有一众美人?” 长姷顿了顿:“没,女儿只是看见了自己喜欢的,不自觉就想要,如殿下,如这位公子。” “哈哈哈!”千岁大笑了起来:“有趣,真是有趣,世间竟有你这种伤风败俗的女子,不过,我中意,说的也确实属实,若说女子不用从一而终,大抵也没人会只要一男子……但是”话锋一转:“他想杀我,这般人,我以为你该是想替我解决了他的。” 长姷抬首:“千岁,说什么我衷心于你你也是不信的,不如我就诚实一点,若不是千岁许给我的承诺,可以日日看到自己喜欢的殿下且陪伴其左右,我是不会替你效命的。” 殿内空气似乎陡然阴寒了起来,即便是个傻子,如今看千岁的脸,也知他不高兴,长姷一时也是忐忑,或许自己说的过头了,教当权之人面上无光大抵会引起他的怒气。 小筝立于一旁,咬牙道:“长姷,从没有哪刻,我觉得你这么肮脏不堪,卑鄙无耻,辜负了殿下对你的一片心意,还厚颜无耻的说要陪伴殿下,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长姷嗤笑,没有答话,等着千岁对她的决定,或许他会因为一时不爽杀了她,也或许,她的话意外的对了他的胃口,这些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千岁终是开口了:“好大的胆子!”说着,杯盏直直的扔了下来,砸在长姷的身上。 好在那水不是很烫,长姷并没有被烫伤,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千岁不会在想杀人之前还做这种无关痛痒的举动,所以,她安全了,伏在地上道:“女儿造次了,还请爹爹不要生气。” “呵呵,你若是真的认为自己造次了也好。”千岁说着,唇角一勾,笑了起来:“左右一个无用之人,赏你也不是不可,但是,有条件。” 长姷点头:“还请爹爹命令。” 千岁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了几下,道:“朝中素来有人看我不顺眼,这些日子,丞相手下的一名大臣更是对我不加尊敬,且派人窃走了府中一份重要机密,我就命你,将那机密带回来。” 长姷没有迟疑的,立马应下。 离开千岁府的时候,小筝没有与长姷一起走,倒是水儿挂着笑对长姷道:“装得一副正经,其实也这般不堪,我们是一种人。” 长姷冷着脸未理她,径自上了马车,然后撩着帘子看那贵公子:“上来。”说着,伸出手。 贵公子眉心一皱,脸撇开一边:“别碰我!” 见长姷吃瘪丢人,水儿笑得一脸灿烂,盖上了头上的面纱,上了马车离去。 长姷缩回手,静静的看着贵公子一动不动的模样,半晌才道:“面色苍白如纸,说这般的你是美人,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信。你若是再矫情,就死在这吧。” 贵公子听后,果然脸色大变,回头看了看千岁府,咬牙上了马车。 一路上,贵公子都盯着长姷,且坐的离长姷远远的,似是近了一点长姷就会把他吃了的模样,长姷也懒的理他,闭着眸子养神。 半路的时候,长姷睁开眼喝了口茶,不知那贵公子突然发什么疯,突然就要冲下马车,道:“死又何妨,以免被你这种人玩弄。” 长姷心中陡然火气就冲了上来,大力的拽了下他的袖子,将他扯了回来,不由分说一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脸上,力道之大,震得自己的手都是生疼。 18 贵公子愣了,捂住脸半天说不出话。 长姷冷笑一声:“刺杀?求死?任性?你以为你是谁,一个生死都不在自己手里的人,有什么资格闹情绪,有什么资格做选择,你今天得以多活的命,将会是他们一家人换来的,公子哥,我提着脑袋救你不是让你为所欲为的,你的情绪,我一分也不会照顾,最好给我乖点!” 说完,一个小册子啪的一声摔在贵公子的脸上,长姷再次闭上了眼睛,道:“你若是敢让我的努力白费,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贵公子顿时僵了,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打开了那册子,册子里详详细细的记录着朝中一大臣的家眷甚至护卫都有,其中夹着一张大图,是那大臣家宅的地图。 “千岁虽然没有说叫我杀了他们一家人,在众人面前只说了叫我拿回东西,可临走前却给我这个,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若真的这么笨,连这个都想不明白,那我就要考虑你是否该活下去了。” “他们惹了千岁的恼怒?”贵公子愣愣的说道,问:“为何要救我。” “还不算太笨。”长姷闭着眼睛笑:“因为你有用啊。” “有什么用?用他们换我的命,我不需要。”贵公子说着,将册子还给了长姷。 一声冷哼,长姷睁眼:“千岁既然不高兴他们,他们迟早都要死的,不经过我的手,也是经过荣宴的手,只不过如今,从这其中得到最大利益可以活下去的人变成了你,你若要活,注定就背负着他们的命,你不想活,他们亦是要死。”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你有什么用,自然是大用处,千岁最信荣宴,而荣宴,似乎与你交情匪浅。” 贵公子陡然笑了起来:“想利用我杀了千岁,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大的心去拯救大燕。” “可是你想救荣宴。”长姷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也没那么大的心想要拯救万民于水火,我只是为了我最重要的人。” “你是如何看出来荣宴与我交情匪浅的。”沉默了半晌,贵公子问道。 长姷吁了口气:“他对你迟疑了,表情虽然小,可我看的真切,他可能会是个突破点,千岁这个人心思缜密,貌似无懈可击,如今哪怕是一丁点的漏洞,我也会抓住。” “你高看我了,他不会为了我违背千岁的。”贵公子艰难的笑:“如果今日你晚说了一刻,我怕是已经被他遵循命令杀死了。” “可是你没死。”长姷认真道:“你没死,就还有机会让他慢慢的改变心意。” 过了许久,马车停下,两人下了马车,落脚于一处郊外的气派宅院前。 “这是?” 长姷边开门边回答:“我朋友的,她现在在京城,这就空了,以后,你住便可,对了,你叫什么?” “荣苏。” 长姷推开了门,带着荣苏进去,道:“自己随便找间房间住,荣宴迟早会来看你,到时候,希望你劝服他。” 荣苏苦笑:“即便是我有这个心,可却没这个力量,荣宴他很固执。” “你若是一直这么想,荣宴他就永远不可能改变心意,说了你要尽你最大的努力去做。” “被人明目张胆利用的感觉不好。” “嘁……你就没得到好处吗?”长姷扭头看荣苏:“各自都有目的,相互利用而已,你若不愿意,现在死也不迟。” 荣苏后退了两步,脑袋压得低了一些:“只是想到今晚那一家人……呵呵,虽然我知道惹恼了千岁他们一定会死,可是因我而死……” “别想那么多。”长姷口气微微缓和了下来,叹了口气,攥了攥袖中不经意颤抖的手,笑道:“是我杀的,跟你无关,你也拦不住的。” 话说完,荣苏沉默了,半天才道:“其实,荣宴与我姐姐两情相悦,曾经爹娘要把我送到千岁身边时,是荣宴来接的,那时候,他在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我姐姐喜欢上了他,临走的时候,姐姐说,无论如何都要等他,而现在,爹娘要把姐姐嫁给一户官宦人家做小妾,婚礼在三月,没有多长时间了,所以,昨日我与荣宴吵了一架,不自量力的去刺杀千岁,呵呵,真是不自量力啊。” 长姷坐在椅子上思索了片刻,正欲说什么呢,外面陡然传来声音:“荣苏,谁让你胡乱说话的!” 话音落,一身寒气的荣宴冷硬着脸大步跨了进来,长姷有些惊愕,这荣宴,比她想象中要在意荣苏的多,那事情,应该不会很难办。 站定,荣宴一双漆黑冰冷的眸子看着长姷,冷声道:“你有何目的?” 长姷眨了眨眼,抿唇不说话。 荣苏站起,道:“姐夫,我有话和你说。” “有话不必现在说,我在问她,你闭嘴。” “呵呵。”长姷皮笑肉不笑的一声呵呵,诚实道:“杀了千岁。” 荣宴表情一怔,皱眉一挥袖:“大逆不道!身为千岁的干女儿却在想这般事情吗!” “那又如何?你不是也这么想的吗?”长姷耸肩,十分不在意的模样:“与自己心爱的人不能在一起,每天要过自己不喜欢的生活,杀人如麻,你真的就打算这么过下去了,永远当他手中的一把剑,干爹?呵呵,好笑,他认你的时候可有把你当作儿子了,你又何必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荣宴,你明明能过得很好,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受苦,还差点连自己的弟弟都要杀死,这种生活,你过的很有滋味吗?” 荣宴被长姷说的半天找不到反驳的话,眯眼微怒道:“我没荣苏那么笨,不会受你蛊惑的,你别白费心思了,以后规矩点,今日的事我不会告诉千岁的。” “姐夫!”荣苏一听他这么说,好像全盘否认了长姷,这般下去似乎不妙,急急的开口:“她说的没错,根本不存在蛊惑,姐夫,你难道就不想我姐吗?她等了你多少年了,你忍心吗?” “你!”荣宴怒指荣苏:“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一副哥哥的口吻,想事情却还没有小孩子通透,你若是愿意荣苏被千岁杀害,若是愿意你爱的女人嫁给别人,若是愿意一辈子被人操纵朝不保夕,这些的确都是你的事,我不会强迫你。”长姷说着,一把扯过荣苏的袖子,冷笑道:“为了个没用的人要脏了手,不值得,我这就把他送回千岁府,随千岁处置。” “你威胁我。”荣宴怒不可遏。 长姷两手一摊:“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事吧,没用的人我不想留着,难道这都碍着你的眼了?荣苏,走!” “站住!”荣宴长剑出鞘,直接横在长姷胸前:“别想带走荣苏。” 长姷止不住的笑,陡然将荣苏拉到身前,手指钳住他的脖子,道:“考虑一下如何,触手可得的自由,你不要?” 两两对峙,空气中寒意更甚,荣苏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看着荣宴,明明自己的命已经握在了长姷手中,害怕的却是荣宴。 长姷这回下手一点含糊都没有,眼中弥漫着显而易见的杀气,似乎只要下一刻荣宴的回答不对,荣苏便魂归西天。 “别忘图杀了我带走荣苏,因为,你不一定能杀得了我,还会赔上了荣苏的命。” 荣宴的剑只颤了一下,终是收了回去,道:“我知道。” 说罢,看了眼荣苏,转身出了房间。 荣苏不顾脖间的手,回了头看长姷:“他……” 长姷松了手:“他会考虑的。”后退了几步坐在椅子上,继续道:“你去休息吧。” 荣苏激动的笑了起来,还想和长姷说什么,可见对方单手支着脑袋已经闭上了眼睛,于是便道:“你不舒服吗?” 长姷睁眼:“怎么,想跑?现在除了我,没人能保护你的。” 荣苏脸色一白:“我没有,难得荣宴动了念头,我会配合你的。” “那就好。”说完,长姷指了指内室:“那里面有床,你受了惊吓,早早去休息比较好。” 荣苏点头,挪动步子走了两步,忍不住问:“你说是为了一个人才这么做的,那那个人是谁?”顿了顿,又说:“难道是当今太子。” 长姷吁了口气:“我弟。” 荣苏歉意的笑笑:“我还以为是为了太子殿下呢。” 夜色降临,天色黑暗,不见一丝月光,寒风萧瑟,如刀一般往脸上割。 “害怕吗?”身边的荣宴问,声音如同被寒风侵染了般的冷。 长姷径自拔出身侧的佩剑,抬头看着府门,道:“真安静。” “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前几日就已经将自己家里的人都遣散了。”荣宴回答。 长姷笑:“你是来看着我的吗?” “算是吧,你若是手下留情,我会帮你清理干净。” 长姷奥了一声,仰头往黑漆漆的天空:“帝王路,若要成功,必有大片白骨垫脚,无论想牺牲或是不想牺牲,似乎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有。”荣宴冷漠着表情偏着头看长姷:“你可以退出,牺牲是必须的,但是可以不经过你的手。” “我若现在退出,千岁会饶了我吗?你说的退出,是要我拿命换吧。” “不然呢。”荣宴挑眉,冷哼了一声:“不自量力的插进一脚,这里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除非千岁死,否则……” 后面的话,荣宴没说完,长姷也没听完,推开厚重的府门,沿着漆黑的道路,一路前行,朝着有光的方向。 那大臣已知自己死期将近,出乎意料的平静,自己一人独自坐在厅堂的主位上,神色平静,嘴角带着一抹冷嘲。 听见长姷的脚步声,微微抬头,道:“千岁就派了你这个黄毛丫头来吗?何时千岁这么无能了。” 长姷并不答话,双眼毫无一丝感情,脚步缓慢的走到他面前,抬手举起冰冷的长剑,眉头一拧:“既然这般瞧不起我,为什么不反抗,在你心里,应该不会觉得打不过我。” 那大臣大笑:“我等这一天等的都快不耐烦了,迟早都要死,反抗你又有和好处,不过,你们要找的那样东西,已经被我送出去了,哈哈哈,那个老太监,死期临近了!” 长姷垂眸:“虽然我不知道你拿了他什么东西,但是你就算你掌握了他肮脏的证物,朝中有谁能和他作对,谁又敢杀了他。” 大臣表情大变,咬牙切齿的瞪着长姷,本嘲讽的表情一瞬变得灰白如纸。 “你走错了一步,死的不可惜,你败给了你自己。”本就是一步错便深渊的朝势对抗,这其中因为自己走错了一步而送命的人死的都不可惜,包括她自己,也包括赫佑。 长姷心中这么告诉自己,可拿剑的手还是轻微的颤抖,表情摆的再冷漠,心却早已回不到从前那种心态……明明从前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生命…… 使劲的咬着牙,长姷拿着剑半天,苦笑道:“真不想杀你……”19 “坏人!”陡然间,从外面跑来两道身影,飞快的冲到长姷身边,用力的一把将长姷推开,瘦小的人影手臂伸开挡在那大臣面前,哆嗦着唇瓣喊道:“我不许你杀我爹!你滚!你滚!” “老爷对不起,妾身想好了,若是死,咱们就一起死,不能叫你在黄泉孤单一人!”一个妇人狼狈的趴在那大臣身边,脏兮兮的面容,凌乱的头发,珠钗都已散落,脸上挂着泪花,回头看长姷:“若杀,就把我们一起都杀了吧。” 长姷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望着突然出现的两人,眉头陡然一皱,眼眸里散不去的戾气,心中突然暴躁起来,直直的举起剑毫无犹豫的挥向那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男孩。 “住手!”那大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你不要杀他们,杀了我就成……我明明将他们送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说着,已然泣不成声。 长姷剑一顿,笑道:“是啊,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了,一定要白白多死几个人才心甘情愿吗。”越说,表情越冷,嗤笑:“你以为我想不杀就不杀吗?是他们不愿意走活路!” “我求你了,求求你,不要杀他们,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好,放过他们吧!” “你在做什么。”或许是等的时间太长,荣宴一脸不耐烦的走了进来,询问着长姷。 长姷不作声,剑就僵在半空。 荣宴见她这般,抽出腰间的佩剑:“你既然动不了手,那就我来。” 说罢,凌厉的剑指向那大臣…… 长姷依旧不动,看着那孩子和妇人的表情,也看着那大臣的表情,一瞬出剑拦住了荣宴,抬头望荣宴不明所以的表情,道:“放了这个孩子吧。” 荣宴眉心一拧,沉默了半天:“你心软了。” 长姷恩了一声:“比我想象的难出手。” “你想违背千岁,你会死的。” 长姷笑,蹲下身子看着那男孩,无奈道:“可是下不了手啊,多像长生的表情,那么坚定,明知是死还来……” “你闪开,我来。”荣宴道:“你死我不在乎,不能连累了荣苏。” “不好。”长姷一错身,刚好站到了荣宴的对面,身体对着他的剑:“这孩子本来就走了,我们就当他没回来,千岁的怒火,杀了当事人就够了,一个孩子,千岁应该不会在意。” “他不在意孩子,却在意你不遵守他的命令,再不闪开,对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说着,冷剑迅速的一动,只一瞬间,长姷腹部一道血迹流出。 孩子和妇人尖叫了一声,大臣忙的搂住两人,看着面前的长姷,道:“是我不自量力惹恼了千岁,杀我吧!杀我吧!” 长姷神色不动,静静的看着荣宴,惨白着脸笑:“真的没办法啊,不是从前的我了。” 荣宴沉默了半天,刚要说什么,只见那大臣飞快的站起身跑到墙前,用尽了全力的一撞,如风中落叶一般缓缓倒下,张着嘴说了句什么,便闭上了眼睛。 妇人表情大变,飞扑到大臣身前抱着大臣的身体,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掉着,无声的哭着,转头看长姷:“若罪臣死不能得以平息千岁愤怒,算上罪妇一份力可够!” 说罢,手中一把精巧的匕首露出,用力往腹部一捅。 “爹娘!”小男孩惨叫一声,扑了过去,那妇人笑,推开小男孩,断断续续道:“乖,跟着……那个姐姐走……不要替爹娘报仇……” 长姷看了眼荣宴,走过去拉开小男孩,强行的将他抱起,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我会说,这个孩子逃走了,你最好藏好他。”荣宴对着长姷的背影说完,长剑对着桌上的蜡烛一拨,火苗迅速窜起…… 深更半夜,终是托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宫。 站在赫佑的房外,意外的看见他的灯还亮着,长姷顿了顿步伐,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你回来了。” 桌前,赫佑静静的坐着,看见长姷,指了指桌上早已凉了的饭菜道:“太久了,都凉了,我再叫他们重新做,你等一下。” “你还没休息。”不知怎地,瞧着赫佑平静的模样,长姷心里一阵紧张,笑容都十分不自然。 赫佑低头沉默了会,站起身来道:“下午的时候父皇身体有佯,我在一旁照看,晚上才回来,奏折还没批完,累了的话,你先休息。”说完,吁了口气,松了口气的模样。 看着赫佑披上衣服,自己给自己研磨,长姷犹豫了会才道:“以后别等我了。” 赫佑动作一顿,闷声恩了一声,不再说话。 长姷自个儿坐在桌前,拿着筷子扒拉着凉了的饭菜,正吃着,感到赫佑走到了她身后,刚想回头,赫佑就道:“别动。” 一块布搭在了头上,轻轻的擦着已经冻上的发,身后的赫佑说:“洗完澡总要把头发擦干净,现在天气那么冷,会生病的。” 长姷抿唇:“你,知道我去做了什么。” “恩。”赫佑答:“小筝告诉我了。” 长姷手臂一颤,努力平淡道:“我今天没忍住,偷偷放走了他们家的一个男孩,是他的爹娘跪着求我不要杀他,我没办法下手,所以答应了,然后,他们便……自刎了,若是被千岁知道,我大抵也难逃一死。” 赫佑恩了声:“我死也不会让他杀了你,你只要不后悔就好。” “我果然不适合皇宫的,说了要硬起心肠的。”长姷惨笑:“长生,今天太冷了,我不想回屋。” “那就睡我这里,我守着。”赫佑说着,进了内室去铺床。 铺好了床,长姷躺在床上吁了口气,笑道:“叫太子给我铺床,我胆子真大。” 赫佑也笑,摸了摸长姷的头发:“睡吧,你今天很累了。” 长姷点头,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见长姷睡着了,赫佑熄灭了灯走到外室,攥着不断发抖的手,脸色阴暗,开门走了出去,道:“来人!” 没一会,丫鬟过来了,行礼道:“殿下吩咐。” “传太医!”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喉咙似乎压了千金重,声音都在颤抖。 丫鬟一惊:“殿下不舒服?奴婢这就去!” 赫佑仰头笑,低喃:“真无能啊!真无能啊!” 第二天醒来,赫佑已经不在了,但天色还早,长姷想他应该是去上朝了。 下了地,意外的看见桌上摆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长姷摸了摸腹部,喝下了药,本想休息一天,可喝完药刚躺下,就有丫鬟进来说,赫佑的娘亲德容贵妃来了。 长姷连下床都来不及,德容贵妃便走了进来,脸上笑的和蔼可亲,道:“你就是长姷?长的挺俊俏的。” 长姷忙的下床,跪在地上:“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德容贵妃一笑,四处看了下,走了两步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那被褥,状似心不在焉的道:“你睡赫佑的床榻?关系真好。” 长姷垂头不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答:“是。” “比我这个母妃还好?”德容脸色微冷,虽然还带着笑,可无端叫人心里升起怯意。 “不敢。” 德容贵妃收了笑:“本宫查过你,你不敢事似乎没什么。” 来找茬的吗?长姷脑袋压得更低:“不敢。”。 “本宫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你对赫佑好,本宫都知道,但是,你要注意身份,这里是皇宫,不是你的乡下。”说着,德容贵妃顿了下,掩唇笑了几声:“说这个,你是不是很不高兴,觉得本宫瞧不起你?” “不敢。”长姷依旧答这两个字。 德容贵妃居高临下的看着长姷,微笑的表情陡然一冷,手狠狠一扯,将床上的被子扯了下来,厉声道:“本宫不准你说这两个字,听着虚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本宫今天不会怪罪你的。” 长姷颦眉,缓缓抬起头:“奴婢无话可说。” “哦?”德容贵妃微微偏了脑袋:“如此看来,倒是觉得你挺识大体的,还以为你只会打架呢。”顿了顿,继续道:“今天,宫里都传遍了,说一个宫女躺在赫佑的榻上,赫佑还似乎守了一夜,早上神色憔悴,连膳都没用便去上朝了,本宫不想问你个宫女值得赫佑这般对待与否,也不想说这般多被人耻笑,本来赫佑要娶一个村野丫头已成了笑柄,如今不怕再被笑,本宫只想告诉你,既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赫佑,就不要让他担忧,不要让他劳累,如果做不到,本宫现在就送你出宫,要帮他,却让他更累,甚至为了你提心吊胆,这种人,不需要他多事。” 长姷愣了会,深吸了口气,道:“谨记娘娘教诲。” “呵呵,挺乖的,行了,你起来吧,既然受了伤,就别一直跪着了。” 长姷站起来后立在一旁,道:“娘娘若无事,奴婢就退下了。” “你好大的胆子,娘娘来看你,你竟然要先行!”话刚落,德容贵妃身边的一个丫头便站了出来。 长姷看了看德容,似乎没听见的模样,眨了眨眼,道:“那你想怎么样,奴婢有伤在身,若不是快快养好,便不能替殿下做事。” 那丫头倒抽了口冷气,指着长姷道:“大逆不道!娘娘面前竟敢如此说话!来人,拖下去!” 长姷手一挥,看向德容:“娘娘,如今关键时刻,您想让赫佑分心吗?您如今和我对峙,似乎没有好处,而且,我是殿下的人,没殿下的允许,谁都不能动我,即便是您看我不顺眼,也请忍着。” 德容竟一点都不生气,无辜的笑了笑:“哦?我没让他们怎么样你啊。” “那就好,是奴婢失礼了。”长姷说完,弓着腰身走出了房间,仰头使劲一拍脑袋,吁了口气。 怎么觉得这段时间体内总是有种暴躁的感觉,像是内分泌失调了似的,难道是千岁给的药出了问题? 回想起昨夜那小男孩出现时的心情,长姷脸色一冷,紧了紧的拳头,这样下去可不行,情绪有点不受控制,似乎一点点的怒气都被无限放大了一般。 屋里,旁边的丫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不问问她吗?” 德容贵妃颦眉:“难道你要本宫直接问她凤凰钗是否在她那里吗?吾儿应该不会那么胆子敢将这东西给她。” “可是娘娘,皇后走后一套凤冠都交给了娘娘,这其中最重要的凤凰钗不见了,而殿下婚期将近,若是找不到,怕是要出事啊。” “本宫还需你提醒!”德容冷声道:“嘴巴给本宫严实点,不要叫旁人知道凤凰钗不见了,至于婚期,本宫会想办法拖延,即便是做出一个假的,也不能叫人知道这东西不见了,不然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不吉利的传闻。” “是,娘娘。” “对了,去把小筝叫来。” “是,娘娘。” “还有,趁着长姷不在,搜一下她的屋子。” 丫鬟一愣,马上应话。 20 过了几天,忽然传出小筝得病的消息,长姷有些惊讶,本想去看她,但依照自己的身份,大抵不是想去就能见得到人的,于是此事便搁下了。 “姑娘?” 寒冷的天儿,正站在枯树下呵着哈气跺着脚的长姷听见有人叫,忙的回头过去,瞧见是个丫鬟,不太像宫里的丫鬟。 “可是长姷姑娘?” 那宫女这般问道,长姷便点头:“找我有事吗?” 那丫鬟甜甜的笑:“那就好,我家主子让姑娘过去。” “你家主子?”长姷一头雾水:“你家主子是谁?” 丫鬟答:“我家主子是准太子妃的叔叔。” 长姷颦眉,伸手摸了摸冻得发红的鼻尖,若有所思的嘀咕:“难道是金花和小眼歪来了?” 丫鬟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哧一笑,又忙的收住,尴尬道:“姑娘……” 长姷咂了下嘴,摆手:“不去,我不认识。” 丫鬟一愣,有些手足无措,犹豫道:“我家主子是皇亲国戚,请姑娘去,姑娘真的不去吗?” “我是伺候太子殿下的,怎么能随便被人叫去,你回去吧,他们若实在想见我,去问问太子殿下可同意。”长姷散漫的笑着说完,转身回了屋子,靠在门上叹了口气,若是现在连金花都来了,那是不是宗秀才和二娘也来了?真是一群麻烦的人。 “长姷?长姷?”赫佑颦眉叫了几声,看着坐在身边的长姷,担忧道:“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长姷回了神,道:“金花他们来了,你可知道?” 赫佑见她回神,继续批阅着奏折:“知道,也见过了。” 长姷沉默了会,说:“还是想办法叫他们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赫佑头也不抬一下,冷笑:“他们那种人,放在眼前的荣华富贵已经让他们不愿离开了,我不想多管他们,你也别操心了。” 长姷一愣,笑:“你讨厌他们,但也不至于看着他们身处险境,如今朝政复杂,即便是我这种小人物都不能保得了朝夕,别说小筝的亲人了,我也不是关心他们,只是,能少牺牲一些总是好的,能救就救了。” 赫佑停笔,脸色微冷,偏头认真的盯着长姷:“我会护着你,其他人,我不会管,你也别管,他们想要荣华富贵,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这是他们的自由。” 长姷挑眉,眼波一闪:“长生,你累了吧。” 赫佑吁了口气抬手扶额:“越是乱,这些人便越要出来插一脚,真是叫人厌恶!” “算了,我也只是一说,生死看他们自己。”长姷说着站起身,走到赫佑身后,伸出手轻轻的给他按着太阳穴,神色凝重。 夜晚,北风夹杂的雪花呼呼作响,一段时日的养伤身体也好多了,长姷吃完了饭正欲睡觉,门忽然开了,吹进一股寒风,雪花也飘到脸上,引起一阵寒意。 “谁!”长姷怒声道。 “看来你过得很好,并不着急,被保护到一点危机感都没了吗?”门外,缓缓走进来个人,一身的雪,冰冷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不悦。 “荣宴啊。”长姷松了口气,抬头瞧他:“殿下收走了我的腰牌,我没法出宫,就连解药都是丫鬟送来的。” 荣宴进来后也不关门,由着冷风涌进屋里,冷眼睨着长姷:“解药?你当真以为那是解药吗?” 长姷一脸不在乎,嗤笑:“现在才来提醒我那是毒药的吗?” “我只是看你够不够聪明,既然我们要合作,你若是太笨拖了我的后腿,不如被千岁的药毒疯了。”荣宴说的理所当然, 长姷倒抽了口气,叹道:“果然这里的人都不拿人当回事,说吧,今天找我什么事。”说着,走到柜子前翻着,没一会,翻出了两支瓶子,拿到手里晃了晃:“长期服用会失常变成疯子,看来千岁根本没打算用我。” “快过年了,今日千岁叫大家一起过去用膳。” “他想搞团圆饭吗?”长姷听了噗哧一笑,饶有兴趣道:“想不到他也会注重这些。” 荣宴眉心狠狠皱了下,眯眼道:“千岁是很重视这个,所以我想提醒你一声,今天只要让千岁高兴就成,其他的把戏绝对不准出现,不然,后果很严重,你以为他不知道你们都是虚情假意的吗?” 长姷动作一顿,嘴角轻扯:“命令我们陪他过家家,呵……然后呢,就这点事吗?” “自然不止,明日千岁会去城外上坟,那时,府里千岁的心腹都会跟去一大半,守卫变松,你与我一同去找千岁的罪证。” “啊?罪证?那东西有何用?难道你还指望着拿到了他的罪证将他告发处斩吗”长姷不可置信的瞪着荣宴,仿似他说了天大的笑话:“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的想怎么除掉他,这种方法就是你想了那么久的吗?” 荣宴剑眉轻挑:“照我说的做便可,其他的你不用考虑!” 长姷冷哼一声:“若是你,杀他应该是易如反掌,为何拖了这么久还想出个这么糊弄人的法子。” “你难道不知道,九千岁是世袭的吗?千岁早已定好了他的接班人,如果他死了,会立刻有人续位,而我只是想让他死的彻底一点,不允许即便是他死了他手下的势力却还活着,千岁这个人一直都是拿人的把柄叫人替他办事的,如果那些把柄被我们握住,他的势力便会削弱许多,你是替太子办事的,难道不想彻底瓦解他们。” 不得不说,长姷的确不知道九千岁是世袭的,如此一来,事情似乎变得麻烦了许多,原本她还以为只要除掉了千岁便没事了。 “那是我想的简单了,好吧,明日我会听你吩咐,但是千岁的接班人,你没见过吗?他一个太监,无儿无女,如何世袭?” 说到这,荣宴笑得讽刺:“若不是当今皇帝昏庸,许给他可选定世袭之人的权利,如今又如何这般麻烦,千岁对我的信任,远不及你们想象的。”话刚说完,荣宴眉一紧:“有人来了。”随机转头寒着脸看门外 21 赫佑手捧着盒子,一动不动的立在风雪里,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站了会,抱着盒子走了进来,随手将门关上,道:“他是谁?” “荣宴,千岁身边的人,但是,现在在帮我们。”长姷答。 赫佑嗤笑,把盒子搁在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荣宴:“有什么计划,说来也叫本宫听听。” “无可奉告。”荣宴淡淡的吐了四个字,与赫佑对视。 赫佑脸色一沉,眼神变得满含杀意,长姷忙的扯着他坐下欲言又止了半天,道:“今晚,我要出去,把腰牌给我吧。” “不给,以后这些事,你不要插手了。”赫佑说着,眼睛却还在盯着荣宴,十分厌恶的模样。 长姷顿感头痛,拍了拍他的肩膀:“给我,今晚千岁叫大家一起去用膳,不去不成。” 赫佑这才转头看长姷:“说了不给就是不给,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哪也不要去。” “长生!”长姷无奈:“上次是不小心的,这次不会了,只是吃个饭而已。” “那也不成。”赫佑答的不容否决,看向荣宴:“你可以走了,去和千岁说,放过长姷,他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 “呵……”荣宴冷笑:“早知如此,何必让她犯险,如今她是不可能抽身的。” “多嘴,照本宫的话回就是!”啪的一声,赫佑袖子拂落桌上茶盏,眉眼间怒气清晰可见。 荣宴不答话,反而看向长姷,长姷叹气:“荣宴你出去等我。” 荣宴点头,走了出去。 “何必呢,这次真的不会有事。” 赫佑面寒如霜,手紧紧攥起,凝眉问长姷:“怎么才算有事?我已经决定不会再让你插手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长姷笑了,抬手摸了摸赫佑的发:“你忘了吗?我说过所有事我们得一起想办法的,让你保护我,重担都压在你身上,你想让我如何想?” “我不管。”赫佑拂开长姷的手,脸偏开:“总之,不会再让你犯险。” “长生!”长姷忍不住语气加重:“早说好了,这本就是两个人的事!” “你可以说我说话不算话!”赫佑转回头,固执的看着长姷:“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不允许你出去,你只要让我护着什么都不必做不必想!这是男人的事!” “你!”他这副模样,显然是怎么说都说不通,长姷不由的心里有些怒火,她知道赫佑担心她,可让她变成古代女子那般她万万不愿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长生,我保证,再不会让自己受伤,把腰牌给我。” 长姷不否认这怒火中夹杂着自尊,现代的女子都和男子一样,女子不见得多柔弱,而不是像古代女子一般无才便是德,完全是男人的附属品,活着就是为了男人,可长生的话,像是就想让她变成那样,好似她一直做的一切都是多事。 “不!给!”赫佑眯眼,表情中隐见怒气,大抵也是生了气:“你若是无聊,我会派人陪你,宫里你随便去,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就是不许出宫,做好一个女子该做的事便可!” “女子该做的事?”越说,长姷越想笑,突然感觉身上无端被罩了一个笼子,被框了个框架。笑够了,长姷便停下了,眼神一寒:“长生,你拦不住我的,我要做的事不会是多余的,既然早已踏了进来,不成功便不抽身。”说罢,一个手刀利落的砍下。 赫佑虽然会点武,可明显敌不过长姷,有惊无险的闪开后,脸色阴冷了起来:“长姷,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能保护你。”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你想把我变成另一种人,我说了我要和你站在一起,你却要硬要将我藏在你身后,长生,你想过我的想法吗?” “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你觉得我错了?”说着,赫佑笑了,温温和和,灿烂至极,眸中泪光轻闪:“连母妃都背叛我了,你也想背叛我吗,我明明最能信的就是你,最想保护的就是你。” 长姷一惊:“你说什么?!贵妃娘娘她……” 赫佑大笑,脸色发白,唇瓣微颤:“贵妃娘娘?什么贵妃娘娘!呵,笑话,真是笑话。”陡然话锋一转:“好,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拦着你,随你想做什么,再也不拦着你了。” “长生……”长姷往前走了两步,却被他喝停:“走啊你!哦对了,腰牌是吧,诺,给你!”说完,随手抽出腰牌往桌上一扔,含笑看着长姷:“走吧。” 长姷垂眸,沉默了半晌,收起腰牌,转身走了出去。 赫佑脸色一僵,又是笑了出来,陡然咬牙狠狠的挥修拂向桌上的盒子,哐当的一声,盒子摔落,露出里面大红色的裙摆。 泄愤般的踹翻了凳子,推倒了桌子,砸落了一切可以砸坏的东西,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瞪着房顶,嘴角始终撤不去的嘲笑。 嘲笑自己,也嘲笑所有人,在皇宫那么久,曾经受尽了苦楚,他依旧如同个小孩子,天真的认不清人性的冷酷,天真的以为什么都是真的,傻啊!真是傻啊,怎么能忘了,皇宫是个大戏台,所有人在这里都是演戏,没有什么是真的。 原以为自己已经够苦了,曾经在宫里被冷落的生活让人生不如死,没想到,远远不止,所有的一切,都拜她所赐。 真是他的好母妃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赫佑昏昏沉沉偏头去看,是长姷,手里还提着食盒,一身的白雪,连头发也白了。 “你回来做什么?” 长姷没接话,看了下满屋狼藉,叹了口气笑:“砸累了,过来,吃点东西吧,我刚才偷偷去膳房做的。” 赫佑一愣:“你没有出宫?” “恩,陪会你。”长姷这般回答,把食盒放在地上,开始收拾桌子椅子,然后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最后提出壶酒,道:“快来呀,还热着呢。” 赫佑躺在床上不动,冷声道:“不用管我。” 话音刚落,胳膊被人拽住,长姷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特意给你做的,再是心里不舒服,也得吃点饭啊。”顿了顿,晃了晃手中大红色的衣裙,愉快的挑眉:“给我的吗?” 赫佑一怒,一把扯过衣服,使劲的扔了出去:“不是给你的。” 长姷要去捡,赫佑喝道:“不许捡,就扔在那里!” 长姷挠了挠头发,伸手拉住赫佑的手,用力的将他扯了起来,然后坐在他身边,低头道:“你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哄你,这么着吧,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赫佑怔愣了下,脸扭开:“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哄。” 长姷也扭脸,非要看见他的表情,故意状似十分伤心的说道:“赫佑不想要我这个姐姐了吗?连看一眼都不想看吗?那算了,我走了,真的走了,不回来了。” “不好!”长姷刚站起身,赫佑立马转回了头吼道,随即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骗我的。” 长姷笑,手搭在赫佑头上,轻轻摸了两下:“就是啊,赫佑还是挺了解我的嘛,那怎么说能我会背叛你呢,这样,你不就是你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吗。” “油嘴滑舌。”赫佑白眼,拨开长姷的手,下了床,坐在桌边,指了指酒壶:“你不是不叫我喝酒的吗?” “今天特例,我也陪你喝。”长姷坐在他对面,亲手倒了两杯酒,一人一杯,喝完了就继续倒,一句话也不说,只沉默的喝酒,沉默的吃菜。 酒过三巡,赫佑微微有了些醉意,嘴角也露出了丝笑,步伐不稳的捡起地上红色的衣服,指了指长姷:“穿给我看,可好?” 长姷打了个嗝,接过衣服动作粗鲁的甩了甩,颦眉道:“这衣服,我穿不来吧。” “那也得穿!十几个宫女做了一个多月呢!” 长姷口瞪目呆,把衣服摊在床上托着下巴仔细看着。 一看之下,才觉这衣服做的过于精致了,也过于隆重,倒像是——嫁衣。 看长姷一动不动的模样,赫佑笑,如同孩子般,掰着手指道:“还有好几件呢,这件只是穿在最外面的,我觉得你穿着一定很漂亮。” 22 沉默了半晌,长姷唤:“长生,这个,我不能穿。” 赫佑一僵,突然指着长姷厉声道:“穿!必须穿!” 长姷回过头,两手一摊:“这分明就是嫁衣啊!” 赫佑神色古怪起来:“这不是嫁衣,不是所有红色的衣服都叫嫁衣,而且,宫里的嫁衣没这么简单,也不是随便能做得出来的,你想多了。” “唉?”长姷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自然道:“是吗?那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不过,若是真的嫁衣放到她面前,她估计也不认识,从来也就没见过,除了知道是红色。 尴尬的笑了笑,立起屏风,长姷开始换衣服,没一会,穿好了,自个儿低头看了看利落的衣裙下摆,又看了看不是很宽大的袖子,貌似真的不是嫁衣,和普通的衣服比除了做工花纹过于精细之外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按照大燕贵族穿衣的风格,嫁衣该是更隆重的,袖子一定很宽大,下摆一定会拖很长,穿着估计什么事都做不了了,而这个很利落。 如此这般,长姷便放了心,绕过屏风赤着脚走了出去,结果,非常不悦的看见赫佑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这一夜睡的太沉,早上醒来,长姷已经不在,赫佑看着空落落的房间不知是该哭该笑,明明都是为了他,可如今却觉得被冷落了。 长姷赶到千岁府时,刚好看见府前停了一队人,识趣的藏了起来,等到人走了以后才走出来,四下张望着。 “我在这。”不远处的树下,一个身披白色披风头也不抬的男人发出声音。 长姷哈了两口气于手上,点了下头,朝荣宴走了过去:“真冷啊。” 荣宴没理会长姷的话,走在前头给她带路。 两人围着千岁府绕了半圈,走到了千岁府后面,荣宴抬眼扫视了一圈:“千岁府里戒备森严,虽没有巡逻队,但即便是丫鬟也都身怀绝技,遍布府中各个角落,现在又是白天,无可藏身的阴暗之处,所以,你要小心的跟着我。” 说完,还看了下长姷的白色衣服,点了点头:“省了替你准备白衣的时间。” “为何你以你的身份直接进去?”长姷问。 “没有千岁的允许,谁也不能接近那里,而府里的人都认识我,我随便一动,所有人都会记下,从而禀报千岁。”荣宴冷笑:“他从来不信任何人的,我们只能偷偷潜进去,把这个带上。” 说完,递给长姷一块肉色的物件,自己也抽出一块开始往脸上贴。 长姷翻看两眼,学着荣宴的动作将这猜想是易容之物的东西贴在脸上,末了拍了拍,问:“这样可以吗?” 荣宴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要尝试抢丫头小厮的衣服,这府里的每个人都有特地的线路要走,每半个时辰各个领头的会查阅一次。” “千岁倒真是小心,也知道要杀他的人很多。”长姷笑了几声,双手伸到身后将头发一股脑的团起。 荣宴眉心一紧,口气冰凉道:“这个法子,曾经是我命人执行的,为的是确保万无一失,不给任何人潜进来的机会。” 长姷两手一摊,无良的笑:“你也被自己难住了。” 荣宴扭过头,一副懒的看长姷的模样,道:“我们只要走到中院的假山附近即可,那里没有人接近,从这里走最近,是千岁的第二个书房。” 长姷拔出袖中的匕首看了看,见没什么问题,点头:“恩,走吧。” 荣宴率先推开后院的门,沿着门缝看了看,仔细观察了下,随后闪身快速的跑了进去。 大雪下了一夜,雪厚的可以到小腿,这后院主要道路雪都已被扫开,唯有人不走的地方还堆着厚厚的雪。 荣宴很谨慎,没有脚印的雪他一脚也不睬,利落的一个轻功直接飞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躲在其背面。 长姷不会轻功,一进来看着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的荣宴只能摆手,表示自己不会轻功。 虽然不会这些武林中人的武功,但耳朵还是很灵的,能够清晰的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左手边三个人,右手边两个人。 荣宴自然也是听见了,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脸色阴沉了下来,无奈之余正要飞过去将她带过来,哪知长姷一个飞扑,人直接躺到了厚厚的雪里,从他的远度来看是看不见长姷了,而路过的丫鬟小厮离的更远,当然也是看不见她的,待人走过之后,荣宴才松了口气,没好气的道:“还不赶紧起来,这雪印你要怎么办。” 长姷垂头坐起,不好意思道:“我不会轻功。” 荣宴飞至长姷身边,鄙夷道:“我真是高看你了,如此,你便出去吧,此事我一人来就成,你在只会拖累我,越往前走越干净,不会再让你侥幸有雪堆可以藏身。” 长姷一听,脸色也有些不好:“我没你想的那么弱……”藏身之道她岂能不会…… “连最基本的轻功都不会,你有什么资格说,赶紧出去,马上又要来人了。”荣宴说着,毫不客气的提着长姷的领子直接使劲一扔,边扔还边说:“若是这样都能被摔死,那就死吧。” 长姷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直接人就被大力的扔飞了出去,摔落在门外,溅起一地雪沫,狼狈不堪。 怔愣了一会,长姷猛地跳起,看着后院门又急又恼。 她承认轻功的确方便,可也没见她以前哪次偷袭没用轻功就死了,荣宴真是连给别人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无奈,长姷只得在府外四处转悠,忽然看到一棵树,眼波一闪,转身走开。 没一会,她拿着一堆东西回来了,既然不能一起进去,就布置下后期的事,虽然不一定能用得上,却总比闲着好。 荣宴去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要久,担忧之下,安慰自己或许是千岁府太大了,但长姷站在府外最高的树上,隐约看见府中的躁动,知道不是因为府大,而是因为被发现了。 到底要不要冲进去救人?长姷一瞬间想了很多,但最后还是没有进去,若是荣宴此时正与人厮杀,她进去是会拖累他的,他会轻功,就算在厮杀也可以快速的逃脱,她虽然能打架,逃跑比起古代人的轻功,逊色了不是一大半,这种情况下,就算打赢了,身处在敌人内部也是跑不了。 静静的站了会,背起箭笼,搭起弓箭,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的举动。 荣宴,一定要跑出来! 23 视野内,许久才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一手持剑,一手捂住腹部,飞快的朝着这边跑着,而其身后,追着一群人,且都是高手。 荣宴负伤了,使用轻功有碍,敌人还不止的放着飞镖,飞起来反而不好躲,目标太大,但敌人却可以麻利的用着轻功追荣宴,若不是荣宴伸手矫捷,怕早已被追上,或被飞镖袭中。 长姷不紧不慢的深吸了口气,好久没有这种大开杀戒的感觉了,心情激动到一时分不清是害怕还是高兴,胳膊都在轻微的颤抖。 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拉开弓弦,第一箭直直的朝着目标飞了过去,带着乘风破势的杀气射中了措手不及的一人面门,一击毙命,恐怕他连多余的想法怕都来不及。 这一击死了一个人,对于这群护卫来说怕不算什么,但却让他们都是一顿,飞快的锁定了长姷的位置,视她为荣宴同党,必杀。 而荣宴则是一股子血气翻涌,怒视长姷,自然是气她送死的行为。 两百多米的射程,这么远,长姷看得见他人,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理会他,下一击搭上了三支箭,这三支箭不会准确的射死人,大抵只能射伤敌人,但这就够了,她要做的,就是远程给敌人施加干扰,哪怕他们为了躲箭犹豫了一瞬间,荣宴都能跑出很远。 此时,由于长姷的干扰,大家都用不了轻功,也就是拼谁跑得快了。 近了,越来越近了! 弓箭连发的速度太快也快用完了,但好在荣宴越来越近了,敌人与他之间的距离大概拉开了五十米,搭上最后三支箭,长姷快速的指了下荣宴,随即射出了弓箭,直指荣宴。 距离不算太远,发箭的时候荣宴便注意到长姷的动作了,一瞬间有些摸不清头脑,却见那箭是冲着他来的,大惊之下,瞥见箭上似乎有东西,可此时无法去想长姷在想什么,潜意识的就伸手挥剑砍断了剑,自然是朝着自己看见的箭上有东西的部位砍的,时间太过急促,他只能砍他注意到的地方,但这刚好,树上的长姷一笑,点了点头。 那东西砍开,一下子在空中粉末飘飞,荣宴砍完继续跑,所以没有吸到,而朝着荣宴追来的人刚好都经过那里,吸到的人不在少数,只有后面的人看前面的人突然慢了从而步伐心生警惕,绕过了那里,或是赶紧闭气。 差不多了! 长姷快速的跳下树,一脚踢开门,手中握着飞镖毫不犹豫的扔出,正中两个准备对荣宴围追堵截的下人其后脑,对着跑来的荣宴招手,一同跑出门外反正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马跑不过会轻功的人,可会轻功的人体力不如马,加上长姷时不时回头扔飞镖,打断他们的运气,千岁府的守卫完全处在下风,没一会便被甩的远远的。 冷风一个劲的往脸上刮,刺的皮肤生疼,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越跑,马速越慢,最后终是停了下来。 荣宴扯住缰绳一脸严肃的回头望长姷:“你怎么不走了。” 长姷扯过自己背后的包袱丢给他,道:“换上干净的衣服马上回府,这里离千岁府并不远,放心,这衣服是按照你平时穿衣的风格买的,不会被人觉得不合你有可疑之处,且刚才那场异动大多数人都被引到后院了,你此时回去,没人会注意,完全可以假装你一直在府里,即便是要根据伤处查刺客也查不到你头上。” 荣宴一愣,低头思索了会,露出第一个非冷笑的笑,有点温柔的感觉,但似错觉,长姷也没精力去仔细看他一个表情。 “想的很周到。”说完,收起了笑,抱着包袱下了马,突然一愣,若是自己就这么走了,那么不就是等于留她一个人去应付那么人? 同样,长姷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靠近荣宴的马挥了一鞭子,成功的将那马赶走,自己则原路返回,临走前,还冲着荣宴十分温和的笑:“我若失败不但自己会死,还会连累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一定会甩掉他们的,无需担心。你从那条小路走出这小树林就能看见千岁府了,当然,轻功会更快。” 荣宴徒劳的追了两步,终是停下步子,遥遥的看着一片白茫茫之中,那个黑点越来越小,而心中火气也越来越大,拳头越攥越紧。 头一次见到这么不怕死像个牛犊的人,头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女孩,也能给人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 返回了一段路程,长姷便躲路边的树杈上,一身白衣与白雪融为一体,看久了雪的白色人的眼睛渐渐的变得不敏感,那些护卫是很难发现她的,且追的时间长了,人也开始零零散散,一群高手在一起长姷是打不过的,但猫在路边一个一个的偷袭她还是挺擅长的,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和扰乱敌人。 每杀一人,长姷便沿路再返回一些,确保后面追来的人不会看见死尸从而心生警惕难以偷袭。这种天气,血流不了多久就会冻上,血腥味很快便被淹没,完全是对付敏感鼻子高手的最佳天气。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是零散的,比如五人一起的,此时,长姷便直接扔过去一个药包,不用任何动作,那些人都会劈开药包,吸入飞在空中的粉末后齐齐的变脸,朝长姷所在的树上看去。 长姷异常欠揍的对着他们笑,笑完之后脸色一改不正经,沉着的扔去五个飞镖,两个致命,一个半死不活,两个还算精神的避开了。 既然吸了药,长姷便不怕了,速战速决的跳下树抽出刚才捡的长剑利落的一转,顿时血溅一地,白色的雪也被染的殷红,消融了一片,露出的土地依旧红色。 手中长剑改变角度,直直的指着半跪在地上的护卫,看其一脸惊恐之色,眉心一皱,剑尖往前,又飞快的抽出,再也不看那倒地的人,转头往回走去。 那一剑,插入腹部。 拖着长剑划出一地的痕迹,杂乱的脚印混合着鲜血的红色,空气中冷冽的气息夹杂着血气,再也没有比这更无情的一幕了…… 驻足,低头看自己满身的血,这冷气似要把别人的血与自己的皮肤冻在一起,触目惊心,肮脏不堪……突然明白,自己始终没变,以前是为了权势不死不罢休,而现在的那种执着依然在,只是改变了目标而已,她依旧是那么可怖的人,本性而已…… ‘嗖’,细微的划破空气的声音,长姷迅速举剑,奈何,终是差了一步。 冰冷的利刃刺进皮肉,没有任何迟疑的从肩膀前飞出,落在不远处的雪里,小小的飞镖,染满了血迹,带着血的温度,又融化了一片雪。 嘭的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剑却含满了力道的飞去身后,同时,听到一声闷声。 长姷一手捂住肩膀,喃喃自语:“真是的,怎么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杀人不就是该一招毙命的吗,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但是还好,看这飞镖的力度,那人大抵也到了死期,做的是最后拼尽全力一击,瞄准方面偏差了许多,以至于只伤了肩膀皮肉,比起以往的伤,这点委实不算什么,完全不影响活动。 晃了两下肩膀,长姷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膝盖上的雪,转身瞄了两眼地上躺的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走了回去,在其身上一顿乱摸,摸出不少银子,终是让她笑了出声。 今天给荣宴买衣服,买马,买药,买箭都花了不少银子,是她这几个月的全部家当,刚才放马时心情一阵激荡,如今只剩下肉疼不已,也不知道下回出宫还能找到不…… 以前开饭馆挣钱不易,如今当宫女朝不保夕挣的钱都是命换来的,下回再也不想这么浪费了。 摸完了银子,边走边数,正开心着,忽然又不开心了,使劲抖了抖手中的银票,恨道:“怎么都这么有钱!够我几辈子挣的了!果然哪个时代都一样,邪门歪道比正道来钱快,虽然高风险,可我当宫女也是高风险啊……” 24 一盏灯,一道孤影,彻夜不眠,久坐于桌前执笔。 紧抿的唇,锁紧的眉,严肃的脸,却又瘦弱的身体…… “皇儿……”站在门口望了半天,德容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手中笔微颤,笔下一撇完全变了模样,不再规整,静静的盯着那一撇良久,赫佑抬头对着她笑,眉眼间亦是一片笑意,柔声开口:“母妃,为何还未休寝?天气这般冷,母妃可要注意身体才好。” 德容微微诧异,稍稍一想,却什么都明白了,苦笑:“你翻了母妃的东西,本宫就说那夹子为何有动过的痕迹,除了你,大抵没人敢碰的。你现在是在怪母妃吗?” “母妃所言为何?儿臣怎么听不懂,难道母妃是在找这个吗?”赫佑依旧是那温柔的笑,一手伸进袖子里抽出几封信,拿在手里晃了晃。 “皇儿。”德容心中一慌,急急的上前几步,伸手便要拿到那信封,却被赫佑随手撕扯了几下,往上一扔,漫天洋洋洒洒的碎纸屑中,他微笑看她。 看德容变了的脸色,赫佑饶有兴趣的念道:“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好诗好诗!母妃觉的呢。” 德容缓缓闭上了眼眸,嘴角微勾,无限苦涩的道:“你还小,大抵是不会懂的。” “哦?懂什么,懂母妃你与那太监的暗渡陈仓吗?”赫佑眸子犀利的盯着德容,目光如刀:“母妃,你想让儿臣懂什么?” “呵呵呵……”听着听着,德容便笑了出来,睁开眼睛看赫佑,神色悲戚:“这样的母妃让你很不耻对不对,可母妃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啊赫佑!母妃与他是真心相爱的,初入宫时,母妃懵懂不知,好几次差点命丧黄泉,怀着你时,多少人都想要了母妃的命,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夜夜担惊受怕,母妃笨,斗不过那么多人,宫里那么大,又那么多人,只有他愿意帮母妃,就连爹娘都放弃母妃了,皇儿,你懂的那有多绝望吗?母妃不想死啊,更想保护你……” “真心相爱?呵呵呵,真好笑,真心相爱。”赫佑扯着嘴角笑:“所以你愿意一直不被父皇宠爱,还假装是父皇对不起你,所以你愿意献出你的儿子给他当傀儡用,愿意看着我和他斗的你死我活……” “母妃不愿意啊!母妃怎么可能愿意,你是我的儿子啊。”说着说着,德容停了下来,道:“可现在说这些似乎都晚了,晚了,他眼里只有权势了。” 赫佑不断的冷笑,却再也不说话,亦不看德容一眼。 事到如今,似乎连怨恨德容的理由都没了,她说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和保护他,他也不想说什么贞操比生命更重要,因为那是他的母妃,她活着比任何都重要,可心里却更加愤怒,无处可发泄,剩下所能做的,便是沉默。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不知两人相对沉默了多久,直到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赫佑才出声,并伸手揉的眉心。 德容面如死灰,哆嗦了两下嘴唇,道:“母妃对不起你赫佑,你恨我吧,其实,母妃也很恨这样肮脏的自己,所以母妃不会阻拦你杀他,一切,早早的结束了就好了。” 言罢,德容转身离开,肩膀削瘦,背影纤细,一身雍容华贵的衣袍不知何时变得那么不合身,像是要将她压垮了一般。 赫佑对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的出声。 母妃从未用那么伤心的表情与他说过话,在他看来,母妃一直是强势的,不会听他任何发言的,但是今日…… 千岁府—— 供台上,青烟徐徐上升,烟气缭绕中,墙壁上那幅画中的女子若隐若现,殷红的唇,黑亮的眸,表情娇俏,笑的灿烂,如同一个单纯的孩子。 一双略显苍老的手抚上画卷,轻点女子眉心,小心翼翼的模样,随后放下手,冷淡道:“刺客抓到没?” 身后荣宴静静站着,听到问话,这才抬起头:“千岁惩罚,未抓到,贼人太过狡猾。” 千岁如刀的般锐利的眼眸微闭,轻笑:“荣宴,长姷那丫头,你觉得怎么样?” 荣宴被其这般一问,心中一紧,勉强平静,诚实回答:“有些小聪明,但似乎难以掌控。” “既然不能用,你说杀了可好?” “……荣宴必当谨遵千岁命令。”边说,荣宴边跪倒在地,冷静的看着千岁的背影。 “哈哈哈!”千岁陡然转身大笑,宽厚的手拍了拍荣宴的肩膀:“真是我的好儿子,那么,你就去将荣苏带来。” 荣宴大惊,沉住气道:“千岁的意思是?” 千岁两手背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荣宴,眸中似笑非笑:“一手带大的孩子跟着别人跑了,岂能容忍。” “恕荣宴愚笨,不懂千岁的意思。” “难道不是长姷用荣苏要挟你对付我的吗?荣宴啊荣宴,你们都还太嫩了。” 话音落,荣宴脸色一沉,一手已经把上了一侧的佩剑,寒目蓄满了杀气。 千岁恍若不知,微抬头看墙上的画,叹息:“不知死活的人越来越多,连我身边的人都有胆子拉走,想要孤立我吗?呵,既然如此想死,不如,就一次清理干净,以后安享太平。” 两日后,大雪依旧,皇城外街道上站满了军队,以大燕大将彭志为首的叛军正式杀入皇宫。 举着处决无道昏君的旗子在宫里大开杀戒,那几天,连雪都是红的。 城郊外的宅子里,赫佑长姷荣宴等人坐在一起。 “放心吧,我想千岁不会杀你,不然不会给姐夫机会提醒长姷。”荣苏见众人不说话,想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本以为气氛会好点,谁知得来的竟是赫佑冰冷的眼神。 长姷看他那表情,眼皮一跳,也是无奈,那天荣宴来说千岁似乎要对他们下手,虽然不知真假,但既然没有对策先躲起来总是对的,可赫佑不愿意走,于是她便打晕了他,连夜将他带出了宫。 “这个彭志,以前没有听过,他是谁,怎会突然杀出来要造反。”长姷故意转开话题。 荣宴瞄了眼赫佑,低头手指敲了敲杯子,道:“一个莽夫而已,不足为惧。” 长姷伸手将他们几人面前的杯子都拿了过来,起身拎起一旁的茶壶开始沏茶,随后给他们摆上,结果再看赫佑的脸色又是难看了许多。 倒不是她愿意做这些事,整个屋子里就她一个女子,这些男的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也只有她能做,何况此时,也不是拘泥于这些小事的时候。 荣宴握着茶杯暖了暖手,继续道:“他是千岁手下的人,野心极大,早有争抢皇位的意思,却一直碍于千岁没敢动手,现在动手,只怕是千岁对他说了什么。” 赫佑冷哼一声:“莫不是那老太监想要扶持这个蠢货做皇帝,笑话!” 荣宴冷淡道:“也就是说,再过不久,大燕将会易主,宫里的御林军敌不过大军的人数,他们势在必得。” “总是想着操控人,明明自己可以上位的,我真不懂千岁在想什么。”荣苏一脸烦躁,咕噜咕噜的喝了一杯水,又把杯子递给长姷,示意她再来一杯。 “即便是不是皇帝,他也是大燕权势最大的人,何必去带兵造反被人扣上一个反贼的名号,对于现在的千岁来说,皇位不过是一个名头。”荣宴解释完,似笑非笑的望着赫佑:“太子殿下,我说的如何?” 赫佑眼眸沉甸甸的转过去,不善道:“你在嘲笑我?老太监的干儿子。” 荣宴脸色不变,笑意更盛:“靠女人保护,不知愁的太子。” 长姷嘴角一抽,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赫佑扭脸看长姷:“不然呢,大燕已经完了,我也不必做什么太子了,我们可以永远的离开这里。” “长生……” “那又何必如此不甘心的表情!”荣宴起身冷冷的说道:“你难道连一个女子能做到的事都做不到吗。” 25 “不甘心?”赫佑大笑,拳头攥的紧紧的:“是啊,不甘心,不甘心败给那个老太监!”可最不甘心的,是他辜负了母妃…… “好了,荣宴你少说两句。”长姷皱眉,看了眼赫佑,转身走出了房间。 荣苏紧随身后,伸着脑袋看长姷的表情,过了会,长姷停下:“你做什么?” 荣苏笑笑:“没什么。” 他大抵有什么想问的,长姷猜测,可他不说,她就不问,一直走到厨房,洗洗涮涮开始给大家做饭。 一切看起来,好似特别安逸,可长姷知道,不是安逸,而是无可奈何,力量悬殊,皇上亲手养大的狼,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能做的,便是静止不动,等待消息。 下午刚吃完饭,有人从京城里传来消息,彭志挟持了皇帝,逼迫其退位,本能与之抗衡的五王爷其母被扣,五王爷也是按兵不动。 消息只到了这里便断了,等了几天也没有人从京城里出来了,估摸着是彭志将城封了。 夜色将近,宅子里亮起烛火,长姷的房前,赫佑瞧着长姷一身黑衣,面色不变,沉默了半天,道:“我也去。” 长姷点头,总是在城外等着只会叫人心里更焦躁,也不知如今城里的情况如何了,只能犯险的去打听一下。 跟荣宴借了两张面皮,两人骑着马便朝京城出发。 夜风中,马蹄跑的飞快,一下又一下的溅起一地雪沫,身上的宽厚的袍子被风扯的呼呼作响。 “长姷……”赫佑看着前方开口。 长姷挥了下马鞭,看了他一眼,一笑,朗声道:“什么都不必说了,那本就是你的东西,你想要,没错。”皇帝既然把皇位传给了他,那就是他的,自己的东西自己不要,那是傻子。 赫佑微微诧异,随后道:“我不想就这么逃了,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 长姷点头,笑的灿烂,这几日,她已经想明白了,长生他兜兜转转一圈,最终还是要回到皇宫,皇宫那个地方,只要连上一缕的关系,似乎一辈子都不能逃脱,就像出生在普通家庭的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会过普通百姓的生活一样,从出生前,就已限定了他本该生活的世界,她想将长生带离他的世界,有点可笑。 驶到城下,两人下马,将马拴到一旁的树上,抬目看着城楼上火把的光与若隐若现的士兵。 “彭志封城只是不想让消息传出,引起诸侯发兵,所以这守卫并不严,潜进去不难。”赫佑说着,眸间一点寒意:“等父皇禅位于他后,怕是一切都晚了,不过好在父皇应该没有做这等糊涂事,不然,城门早已打开。” 长姷认真的听着,然后赞许道:“果然是皇子。” 赫佑脸色一红,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低头小声道:“我们想办法进去吧。” “这个交给我。”说完,长姷扯出腰间的飞爪,拉扯的绳索转了几圈,瞄着早已看好的地方扔了上去。 这个城围将近一百米一哨岗,大约五十米一盏火,两人必须大着胆子在火光最暗的地方爬上去。 偏巧的是,刚才一个面前的哨岗走了,他们刚好可以从这里爬上去,虽然正对着一盏火,但长姷兜了些雪,在爬上去的时候,把雪一股脑的扔进火里,火没灭,却弱了很多,不足以照亮。 趁着这个时候,两人飞快的翻上城围,从另一边翻下,落脚于城里。 “呼。”赫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脸上的汗:“有点可怕。” 长姷拍了拍他的脑袋:“此时深夜,他们精神不济,松松散散的,即便是看见了怕是也当作看错了,你完全不用害怕,走吧。” 说完,长姷执起长身的手小心翼翼的前行,避开每一波巡逻士兵。 城里的守卫该是很严的,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停停走走许久后,长姷发现自己实在想的太简单了,因为人数要比她想的要多的多。 “彭志是怕任何人有异动,所以这城里的守卫要严上许多。”赫佑冷静的说道:“如此下去,怕是要天亮了,而且,若是我没猜错,宫里的守卫要更严。” 如此这般,是要如何?长姷本想这么问,却在还没开口时,远处传来了声音:“可有发现异状?” 这声音,曾经甚是熟悉,如今不知是否因风大太,连声音都染上了那寒意,冻得长姷一个哆嗦。 赫佑伸手抱了下她,沉声道:“那是彭志女儿的夫婿,回来京城时,我便查过了,他并未为官。” 长姷抿唇笑,道:“恩,我知道了,接下来要小心。” 一路胆颤心惊,行走于如死城里一般的沉寂,除了铁甲纯重的声音,再无其他,就连犬猫也都似乎闻见了城中的异样,不敢出声。 半晌,两人行至一户人家房前,未曾料到那家狗突然出声,不停的嚎叫,连惊慌的时间都没给,不远处军队的脚步声便匆匆而来,带着火光渐近。 赫佑低头看了眼已然手握长剑的长姷,牙关狠狠一咬,伸手一把将其推倒在地,道:“若我出事了,你立刻离开这里!” 言闭,飞快的跑了出去,带起一阵寒风从脸上刮过。 没一会,那凌乱的脚步声便追随着赫佑的方向消失,长姷还愣愣的坐在冰凉的地上,表情僵硬。 回过神来时,长姷表情大变,将身影隐入黑夜中飞奔,努力搜寻着赫佑。 冰冷的夜,刀刃般的风,从未有哪刻叫人这般心慌,慌到身体不住的颤抖。 早知道,她就不该带他来的! 监牢,街道,彭志的府邸,连续三天,长姷潜进去一切能够潜进去的地方,却始终没有看见过赫佑的身影,甚至连他的消息也一丁点都没有,越发的焦躁。 始终都不敢相信,那天他就这么将她推到了一边,只身一人跑了出去,生死不知! 即便是白天,却也是万家闭户。 长姷独自一人行走在街上,四下里认真扫视着,哪怕是一个角落,她都不放过,但依旧是遍寻无果。 转脸,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只剩下那里没有找了。 没有犹豫的,夜色一降临,她便爬上了皇宫的墙头,解决了一个侍卫,穿上他的衣服,表情漠然的混入队伍,逼近彭志所在的皇帝寝宫。 26 但是,此举很快便被发现,队伍中出现一个陌生的脸或许大家不会怀疑什么,那么多人,总有不认识的士兵,坏就坏在那个死了的士兵被发现了。 于是长姷只得穿着军装东躲西躲,时不时继续混入队伍,人们知道有刺客混进来了,却不知道刺客的脸,所以不会有大碍,只需要在点名的时候藏起来便可。 两日后的深夜,终是被长姷抓到了机会,扮作丫鬟端着饭菜进入了皇帝寝宫。 寝宫门口的人查的很严,拿着银针在饭菜里检查很多遍,还在长姷身上摸来摸去,似乎在看有没有藏兵器。 长姷自然是没有藏的,所以她安全的跟着一众端送食物的宫女走了进去,进了外殿,正欲继续走,一个宫女走了出来,道:“将军传令,饭菜都放在这里即可,你们都下去吧。” 好不容易来的机会,怎可如此离去,长姷寒目一闪,刚要行动,门口有人走了进来,不苟一丝的表情对着内殿的方向跪下,道:“禀将军,膳房一名丫鬟被刺客打伤,那刺客似乎抢了她的衣服和将军的午膳。” “哦?”一道粗旷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一股子难以掩去的傲气和得意:“这么说,那刺客定在这其中咯!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待本将……朕出去看看。” 长姷脚步微微向前,叙述待发。 “慢!”那人开口:“还请将军稍等片刻,待属下将那贼人捉拿……” 长姷眉心一紧,眯着满是杀气的眼望那人的背影,心中微带嘲讽。 “朕如何,还需你安排!”说罢,那彭志便走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高傲的昂着脸,以一种藐视天下的眼神扫视长姷这一种丫鬟,嗤笑道:“区区一个刺客,岂能让朕惧怕……” “哦?是吗?”长姷手指扣住他的脖颈微笑,在一片惊恐尖叫声中道:“朕这个字,由你说来委实难听。” “你!”彭志还未说话,那一直在禀报的属下便惊愣的叫了出声,迟疑的问:“长姷?” 长姷冷眼看他,撕下脸上的面皮,淡漠道:“现在都滚出去,包括你,廖炎,不然,这个皇帝会成为最短命的皇帝。” 廖炎脸色发白,努力平静下来,道:“长姷,你为何要做刺客!放下手,我们好好说。” 长姷嗤笑,想了想,道:“长生是你抓的吧?那日我找了他很久都没找到,而且当晚是你负责巡逻的,他易了容,但是只有你认识他的声音,知道他便是当今太子,然后抓了他献给彭志,对不对。”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那我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长姷放手,我会求岳父大人饶你一命,你没必要为了那种人卖命,他的气候已经到了。”廖炎说着,眼眸中带着一丝苦涩与无奈,但更多的是气愤和不可违抗之意。 长姷手狠狠的一用力:“廖炎,我不怪你,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各为其主,我是太子殿下的贴身护卫,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救他。” “停停停!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朕也能给你,朕将会是一国之主,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彭志白着脸喊道。 啪的一声,长姷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若是想要你的命呢!”言闭,扯着彭志进了内殿。 “长生!” 内殿里,赫佑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凌乱的发掩住脸颊,胸膛轻微的浮动让长姷知道他还是活着的,而他身边,年迈的皇帝一脸死灰的坐着。 长姷顾不得理他,手狠狠的一用力,打晕了彭志,扑到赫佑身边抬起他的脸:“长生?长生!醒醒啊长生!” 唤了半天,赫佑才醒来,伸手摸着胸脯用力咳了几声,方软绵绵道:“你来做什么,送死吗!” 长姷看他一脸的血迹,心中怒极,却无法发火,掺着他到了龙榻上,道:“我会救你出去的。” 赫佑沉重的喘了几口粗气:“真不该带你进宫,你若出了事,还有什么意思。” 长姷垂眸望他,笑道:“我也后悔,当真该无论你说什么都把你带出皇宫。” “长姷!”殿外,廖炎怒吼:“不要执迷不悟!” 长姷起身,一脚踩过彭志的身体,看那老皇帝,似乎感受到视线,老皇帝睁开眼来瞧着长姷。 “朕的皇儿,找了个好女子。”半天,他气喘吁吁的说出这句话。 长姷冷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说罢,转头不再看他。 千岁府府外,被一队军马围住,另有一队军马于府中和外面的人对峙,铺天盖地的杀气中,一看似温润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立于门前,一身洁白的袍子,如玉的般的手指露在外面紧紧的攥着缰绳。 少顷,那男子开口:“本王恭候千岁多时。” “哈哈哈,今日是吹了什么风,竟把一直足不出户的五爷给吹来了。”大门打开,千岁豪爽的笑着走了出来,迎着冬日并不强烈的日光看着五王爷。 五王爷并不下马,居高临下的睨着千岁,沉着道:“千岁养了条好狗,竟把本王母妃虏去,敢问千岁是何意。” “哦?竟有这等事?”千岁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表情微微惊讶的看着手下,似是询问,那手下回禀是,千岁陡然脸色一变,大力的一脚踢了过去,那人直直飞出去好远,吐出一口血后,倒地不起,没了声息。 “当死!此等大事竟不与我说!”顿了顿,千岁瞧着五王爷,笑道:“既然五爷知道那狗是老朽的,必也知道这个理儿,撒出去的狗,主子又岂能叫的回来,他咬谁,自也不是老朽能掌控的,可五爷今日带兵于老朽府前,是想如何啊?” 言罢,无数个弓箭手立于墙头,冰冷的箭对着包围在府外的士兵,一触即发。 五王爷脸色越发的冷,紧盯着千岁,少顷,道:“看来千岁亦是早有准备,早已设下局引本王入瓮,以一个大逆不道欲刺杀当今千岁的名头想要除掉本王,九千岁啊九千岁,真是个麻烦的官职,除了父皇,便是你最大,不过,今日本王既然发兵了,便早已想好了。” 千岁大笑:“五爷何时变得这么不明状况,城内你的兵不足以与老朽抗衡,却执意要诛了老朽,不可谓不孝顺。” 五王爷冷笑:“哪怕是被安上诛杀当今千岁叛乱造反的罪名,今日你的命,本王也要定了。” 千岁停了笑,一双如蛇眸的眼望五王爷:“人人都说五王爷温润公子,天下第一智者,从不卷入任何朝政纷争,屹立于顶高处嘲笑着众人的你死我活,如今老朽能让五王爷动怒,且不知死活的与老朽抗衡,哪怕是死了,也值得了。” 五王爷不接话,伸手拔出身侧佩剑,飞身下马,剑尖直直指向千岁…… 陡然间,四周涌来无数兵士,一片寒光晃入眼底,五王爷瞳孔一缩,立马收剑,冷冷的睨着千岁:“千岁早已准备好了赶尽杀绝,只等人亲自入瓮。” 千岁后退几步,朗声道:“如今知道,为时晚矣,老朽只是在诛杀叛贼,欲以刺杀仅次于皇上的九千岁,视为叛贼,众人无需手下留情。” 27 宫内,血气蔓延,往日金碧辉煌,今时只剩下无尽的苍凉,时不时传出几声甚小的哭泣声,以此告知人这并非完全没了活人。 一队人马从皇宫正门进入,各个手持长矛,整齐气势的脚步声一路行来,淹没了哭泣声,带来一片骇人的杀气。 厮杀声响起的时候,长姷正给赫佑包扎着伤口,听到这,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来了救兵?可是谁会来救他们? 赫佑却并不直接答,反道:“这回真的会死,你不该来的。”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告诉我。”长姷严肃起来,认真盯着他说。 赫佑微微扭脸,朝着彭志的方向看了眼,微嗤:“一颗棋子而已,你马上就明白了。” 果然,过不多久,外面的厮杀声停息,却又响起整齐靠近的脚步声,一道声音响起:“大燕太子殿下与其母德容贵妃软禁皇上数月,逼其传位,甚至伪造假圣旨,经九千岁查出,便勾结彭志一同造反逼宫,杀害皇上,其罪大逆不道,当!诛!” 话落,无数冷箭划破空气之声传来,甚至有箭穿过了窗纸,直直的朝长姷刺来。 长姷一个闪身,堪堪躲过:“长生……” 赫佑紧闭着眸子,发白的唇微张,声音略带沙哑:“从我回到皇宫里开始,便入了他的局了,他不是不要皇位,只是时机未到,一切都还没清扫干净,想让我与五哥自杀残杀,可惜我们没有……即便是死,也要给我们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呵呵……他想我大燕皇族彻底毁灭,背上千古的骂名,他做到了,父皇是昏君,而我,杀父。” 长姷弯腰紧紧的攥着他的手,转脸看那皇帝:“自古皇帝多疑心,定会为自己留后路,你呢。” 皇上微喘,咳嗽了几声,伸手指了指。 长姷一颗心终是落地,对赫佑道:“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隐入暗道时,长姷回头看了一眼,破陋的窗户飞进无数带火的箭,一瞬撩起火苗,冒出徐徐黑烟,外面嘈杂的似乎有人说话声,此时却已听不真切。 冷冽风中,厮杀声,惨叫声,夹杂着血气飘出好远,冷刃相互碰撞,稍一分神,便是人头落地。 如蝼蚁一般的死亡,让人无法去感伤,亦无暇感伤,或许下一个就是你——这便是战场。 身处浓烈血气中,九千岁负手而立,寒风撕扯着他的衣袍,挺直的背影略显萧瑟,微微生出纹路的脸绷紧,目光低沉。 “你想要皇位?”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 “想要,又不想要。”九千岁回答,态度似是认真,又似是漫不经心。 德容默了会:“放手好不好?” “不。”简单明了。 “你何时这般一丁点话都不听我的了。”德容微苦笑。 九千岁转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从你入宫开始,从我披上那个老太监的皮开始。” “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九千岁沉默,低头看一地的白雪:“我不会这么简单就让他们死的,就像昏君一样,我会让他们所有人痛苦,体会我的感受。” “能不能请你放过赫佑,他毕竟是我的骨肉。” “不好。”和心中所想的答案一样,德容笑了,道:“还记得你以前,明媚少年,不是这般模样的。” “我藏在这肮脏的人皮里数年,早已见不得光。” 德容笑着叹息:“我就知道,他们斗不过你,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抑或是想要什么,不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吗。” “可你还是让赫佑留了下来,想让他做皇帝,可惜,有关于昏君的一切,我都不会放过。” “我以为你会对我特殊一点,是我自负了。”德容说着,踏着绣花鞋子往前走了几步,张开手臂抱着他,顺手划出袖间匕首抵在他背后上,道:“尘封的往事无需他人知晓,该忘记的便忘记吧,随我一起走,可好?” 言闭,眸光寒意一闪,匕首直直插下…… “到这种时候,你还在想着赫佑能否即位,想要取走我的命,我对你很失望。”九千岁的声音平稳,说这话的时候,同时伸手含着内力打出一掌。 匕首掉落,德容直直的飞了出去,落地时一口血喷出,含笑看九千岁:“他是吾儿,我可以陪你去死,却必须让他好生活着。” 陡然间,九千岁额上青筋鼓动,立于寒风中如看蝼蚁般瞧着德容:“昔日昏君将我全家拖往菜市口凌迟之时,躲于暗处,你叫我不要出去,说就算我什么都没了,还有你,你会一直陪着,但是,你嫁给了昏君,甚至有了他的孩子,如今又告诉我,你与昏君之间的儿子更为重要……你该死。” “青祁……”德容视线模糊,轻唤。 九千岁只微微顿了下,便仿若未闻继续道:“除了昏君,其实我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恨。” 没待德容问,他便低声道:“你的儿子啊。呵,他们都道我想要皇位,实在是傻,想得到的从来没得到过,我早已不会执着于这些浮华,大约是心死了,不过,一切也快到了尽头,所有的人都聚齐了,无聊的小把戏也该结束了。” 说完,脚步沉稳的走向德容,伸手将她抱起,笑:“与我看这人生最后一出闹剧,如何?” 从秘道出来,入眼一片雪白山峦,长姷掺着赫佑走出来,坐在原地歇了会,随后便看见老皇帝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可叫我好等。”空空如也之处,忽传来一道声音,接近着一青色身影从一处小山包后走了出来。 不知该如何形容此人,明明长得看起来温润如玉,亦是挂着笑,可无端叫人觉得冷,比这地上的雪还要冷,而他怀中,抱着一名妇人,脸是冲着里面,并看不清其容貌。 “你是谁!”赫佑勉强稳住身子,将长姷拉至身后。 那人笑,平淡道:“我是来让你们生不如死的。” 奇怪的话语,却无不透露着诚实,诡异。 那人却毫不在意,目光转向老皇帝:“送你个礼物,如何?” 28 虽是问句,但却不可能等人回答,四面八方涌来黑衣人,包围着长姷等人,他们别无选择。 长街寂静,如死了一半悄无声息,唯有他们的脚步声响彻街尾。 随着众人来到一处高门庭院前,脚步微顿,却还是走了进去。 只朝庭院里看了一眼,三人瞬间如被定了身,动弹不得。 如此寒冬,那一排排架子上被捆绑的人只着了薄薄的囚衣,头发凌乱的盖在脸上,赤着脚踩在冰雪上。 “这礼物,是特地给吾皇准备的,那么现在,开始吧。”不知何时,那青衣人已然找了个椅子坐下,手里却依旧抱着妇人。 架子旁站着的人纷纷听令,用力抬起每一个囚犯的脸,随后擦了擦手中的刀,朝各自对着的人下手,不是一刀解决,而是一刀一刀的凌迟。 霎时间,弥漫着哀嚎的院子变成了地狱。 “住手!”老皇帝陡然大吼,望着那些熟悉的脸,朝青衣人瞪着:“你到底是谁!快将朕的人都放了!” 青衣人笑,玩味道:“心疼吗?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死几个妃子孩子,似乎远远比不上我的痛苦呢。也罢,不如就教你体会一下那种无力感也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被残忍杀死也是不错的。” 老皇帝眼睛瞪起,嘴唇哆嗦的再也说不出话,捂住胸口噗的一声喷出口血,染红了一地白。 长姷捂住赫佑的眼,却被赫佑拿开,固执的看着眼前残忍的景象,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你到底想做什么!”长姷吼道。 青衣人垂眸,白净的手搭在那妇人头发上,轻轻抚着,似是低喃:“我在做什么,你没看见吗,我要让他痛苦啊,让他一无所有……可是,却没有报仇的快感,对付一个老头,真无趣,不如,将这些人全部挫骨扬灰了吧。” “你敢!”此时的老皇帝,每说一个字都十分吃力。 青衣人笑的欢畅:“我有什么不敢的,多年来扮作九千岁将你一步步变成残暴不仁的昏君的人可是我哦,哦不,也不对,应该说没有我就没有九千岁,你如今已经孤立无援了,你说,我为何不敢?” 三人同时吃惊。 青衣人想了想,继续道:“如今各国开始攻打大燕,内乱加上外敌入侵,逼宫,眼见自己身边的人死去,最疼爱的五王爷亦生死不知的正与大兵对抗,最后,作为人生中最想补偿的妃子,却躺在我的怀里。” 说着,青衣人微微碰触了下那妇人的脑袋,将其脸对向外面。 “母妃!”赫佑怒目圆瞪,咬牙唤了一声,再无其他声音,面寒如霜。 冷静,长姷告诉自己要冷静,且如今除了冷静,她什么也做不了。 一直伴随在耳畔凄厉的惨叫不知何时越来越弱,老皇帝早已昏厥,长姷和赫佑只能干瞪着青衣人。 血流成河,刺鼻的血腥味涌进鼻子里,吸入肺部,一阵阵的叫人恶心,赫佑的脸色已然发白,一只手死死的攥着长姷的手。 “无趣……”青衣人瞄了眼老皇帝,手指玩弄着德容的黑发:“大燕已然要灭亡,大燕皇族亦快死绝,做到这个程度,却依旧不觉痛快,不如,就拿你开刀吧。” 话语虽听似随意,却字字含着杀气,眸子说不出的幽深。 待宰的羔羊,那并不熟悉的兄弟姐妹的下场让赫佑早已看清楚这一点,稳稳道:“我不知你与我皇族有何仇恨,但既然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任由你如何,放了她,还有我的母妃!” 青衣人眉尾轻挑,看赫佑身后的长姷:“你没资格谈条件。” 赫佑脸色一沉,毫不迟疑的跪在地上,冬日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布料刺痛着皮肤,他却犹如不觉。 长姷皱眉:“长生,起来,他不可能会放过我们的。” 青衣人面上不悦:“谁说不会,你凭什么猜测我的想法。” 长姷凝眉望他,心中大怒,手攥成了拳头:“长生,起来!玩弄而已,何必与他认真!” 赫佑不动,长长了的刘海盖住眼睛,偶尔一丝风吹过,掀起刘海,露出那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神——他不想再挣扎了。 青衣人脸色发冷,看着怀中的人,又看了看赫佑,终是拧起了眉头,手也不伸却凭空取走了身边护卫的剑,眼眸一丝狠意闪过,那剑便自动朝着赫佑飞来。 长姷大惊,顾不得什么,手中最后保命的匕首直直的就扔了过去,想要打开那剑,可面前的黑衣人竟瞬间抽剑砍开匕首! 近在咫尺的距离,忽然变成了天涯海角,几步就能跨过,却硬生生被隔开,长姷亲眼看见那剑插入赫佑腹部,从他的背后冒出剑尖,血如同未关紧的水龙头,形成一支小水柱顺着剑尖往下流,落在雪上,殷红一片。 “长生——” “我也知道或许他不会放过你们,但还有其他法子吗?我曾说过,我会保护你,死前,不想食言。”状似低喃的语气,努力顺畅的说完,连头都没回一下看看长姷,便一头倒在了雪地里,从口中溢出的血消融了白色的雪。 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流下,顺着下巴,滴落在地,心如同被撕开了一般的疼痛难忍,从未有哪刻这么疼,从未有哪刻这么想发泄。 “滚开!”长姷听见自己陡然间沙哑的嗓音这般说道。 然后不管不顾的走到赫佑身边,傻愣愣的看着他惨白的脸与白雪挨在一起,流出的血快速在他身边蔓延,如墨画般晕染出一幅血红的景,诡异又美丽。 轻轻的伸出手,想要触碰下他的脸,每次快要近了,却马上的收回,如此反复,小心翼翼,如同世上最胆小的生物。 彻骨风,夹杂雪,夹杂血,摇曳着长发,在人耳边呼啸,使得周围的一切声音变得模糊,连场景都变得不真切。 29 “你也得死。”一声低喃,长姷陡然抬头,眸中星星点点燃起恨意,比冬日的风要彻骨百倍。 身旁黑衣人迅速将长姷围了起来,青衣人细眯着眸子,素净的手淡淡的一挥:“杀。” 话音落,没待他们先行动,长姷先发制人,放倒离她最近的几人,冷语:“不杀你,我是不会死的。” 提着手中长剑如灵蛇般挥舞,没有多余的招式,只是为了一击致命。 恨固然能让她变得有力,可终究是人,敌不过那么多高手,身上很快挂了伤,不轻不重,却满身都是,一时死不了,这就足以。 长生,两世来她最重要的人,舍不得他受一点伤,以前在小酒家时,他淋个雨都让她心疼不已,努力把最好都给他,是她护在手心里的弟弟。 长生以前性子腼腆,头一次见面,还红了脸,对着她笑得小心翼翼,可头破了的时候,性子又微微有些刁钻,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孩子,十三四,如何不是个孩子。 他本不该肩负这么多的,她本说了要保护他的,可不知何时,长生不再像从前了,他似乎是不需要她保护了,好像慢慢的成长了,所以总是一次次的说要保护她,遇到危险首先将她推开,呵呵……多么像是一个成年人才会做的事。 或许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便是始终将长生当作了小孩子,从未平等的正视过他。 负伤越来越多,好好的一件衣服,都被血染红,眼睛发花,四周变得越来越扭曲,避开剑刃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精疲力竭了吗? 可是,不甘心啊! 呼啸寒风中,一声细微的闷哼,稍瞥去一眼,几个黑衣人大惊,纷纷愣了一瞬,借此时机,长姷刀起刀落,鲜血喷涌。 立于一片尸骸中,侧目看着那青衣人,过于白的脸上,下巴处挂着血,是从唇角溢出的。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惊讶,然后是了然,垂眸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簪子,微微一笑:“你真的下的了手。” 德容渐渐满面泪痕,倚在他怀里望他:“你杀了赫佑。” 青衣人朝赫佑那看了眼,还是笑,带着暖意:“没,想杀他,可他那么像你。” 长姷一怔,飞快的跑到赫佑身旁,试探他的鼻息,微弱,但的确是有的。 德容表情开始怔愣,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想要去摸他下巴上的血,却因为抖的太厉害,始终无法触及。 青衣人抬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还记得你进宫前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德容使劲的摇头,泪水落的更多。 青衣人抚上她的脸,微微叹息:“我也是突然间想起的,我说,我一定会带你出宫的,这才是我进宫的目的啊。”却不知何时走偏了。 德容愣愣的瞧着他,颤抖着唇:“你进宫不是为了报仇啊。”不知为何,含着泪竟笑了出来:“对……对不起。”说完,慌乱的手指把上那簪子:“拔出来就没事了,一定会没事的!” 青衣人缓缓摇头,按住德容的肩膀:“不必了,你陪我一会就好了。” “长生!醒醒。”长姷努力搀扶着长生起身,却还有杀手阻拦,她回头看了眼青衣人,随后转向德容。 “我以为,我为赫佑选择了最好的路,如此他便不会受伤,我错了。”这大抵便是德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给长生包扎好伤口从房间里出来的长姷没再看见她,独自一人看着空落落的庭院,老皇帝还躺在那里不知死活。 她走了几步过去,提着剑,垂眸瞧他,只见他细眯着眼看那边架子上的白骨,道:“浮华一世,临死看尽悲痛,朕早已知悔,却晚了,有些事,错不得,哪怕为君为主,但愿下辈子,过普通生活,贩夫走卒亦可。” 半响,他阖上眸子,绝了外界的血红:“传国玉玺在御书房第三排书架的机关里,圣旨我已拟好,只差盖印,是走是留,将死之人,无权过问。”叹一声:“送我走吧。” 长姷漠然挥剑:“好。” 转身,无视袍子上的血,抬眼看那架子,由着寒风包裹,默默无声。 这上面,是一众皇子.公主与几个妃嫔的尸体,或许连尸体都算不上,满地掉落着皮肉,场景与屠宰场差不多,刚才如河的血此时已经冻上,凝固成一条血红的冰河。 凄惨,残忍,可怖的场景,不该是寻常人该看到的,所以,五月一进来便尖叫了出来。 许久未见五月,却丝毫没有一点相逢的喜悦,在死人堆里,很难让人生出高兴的感觉这也是正常。 长姷闻声转头看她,脸上没有表情。 那声尖叫很快便平息,此时五月身后,站了一个男子,脸色苍白,甚至脸颊上还有几道看起来新鲜的小疤痕,大抵是刚应对了些麻烦而受了伤,却伸手挡在五月眼前,阻隔了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五月姐。”长姷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道:“你先等会,我在这园子里翻翻,换件衣服再见你。” “不用了。”五月拂开那男人的手,白着脸道:“我都看见了,你伤的那么重,赶紧随我去找大夫。” 长姷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地上的尸体:“九千岁已死了,先皇亦驾崩,传国玉玺在御书房第三排书架的机关里,圣旨随便写,我要带长生走了,五爷不会不让吧?”说着,瞧着五月身后的男人,大燕的五王爷。 五月亦是回头,表情看似平静的看着他,袖中的手却早已攥紧。 寂静无声,寒风呜咽。 五王爷略沉默了会,瞧着长姷,道:“按照父皇的意思,他已是皇上,走与不走,无需问我,你需要问的是大燕百姓。” 长姷听罢点头,往屋子里走,五月和五王爷跟在身后,路过先皇遗体时,前方的长姷刚好停下脚步:“你父皇,你不管他。” 五王爷低头,又侧目看了看那边的架子:“我瞧他带笑,倒是乐意躺在这里的。” 长姷不再说话,推门进屋,坐在床边守着长生,边问:“瞧你这状况,好像比我好不到哪里去。”30 “千岁走之前给那些士兵下了死令,必诛了我,但是千岁不得民心,百姓们瞧见他的人杀我,便自发组军来帮,那些士兵大抵也是有家人在这城里,没多久就散了,千岁又一直没出现,多人猜测他或许是跑了,如此这般,再无一人肯杀我。” “运气挺好。”长姷说这话时,不冷不热,叫人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但她确实没多想,只随口一答。 五月凝眉,忽略她那句话,语气微重:“你跟我来,我给你包扎。” 长姷瞄了瞄自己身上的血口子:“没你看的那么严重,都只是皮肉伤,再说现在天冷,水之类的东西很快就冻上了,流不出多少血的。” 五王爷嘴角一抽,沉声道:“你爱慕赫佑,可是他有太……皇后了。” 五月扭头死盯着五王爷:“五爷……” “是我的,始终都是我的,别人抢也抢不走。”长姷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没有表情,像是极其平常的说着最普通的话。 五月却被惊了:“你不是向来说他只是你弟的吗!” “他是我弟。” 五月:“……”完全答非所问。 “即便是没有即位亦是皇上,在这里待着不合身份,外面已经停了马车,这就回宫吧。”五王爷说道。 “恩。”长姷点头,忽然身上一暖,回头看,是五月将自己的披风罩在了她身上,对着她笑,一瞬间,眼眶又湿了,连忙低下头,装作没事。 翌日,长生还是未醒来,五王爷代政,宣告先皇驾崩,新帝伤好后即位,而逆臣九千岁图谋不轨,诛杀先皇与众多皇子,已经被刺死。 一代祸国殃民的宦官时代,就此了结,大街上都有人在欢呼,笑的仿似幸福马上就要来到,忘却大燕四面临敌岌岌可危。 “长生,你想不想要这龙椅?” 榻边,长姷对着那张昏迷的脸问道,等了半天,没见回声,只好继续低头看那张黄色的圣旨,玉玺就在手边,近在咫尺。 盖上印,或许一生不得太平,不盖印,但这差事又能推给谁呢。 拜九千岁所赐,大燕皇室都快死绝了,别说后妃,就连皇嗣也所剩无几,除了不在京城没被波及的人还活蹦乱跳,京城里已经没有几个敢跳出来说话的了,仿似是怕那杀人成魔的九千岁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要他命一般。 唯一能说话的五王爷,现在好像完全没这个心,听五月说,她与五王爷有过一段,但那时的五王爷年少轻狂,无论如何也想要皇位,她认识小筝的那条链子就是因为她戴过,是五王爷从宫里偷出来给她的,告诉她那是历代传给皇后的东西。 后来,大概是因为五月离开了,五王爷才逐渐冷静下来。 昨日,长姷特意问五王爷:“要皇位就给你,痛快的说。” 哪知五王爷毫无感情的瞧了她一眼,身体往后面一靠,倨傲的神情:“无需那个,我也是最大。” 长姷被噎,只得不再说话,沉默着守在长生床前。 “水……” 随时极其细微的一声,但是长姷还是听见了,连忙的回过神来,心中大喜,当下便笑了出来,走去倒水。 睁眼一瞬间,瞥见明黄色的场景,赫佑全身顿时紧绷,迷茫的四下里看着,直到看见长姷的身影,心才放了安稳,艰难的扯着嗓子说出软绵绵的三个字:“长,长姷。” 长姷小心翼翼的喂他喝水,边说:“你没死,放心吧。” 赫佑喝饱了水,嗓音稍微恢复,拉着长姷的手急切的问:“我母妃呢,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长姷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想了会才回答:“先皇驾崩了,九千岁被娘娘杀死了,并且,带走了他的遗体。” 赫佑显然一时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愣愣的不知该说什么。 长姷搁下水杯,替他盖好被子:“娘娘大概是不想待在这里了,九千岁说,他当初进宫的原意便是带娘娘出宫,如今,愿望实现了,长生,一切都过去了。” 赫佑垂眸,沉默着看被子上的花纹,少顷,开口:“那么长姷,我们也走吧,离开皇宫。” “可是皇位……” “不必管它,谁爱要要便是。” 长姷叹息,违心道:“朝廷不稳,百姓受苦,外敌入侵,既然这个位置已然给了你,你就不能直接扔下这个烂摊子便走了。” 说实在的,长姷也想带着长生远走高飞,这个国家谁爱统治就统治,可真的就放得下了吗?千万百姓眼巴巴的等着皇上做主说话,皇上却跑了……如若她也是那百姓中的一员,会气愤。 这两天日思夜想的没能自己给出答案,如今终于想通,也是松了口气,含笑望他:“长生,你不是那么不负责的人,既然不想走,就不要走,我不会生气的。” 赫佑猛地抬头:“长,长姷……”见长姷始终对他笑,终是道:“荣华富贵于我来说,不及与长姷在小酒家的一天,可如这般走了,我觉得……是不对的。” 长姷扑哧的一声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随即放下手,拿起玉玺盖在圣旨上。 倚在榻上,纤纤玉手轻抚怀中的猫儿,精致的脸上却不见笑意,一旁侍候的丫头也有些胆颤心惊,同时心中也生出些鄙夷:作为九千岁的干女儿,如今九千岁死了,她这个未来皇后,还有什么资格嫁给皇上。 “你在想什么。”榻上的人突然开口,丫头白了脸,心虚道:“奴婢什么都没想,只想着如何让您开心。” 小筝丝毫不在意的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细细的盯着猫儿瞧,心中纷乱无比。 九千岁死了,千岁府也被查封,从他府中搜来了解药,一切都让她松了一口气,自由失而复得,如何能不叫人欢快,可她没忘记她曾是他的干女儿,但想着有长姷在,赫佑不会怎么样她,生命是不会有危险的。 而今最关键的便是婚期,虽然被推后,可却并没有收回,只要她再稍稍往前一步,便是一生的荣华富贵,母仪天下…… 但这样或许会对不起长姷,她是在做以前自己最不屑的事情,争抢别人的东西…… 眉心不经意的一皱,轻轻的叹息,起身下了塌:“进宫。” 那一次逼宫之后,一个月来宫里始终没有缓过来,宫人稀少,仔细闻,似乎依然能够闻见那刺鼻的血腥味。 31 匆忙走过宫道,途中碰到几个宫人,虽与小筝行了礼,却似乎不知开口怎么称谓,纷纷尊称她一声姑娘便匆匆走开了。 更甚者,有的宫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大多是说她一个千岁的干女儿,如何没被治罪? 陡然觉得,她的一生最大的污点,便是做过千岁的干女儿,这令她甚至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一路跟着宫人的指引找到了长姷,看到她的那一刻,小筝的心一瞬下沉,袖中手指攥紧,握成了拳。 晌午阳光明媚,驱除了些许严寒,带来微微暖意,光线打在那人脸上,无端给她轻松的表情里加了一丝温柔感。 先皇驾崩,三个月内宫中没人敢穿鲜艳色彩的衣服,她大抵也是,所以只套了一件素白的衣裙,无太多花式,亦不繁琐,可布料在阳光的折射下鲜亮至极,价值不菲,与头上白玉的发簪十分相配。 小筝看了她许久她才发现,然后搁下手中的书,从贵妃椅上直起身子望她,神情自然,仿若这个皇宫已然成了她的家,道:“你来了,进屋吧。” 小筝没动,愣愣的盯着长姷,心跳越来越快,分不清是愤怒抑或嫉妒,还是自己已然想到了答案,少顷,她平静了下来,回以一笑:“恩。” 丫鬟恭敬的上过茶,长姷端起杯子细细的抿了一口,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小筝瞧她的手指正入神。那白嫩又纤细的手指仿若从来没有干过粗活,指甲也修的干干净净,抚上如玉般的茶盏,叫人赏心悦目。 听到她问话,小筝回过神,答非所问道:“你进来气色好了许多,看着真如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听此话,长姷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手指滑动着杯沿,语气轻快道:“你定是眼花了,本质上还是我,毕竟那么多年习惯了村里的生活,不可能轻易的改变的。” 小筝面色出现些许的僵硬,很快就掩饰了下去,正欲说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略微匆忙,虽没见到人,可她也猜到了是谁。 果不其然,是赫佑。 赫佑一进来,瞥了小筝一眼,便直冲冲的走到长姷面前,笑意直达眼底,道:“边境传来消息,意图分抢大燕的各国如今都已停战,他们当初是打着除掉宦官解救黎民百姓的旗号来犯,如今九千岁已死,他们就算是想动手,也需要借口,所以,大燕大抵能太平一阵了。” 长姷也是一喜,道:“总算能叫人喘口气了。” 赫佑却摇头:“得知我要登基,他们撤兵送礼恭贺,这半年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大多数人都抱着观望的态度,但不否认有那不知死活偏想要瓜分大燕一块地的人蹦出来掺和一脚……”说着说着,赫佑扫了眼小筝,意思明确:你出去。 小筝尴尬的脸上如同火烧,匆忙的行了个礼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赫佑关上了门继续道:“我想亲自出宫拉拢诸侯,他们手上的兵力很可观,大燕朝廷流失忠臣人才,可国势并不弱,只要重新将他们归于我手下,我就不是孤立一人。” 长姷点头:“作为一国之主最重要的是要有拥戴他的人,如今朝中还如一盘散沙,不如,就先把那些辞官隐退的可用之人拉回来再做打算,稳固根基,毕竟出宫时日不会短。” 赫佑拉着长姷的手,面上毫不掩饰笑意,道:“就依你的。” 商谈完了国事,那自然就剩下两人之间的事了,沉默了会,赫佑道:“小筝来找你,所谓何事?” 长姷想了会:“她还没说呢。” “哦。”声音微沉:“我与她的婚事,我会亲自昭告天下无效。” 长姷神色不变,依旧笑咪咪的,口气轻快:“好啊。” 赫佑怔愣了下:“我以为你会生气。” “为何?曾经她帮过我,而现在九千岁一事她没被处决是我还她的恩情,我们两清了。” “那,长姷,让我娶你可好?”说这话的时候,赫佑神色很是认真,心跳如鼓,看着长姷不变的神色,他面颊缓缓变红,有些恼羞成怒:“我是认真的,你也说过让我娶的。” 长姷笑,平息了下内心的躁动,然后异常清晰道:“不好。” 翌日,长姷走了,只留下一封书信,赫佑看了,便整齐的折好,放在盒子里,外面用一把精致的锁扣上,谁也打不开。 ‘等你到十八’ 不再是潦草难认的笔记,而是一笔一画认真的书写。 写这话的时候,长姷独自一人对着夜灯尴尬,脸颊微烫,自嘲的笑笑,搁笔将信装好。 年少轻狂,一时情动误以为一生一世的错误,她不想他犯。 体贴庇护,将姐弟情意错当情爱的错误,她不想他犯。 再之,国不安稳,作为皇上的他,日夜操劳,心神俱疲,没有时间单纯的去开心,考虑个人事情。 而她,也要好好的想一想,不再把他当作孩子,他会走自己的路。 五年后—— 炎热的日头被树叶层层叠叠隔断,浓密不透风的树林里,懒懒散撒的倚靠着不少穿着盔甲的士兵。 鼓噪的知了声不绝于耳,这一波刚停,那一拨声音又起,仿似在比着谁的嗓门大。 “大人,喝水。”提着水袋的小兵顶着黑乎乎的脸笑出一口晃眼的白牙,十分客气的朝着那靠在老树上头盔盖脸的人说道。 “不用了。”听声音,是个女声:“你喝吧。” 小兵点头,转身走开。 愣了会,那人伸手抚正了头盔,露出张精致的脸,小脸朱唇,看似亲和的眉眼间略带英气,正是长姷。 她掏出张图,眯着眼细细瞧了会,道:“再赶个三两日,便能到了,都起来吧。” 32 她说完,附近的兵士全部站起来,没听到声音的,瞧这举动,也知道该走了,整理了下便准备出发了。 “此番发兵清剿虎啸山,难得以为有些乐子,哪知只是一帮乌合之众,如此还敢出来祸害百姓,真是的。”高头大马上,一着盔甲的白嫩少女摇头晃脑的说着:“如姐姐这般名人亲自出马,竟是为这等人。” 长姷回头瞥了她一眼:“三年前东齐挑起战事,大燕为退敌,诸侯联起与皇上一同发兵,虽然成功退敌,可元气有伤,再经受战事,怕很难缓过来了,这般严肃的事,有何乐子可笑?”说着,顿了下:“郡主说笑了,我并非名人,只不过是偷袭成功取了敌军大将首级。” 郡主撇了撇嘴角,低声嘟嚷道:“都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郡主了。” 长姷只当没听见,骑着马走在前头。 一个晃神,心思便飘远了,想起了那时的小丫头,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为了一盒药膏便双目含满了泪花的模样。 “姐姐在想什么?”郡主偏着脑袋问。 长姷一愣,含糊道:“想几年前的你啊,人生也真是一种奇遇,若不是因为你,我大抵也不会有机会为国效力啊。” 郡主抿唇笑得灿烂,脸颊微红道:“也不全是因为我,爹爹他也赏识你的。” 长姷不置可否,一路上没再说什么话,直到两日后进城。 无论多少次,亦无论大战小战,每次长姷从这块疆地的城里进出的时候总能引起一阵骚动,似乎是一件功成万年不朽,让她脸红不已,甚至都有种心虚的感觉。 一片吵闹中,郡主拉马靠近长姷的马,道:“姐姐还未想过成亲嫁人吗?” 一句话,瞬间直直戳进心底,引得长姷一时间竟笑不出来了故作正常道:“没有啊,怎么了?” 郡主摇了摇头:“刚才瞥见一人很像安小侯爷,忽然想起爹爹没派兵叫姐姐剿匪之前,他还来了我们的疆地,似乎想要娶姐姐呢。” 长姷挑眉:“我连他是谁都没见过,他怎么会想娶我?” “自然是听闻了姐姐的事咯。” 长姷听着忍不住乐了,眨眼间,不知怎地就瞧见了前方拥堵的热闹人群之外,河边杨柳树下,一着蓝色衣袍面容不凡的青年伫立,远远的观望着她。 她座下的马每走一步,那青年便随着她视线移动一下,眉眼间略带清冷,嘴角却好似在笑。 长姷心中一颤,微微撇开了脑袋,眉心缓缓锁起…… 是不是他?到底是不是他?五年没见,他长什么样?胖了还是瘦了,个子是多高? 想着想着,长姷陡然回过神,啪的一声一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矫情?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紧张?随便看一个路人都能怀疑上…… 虽然明知道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可还是忍不住去看那杨柳下……可人已然不在。 果然,她想多了…… 交完差加上请安后,天色已暗,长姷这才从郡主她老爹的府里出来,沿着漆黑的路,独自一人回家。 这些年一直跟着郡主父亲北定侯做事,身在军营,又加之南征北乱,忙忙叨叨的根本没时间去想儿女情长,所以过的并不觉得漫长。 而这一年,状况有所好转,平时空闲的时日多了,心思便多了,终于想到长生的年纪,好像已经不止十八了。 虽人不在皇宫,但皇宫的事多数还是有所耳闻的,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竟没有妻妾。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距离感,从前从来不曾想过的事,看待的问题,如今都一一浮现脑海,真真正正的觉得,长生不是个孩子了,他是个男人,所以她才会注意到他没有妻妾的事并将其原因归结到他们的感情上。 夏夜的风拂动燥热的空气,带来丝丝凉意,她想的正入神,忽脖颈一阵冰冷感划过,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微凉的风,好似霎时间变成了寒风,随着‘哐当’一声,手中的头盔摔落在地。 漆黑的街道,从路旁快速的掠过几道身影,五黑一白,而白色的身影显然要快上许多,直直的朝着长姷飞去,抱着她飞上房屋,然后松了口气般说:“避开了。” 长姷愣了一瞬,从那人怀中挣脱,拱手一礼:“多谢相救。”随即手抚上身侧长剑剑柄,一双寒目望向下方的黑衣人。 这座城属北定侯,向来管理得当,街上巡逻亦不少,多年来极少发生这种事情,简直都可以夜不闭户,如此情况下,长姷一回到这里,便全身松懈,警惕感放松,谁知今日,差点丧命! 看这几人的行头应该是给钱卖命的杀手,到底是私人恩怨,还是他国有意,这就不得而知了。 抽出剑,未回头看那白衣男子一眼,一跃落地,与那五人开始纠缠。 打斗声很快引来了巡逻的士兵,杀手见势便要跑,长姷岂能叫他们如愿,提剑朝着一杀手腿部扔去,剑中,看他踉跄倒地,长姷飞快的跑去钳住他,寒声问:“谁派你来的!” 那刺客倒没搞什么含毒自杀,脑袋扭到一边,摆出一副什么都不说的模样。 长姷不屑的笑,摆了摆手对巡逻兵道:“那些就不必追了,把这个好好的带给侯爷看,万不可弄死了。” 巡逻兵瞧她身上未换的盔甲,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纷纷领命,架着那个杀手走了。 此时,长姷才去看那白衣人,他已经不在房顶上了,而是正弯着腰捡她的头盔。 长姷走近几步,想要接过头盔:“谢谢你。” 抬眼看他,呼吸一窒,和白日里那个穿蓝色衣袍的人是同一人。 “你,你是……”此时,长姷以为自己用的是最平常的口气问的,可是实则,声音是在颤抖的。 那白衣人温润一笑:“姑娘,你怎么了?”说着,竟还伸手去摸长姷的头。 长姷一听,立马后退了两步,扯着嘴角勉强的笑了下,随后夺过头盔,道:“是我认错了,今天谢谢你了。”说完,又是拱手一礼,转身便走。 谁知那白衣人不如表面看着面善,陡然着手去拉长姷的手,长姷一下子避开,挑眉瞧他:“你想干什么?” 白衣人笑意更深,道:“姑娘不必防备,在下并非恶徒,只是看姑娘伸手敏捷,想与姑娘做个朋友。” 长姷嘴角一抽,摆了摆手:“看少侠似是江湖中人,江湖最是不缺我这种三脚猫功夫,夜色已深,就此别过。” 说罢,抱着头盔转身走远,走着走着,回头看了下,那白衣青年已然不见身影。 33 长姷的院落并不大,是因为有功侯爷亲自赏与她的,秉承着自己一人住太大浪费土地的原则,她选了座普普通通的,外面有士兵把守,即便是如此深夜,门口的士兵依旧精神奕奕,瞧见长姷回来,纷纷行礼,长姷点头示意,进了院子。 回了房间,洗澡水已经备好,估摸着院里的下人听闻她回城便开始着手准备了,而饭菜也将会在洗漱完之后端上,累了许久回来又得下人舒心的照顾,路上遇刺的一点沉重此时也烟消云散。 次日一早长姷便去了侯府,想要询问昨夜刺客之事。 守在厅里等了会,没等来侯爷,却等来了那个要与她交朋友的青年,三次碰面,饶是长姷不想多想,也忍不住细细的打量他,甚至偏着脑袋询问身边的下人:“京城可有传来消息,皇上离京?” 下人奇怪的瞄了眼长姷:“没有啊,好好的,皇上怎会离京。” 长姷尴尬的笑:“是我没睡醒。”想想也对,政务繁忙,长生怎么能轻易离开。 正了正神色,长姷冲那青年客气道:“不知少侠为何在此?” 那青年不答话,反而瞧着长姷笑,狭长的眉眼,一笑便掩住了眸光中星星点点的犀利,看起来十分亲和。 青年身后的人瞧长姷愈见阴沉的脸,忙道:“我家主子是打京城里来的南王,特意来见北定侯的。” 长姷一愣,‘王’字前只有一字,证明是亲王,皇上的嫡亲皇室,如若是XX王,那便是皇上的表亲,可长生上位这么多年来,表亲封王的消息她倒是知道几个,嫡亲封王的事却没怎么听过,而且他们嫡亲皇室不也是差不多灭绝了吗?如若是长生没做皇帝之前先帝封的,倒是可以说的通。 想到这,长姷忙的前去行礼:“民女参见南王,不知南王大驾,冒犯之处还请南王赎罪。”虽立大功,却无正式官职,所以自称依旧是民女。 南王笑了声,十分欢愉的模样,头一句便是:“本王想和你做朋友。” 长姷眼皮一跳,艰难的应声:“民女卑贱,怕入不了王爷的眼,王爷慎重。” 那一直做笑的南王陡然气势一起,收住了笑,声音微寒,说出的话让长姷肠子都直打结儿。 “哦?如你所说,曾立功救万民于水火的人身份卑贱,那如本王这般无功之人是否更加卑贱?如此,依旧要与你做朋友,敢问,你可瞧得上?” 无非还是要做朋友的那个意思,仅仅换了一种说法,饶是长姷再大胆,也不敢说不,不是傻子的,都听出了那话里的不善。 “民女瞧得上。”这般答了之后,长姷突然觉得自己无意识中做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举动,唉,白活了那么大了,真是愧疚。 如此,那南王终是又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递于长姷面前:“既是朋友,日后见我用不得行礼。” 无端的,长姷瞧着他那宛如一块上好白玉的手,就想起了昨晚他那欲要拉扯她手的举动,脑子里闪过占便宜三个大字,那么此时的一举,更像是用身份压她的占便宜。 虽然长姷心中一个劲的告诉自己,她作为一个‘老女人’有可能真的想多了,可她还是没能将自己的手搭在南王手上,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多谢南王。” 南王并没有生气,直起腰身双手背后在这厅里四处逛着,看上一处花瓶,伸手细细摩擦着,状似心不在焉道:“得知本王来了,连个人影却都不见,不知北定侯心中可有吾皇。”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直浇头顶,长姷着实一惊,身边下人已然纷纷惊恐的跪倒在地,她亦是跪下:“南王赎罪,昨日情形南王已经看见,恐侯爷是调查那刺客去了。” 侯爷去干什么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叫这个南王生气,与侯爷对上,对大燕没有好果子吃,外敌刚退,自己窝里又闹了起来,不是明智之举。 南王转头看她,嘴角啜着不明的笑,口气轻缓:“你是在为他说话?也罢,本王也没怪罪他的意思,不如,你就陪本王在这城里走走,看看封地上百姓过得如何,圆了皇上的心思。” 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姷不明了,却也不敢多问。 此时太阳刚升,街上行人还不是非常多,摊贩也都没出齐,两人游荡于此,长姷在前面带头,标准的导游口气指着各商贩物品介绍。 南王一路跟着,表情认真的听长姷说话,不插话,嘴角始终带笑,好似十分享受一般,看得长姷眼皮直抽,心想这位王爷这般看起来倒是挺温和的。 走着走着,南王忽然转脸去看一条僻静的街巷,眉心微皱,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不管长姷,抬脚便朝里走。 长姷也去看,却什么都没看见,见南王越走越远,只得跟上,若是叫南王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可不妙。 两人一直走到了巷子最里面,常年处于避光状态的巷子有阴凉之气扑面而来,令被太阳晒的萎靡感瞬间消退,精神为之一震。 “怎么了?”长姷在南王身后试探的问。 南王颦眉,眼睛警惕的四处张望,低声道:“离我近一点。” 长姷一听,神经也紧绷了起来,往前走到离南王只有一步之遥处停下,看着他的背影,出声询问:“如何了?” 谁知,南王突然一个转身,高大的身体直直贴在了长姷身上,将其压在了冰凉的墙面上,十指顺势扣住了她惊慌时按在墙上的手。 “你干什么!”长姷大骇,双手用力挣扎,奈何他力气太大,身体被他挤在墙上根本动不了一丝。 从未有哪一刻如此狼狈,使得长姷眼神中杀意迸出:“别碰我,否则不管你是谁都要了你的命!” 南王噗哧一声笑,双手毫不费力的擒着她的手合并到一起,由一只手提起按在头顶,另一只得了空闲的手便捉住长姷的下巴,微微往上抬,随后俊脸压低,唇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长姷气得浑身直发抖,用力的想要挣脱,力量悬殊,此时的她好似一只待宰的羔羊,渐渐的,她不动了。 南王感受她的放弃,抬起脸,瞧着她笑,低声唤:“长姷……” 长姷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有一瞬间的迟疑:“长……”生吗? 34 话未说完,嘴便被堵住,那如火一般的舌竟得寸进寸的伸了进来,压在她身上的力道变大…… 口腔里充满了清冽的香气,长姷惊的怒瞪他,却见他闭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微颤,这般看,眉眼隐隐透出熟悉感,或许,他……是长生…… 只一个或许,长姷便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身体瘫软,脑袋好似成了一团浆糊:长生在吻她,长生在吻她…… 好似过了千百年的时间,又好似只是一瞬,抱她的人松了口,一阵眼晕中,他将她打横抱起,瞬间飞上屋顶,面寒如霜,眉头锁的紧紧的,显而易见的发怒了。 长姷下意识的扭脸往下看,只见几个黑衣人手中执剑飞快的追来。 又来!谁跟她这么大的仇恨! “一起,还是我来?”南王将长姷放在房顶上,一只手却依旧没放开长姷,说这话时,他笑得温柔。 长姷没答,而是问:“你,可是长生?” 南王眼睛眯了眯,手轻轻的摩擦着长姷的手指,径自言语:“那就我一个人来解决吧。” 说罢,手一松,闪入黑衣人群中。 不知道是有心抑或无心,今日他穿了身十分华贵的紫色,身长立玉,面容俊美,眉眼间杀伐之气难掩,又加紫色相衬,平白多了点邪气。 长剑出鞘,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了血腥味,南王的动作干净利落,和长姷素来的习惯一样,一击毙命,绝不给黑衣人一秒的喘气机会。 又残忍,却又赏心悦目。 长姷在旁观望,直到看见南王解决了最后一个人,才上前几步,道:“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不是长生?” 南王垂眸看还在滴血的剑尖,想了会,叹息:“本想慢慢接近你,却不想这么快便暴露了。”还有这些刺客,也实在烦人。 长姷一听之下,竟愣了,半天没有反应,直到当今的皇帝急了,她才回了神,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扭头便走。 南王急急的拦住她,手一把拉住她的手,长姷脑袋一抽,喝道:“这么大了还拉拉扯扯,松手!”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南王见她神色是真的恼怒,赶忙答道,结果便见长姷红了脸。 多年不见,不知长姷的感情有没有变,初来寻她时,紧张了好一阵,甚至不敢说自己是谁,如今见此,心终是落了地。 他说的的确是对的,可是多年不见,突然相见,又是为了那个十八岁便成婚的约定而来,只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多了许多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叫长姷一时间感觉无法面对,低着头不语,努力想着该如何举动。 “你脸红了。”南王说着,伸手去抚她的脸,口气里少见的兴趣盎然:“极少见你脸红的,原来长姷脸红的时候这么美。” 长姷忙的后退了几步,咬牙壮声势:“几年没见,愈像登徒子了,跟谁学的这流氓把式。” “我只对你一个人流氓。”南王近前,笑得灿烂。 被表白了!长姷脑袋又是一懵,成功的被南王得了手,拥在怀里,飞下了屋檐。 “我来找你了,你要与我成亲,不可说话不算话。”路上,南王如此说道,手紧紧的牵着长姷,一丝不肯松。 长姷咬唇,红着脸没好气道:“小时候明明那么害羞,长大了怎么尽会说这种话,平日里没少哄骗小姑娘家吧。” 南王脚步一顿,双手钳住长姷的肩膀,漆黑的眼眸与她认真对视,口气里显而易见的急切,道:“长姷你难道不信我?我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别的女人。” 见他如此,不知怎地,长姷就笑了出来,连连点头:“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果然,还是以前的长生。 南王松了口气,拉着长姷继续前行,嘴角的笑意分明,道:“五月姐说的没错,其实长姷很容易害羞的,不会主动,不敢面对,这时如若我不往前一步,怕是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长姷翻了个白眼,心道:弟弟突然变成了恋人,她怎么敢主动,而且,主动这个意思是指做什么她都不知道,难道是去找他,然后跟他说:咱俩成亲吧? 她做不出来啊,完全不否和她的风格啊。 偏着头不敢看南王,眼神就这样四下里飘来飘去,忽然想到一事,张口欲问,身边的人已自己停了下来,长姷不解,抬头看,却见南王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那里,正站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着着一身绿色繁琐华服,端庄大气,只静立着,便觉贵气十足。她的面容精致,表情平淡,眼中却带了哀怨,一瞬不瞬的瞧着南王,仿似南王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未语先是泪两行。 长姷心尖一颤,脸上的红晕慢慢退下,凝眉看南王:“这人是谁?” 南王未说话,那女子倒是先开了口,表情悲戚:“长姷你忘了吗?我是小筝啊。” 长姷恍然大悟般的啊了一声,心下一片冰凉,却指着小筝笑:“原来是你啊,怎地,多年不见,一见面便这般激动?” 小筝脸色一白,不知长姷是真傻还是装傻。 “长姷,我来是见皇上,带他回宫,不能再让他继续胡闹下去了。” 果然,在宫里待久了,人就不能与往昔相比了,瞧瞧,小筝这话说的,平白就把自己的身价提了上去。 长生是来找她的,可在小筝眼里,那是胡闹。 “如今大燕的皇上不是我,你找错了人。”口气淡淡的,南王仿似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说完,还低头朝着长姷笑。 长姷只觉一道惊雷劈在了头顶,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转头一想,这段时间她好像一直在深山野林里剿匪,外面发生什么事,她也听不见,等她回来时,消息的热度已过,大家也都不谈论了,所以直到现在她才知道。 “你怎可如此!”小筝眼泪更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放弃自己得来不易的天下!” 区区一个女人,说的是她长姷…… 南王不为所动:“向来志不在天下,且,我如何做,何时轮到你多嘴,若不因你曾与长姷交好,你早该死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小筝脸色更是白如纸,瞪大了眼睛看着南王,身体抖的如同风中残叶:“赫佑,五年了,我伴你五年了啊!你为什么就不肯看看我,她哪里好?她哪里好!我又哪一点不能和她比,我只比她认识你晚了几个月而已啊……”说着,她已然泣不成声,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泪眼婆娑:“明明你该是忘记了她的啊,若早知如此,当初为何不告诉我,让我误以为我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 “作茧自缚。”一道身影缓缓从边上的巷子里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睨着小筝:“若是早告诉你了,这六年里,长姷不知道要死多少次,即便是你如今才知道了两天,便要杀了她两次。” 长姷一愣,瞧着那人的脸,她不如长生那般年轻,容貌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六年不见,依旧如从前在小酒家里的模样。 “五,五月姐?” 五月故意挑眉,冲着长姷笑:“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回去看看我。” 一句话打破了多年不见的尴尬,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的感觉,长姷道:“我这不是忙吗!” 五月笑,没再和长姷说话,而是看着小筝,眼神里带着怜悯:“小筝,荣华富贵于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你现在并不缺钱,你完全可以离开皇宫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小筝手指一攥,咬牙道:“钱?那算什么,比得上我这几年对赫佑掏心掏肺的好吗?长姷,为什么你要走却不走远点,为什么还要被他找到,比起我所做的,你待在他身边难道就不会愧疚吗!” 长姷垂眸,淡淡的开口:“不会,别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很可怜又很伟大,是我的就是我的,与你无关,你做再多,他也不会变成你的。” 小筝身子一颤,惊诧的瞪大了眼,万万想不到这话会由长姷嘴里说出来,好似脸上被硬生生的打了个耳光。 她说的话,就好像一个陌生人说的,一丝一毫都没念及她们曾是朋友的情分,如此无情! “走吧。”南王开口,牵着长姷的手,再也不看小筝一眼。 长姷点头,走了几步,又停在小筝身边,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爱长生,还是他的龙袍,若是爱长生,不值得,因为他眼里永远都不会有你,若是爱那一身龙袍,那我无话可说。” 走的远了,南王闷声问:“你还是当她朋友。” 长姷呵呵一笑:“即便是想要杀我,在她心里我的位置依旧是朋友,多么矛盾的想法。” 或许,她只是在迷茫,从被千岁选中的那一刻就在迷茫,被迫走上了一条不属于自己的路,被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被迫站在皇宫的权贵人群中,一切的一切,都天翻地覆的改变,她也不得不急忙的改变,让自己变得和群,忘却了自己真正的感受。 或许,让她走出皇宫,她会听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长姷记得小筝以前一直都是最洒脱的。 “对了,那支钗可还在?” 长姷一愣,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支盒子摇了摇:“一直带着呢。” 南王眼波一闪,喜的嘴角止不住的笑:“成婚的时候,记得带着。” 五月好奇,拿过那盒子打开来看,倒抽了口冷气,眼神复杂的看着南王。 若真无心于天下,那为何想要长姷成为皇后——凤凰钗便是证据。 南王看向五月,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微冷的光,道:“这支钗给了长姷,谁要都不能给,即便是五哥。” 五月将钗放回了盒子,摇头叹息:“我不会让他跟你要这个的,你们俩好生收着吧。” 长姷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游离,接过盒子放入怀中,低头间,回想起多年前在皇帝寝宫时看见的先皇后画像,那头上金色颜料勾勒的凤凰钗与此一模一样。 “那钗很美”多年前,长姷指着画像里的女子对宫女说。 宫女掩唇笑:“那是皇后才能戴的,大燕历代皇后的贵重之物,钗若是出现在谁手里,娶了那人的男子必定是天子,以前曾听说允治皇上将这钗交给一个德才兼备未出阁的女子保管,谁娶了那女子,皇上便立他为太子,后群臣觉此法太过随意,便废了,不过也有人说,允治皇上的皇后曾为了他披挂上阵,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兼贤内助,允治皇上是在告诉皇子们一个德才兼备的皇后有多重要……” 后面的话,长姷早就忘记了,只记得那句‘钗若是出现在谁手里,娶了那人的男子必定是天子’。 回想当初,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的离开根本就不单纯。 是成全他,亦是为了自己。 他没来,那便是成全,包括她的披挂上阵。他来了,那便是她为了自己寻得一良人。 索性,他来了,只为了一个她。 想至此,长姷忍不住笑了,原来一个人真能自己欺骗自己,故意看不见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何事笑的如此开心?”说着话,南王还凑近了看长姷的表情。 长姷瞧见他脸离得如此近,慌忙的后退了几步,手下意识的推开了他,愣了会发现自己这举动不太好,尴尬道:“我以为你要亲我……” ……不如不解释! 南王笑了,伸手一把捞过长姷抱于怀中,低头叹息:“人生最喜无非在于少年梦得以实现。” ——全文完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